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jié)
“謝陛下。”阮婉拱手謝恩。 她若還朝,京中半數(shù)禁軍必然重回她手中,她手中握有兵權(quán),景帝就會有所顧忌。加之景帝登基之初,攘外安內(nèi),不愿同鄰國生事。長風(fēng)和南順毗鄰,景帝還顧忌衍帝。 相比敬帝的傳國玉璽,李少衍的強硬態(tài)度更讓景帝有所收斂。 阮婉心中唏噓,是那個終日嬉皮笑臉的李少衍,保了她的命。趁著拱手拜謝之時,卻瞥到一側(cè)目光打量自己,順勢望去,竟是邵將軍。 自京中傳出邵將軍頂撞景帝的消息之后,眾人見到的多是景帝的寬宏大度。早前斥責(zé)景帝謀逆的人也有,景帝并未姑息,而邵將軍是南順功臣,景帝才處處忍讓禮遇,旁人看來是賞罰分明。 今次他國時辰覲見,景帝又邀了邵將軍赴宴,又是貴賓之位,足見對其尊重。 而阮婉詫異得是,邵將軍見她的表情甚是睥睨,自然還有邵文松。阮婉心中疑惑,還是返回席中。 稍晚,各國使節(jié)呈上賀禮。 沈晉華呈上的就是當(dāng)年她同邵文槿在長風(fēng)臨時畫的風(fēng)藍圖,沈晉華哪里知曉?只道當(dāng)年敬帝陛下割愛,將風(fēng)藍圖送予我國先帝,今景帝陛下即位,長風(fēng)完璧歸趙。 阮婉懵懵飲酒,真正的那幅風(fēng)藍圖,還在邵文槿房中的柜子里,邵文槿該是沒有告訴旁人。 本以為今日宮宴到此結(jié)束,不想景帝興致極好,借花獻佛,將風(fēng)藍圖轉(zhuǎn)贈給了邵將軍。殿中以陸相為首,難免阿諛奉承,借機贊頌景帝仁德。阮婉司空見慣,并不覺奇怪,但邵將軍并未起身接受賞賜,讓殿中氣氛很是尷尬。 邵將軍素來硬氣,這樣當(dāng)眾扶景帝顏面,景帝竟然也不生氣,只讓邵文松來接。邵文松遲疑片刻,但彼時邵母也在,邵文松怕牽連邵母,只得硬著頭皮上前接下,此事才算作罷。 阮婉低眉飲酒,耳旁就有邵隆慶不知好歹的話語傳出,景帝出聲喝斥,議論聲才平息下去。 雖然父親生前同邵將軍不和,但邵將軍卻是這殿中少有的剛正不阿之人。阮婉恍然大悟,該是敬帝同陳皇后生前待她不薄,她今日言行舉止,定是讓他父子二人覺得她是見風(fēng)使舵的小人。 阮婉心頭一沉,抬眸便見邵母也在看她,只是頃刻斂目,她心中就似被火焰反復(fù)灼燒。 晉華在京中只待了不到三日,除了宮宴上見過一次,就是送行的時候,她遠遠目送。 安心在京中,勿要惹事。 阮婉謹(jǐn)記在心,平日早朝渾渾噩噩,還會適時應(yīng)聲。早朝過后,就窩在藏書閣看書,就似爹爹娘親還伴在身邊。只要等文槿和少卿回來,一切都會好起來。時常不覺看書看到深夜,藏書閣里為了珍藏典籍,通風(fēng)不好,葉心擔(dān)心她吃不消,她卻覺在藏書閣里安穩(wěn)。 轉(zhuǎn)眼到了七月中,她一直擔(dān)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 早朝時,突然有御使出面彈劾邵將軍,說邵將軍一直對景帝不尊,景帝卻仁厚對待,邵將軍私下里卻對景帝大不敬。 聽聞景帝御賜的風(fēng)藍圖到了將軍府,竟被邵將軍一把火焚殆盡。焚燒陛下御賜之物,是大不敬之罪,若是景帝一再偏袒,將導(dǎo)致朝中賞罰不明,人心盡失。 說得煞有其事,義正言辭,阮婉險些都信了。 邵將軍剛正不阿,又忠于先帝,只怕會做這些事情。御使話音剛落,邵文松便怒意出列,“血口噴人,我爹從來沒有燒過風(fēng)藍圖,一直將風(fēng)藍圖好好供于家中。” 作者有話要說: 先更到這里了,~~~~(gt_lt)~~~~ 新文已開,點此穿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寒 心 第一百一十一章寒心 “血口噴人,我爹從來沒有燒過風(fēng)藍圖,一直將風(fēng)藍圖好好供于家中。” “口說無憑,邵大人若是心中無愧,就將風(fēng)藍圖取來,下官自當(dāng)向邵將軍道歉。若是風(fēng)藍圖不在府中,就請陛下以大不敬之罪處之,以正朝綱。” “你!”邵文松氣急。 阮婉微楞,邵文松不會撒謊,那風(fēng)藍圖該是沒有被邵家焚燒,那御使出來彈劾是何意? 疑惑之時,景帝緩緩開口,“邵將軍,朕信你為南順立下的汗馬功勞,更信你的為人。愛卿對朕一直頗有微詞,朕視若罔聞,是想朝中上下和睦才是南順之福。朕登基以來,自知仁德比不過先帝,但一直以先帝自勉,望其項背,才屢屢招致非議。御使出面彈劾,朕再熟視無睹,就是愧對先帝,愧對滿朝文武。愛卿,若是御使所奏屬實,朕只能大義滅親。”言辭鑿鑿,情真意切,若非知曉景王本性,阮婉都對他生疑。 而另一邊,邵父慣來硬氣,又當(dāng)眾頂撞過。歷朝歷代功高蓋主之事常有,景帝以德報怨,就顯得邵父更為不敬。 阮婉心中捏了把汗。 邵父沉聲道,“臣沒做!”言簡意賅,不留分說余地。阮婉是信了,景帝也倏然起身,陳懇道,“我信愛卿所說,文松,去將軍府將風(fēng)藍圖取回,朕要在朝堂上替邵將軍正名。” 邵文松望了邵父一眼,邵父并未應(yīng)聲,他就拱手行禮慌忙退出大殿。 阮婉心中涌起不好預(yù)感,景帝為人善于做戲,只怕從賜風(fēng)藍圖開始,就起了別的心思。邵將軍對他有抵觸,卻對敬帝盡忠,旁人無話可說。而風(fēng)藍圖還是敬帝生前之物,若是邵將軍焚燒風(fēng)藍圖,就是對敬帝和景帝大不敬。景帝這招陰毒,但他如何篤定邵將軍一定焚燒風(fēng)藍圖? 莫非?阮婉驟然一沉,反復(fù)跌入冰窖深淵,莫非是知曉風(fēng)藍圖不在將軍府,才敢自編自演,就像派人尋宋頤之!! 阮婉眼中掠過一絲惶恐,轉(zhuǎn)眸去看邵父,卻見邵父眼中毫無在意的表情,定是一早就猜到了,邵文松哪里尋得到?! 果不其然,殿中另議要事,直至無事可議,邵文松卻還未回來。御使就言辭篤定,請景帝命禁軍去將軍府拿人,怕晚了就畏罪潛逃。 阮婉強忍著怒意,低眉不去看殿中滔滔奇談的卑鄙小人。邵父卻朗聲大笑,“我邵家豈有這般膽小鼠輩,邵文松并不知曉,陛下,風(fēng)藍圖是罪臣燒的。” 殿中四下嘩然,邵將軍真的燒了風(fēng)藍圖,那是殺頭之罪。景帝好似痛心,愛卿你! “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求陛下賜罪臣死罪!”邵父取下偷窺頂羽,頭次在殿中下跪,就似英雄氣短。阮婉怒不可謁,又想起明覺主持和沈晉華的囑咐,小不忍則亂大謀,大局為重,心底悶得喘不過氣來。 恰逢邵文松入殿,滿眼驚慌失措,“陛下,家中風(fēng)藍圖失竊……” 話音剛落,御使已然打斷,“邵大人,邵將軍已經(jīng)認(rèn)罪了。” 邵文松嗔怒,“不可能,父親拿到風(fēng)藍圖就囑咐要好生收著,怕日后生禍端,怎么可能焚毀!” 御使冷笑,“居然說陛下賜的風(fēng)藍圖是禍端,將軍府是恃寵生嬌,仗著過往的功績,功高蓋主,連陛下也不放在眼里了嗎?” “你!”邵文松怒極,就要上前揍他,殿中禁軍攔住,直接扣下問罪于殿前。 邵父起身,“文松!風(fēng)藍圖是為父燒的,不得再在殿中胡言議論,陛下,罪臣是戴罪之身,萬死不辭,犬子年幼,還請從輕發(fā)落。”他是想保邵文松性命。 “爹!”邵文松眼眶含淚。 御使趁勢開口,“風(fēng)紀(jì)不整,則朝綱不興,要我等御使又有何用!懇請陛下按國法除之!” 沒想到此時,竟是袖手旁觀的陸相出列,“陛下,邵隆慶屢次冒犯,陛下皆以德報怨,今已承認(rèn)焚燒御賜之物,應(yīng)按大不敬之罪論處。” “陸相!”邵文松雙目猩紅,邵父卻驟然呵斥,“邵文松!” 陸相好似不聞,“雖然邵隆慶論罪當(dāng)處,但早前屢立戰(zhàn)功,是我南順功臣。御史大人一家之言,未免武斷,陛下可暫時將其收監(jiān),年前會審,以正言路。” 陸相竟會替邵將軍說話,阮婉詫異,年前會審,便不一定論死罪,就大有轉(zhuǎn)機。 邵文松也怔住,好似方才罵錯了人。 而邵父此時卻倏然動怒,“陸浩!” 禁軍火速上前相攔,阮婉看不懂其中緣由。 而陸相繼續(xù)言道,“至于邵文松,畢竟年幼,緊急之下出言不遜是情有可原。邵文松在渝中平亂有功,功過可相抵。何況,陛下登基以來推行仁政,理應(yīng)從寬發(fā)落。再者,邵文槿尚在邊關(guān)御敵,陛下應(yīng)將今日之事傳于東征軍中,讓邵文槿感念陛下仁義,更能為國盡忠。” “陸浩!你卑鄙無恥小人!”邵父怒不可謁,身邊涌上十余禁軍才將其按住。 殿中紛紛錯愕,阮婉瞥向景帝,卻是一臉笑意。邵文槿尚在邊關(guān)御敵,告之東征軍? 阮婉猛然反應(yīng)過來,景帝真正的意圖是在邵文槿! 景帝早前就下過圣旨,要他戰(zhàn)事未平,不經(jīng)召喚,不得回京。景帝和陸相根本是在聯(lián)手演一出好戲,特意留邵將軍和邵文松性命,下獄待審,再將消息傳給邵文槿。 邵文槿不回,就是見邵父死,邵文槿若回,就是私自回京,軍法當(dāng)斬! 而邵文槿不可能不返京! 景帝此舉,是要鏟除邵文槿!! 所以邵將軍才會倏然而怒,阮婉手心死死攥緊,就聽景帝痛惜開口,“御使不用再言,就按陸相所說辦!” 邵父勃然大怒,就要在殿中動手,那罪名便穩(wěn)穩(wěn)坐實,阮婉心中一狠,扯開嗓門悠然開口,“陛下,臣有事要奏!” 旁人紛紛看過來,昭遠侯? 他此時出聲作何? 便是邵父和邵文松都怔在一旁。 阮婉走到殿中淡然開口,“稟陛下,邵將軍沒有焚燒風(fēng)藍圖。” 此語一出,殿中全然呆若木雞,唯有景帝眉頭微皺,失了先前笑意。凜目看她,是做警告。 阮婉卻拱手低頭,聲音又更大聲了幾分,好像是怕旁人聽不到,“陛下,微臣是說邵將軍沒有焚燒風(fēng)藍圖,風(fēng)藍圖還好好地待在將軍府,微臣敢用項上人頭作保,請陛下聽臣一言。” 項上人頭做保? 景帝都愣在遠處,先前眸間的凜冽也化作詫異。 她都用項上人頭作保了,景帝都還不聽,傳出去便是有意針對邵家,景帝這些思量還是有的,遂而沉聲開口,“少卿你說。”想好了再說,大有威脅的意味。 “謝陛下。”阮婉起身,緩緩開口,“其實,風(fēng)藍圖在邵文槿房中。” 四下議論開來,好似不可思議,既然在邵文槿房中,邵文松為何不拿出來? 邵文松自己也懵了,阮婉就踱步到他跟前,“諸位大人都知道本侯同邵文松不和,本侯的眼睛曾經(jīng)被他打腫過,他也被本侯關(guān)到禁軍大營,本侯恨不得整死他。” 這些全京城都知曉,當(dāng)時向邵文松提親的人很多,因為他是京城中少有敢揍昭遠侯的人,還因此風(fēng)靡一時。 “昨日本侯到將軍府,正好見到邵文松在看風(fēng)藍圖,他看完之后還謝了一遍陛下才收起,本侯就趁機將風(fēng)藍圖藏到邵文槿房中,好讓他找不著,急死他!” 邵文松不接話,阮少卿分明是胡扯,他昨日根本就沒有見過阮少卿。 而阮婉話到此處,陸相就出聲打斷,“昭遠侯既和邵文松不和,還去邵家做什么?” 旁人紛紛反應(yīng)過來。 阮婉就道,“我是同邵文松不和,但誰都知道我出使西秦,是邵文槿護我回的南順,破了相,還險些連命都丟掉了。他出征在外,我為何不可去看邵將軍和將軍夫人!” 確實,有幾分道理。 “再者,將軍夫人從前待我就好,當(dāng)年送嘉和公主出嫁長風(fēng),將軍夫人聽聞我從未坐過大船,還要三日,怕我暈船,還給我縫過一個治暈船的荷包。荷包就在本侯府中,若是不信,本侯現(xiàn)在就可以去取!” 分明是借先前取風(fēng)藍圖之事調(diào)侃,御使臉色陰沉。 阮婉又道,“爹爹在世時,就時常告誡要知恩圖報,本侯昨日就是專程去將軍府看邵夫人的。誰知遇到邵文松,本侯都嫌晦氣。”如此,便說得通了。 阮婉甚至想好,如果旁人說未見過她進門,她就說她是翻墻進去的,大不了再翻一次,幸而旁人沒有糾結(jié)。阮婉趁機蒙混過關(guān),“邵文松,你自己去取好了,風(fēng)藍圖在邵文槿房間的床頭柜子里。你先去取到了再說,免得有人講本侯口說無憑。” 阮婉頷首,邵文松遂即明了,又看向景帝。眾目睽睽,景帝不好不讓他去,只得擺手,邵文松起身跑出殿外。他也不知阮少卿何意,但阮少卿如此肯定,他可以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 待得邵文松走,阮婉又再繼續(xù),“陛下,少卿原本只是想私下愚弄邵文松一翻,讓他著急,不想惹出這些禍?zhǔn)隆:髞硎虑樵紧[越大,少卿怕陛下責(zé)罵,又不敢開口澄清。” 陸相面色不虞,冷眸瞥過,“既是膽小不敢,為何臨到最后為何要說?!邵將軍都已認(rèn)罪,還有拿認(rèn)罪當(dāng)玩笑的?” 陸相一針見血,看她可有三寸不爛之舌。再者,邵父認(rèn)罪殿中有目共睹。 阮婉便笑,“陸相說的是,本侯原先也是怕的,后來一想,如果邵將軍含冤入獄,消息傳到都城,邵文槿定然著急回京替父伸冤。陛下早前就下過圣旨,戰(zhàn)事未平不得回京。邵文槿不回,邵將軍可能送命,邵文槿若回,就是私自回京,軍法當(dāng)斬!邵文槿仁孝,不可能不回京,所以邵文槿勢必會被問斬!本侯就想,這個問題嚴(yán)重了,若有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朝廷特意設(shè)了一個局要除掉邵文槿呢!本侯自私是小,朝廷之事又如何可以坐視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