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人群中的一眼萬年，就是如此。

    溫小妹就是整個電影廣場，最俏的那一朵迎春花。

    懷悅那一顆心臟啊，就跟被人捏緊了一般的疼，這么美的姑娘，她想說對方長得難看，都不敢這么違心說。可這張臉，她看著就心煩，自然是恨不得立刻毀掉它。

    顧溫瑜這時候的警告就過來了，他這次將煙頭掐滅了，在鞋底下踩住，這才道：“那是我對象，”

    那聲音澀的，忽然從喉嚨里滾出來一般，燙的人心頭火熱火熱的。

    顧溫瑜本來以為這話很難說出口的，但是說出口，又隱隱覺得，全身通體舒坦了。

    “那，……”懷悅眼神陰暗起來，只覺得自己臉都被對方放地上踩，心底那陰暗的心思，噴涌而出，藏都藏不住。

    就在這時，顧溫瑜又道：“不過，我是個下鄉知青，我配不上她，前幾天我因為自卑，跟她分手了，”

    為了護住溫小妹的名聲，顧溫瑜想了半天，才想出個這么憋足的理由。

    懷悅本來是已經隱隱有想毀掉溫小妹心思的，但是顧溫瑜一句‘下鄉知青’，徹底打散了她滿腔的愛慕心思。

    知青，就是不穩定的身份，又是個窮干農活的，每天在鄉下泥土里刨食吃，她家，是斷斷不可能要一個知青女婿的。

    后面又聽顧溫瑜說，自卑，兩人分開了。

    懷悅忍不住又看了顧溫瑜一眼，心底還是忍不住可惜，怎么就是個知青呢，就是個農村來的高中生，她家也能將他提拔上來呀。

    “那不知同志找我來是干什么，”懷悅心底火熱散去，還是沒忍住，想多留一會兒，這個知青的這種長相，真的是多看看她心情都能好上幾天。

    顧溫瑜就跟沒發現懷悅的情緒變化似的，又指了指，已經快到兩人這邊的陳星光，聲音忽然轉了一個度：“看到他了嗎，我對象為了氣我，今天其實是來跟他相親的，”

    “我聽說，你跟陳星光認識，”

    懷悅驚呼：“相親？”頓了頓，臉上惡毒一閃而過：“何止認識，我們還是對象關系呢。沒我承認，他怎么能去相親。”

    顧溫瑜心底一股火氣，面上卻溫潤道：“不可能吧，我可聽說了，陳星光身家清白，家里還是干部家庭，而且，還在郵局上班，也沒聽說他有對象啊。”

    “我們是分手了。”懷悅臉上終于不自然：“不過，我們會在一起的，你既然喜歡你那對象，好好守著吧，下次若是再來招惹星光，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話說完，懷悅就要離開，想辦法去重新攻下秘書公子，這個身份背景，無疑是她最喜歡最需要的。

    “等等，”顧溫瑜忽然叫住懷悅。

    “怎么？”懷悅轉頭問。

    顧溫瑜又重新點燃一根煙，聲音忽然淡漠道：“我希望今天的談話，你能保密。”

    “還有，”頓了頓，顧溫瑜繼續道：“你看好你對象，我對象自然不會出現在這里，另外，我對象的舅舅是縣城鋼鐵廠廠長，還有縣革委會副主任，”

    顧溫瑜仰頭問：“你知道吧？”

    “知道。”懷悅手有點抖，心底都是后怕，她差點就跌到硬板凳了。

    “知道就好。”顧溫瑜笑了：“那是她表哥，挺疼她的，若是真有個好歹，我到時候怕是都會被牽連，希望你不要說出去，我們見過面，省得以后也牽連你。”

    “我知道了，我們從來沒見過面，”懷悅幾乎是咬著牙說出口的。

    *

    “怎么去這么久？”

    溫涵還在原地等著人看電影呢，哪知道相親對象，被個人叫出去后，到現在都沒回來。

    一回頭，遠遠就見顧知青居然跟個女同志，一前一后的在電影廣場后面梧桐樹下出來。

    “我天，”溫涵揉揉眼睛，確定沒看錯，那居然真的是顧知青？

    “呀，小妹，你是在等看電影嗎？”忽然側邊傳來一聲笑嘻嘻的聲音。

    溫涵一回頭，就見知青點的傅知青和侯知青，一前一后的抱著兩包爆米花，居然俏生生的鉆了出來。

    “是啊，你們也來看電影嗎？”溫涵十分意外。

    侯琛見到溫小妹，那是手腳都緊張的不知道放哪里，臉色紅成猴子屁*股，心底一股火熱的嫉妒橫沖直撞，先前看到小妹那約會對象，腦子的理智早就飛到十萬八千里遠了。

    脫口而出問：“小妹，聽說你來鎮上相親，今天是特意跟相親對象約會了是嗎？”

    “是呀。”溫小妹小臉俏生生的就笑了，亮晶晶的眼睛，亮的灼人，熱的燙人。

    可憐侯琛一顆火熱的心，被燙的七零八落，疼的一塊塊掉落，卻捂不住，撿不起。

    “那你相親對象呢？怎么沒見人。”侯琛氣的心肝肺都在疼，說話也沒了理智。

    溫涵臉色一下就紅了，有些支支吾吾道：“就是有點事情出去了。”

    這面子丟大發了，來相親，被同鄉的人看到她居然被一個人丟在電影廣場，這面子不要的哇。

    顧溫瑜就是這時候來的。

    來了，一雙眼睛就看向溫小妹那白嫩泛著紅霞的小臉，心隨葉落，心瞬間安寧下來。

    ————

    03

    小妹，顧溫瑜人如其名，聲音溫潤，禮貌的點頭跟溫小妹打招呼。

    溫涵臉色還透著紅霞，想問顧知青也是來相親的嗎？

    后面想想，這是人家隱私，她不好意思問，便仰頭笑問：“顧知青也是來看電影的嗎？”

    不然怎么這么巧，都今天來看電影？

    顧溫瑜看著電影廣場人群涌動，最高臺上幾塊幕布一搭，還有幾個放映人員拿著‘為人民服務’的喇叭，在招呼著有電影票的人，趕緊拿著票根去凳子上坐好，準備要放映了。

    回頭又見溫小妹一雙杏眼又大又圓，那晶瑩剔透水汪汪的眼珠，比今年家里最大最甜的葡萄還要水潤透亮，喉間癢意傳來，顧溫瑜暗暗擦了擦手心的濕意，溫聲道：“不是。”

    頓了頓補充道：“我收到消息，聽說鎮上友誼百貨商場，新到了一批自行車，家里的自行車票剛好到了，就順道來看看。”

    “是鳳凰牌的嗎？”溫小妹眼睛瞬間就亮了，那眼神中忽然閃過一道比太陽還要灼人的亮光：“我聽說，鳳凰牌的自行車非常難得，鎮上今天有到貨嗎？”

    ‘鳳凰嗎？’那就鳳凰吧，顧溫瑜一開始準備要的是國防牌自行車，分為重型國防牌和輕型國防牌，簡稱‘大小國防’，這個自行車從六幾年底就換了金鹿牌。

    現在市面上是已經沒了的，不過青島自行車廠，算是公私合營的，早年算有他外祖家的產業在里面，早期的存貨還能拿到。

    顧溫瑜倒不是一定要自家的，不過是在軍隊待的一段時間，習慣這種‘大國防’了。

    這種自行車簡稱‘三大一吊’，即三個大的飛輪，牙盤和大扣鏈子，一個吊簧鞍座。

    另外最大的一個特點：是后輪采用的是倒輪閘，向后輕倒就可以剎住車。前輪的杠杠觸閘，剎車力也強。最適合在地面凹凸不平的山區開了。【注2】

    顧溫瑜喜歡這種能靠地，能掌控的安全感。

    可溫小妹說到鳳凰牌自行車時，那閃亮亮的星光，下意識就讓顧溫瑜決定入手鳳凰牌。

    傅雪峰瞪大眼睛，一瞬間以為顧溫瑜瘋了：“顧溫瑜，你那自行車，……，”不是還沒買嗎？

    “有點渴了，”顧溫瑜忽然插話打斷傅雪峰的驚呼聲，從錢夾里抽出好多張大團結遞給傅雪峰，問道：“你口渴嗎？”

    傅雪峰下意識就想否認，他一點都不口渴。

    可一看到顧溫瑜眼底那忽明忽暗的眸子，不知怎的，傅雪峰一瞬間就悟了，顧溫瑜應該是有話要對溫小妹說，咬住舌頭恨不得抽自己，他這么聰明做什么。

    “渴，渴了，”傅雪峰懷著抽死自己的心問：“想喝什么？”

    顧溫瑜就轉向溫小妹問：“小妹，你有想喝的什么嗎？”

    溫涵搖頭：“我就不要了吧。”

    顧溫瑜點頭：“我要一杯可樂，給小妹來一杯汽水吧，至于你們兩，……，”

    “自己看。”顧溫瑜補充道。

    溫涵想說自己不要，這時候傅雪峰卻拖著侯琛出去了，遠遠的聲音傳來：“行，我們先去買。等我們，”

    侯琛想跟溫小妹多待一會兒，被拖著出去的時候，一顆火熱的心還掉在溫小妹身上呢。

    回頭看了看先前顧知青給的大團結，還奇怪道：“鎮上的汽水和可樂，已經這么貴了嗎，還要這么多票和大團結？”

    傅雪峰低頭一看，就恨不得立馬去死。

    這些票中的那張自行車票，為什么它就這么顯眼呢。

    而讓買的汽水可樂等副食品票，他媽的一張沒有。

    再一看大團結，整整二十張齊整整的在他手里張揚的揚起，傅雪峰氣到吐血，顧溫瑜這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哪里是讓他去買汽水可樂喝的？

    明明是讓買自行車的，雖然他也很想去摸一摸自行車，但他媽的被算計了，怎么就讓他有種要被憋屈死的感覺。

    “走吧。”傅雪峰咬著牙齒說道。

    “去哪里？”侯琛一臉懵的就被拖著出了電影廣場。

    “去摸摸溫小妹眼睛都發光的鳳凰牌自行車。”

    *

    電影廣場，溫小妹和顧溫瑜大眼瞪大眼，兩人都傻眼了。

    兩邊等的人，都久久不來，而電影廣場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最上面的篷布被撐上去，就可以是一個完美的露天電影廣場。

    “他們也跑路了嗎？”溫小妹看著顧溫瑜那張好看的臉，忽然笑問。

    顧溫瑜看溫小妹一眼，下意識握緊了手里那張電影票，感覺有點燙手。

    “應該吧。”顧溫瑜問：“你的相親對象，今天還來嗎？”

    “我的意思是，上面好像就要開始了，再晚，等下你也進不去了。”顧溫瑜怕溫小妹尷尬，又溫聲解釋道。

    溫小妹搖搖頭，也有些心里說不上來的感覺，她這還是第一次相親，被人丟露天電影廣場呢。

    聞言，倒是笑了：“我也不知道，若是他不來的話，我等下就自己去看好了，”

    “你看， ”溫涵揚起手里的電影票，咬著后牙齒，一點看不出來尷尬：“反正票在我手里，”

    “那你呢？”

    眼看電影廣場的員工已經在前面催促去排隊了，放映員拿著個大喇叭，已經催促了好幾次，聲音大，人聲鼎沸，吵的不行。

    “我也有張電影票。”顧溫瑜揚揚手里的電影票道。

    顧溫瑜回頭，就見溫小妹一閃而過的驚訝，便揚了揚嘴角解釋：

    “還是先前侯琛聽說你在電影廣場看電影，他當時看起來很想看電影的樣子，我就去給他問了服務員，多加了一張電影票。”

    “只是，也不知為何侯琛和傅雪峰這兩人，為何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