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魔教很窮(四)
她站在陣外,雙手抱臂,靜默地看著陣內的孩子。 又一絲血紅潤濕了下唇,血液順著之前的凹痕劃過下頜,淌進衣內。那里,已經是一片血漬。葉青竹微微凝神,抬頭望了眼灼日。 今天的日頭甚為炎熱,空氣中都nongnong帶著點煩躁。 終于,公孫如魚達到了極限,再也撐不住了。坐著的姿勢驟然一松,軟趴趴地倒在地上。周圍的靈氣仍洶涌澎湃,不停地碾壓他的身體,皮膚上凹凸氣勁,清晰可見。 葉青竹嘆了口氣,單手結印,內部陣法瞬間解開,一股狂躁的靈氣立馬向四周散開,吹亂了她的發。 她走過去,輕柔地抱起公孫如魚。公孫如魚眼睫顫抖地厲害,感到有人觸碰自己,悶哼一聲,半睜著找到葉青竹的影子,小手捏緊她的衣裳。因為突然從壓力中釋放,他喘息一輕一重,呼吸困難至極。 葉青竹將手搭在他胸口,傳輸靈力,盯著他暗淡的瞳子,平淡道:“你先好生休息。第一次嘗試,失敗,很正常。” 公孫如魚沒有點頭,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可能累極了,就這么靠在葉青竹懷里睡了過去。 等到醒來,他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換下,穿上了一件干凈清爽的白衣。剛起來身體還很虛弱,公孫如魚勉強支持著自己,靠到床背上。 這是間普通客棧的客房,對面開著窗通風,桌上擺了些清淡的吃食。他盯著一碗香噴噴的米粥出了神,旁邊還有配味的咸菜。 這一切,都不是昨日的他可以得到的。 他配的,只有餿掉很久的饅頭,和長了蟲子的爛果子。 公孫如魚閉起眼,吸了吸鼻子,三天沒吃飯,胃囊里早已空空如也。他咕嘟咽下一口唾沫,想要爬起來吃點東西,突然腦中劃過什么,他猛地頓住,伸出的手就這么停在空中。 他失敗了…… 他沒有資格,得到這些東西。 心中驟然鈍痛,公孫如魚一點一點的縮回手,面無表情地垂下了腦袋。這時,葉青竹踏門而入,看到這一幕,淡粟的眸中暗光一閃,問道:“為何低頭?” 公孫如魚一怔,咬了咬唇,有氣無力的回答說:“我,我沒成功。” 葉青竹反笑:“那又如何?” 她走近公孫如魚,一步一步,皆踏在他的心上。 “你這是要自暴自棄嗎?一次未成便這副要死要活的模樣,那今后,我倒要考慮該不該給你希望。” 公孫如魚動彈了下,下頜突然被一只玉手抬起,他凝著眼下白凈的皮膚,不敢去看葉青竹。而葉青竹怎會讓他如愿,捏著的指尖一用力,將他的臉抬高了點。 這下公孫如魚違抗不得,眸子動了動,望進葉青竹的眼睛:“前輩……” 葉青竹滿意地彎起嘴角,繼續剛才的話:“我說了,第一次嘗試,失敗是在所難免的,也并未讓你一次成功。可是……” 話鋒一轉,公孫如魚感覺臉上的力道加重了些,隱隱發疼。 “我的時間有限,秦風門已是第七天招人,僅剩兩日。如果在這兩日內還沒找到入門的法子,就算,你我無緣了。” 葉青竹不會把時間浪費在一個眼線身上,雖然這個眼線培養好的話,將來的前途無可限量,但這次進秦風門,她也是勢在必得。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她必須要有所抉擇。 而這樣的選擇,對公孫如魚來講,無疑是痛苦的。他定定地看著葉青竹,抿了抿唇:“是,我一定會珍惜這次機會,還請前輩,多指教。” “自然。” 葉青竹松了手,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到桌上拿了粥過來給他。公孫如魚身子尚未痊愈,端著都費力,卻也不求人,把碗放在被上用膝蓋頂著,埋頭慢慢喝。最后還是葉青竹看不過去,怕他灑到衣服上,接過來一口一口喂他。 她堂堂魔尊,誰知道居然有照顧小孩的一天。 葉青竹內心很是微妙。 “與我說說,你引氣時都是怎么做的。”飯后,葉青竹親自詢問他引氣入體的情況。 公孫如魚垂眉思索兩息,說:“在那陣中,我能感覺到很多靈氣在身邊盤旋,且能模糊的看見它們,五顏六色,多如星耀。可是……無論我如何召喚,如何乞求,它們都不過來。” 葉青竹好奇:“你是怎樣召喚?” 公孫如魚安靜下來,沒立馬回答。他回憶起當時自己有多心急,被拒之門外的難過,被力量無視的怨恨。他怒吼,他暴戾,甚至是哭桑著呢喃,都沒有一絲投望。 而他本不該這樣的性格,他該更沉穩,更冷靜些。但所謂的沉穩,在希望再一次落空后,消失得無影無蹤。淡色的靈力悄悄靠近自己,本以為可以逮住,又飛快的溜開,毫不猶豫地離他遠去。 他就這么讓人討厭?就因為,他是個小乞丐,因為他低人一等,所以活該如此落魄,連眼前的力量也要蔑視于他? 公孫如魚握緊了拳頭,聲音沒有起伏:“我想把它們搶過來。” “搶?”葉青竹眉尖一挑。這種魔性的做法十分深得她心,但是作為一個要入正規門派的人,絕不能誤導小孩子。她抵著唇咳了咳,嚴肅地糾正他:“怎可如此莽撞,靈氣本是自然衍生之物,哪是你說搶就能搶來。不僅更加戒備你不說,對你自身的傷害也是極大的。” 公孫如魚抬首,睜大眼睛,有如所悟:“搶……是不對的嗎?” “對。”葉青竹點頭。 “那若是有了足夠的實力,再把它們搶過來呢?” 葉青竹奇怪地看他一眼。確認這小孩腦子沒問題后,回答他:“等你有了足夠實力,靈氣自然自愿依附你,哪里還用得著你去搶。” “……也是。”公孫如魚黯然,默默攥緊腿上的被子。 “你才剛起步,切忌不可過剛過柔,剛者易斷,柔者易亡。無論暴戾,乞求,皆是無用的。修真之道乃逆天而行,卻亦是順天而為,順其自然,方可得道。” “我希望你能通曉其中道理。” 見他皺眉深思,葉青竹起身,道:“罷了,你先休息吧。等過些時辰,身體恢復了再想引氣入體的事。” 公孫如魚可有可無地應了聲。 現在正值晌午,外面流客很多,是個打探消息的好時辰。既然不打算把時間花在一個人身上,葉青竹準備出去收集點信息。 南城百香樓上,二樓貴坐。 葉青竹手中捏著一封信紙,逐漸用力。 從信紙左下角的泥印看來,赫然昭示這封信的來源。左護法,一個只管報憂不報喜的喪門星,不對,是喪教星。凡是他寄來的信,就沒有一個讓她省心的,而且多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如果不是她謹慎小心的性子,怕錯過什么重要的消息,葉青竹是絕不想打開來看的。 她黑著臉一條一條看下去,魔教哪里又被打斗損失了建筑,有人聚眾斗毆又花了多少精良傷藥,煉藥師又糟蹋了魔教哪塊地,哪些門派的女人又勾引教內的人拖家帶口,改邪歸正等等等等。 這都什么破事兒。 呲。 葉青竹在紙上硬生生掐出一個洞。面無表情地施法將信紙火化后,她十指交叉墊在下頜下,透過黑紗看向酒樓外排成幾隊的人群。 魔教如此多磨,混入秦風門之事,迫在眉睫。 “來來來嗷,一個個都排好了,不要插隊,在這里把自己的信息填好,然后再排隊等候。”穿著藍紋白衣的少年揮舞著手中的紙張,嘴里懶洋洋地吆喝,整個身體依在凳子上,好不自在。 旁邊測根骨的一位師兄踢了他一腳,責備道:“能不能有個樣子,秦風門的面子都快被你敗光了。” 那白衣少年側身躲過,姿勢擺得更懶,道:“怕什么,大師兄又不在這里。我們峰上向來推崇逍遙灑脫,哪里是你們這些人可以懂的?” “是是是,你什么都懂,可在大師兄面前做這副姿態,你就不敢了吧。什么逍遙恣意,一派海吹胡言。” “哎,你這!”白衣少年驚叫著坐起來,卻無話反駁他。眼見那人開摸下一個報名人的根骨,根本不想理他,從鼻子里吐出一口氣,白眼一翻,又擺了個姿勢搖紙。 那師兄摸完骨,瞧他還是這副模樣,打趣道:“誒,聽說大師兄最近回秦風了,你就不怕他突然來視察?” 白衣少年猛然一聽,動作頓住,正坐起來詫異地問:“大……大師兄回來了?” “哈哈哈,瞧你這慫樣。”白衣少年被他指著笑得臉色青白,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他團吧團吧大卸八塊才好。 “有你這么當師兄的嗎!?就拿我尋開心。” 那位師兄笑意未停,拿扇子掩住嘴,正色道:“哪有拿你尋開心,我說的是真的。大師兄昨日回的秦風門,今日恐怕開始著手入門試煉的事了。” “哦。”白衣少年點點頭,想起大師兄那副高冷的面孔,禁不住打了個顫:“那樣的人居然也能當上大師兄,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可別這樣說。”那師兄拿扇子隔空戳了他的腦袋,道:“大師兄雖然性子冷淡,與各位師兄弟多有不合,可他做事的能力和效果都不差,修為也是秦風眾多弟子中最出色的。門派里的女弟子,十個有九個都是傾慕他的,要是聽到你在背后詆毀他,恐怕有不少師姐師妹來找你算賬。” “嘖,所以他才可恨嘛。”白衣少年拿宣紙扇了扇腦袋,一臉不忿:“搶走了玉女峰多少可愛的師妹。” “那你也得有本事搶回來呀。” 白衣少年看他笑嘻嘻的模樣,嘴角抽了抽,大袖一揮:“算了,不與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