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邵文槿驀然駐足,直直回眸看她,笑得別有意味。她被他看得發怵,當下生出幾分不好預感,邵文槿便腳下一踮,翻身上馬。 “邵……邵文槿,你做什么!” 邵文槿狡黠一笑,應聲道,“許是親身教授更好些?”從她手中奪走韁繩手到擒來,她爭不過,便被他霸道擠在身前共乘。 彼時她氣極,又不敢亂動彈,唯恐被他看出旁的端倪,只得扯開嗓子怒斥,“你下去,本侯不學了!”邵文槿朗聲笑得更歡,馬鞭一抽,霎時馬蹄飛濺。 ……】 事到如今,她才知這般想邵文槿! 又有何用?! 心口隱隱作痛,傾身貼上,臉便緩緩靠在馬匹身側,輕輕撫摸它的鬃毛。鼻尖一酸,眼淚就簌簌落了下來。 她喜歡邵文槿,還喜歡得不得了。 “阮婉。” 她便哭得更甚,腦中空白木訥轉眸,“邵文槿……” 江離也明顯錯愕,繼而狂喜,“邵將軍!” 作者有話要說: 人艱不拆,~~~~(gt_lt)~~~~ ☆、第八十二章 尊 嚴 第八十二章尊嚴 邵文槿…… 阮婉咬緊下唇,凝眸看他,眼淚沾濕衣襟也渾然不覺。 有人便是換了一襲青衣布衫,自顧在前,執繩牽馬,亦不掩身姿挺拔。薄唇輕抿,眸間一抹慣有的深邃幽蘭,噙著旁人學不來的意味。 “邵文槿!”阮婉鼻尖吸氣,狠狠喚出聲來。 他慣來見不得她哭,猶是見她鼻尖微紅,哭成這幅模樣,好似觸及心底柔軟之處,護短念頭兀得涌上心頭。而她尚在輕咽,卻又突然朝他怒意喝斥開來,與過往如出一轍。邵文槿方才斂了笑意,轉眼,卻又倏然笑開。 江離同笑,葉蓮便也在馬背上跟著傻笑起來。 旁人各個都笑,阮婉又氣惱又鬧,惱意里徜徉幾許暖意寬心。 由得笑,葉蓮也忘了開口喚她,小姐當下的心思怕是全然在邵將軍身上,想來她就是喚,也是無用的。 見到小姐,便近乎忘了這一路與邵將軍是如何過來的,一路遭遇擊殺逃竄,九死一生,最后只剩邵將軍與她。好容易甩掉身后陰魂不散之人,才抵達郡城。邵將軍本是要換掉馬匹掩人耳目,便帶她來了馬市。 她一直擔心小姐會賴在榮城不肯走。 邵將軍卻說不會,有江離在,定會帶她繼續南下,他們應該南下去攆她與江離。 葉蓮心中將信將疑,不想,結果小姐真在郡城! 葉蓮心中喜悅難以言喻,但笑歸笑,笑過之后,葉蓮又微微濕了眼眶。途中好些次,若非有邵將軍相救,她怕是再也見不到小姐。 邵文槿竟會默契搭手,抱她下馬。 葉蓮感激一瞥,不待她上前,阮婉便已歡喜朝她跑來,“阿蓮!”聲音細小如發,緊緊相擁,葉蓮就也輕聲哽咽,“小姐……” 大凡女子,重逢喜悅多是如此,男子之間就大有不同。江離心領神會,便朝向邵文槿粗略行了抱拳禮,相視一笑,就與阮婉二人截然不同。 江離是沒想過邵文槿會來郡城。 依照早前的料想,十有八/九是途中意外,還有極小的可能便是被人盯上,無暇抽身,只得繞道別處,有意避開侯爺。 不想竟然真在郡城見到邵將軍! 換言之,能在此處見到邵將軍,便是他已處理妥當,才會有意循著既定路線南下追趕侯爺。江離就也大步上前,站在阮婉身后不遠處。 有人先前是哭得梨花帶雨,眼下又是喜極而泣。 葉蓮習慣性掏手絹給她擦臉,一句“小姐瘦了”尚未道出,身體便猛然一僵,就似笑容全然凝固在臉頰,背后巨痛襲來,胸口氣悶,阻斷了呼吸,驟然說不出話來。胸前血跡兀得綻開,箭頭自她后背刺穿胸口,鮮紅全然浸染衣襟。 “阿蓮!”阮婉驚呼! “小姐……”葉蓮倒向阮婉懷中,阮婉伸手攬她,架不住,手中卻沾濕血紅一片,“阿蓮……”任由 任由她如何喚她,懷中之人再無知覺。阮婉箍緊雙手,眼底一抹絕望,悲憤交加。 一切來得突然,近乎就在剎那間。邵文槿和江離皆未察覺,待到反應過來之時,又有亂箭襲來。 “阮婉!”“侯爺!” 江離推開阮婉,邵文槿直接撲上,將她按倒,重重摔下滾落在地。“嗖嗖”箭雨便似夢魘一般,密密麻麻響徹在耳畔。 阮婉不敢睜眼,邵文槿便死死將她擋在懷里,從當中滾落至另一側。 馬失前蹄,長嘶鳴叫,馬廄四下一片混亂。 阮婉聽到箭頭刺入聲音,滾落之時,又悉數折斷其中,“邵文槿?” 邵文槿咬緊牙關,沒有應聲也沒松手,一路滾落,直至狠狠撞向一側大樹才驟然停下。 江離一邊揮刀替他二人擋箭,一邊后撤。而馬群sao動,眼看馬廄就要關不住,馬倌也不知趁亂逃竄去了哪里。 邵文槿強忍手臂上的箭傷起身,口哨反復吹響,驚慌失措的馬匹才聽話跑來。 阮婉認得是那匹巴爾進貢的良駒,她和邵文槿各有一匹。邵文槿視若珍寶,去到何處都帶上,名副其實的戰馬。 戰馬左右兩腹皆有中箭流血,阮婉觸目驚心。邵文槿毫不遲疑抱她上馬,回頭喝道,“江離,走!” 江離亦是翻身上馬,攬起韁繩,策馬揚鞭。 阮婉含淚回頭,阿蓮! 阿蓮!! 邵文槿攬緊她,默不作聲。 …… 自郡城南下蒼月意圖暴露,再走就是自投羅網,只得往榮城方向折回。 快馬行出數十里未停,身后尚未有追兵攆來。阮婉哭得聲音嘶啞,而江離臉色也越漸蒼白。 再向東行幾里,江離猛然勒緊韁繩。 邵文槿也警覺勒馬,斜眸一瞥,江離? 江離是禁軍左前衛,行事素來拿捏有度,如此半途停下決然不是小事!邵文槿眉頭微微攏緊,卻見他連唇角都失了幾分血色。 阮婉便也微微怔住。 江離淡然開口,“邵將軍,后有追兵,我們久在一處實在不妥當。邵將軍帶侯爺先走,卑職走另一條路。” 邵文槿凝眸看他,眼中深邃幽蘭似是要將他看穿,江離卻不避諱。 阮婉惱意,“江離,你鬧什么!” “侯爺!”江離鮮有打斷,看她一眼,又拱手低眉,鄭重言道,“末將時任京中禁軍左前衛,奉皇命護送侯爺入西秦,自當護侯爺安然返回西秦,還請侯爺不要為難!” 阮婉語塞,這般義正言辭的江離,與平素的阿諛奉承根本判若兩人,阮婉心中隱隱不安,語氣里就有幾分掩不住的慌亂,“我何時為難你了!!” 江離臉色越差,邵文槿心頭一凜,他是有意瞞阮婉。邵文槿瞥過阮婉一眼,沉聲道,“江離,那你我便在慈州匯合。” 江離感激抬眸,“多謝邵將軍成全!” 邵文槿別過頭去,握住韁繩的手死死攥緊,不著一語。 江離難得主動開口笑,“侯爺,日后行事還需三思后行,總不能時時處處讓旁人護著。”她慣來喜歡惹是生非,大都是他和趙榮承護其左右,被旁人戲謔為昭遠侯狗腿。 彼時他總覺得顏面盡失,但真正到了這般時候,心中滋味卻難以言喻。若非交待清楚,總覺如鯁在喉,當下,便暢快淋漓。 “侯爺,江離拜別!”再次拱手低眉,以禮而拜。 阮婉更慌,“江離,你給本侯作死是不是!!” 她又不是傻子,他憑何會說這些話! 江離你大爺的! 吼得呲牙咧嘴,張牙舞爪,邵文槿一把攬回,阮婉“哇”得哭出聲來,江離眼中微滯,心底就似綴了千斤大石。 邵文槿沉聲道起,“我們先走!” “邵文槿!”阮婉便又朝他吼開,邵文槿也不放手,勒了勒韁繩就回身策馬。 江離心頭微舒,馬蹄聲漸遠,揚起路邊輕塵飛舞,便好似三月里柔和動人的柳絮。 重重咳了兩聲,眉頭緊皺,伸手至背后,觸到三支沒入骨rou的箭支,再多片刻都決然堅持不住。額頭上的冷汗越漸明顯,嘴角也依稀滲出血跡,背后早已血染一片。 先前他將她推開,背后就已中兩箭,悶哼隱在喉間,佯裝未覺。 待得邵文槿將她送上馬,他又故意掉在身后。 他素來不善言辭,明知走不了,卻又不知如何向阮婉道起。 待得走到堅持不住,便再由不得心中所想,猛然勒緊韁繩,一席話說的冠冕堂皇,幸而邵文槿心領神會。 “江離,白日里我是真說謝謝你,從到南順起,凡事都有你照顧……”繼而語調一轉,便又恢復往日的趾高氣昂,“難不成本侯平日就這般可惡,說句謝謝旁人都不信?!” 耳畔浮起只字片語,江離輕笑出聲。 “江離,便是將離的意思,兆頭不好,你還是換個名字吧。”那時初至京中,阮婉剛滿十三,一臉清秀俊逸宛如女子,怕是免不了要被京中禍害欺負。 連自己都無暇顧及,還來鄭重其事替他考量名字,江離聞言便笑,“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姓名便是寄托父母厚望,豈能隨意更改?” 阮婉微怔,繼而低聲嘟囔,“若是不該,那下次去慈云寺時祈道護身符文吧,聽聞慈云寺有得道高僧坐禪,靈驗得很。” 再往后,阮婉替敬帝送信物到慈云寺開光,便果真記得拉著他。 他江離堂堂男子漢,拿著那枚護身符幾分哭笑不得,嘴角不禁抽了抽。 亦如眼下,目送兩人身影消失在眼簾盡頭,好似心底掛記尋得出處,才出聲笑開。 由得笑,越咳越重。 胸間疼痛鉆心蝕骨,眼前便越漸朦朧,支撐不住,只得俯身倚在馬背,狠拍馬肚,往另一方向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