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徒弟今天必死無疑(八)
柳淵和最后把莫九今搬到了閣樓的地板上,地板好歹沒有草地的濕冷。那個領命去拿令牌和衣服的弟子前來,看到地上的莫九今,還嚇了一跳。 不過他什么也不敢問,低著頭放下東西就準備出去。 柳淵和本想叫住他,讓他給莫九今洗個澡。但轉念一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能讓他看見主角身上的傷,免得一傳十十傳百,被藥峰的白兼俠知道,過來一把藥把主角給治愈了。 但他也不想親手給主角洗澡,畢竟他從沒伺候過人。叫一峰之主去伺候徒弟也太掉檔次了。 他望向地上的小崽子,左右不得安定。只好拿了《唯道心》的傳記,繼續接著之前的看。 這本書分七冊,太厚。前幾十章都在講主角的悲慘身世,以及主角心中的怨念與掙扎。為之后打臉鋪了很多墊。 他翻了翻,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快速瀏覽,終于找到清風宗眾人的信息。從宗主王消沉到弟子峰白兼俠,他一個一個細細揣摩,發現今日所言所行并無出處后,松了口氣。 下次,一定要事先預習。 翻到主角登仙梯那一幕,柳淵和瞇了瞇眼。 其中寫道: [莫九今自上而下望著那個少年,如煞狼俯視螻蟻一般,將那人盯得牙關打顫,竟忘了自己的身份,腳一崴,跌坐在登仙梯上。 莫九今嗤笑一聲,心中淤積已久的陰郁伴隨著快意,涌上心頭。若是人人皆懼,又有何人敢欺辱自己。 終究,實力至上。沒有實力,你什么也不是。就算眼神再毒,有什么用?就算咬碎一口銀牙,別人不會高看你一分。 唯有變強,唯有變強! 才能復仇。 而如今,這復仇之道,近在眼前。 他望向直入云霄的層層階梯,突然笑了。] …… 柳淵和從書中抬眸,凝著地板上躺尸的小崽子,心中一時千滋百味。 待莫九今醒來,已是夜幕降臨。 柳淵和在他面前不敢松懈,在他睜眼那刻就立馬察覺了。將《唯道心》收入納戒,他坐在原位上看著主角,主角也看著他。 事實上莫九今現在無法動彈,身上成年舊傷,今天又劇烈運動。早已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 他動了動手指,試圖讓自己撐坐起來,然鵝并沒有成功。 …… 兩人無聲對視數秒。柳淵和終于想起來他的傷,現在這么虛弱,連爬都做不到。 嘖嘖,真可憐。 那小崽子終于出聲:“師…師尊……” 帶著稚嫩的嗓音,說話間碰到瘡痍的唇部,立時倒吸一口氣,臉色又白一分。 既然主角已經醒了,他肯定不能坐以待斃。 柳淵和淡淡嗯了聲,算是回應。又想了想,說:“你去后山洗洗。” 今夜肯定不能把主角晾在地板上,不然以后這地板晾的就是他了。當然,他自身潔癖,不想把床弄臟,只有讓小崽子先洗白白再睡。 然后他和莫九今足足對視了九秒。 …… emmm…… 柳淵和嘆了口氣,親自領他去了后山。 那處有個天然衍生的溫泉,在這雪山上很罕見。原主就喜歡練完劍到這里泡澡,習慣過高檔生活的柳淵和也不例外。 泉水不深,只到成年男子的腰部。不過以莫九今的身高,進去只剩一個頭了。何況現在他力道不足,站都站不穩,很容易摔到潭里溺死。 盡管他和系統打著殺死主角的旗號,但真在主角面前,可不能表現的太露骨,免得遭他記恨,落個挫骨揚灰的悲劇下場。 柳淵和攜著莫九今在泉邊停下,換洗的衣物等都放在納戒里,方便拿用。 莫九今一靠近這溫暖的泉水,氣色恢復不少。但臉色仍是灰敗的。他一雙眼睛盯著斜抱他在懷里的仙君,從側面看到他微蹙的眉頭。目光下移,便是他一身穿了不知道多久,破爛的粗布衫。相較之下,眼前這人一襲白衣,上好的絲綢所制,像雪一樣,一塵不染。 他偷偷摸摸吞咽了下,不敢再看。 從前,他天真可笑的以為,所有高高在上的人都是一副嘴臉。縱使外在光鮮,內里也一定不堪入目。 如今,看到這樣風光霽月的人,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蠢。他與這人,又有多遙不可及。 如今,這個風光霽月的仙人,成了自己的師尊。 他……能有所期待嗎? 冰涼的手掐著他的下頜,莫九今被迫抬頭,睜大眼睛看著身前的人打量自己,眸中鮮少的出現了無措。 柳淵和左右看了看他的臉,最后目光落到他破裂的唇上,頓了頓,大拇指貼著皮膚輕輕一蹭。耳邊立時一道吸氣的聲音。 那作祟的指頭便停住,淡無波瀾的鳳眸映入眼簾。 莫九今皺了皺眉,憋著氣任由他凝著自己。柳淵和心下好笑,面上不顯,撩起一捧水給他擦臉。小心翼翼避開小崽子的傷處,動作輕柔。 指腹剛觸碰上皮膚,小崽子身軀渾然一怔。瞳孔又圓幾分,無措中帶著驚慌。但在他輕柔的動作中逐步安定下來,顫顫巍巍道:“勞煩師尊了。” “不礙事。” 洗白了睡床,洗不白就睡炕吧。 溫泉的水恰到好處,溫熱適中。莫九今很快就臉色紅潤,變得熱氣蒸騰的。柳淵和給他洗臉洗到一半,發現他紅透的耳根,默了幾息,道:“別緊張。” “……嗯。”主角的聲音細小如蚊。 …… 哇哦…… 這還是那個懟天懟地,目中無人的主角嗎? 柳淵和難以直視。 洗完臉,小崽子的容貌完全展現出來。果然和第一次見面給他的感覺一樣,是一張很有潛力的臉。單憑眉眼的輪廓,足以看出以后的風姿。 可惜,現在這張臉上傷痕累累,還有被太陽曬出的裂痕。 作為輕微強迫癥患者,柳淵和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伸手開始扒他的衣服。莫九今突然一側身,面露驚狀,隨即很快掩飾下來,低頭說:“我,我自己來。” 柳淵和當然樂于至此,但看他動作遲滯的解著自己的衣帶,半天怎么也解不開。 實在看不下去了。 他兩手拎著莫九今的領口,一把剝掉。莫九今半個身子驟然暴露空氣中,驚得他瞬間僵硬。冷風撫上他的皮膚,同時撫上身體上無數道大大小小的傷口。 有的傷口早已結疤,而更多的,則是添上的新傷。沒有一道看著不狠厲,幾乎道道致命,有野獸的咬痕抓痕,有拳打腳踢的清淤,亦有大半鞭痕,以及其他細小到看不出出處的掐痕等。踢痕是新的,鞭痕是舊的,而那些野獸的抓痕,柳淵和也眼熟過。這些林林總總,合不應該出現在他這個小小的孩子身上。 竟不知,在登上清風宗之前,他到底經歷過什么。 被他人如此明目張膽的看著傷處,饒是他向來鎮定如斯,也難忍羞澀。莫九今整個人微微顫著,垂眉低眼,無法想象身前之人看到這些令人惡心的傷,是何等表情。 柳淵和保持著撕開衣服的動作,盯著他胸前最深的一處傷口,呼吸逐漸凝固。 “草……” “統,我好嫌棄他。” 聽到宿主的肺腑之言。188系統飛快冒出來,顯然也看到這一幕,噗嗤噗嗤笑著說:“我看著他也挺慘的,宿主你真是如狼似虎,剝了人家還要嫌棄人家的皮子。哈哈哈哈,我都看不過去啦嚯嚯嚯……” 柳淵和:…… 沒見著你哪里看不過去。 抖s統。 他不再遲疑,撩起水細致地清洗著莫九今的傷口。莫九今隨著他的動作,顫抖的幅度逐漸變小,最后順從著,任由他在身體上澆溫水。 二人無言相對,只有嘩啦啦的泉響。 整個過程極其漫長,待洗完,莫九今的鼻頭重新凍得發紅。冰涼的水漬從長發間流淌而下,看著師尊替他細細擦干,替他穿上雪白的弟子服,掩下這一身的痕跡。 墨色的瞳子閃爍不定,莫九今問他:“師尊……你不問問,我這身傷從哪兒來的嗎?”他的嗓子壓抑著情緒,有些沙啞。 柳淵和邊給他穿衣服,邊答:“你若想說,本尊洗耳恭聽。” 結果等他衣服穿好,都沒聽見主角開口。難以猜測他的心思,柳淵和也不在意。抱起他御劍回劍閣。途中,莫九今靠在他肩上,架不住身體的疲累,nongnong睡去。 柳淵和將他安置在一處廂房,距離他的主臥有一段距離。看著床上熟睡的小崽子,柳淵和瞇了瞇眼,最終替他蓋好被子,出了門。 黑暗中,一雙暗沉的眸緩緩睜開,凝著緊閉的房門。良久,伸手扯過臉邊的被角,淺淺在上面吸了一口。 …… “宿主,聽我一句勸,千萬不能可憐那娃,你要知道天下反派,有誰敢可憐男主的,那絕壁是死得慘無人道,死得連渣都不剩,有的還生不如死!” “……”柳淵和拿下眼前的《唯道心》第三卷,反問系統:“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可憐他了?” 188直言不諱:“我哪只眼睛都看到了,你不可憐他那你去殺了他啊。” 柳淵和又繼續看書上的片段:“沒檔次。” 188罵罵咧咧,嘰嘰喳喳,最后管他愛殺不殺,氣結道:“行,我算是看透了,你弄不死他,你就是一敢想不敢做的傻b,口是心非,只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你想站什么位置就站什么位置,世上就你一個人最光鮮亮麗,你是好人,好了吧!” 柳淵和面無波動:“激將法對我沒用。” 188幾近心肌梗塞,腦內電波圖瘋狂上下跳躍,發出滋滋滋電流的聲音:“我特么上輩子倒了八輩子血霉才碰上你一個宿主吧。” “誰知道?” 滋啦滋啦滋滋滋—— 系統被迫自閉去了。 夜色深沉,燭光搖曳。柳淵和看完這本,天色已亮出肚白。桌上的蠟燭也燃燒殆盡,只剩一堆白色的燭油。 他放下書和做記號的狼毫筆,伸了個懶腰。 元嬰大佬的好處,即使天天熬夜也不會累,甚至精神還很充沛。他對鏡整理了下衣裝,看了會兒鏡中冷峻的面孔,眼睛輕輕一眨。 “明明與他無仇。” 這句話,成功把188炸了出來。 188開場沒出聲,跟宿主一起望著鏡子里的帥比,越看越窩火,越看越生氣,越看越想爆扣粗。 它經過一夜自閉的洗禮,涼涼道:“宿主,你別忘了,是系統給了你第二次活著的生命,我們照樣可以收回。” “您要知道,您在我們那里,只不過是一條數據。” “而對你來說,卻是一生一世。” …… 柳淵和斂下眼睫,似乎在考慮著什么。 188也不催他,靜靜等他想。 但最終,只等到一聲落寞的嘆息。 搞不懂人類的心思。188忍氣吞聲,也不敢冒然發問。綠色的電波浮動一陣,又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