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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有情

    現(xiàn)在外面天空,因為雨勢漸近的緣故,天空和海面都已經(jīng)黑下來,遠處電閃雷鳴,一場暴雨近在眼前。

    單舒離開禮堂后直接往海邊的步行大道走。

    風很大,天空中烏云黑壓壓一片在頭頂翻滾,只管大步往前走著,不知道要去哪里,反正離不開這個島。

    腦袋和心里完全放空,眼前也是什么都看不到,耳邊卻一直回響著宋榮瑾戲謔且篤定且輕浮的聲音,“我要是愿意給,你打算拿什么跟我換?”

    “說的也是,不過是個下人而已。”

    “說說看,什么時候對我們家那位冷美人兒起的心思?”

    “轟隆!”

    天邊一個炸雷突然落下,單舒停下來走到路邊看遠處亂石堆外的海面,此時海面猛漲,浪濤翻滾著白沫洶涌沖向岸邊,隨后與巖石,地面,沙土撞擊,被反彈回去。

    就那樣在潮濕的野草地里蹲下來,看著海面濺起一兩米高的浪花,襯衣被風吹得鼓動翻滾。

    一個腳步聲在身邊停下,單舒扭頭,看到梁川在他身邊也蹲下來。

    兩個人什么都沒說,就那樣蹲在一起看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

    “還有兩天活動就結束了。”

    看了十來分鐘的海,單舒突然用平靜的聲音開口說。

    “是啊。”

    “梁先生經(jīng)歷過這種讓人無地自容悔不當初的場面嗎?”

    他于宋榮瑾來說,不過是個下人而已。

    一個對他俯首帖耳,卑躬屈膝的下人。

    甚至,有可能在他的潛意識里,自己也跟那些被他包養(yǎng)的小情人一樣,不過是個用錢養(yǎng)著的。

    算什么呢?

    是隨時可以擺在臺面上給他人評頭論足討價還價的玩意兒!

    梁川笑了笑,說:“我曾經(jīng)當眾給人下過跪,被人踩著腦袋訓話。”

    單舒沒有繼續(xù)問。

    在海邊蹲了半個小時,站起來重新往前走。

    “梁先生今晚方便收留我一晚嗎?”

    他已經(jīng)沒有信心回去面對宋榮瑾,也無法再武裝起自己裝作不在乎。

    他所有堅硬的外殼都被宋榮瑾殘忍剝?nèi)ィ冻鲅猺ou模糊的軀體。

    “洛函這兩天在家正好無人陪伴,你能去的話,他應該會很高興。”

    “謝謝。”

    天邊的閃電雷鳴越來越密集,織成一張大網(wǎng),將黑暗中單舒平靜冷漠的臉照亮,在他眼中點燃一簇讓人心悸的絕望冷光。

    深夜唐逸到房間告訴宋榮瑾,單舒晚上不回來時,在他的預料之中,他沒多問其他的,只是讓唐逸將他換洗的衣物送過去。

    不過此時屋外已經(jīng)狂風暴雨大作,暫時出不了門了。

    晚上吃飯時,宋榮簡和許晏分開在餐桌兩邊坐,夏津和許晏坐在一起。

    宋榮簡見他大哥興致不高情緒低落,笑著問:“大哥,這兩天玩得不好嗎?看你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宋榮瑾切了塊rou放進嘴里,味同嚼蠟,冷冷看一眼宋榮簡,說:“你看起來倒是不錯,容光煥發(fā)的。”

    宋榮簡摸摸曬得很漂亮的小麥色手臂,“確實,我跟許晏,他,”說到這里頓了一下,看他哥的反應,好在宋榮瑾在想別的事沒注意到他話里的意思,連忙改口“我和許晏他們在周圍找到很多好玩的地方。后面兩天你要是有空,我們帶你去。”

    “不了。”宋榮瑾興趣缺缺,放下刀叉,擦了一下嘴站起來,“你帶著許晏,別欺負他。他救過我,在我眼里,他跟你一樣,都是我弟弟。”

    “啊?”宋榮簡驚訝看著他,隨即反應過來,“大哥,你不吃了嗎?才吃那么點。”

    宋榮瑾沒回答他,離開餐廳。

    等他一走,宋榮簡立刻長長呼出一口氣,看著許晏咧開嘴對著他傻笑。

    許晏羞紅臉,沒理他。

    “小晏,嘗嘗這個,海參,味道不錯。”

    起身將眼前一道菜推到許晏面前。

    夏津在旁邊低頭吃飯,許晏悄悄瞪一眼宋榮簡,警告他不許太過,“謝謝,老板。”

    說著小顆小虎牙露出來,眉目之中婉轉多情。

    看得宋榮簡一愣一愣的。

    心里面不舒坦,宋榮瑾從餐廳出來后就讓唐逸陪他練了一會兒劍,因為神思不屬,被向來笨拙的唐逸給逼得連連后退,最后只能草草結束練習,到酒吧去喝酒。

    第一次過來住,這邊酒窖的藏酒不算多,宋榮瑾也沒心思弄那些個細致的紅酒,直接拿了一瓶白蘭地去樓上臥室。

    唐逸怕他喝出問題,跟在屁股后面不停叮囑,“您要是真的亂喝酒,我會跟夫人告狀的,宋先生。”

    最后看他實在不搭理自己,唐逸無可奈何使出殺手锏。

    宋榮瑾關門的手頓住,問:“單舒是不是把什么都教給你了?”

    唐逸頓了一下,點頭:“是。請宋先生放心,我一定會做好的。”

    “你們是不是都希望他走?”

    唐逸沉默片刻,點頭,“您不愛他。他再在您身邊磋磨下去,怕是活不長久。”

    “你們都說不愛他!”宋榮瑾覺得憤怒又委屈,“宋家這么大,我也不可能守著他一個人過日子。再說了,大家都這么過的,為什么就我不對?”

    唐逸嘆口氣,問:“宋先生,這么說吧,您覺得,要是有人拿您的母親跟大老爺交換什么東西,他會答應嗎?”

    “肯定不會啊!”

    宋榮瑾莫名其妙看著他,“誰他媽敢有這心思,我弄死他!”

    唐逸被他兇狠霸道的眼神給噎住,過了一會兒換另一種問法,問:“那您覺得,大老爺會允許有人將夫人拿到臺面上調笑嗎?不管真心還是假意,您覺得這合適嗎?”

    宋榮瑾愣住。

    唐逸再次發(fā)出老頭子一樣的嘆息,說:“所以說您不是真心愛他。你如果真的把他放在心上,尊重他,愛護他,就不會接那個話,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跟人討價還價。”

    下午的事,唐逸是后來聽人說的,倒是沒聽說單舒有什么激烈反應,只是當場就走了,到現(xiàn)在都沒回來。

    晚上打電話通知他不回來住,口氣聽起來也很正常。

    唐逸不得不在心里感到惋惜,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單舒堅強一點還是脆弱一點,無論他是這兩種性格中的哪一種,受到的傷害都不會這么大。

    一個人站在臥室的窗邊喝了兩杯,加上下午胃里就裝了不少酒,身體感覺有些不舒服,便就在唐逸和尚似的念叨下放棄抵抗,乖乖洗漱上床睡覺。

    唐逸幫他關上燈打算離開時,突然聽到宋榮瑾在黑暗中說了一句,“其實,我并不懂得怎么去愛一個人。”

    也許吧。

    唐逸不無贊同的想。

    太多心甘情愿貼上來的身體,太多輕而易舉就得到的真心,反而讓人忘記了怎么去追尋自己想要的。

    屋外狂風暴雨,雷聲陣陣,海面波濤洶涌,浪聲混合著雷聲雨聲,有種讓人身處世界末日的錯覺。

    宋榮瑾睡得并不安穩(wěn)。

    他做了個夢。

    其實也不算是夢吧。

    而是很久之前的往事。

    多久之前呢?

    似乎是自己被綁架那一年。

    直到被救出來的第二天早晨,單舒才一臉憔悴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家里人說并沒有見到他,不知道他逃走后去了哪里,沒有報警沒有通知家人,就那樣消失了兩天一夜。

    問他去了哪里,他也是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宋榮瑾失望極了。

    被綁架三天三夜的焦慮恐懼在面對單舒的畏懼囁嚅時徹底爆發(fā)出來。

    單舒拉他的手,害怕望著他,“我不知道,榮瑾,真的,我——我想——”

    “不要叫我榮瑾!你算什么東西!榮瑾也是你能叫的嗎?”

    “你配嗎?”

    擲地有聲而冷酷殘忍的口氣,“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可,可我不是,對不起,榮瑾,我當時不該逃走的。我應該留下來——”

    “現(xiàn)在來說這些有什么用?要不是宋曉他們行動及時,你現(xiàn)在看到的可能就是一具尸體了!你要跟一具尸體說對不起嗎?”

    “他媽的!我他媽一顆心就像驢糞蛋一樣,看上你這么個忘恩負義的玩意兒,你給我滾!”

    持續(xù)不斷激烈的言語,決絕而憤怒的推攘,最終將單舒趕出家門。

    但是單舒一直不肯離開,徘徊在大門口,像被遺棄的流浪狗,每每看到他進出,就巴巴的撲上來想解釋。

    宋榮瑾總是不耐煩,對他來說,結果才是最重要的,過程發(fā)生了什么,沒有任何意義。

    大約在門口守了半個月,單舒因為貧血和過度勞累昏死在大門外。

    也許是單承跟宋宜顯求了情,宋宜顯親自過來求他到醫(yī)院去見一面單舒。

    當時單舒已經(jīng)瘦得皮包骨頭,只有一口氣吊著。

    宋榮瑾到底是多情心軟的人,在他哀求的眼神可憐巴巴的目光之下,終是向自己的心妥協(xié),說愿意接受他到身邊做個貼身管家,讓他老老實實跟著自己,不要再有妄想。

    然而,后來的五六年,宋榮瑾到底是對單舒有情還是無情,自己也說不清楚。

    長年累月相守,朝夕相對,互相之間依賴大過感情需求。

    宋榮瑾也放縱自己對單舒隨意對待,招之則來,揮之則去。

    反正他不在乎,單舒要是也不在乎這段感情,不答應就行了,他也不會隨便強迫人,你情我愿。

    單舒并沒有資格怨恨他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