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霍彥咬牙說:“老師你明明很好!你的歌明明很多人喜歡!白珊珊靠著你的歌成了名!這說明你明明能寫出很多好歌!” 齊賀說:“我和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家境不好,父母早逝,她父母對我有養(yǎng)育之恩……霍彥,你放過她這一次吧,她只是被慣壞了。”他面帶痛苦,“她根本不知道歌是你的,是我鬼迷心竅把你的歌說成是自己寫的……霍彥,從去年開始,我已經寫不出歌了。后來你經常把曲子拿給我,我開始起了占掉你曲子的念頭……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愛她,我太愛她了,所以我才會做出這種事……” 霍彥看著齊賀布滿絕望的表情,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這是所謂的愛情嗎?愛情不是應該甜蜜得讓人滿心歡喜嗎?為什么會這樣?這樣的“愛”也是愛情嗎? 霍彥退開兩步,對齊賀說:“你有必須維護的人,我也有——我不能擔下抄襲的罪名。而且,齊老師你這樣做只會讓她走上絕路,借用別人的才華來偽裝自己有什么用?一旦被戳穿了,她會一無所有!” 齊賀說:“只要你們不要追究——” 霍彥打斷:“是她不肯放過我們!”他拿出帶來的報紙:“是她咬著不放!如果只是那張專輯,那當然可以算了!但她在往我身上潑臟水——老師你幫她偽造了信件來誣陷我——老師你要一直這樣幫她嗎?不管是非黑白就這樣一直幫她!” 齊賀一陣心顫,驀然想起這兩年來的點點滴滴。 霍彥沒出現前他在一中當著音樂老師,薪資不高,學生又不服管,每天他都渾渾噩噩地過日子。他每年都給白珊珊送了很多曲子,讓她在眾多曲子里面挑看得上眼的,署上她的名字發(fā)行唱片。一眨眼好幾年過去,白珊珊紅了,他卻永遠遠離了自己的夢想。 霍彥出現后,他的日子才漸漸充實起來。 霍彥是個熱情四溢又充滿活力的人,不時會拉著他去“采風”。 可越是感受到霍彥對音樂純摯的熱愛,他越是深陷泥沼。 他技巧已經磨練到最好,卻再也寫不出半首歌。看著霍彥源源不斷地寫出新曲子,他心里的痛苦就越深。 感覺出白珊珊對他越來越失望,齊賀終于忍不住把霍彥的曲子留了一份,稍作修改后把它“據為己有”寄給白珊珊。 白珊珊很高興,對他說了許多親熱話。這一次成功的“伸手”打開了他心里那個裝著惡魔的匣子,放出了里面的貪婪與惡意。 這有什么?這有什么!霍彥還這么小,霍彥還一點名氣都沒有,這些歌放著也是白瞎,還不如給他——還不如給他! 他已經什么都沒有了,他只有白珊珊,他只想滿足白珊珊小小的要求,讓白珊珊在樂壇走得更遠。這也許是為了愛情、也許是為了恩情——也許是為了抓住唯一的浮木,不讓自己徹底墮入深淵。 他不想的,他不想墮落谷底。他總是把鋼琴擦得干干凈凈,穿上正正經經的襯衫和西裝,想象著自己也堂堂正正地以自己的音樂贏得贊美和掌聲。 霍彥曾經對他說:“將來我想讓很多人聽到我的歌,很多很多人!高興的感覺開心的感覺,喜悅的感覺歡樂的感覺,我都想寫出來,讓更多人聽到。” 他想啊,他也想啊。 可是他沒有機會了,他已經沒有機會了。有人能為自己實現這個夢想,他為什么不幫她?他怎么能不幫她?更何況,他從小到大都拒絕不了她…… 齊賀用手捂著臉,眼淚慢慢滑落。 霍彥靜靜地看了半跪在自己面前哭泣的齊賀好一會兒,咬牙說:“老師您教會我很多東西,我會一直感激您。如果是別的事情,我可以毫不猶豫地答應您。”他狠狠心轉身,說出最后一句話,“但是這件事不行,我不能讓家里人為這件事蒙羞。” 霍彥大步走向門邊,手剛要碰到把手,突然聽到外面?zhèn)鱽硪宦暰妫骸案绺缧⌒模 ?/br> 霍彥一愣,身體先反應過來,敏捷地往旁邊一滾。在他閃避之際,雪白的刀光在他眼前晃過。一個警察破門而入,輕而易舉地奪下了齊賀手里的刀。 霍彥和齊賀都錯愕不已。 齊賀臉色難看至極:“你是來套我話的?” 霍彥看著齊賀手里的刀,握緊了拳頭:“老師……你想殺我……?”他的心微微發(fā)顫。出生十七年,他還是第一次遭遇這樣的危險,而這個危險卻是他最信任、最敬慕的齊賀帶給他的。齊賀要殺他、齊賀要殺了他……為什么會這樣?拿了他的歌,還想拿了他的命?到底為了什么?為了愛情?這就是所謂的愛情? 齊賀見機會已失,頹然地跌坐在地,任由警察把自己銬起來,嘴里翻來覆去地說著一句話:“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 梁奎上前一步,對年輕警察說:“看吧,我也是為了這小孩的安危才跟進來的,絕對不是小偷來踩點。” 年輕警察秉公辦事:“回局里做筆錄時再說。” 霍彥渾渾噩噩地去了警察局。 霍彥一語不發(fā),霍明珠和梁奎只能代為敘說事情經過。警察局的人聽完都震驚不已,發(fā)現霍彥和霍明珠都沒成年,年輕警察問:“你們監(jiān)護人在家嗎?讓他們過來一趟。”他們說的東西太匪夷所思,還是得讓他們家里人來一趟才行。 霍明珠說:“爸爸他們應該到了,我能打個電話回去嗎?” 年輕警察把霍明珠帶到電話前。 霍定國和許如梅剛到,聽到電話后立刻趕到警察局。 霍定國和許如梅才從車上下來,看起來風塵仆仆。霍定國身材挺拔,五官剛毅,站姿直挺挺如同軍人。霍彥本來只是有點難過,看到自己父親趕來后鼻頭卻驀然泛酸,十六七歲的人了,還是忍不住撲進霍定國懷里哭了出來。 霍定國沒有罵他,伸手輕輕地拍撫他的背脊。等霍彥哭完后,霍定國拍拍他的肩膀,轉身給警察問好、向梁奎道謝。 霍定國正要進一步了解情況,突然瞧見一個中年警察叼著根煙走進來。對方見到霍定國后目光一凝,抬手扯了扯衣領,捋了捋袖子,張口把煙頭往垃圾桶一吐。然后—— 揚拳揍向霍定國! 霍定國反應很快,輕松無比地把中年警察打翻在地——霍明珠和霍彥都沒看出是怎么辦到的! 中年警察也不覺得丟臉,爬起來照樣一臉橫相,朝霍定國罵罵咧咧地警告:“你這是襲警!襲警!”他看向熱熱鬧鬧的辦公處,大聲斥罵,“當這是澡堂子呢,這么多人杵著做什么?” 看熱鬧的警員們作鳥獸散。 霍明珠好奇地看著那中年警察。 中年警察看到霍明珠,說道:“這兩個就是你家娃兒?也沒好到哪里去……”他親自拿過筆錄,一一看完,目瞪口呆地瞪了霍定國和霍彥幾眼。他朝著霍定國直罵,“我的娘勒,我家那瓜娃子最近特別喜歡的那幾首歌居然是你家娃兒寫的?太假了吧?你兒子幾歲?” 霍明珠不服氣:“這些都是有證據的!” 中年警察說:“喲,心疼哥哥啊。放心,我會秉公辦案,不會因為和你爸爸有點仇怨就偏袒誰。說起來這齊賀還有點耳熟,八幾年時進來過吧?我調回來時他正好快出獄,我一個呆在監(jiān)獄的哥兒們還提起過他呢。”他給霍定國吃了顆定心丸,“放心好了,這種有案底的人一般都會從嚴處理。” 霍彥動了動唇,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霍定國說:“老楊你按正常程序辦就好,我相信你。” 老楊說:“屁,相信我做什么?我才不會插手,和你沾邊都沒好事兒。”他朝那個發(fā)現這樁案子的年輕警察招招手,“交給你了,好好辦。” 梁奎錄完筆錄就恢復自由。 霍定國說:“可能要麻煩梁先生多留幾天。” 梁奎來到常嶺的這兩天真可謂跌宕起伏,這戲還沒看完呢,他哪里舍得走?趕他他都不走! 梁奎坦白地說道:“沒什么麻煩不麻煩的,小霍遇到這樣的事誰看了都會覺得不平。我還想多跟進跟進——當然,如果方便的話,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我希望能由我來把這些事刊登出去,還原事實真相。” 霍定國稍一考慮,點頭說:“沒問題。” 第25章 他很厲害的 齊賀接受審訊、供認不諱的當天,首都鬧出了另一件事:白珊珊再次作死。 這次白珊珊公開表示“樂壇有這種宵小之輩,我以后不會再寫歌,更不會再唱歌”。綁著亞運會主題曲征集上頭條當然只能上那么一兩次,所以這次她只占了一小塊版面。但這一小小的版面在米分絲看來就是白珊珊受“壓迫”的證據啊!瞧瞧,居然委屈到只能擠在這么個小角落! 白珊珊的歌迷們徹底沸騰了。 這年頭家里電視都不算普及,找點娛樂容易嗎?白珊珊的歌就是他們的精神糧食!現在要斷糧了!首都歌迷們立刻氣憤得嗷嗷叫。 很多人把目光放到了常嶺,經白珊珊這么一提醒,最近挺閑的狂熱米分絲、記者都決定跑常嶺一趟。 當然,這也是白珊珊才有的待遇。首都有錢有閑的人夠多,娛樂圈才在這兒率先形成了“圈”。 可以說白珊珊正好趕上了這個好時機。 而這時霍明珠已經聯系上上次遇到的省報主編。 主編叫榮濤,主持省報工作已久,什么事都見過。聽霍明珠把時間線一捋,馬上知道誰是誰非。 榮濤嚴肅地說:“顛倒黑白,實在可恨!” 霍定國接過電話和榮濤商量具體的布署。既然要反擊,那自然得一擊斃命,霍定國沒興趣和這種敗類糾纏太久,那太掉價。霍明珠本來要聯系以前認識的律師,霍定國卻阻止了她。他拍拍霍明珠的腦袋:“放寬心,看爸爸的。” 霍定國找了個老朋友,叫何其輝。 何其輝五年前從美國留學歸來,當年就受聘于母校,他在美國學的是知識產權法。回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出開放知識產權這一學科的“第二學士學位”。第二學士學位和雙學位不同,國家規(guī)定“獲得第二學士學位者,畢業(yè)后起點工資與研究生班畢業(yè)生工資待遇相同”,而且招收對象不局限于本校學生。 何其輝壯志酬籌。 他的目的就是不擇手段網羅人才。 霍定國和何其輝認識時,兩個人都還又矮又挫,那會兒何其輝連二十四個字母發(fā)音都不太準,還是霍定國拉著他一個一個音糾正過去的。誰能想到后來走出國門、領略世界之大的是何其輝,霍定國卻早早結婚生子,從此湮滅無聞。 何其輝聽到霍定國的聲音先是一呆,然后感慨:“溫柔鄉(xiāng)是英雄冢啊。” 與昔日好友說話,霍定國的語氣也活了許多,竟說起了趣話:“我這不是沒死嗎?” 何其輝沉痛地說:“在我們心里,你已經死了。” 霍定國沒再和他閑叨,簡單地把霍彥遭遇的事告訴何其輝。 何其輝聽后笑了:“這件事我一直在跟進,看到那娃兒的名字我就想到了你。正猜著你會不會找我呢,電話立刻打了進來。你還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兒才想到我們這些人啊。” 霍定國毫不慚愧:“要不然朋友是用來做什么的?” 何其輝聽著霍定國理直氣壯的話,不僅沒生氣,還特別樂呵。何其輝仔細追問霍定國手里什么樣證據。一聽“主犯”之一已經暴露并認罪,人證物證又都一應俱全,何其輝徹底無語了:“那你找我干啥?殺雞焉用牛刀……” 霍定國言簡意賅:“國內還沒有判定音樂抄襲的標準。” 何其輝立刻明白霍定國的意思。 國內對知識產權的保護意識非常薄弱,不管是商標、專利還是文藝作品都一樣,擁有它的人沒有捍衛(wèi)自身權益的意識,侵權的人也沒有自己正在違法的意識。正是因為雙方都不看重,所以這一塊的法律也很不完善。 他回國,不就是因為這個領域有自己一展手腳的天地嗎? 樂壇是版權糾紛最多的地方。一首曲子怎么能判斷是否抄襲?理論上來說“8小節(jié)雷同”可以判定為抄襲,但具體cao作起來不太容易實現,總的來說,得看法官的個人理解。 這個“個人理解”就是很多糾紛不了了之的原因。 法律當然不可能做到讓任何人沒有空子可鉆,可這網眼實在太大了,網住再大的魚都能跑掉,誰會想白費功夫? 何其輝的野心不大,但也不小。不大是說他的目光只放在知識產權這一領域,別的他都不去想、不去碰;不小是指他想教出的不是會鉆空子的人,而是會補空子的人。沒有標準,那就用實際案例還一步步規(guī)范標準。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那他就親自培養(yǎng)一批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 何其輝說:“好,這樁案子交給我。” 霍明珠一直在一邊巴巴地聽著。 霍定國一掛斷電話,霍明珠就高興地問:“爸爸你找的是何其輝教授嗎?” 霍定國微訝:“你聽說過?” 霍明珠說:“聽過,他很厲害的!我去聽過他的課,講得可好了!沒想到爸爸居然認識他。” 霍定國揉揉她的頭發(fā),語帶贊許:“你還去大學聽課?” 霍明珠怔了怔,小聲說:“關逸帶我去的。”事實上是她纏著關逸帶她去的。關逸說知識產權這一塊何其輝是權威,他有幾個專利上的問題想和何其輝好好聊聊。她不想一個人呆著,非要關逸帶上她。好在何其輝講課風趣幽默,她連聽了兩小時都不膩,反倒興致勃勃地拉著關逸和其他學生一起圍著何其輝問問題。 霍定國想起了上次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年。霍家那邊提關逸提得少,只說不太看好這樁婚約,等對付完寧家他們估計就會解除婚約。可聽霍明珠隱約提到的情況,她與關逸之間卻絕不僅僅是一樁婚約那么簡單。他順著霍明珠的話往下說:“看來關逸也很上進,他只比你高一屆吧?” 霍明珠說:“關逸很挑的,挑課程,挑老師,還挑講課的內容。不感興趣的他都不去,只挑自己有興趣的聽。” 霍定國說:“他以前還帶你在國外當過志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