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喊聲中還夾雜著猴子吱吱的尖叫聲,仿佛是他正在跟猴子搏斗。 范澤天加快腳步跑到臥室前,屋里忽然安靜下來,再無半點聲息。 范澤天大叫孟老先生孟老先生,屋里再無回音。 巡邏隊的三個保安正在拼命撞門,那房門樣式雖然老舊,卻相當厚實牢固,加上里面上了兩道門閂,被三個小伙合力撞了半天,也紋絲不動。 范澤天對給自己報信的那名保安說:“快去廚房把斧頭拿來。” 小伙子如夢方醒,立即跑到廚房,拿了一把長柄大斧。 范澤天掄起斧頭,朝著臥室房門連劈數下,總算將那木門劈開。 大伙沖進去一瞧,不由驚呆了。 孟兆年身著睡衣,滾落在床下,頭頂天靈蓋被敲了一個洞,鮮血混著腦漿流了一地,死狀竟與孟楷和黃金貴一模一樣。 孟兆年面容扭曲,眼睛驚恐地睜大著,可見他臨死之時,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旁邊扔著一把尖頭鐵錘,上面沾滿血跡。 范澤天上前探探他的鼻息,已經斷氣。 他看看臥室窗戶,仍然密閉著,沒有被撬過的痕跡,頭上屋頂也完好無損,未見異常,再聯想到剛才房門也是從里面閂上的,不由心頭一跳,低聲道:“兇手可能還在屋里。” 小李立即掏槍守在門口。 文麗和另外幾名刑警也掏出佩槍,小心地跟在范澤天身后,仔細地把房間里搜索了一遍,連床板也揭起來看過,屋子里并沒有其他人,也沒有看見一只猴子。 范澤天又沖到外面,舉槍圍著院子搜索一圈,仍然沒有發現兇手的蹤跡。 警方痕檢人員很快到場,經勘察,案發現場除了警方和孟兆年自己的腳印,再也沒有其他人的足跡。 法醫老秦初步斷定現場遺留的尖頭鐵錘系殺死孟兆年的兇器,孟楷和黃金貴應該也是喪命于同一件兇器之下。 可是警方在這兇器上面只提取到孟兆年的指紋,并沒有找到兇手,或者說兇猴留下的任何痕跡。 也就是說,兇手在門窗完全密閉的情況下,進入了臥室,行兇殺人之后,又立即憑空消失,沒有留下一絲痕跡,沒有留下半點線索。 這是什么樣的兇手?就算真是只猴子,那也不可能穿墻入室,來無影去無蹤呀。 8 關于孟家老宅這樁連環殺人案,警方最初的重點懷疑對象是猴戲班的侯老大和他的三只猴子,可是黃金貴被殺時,侯老大正身處警方拘留室,孟兆年被殺時,他和他的三只猴子也都不在現場,后來經過警方縝密偵查,最終排除了他作案的嫌疑。 可是兇手如果不是侯老大和他的三只猴子,那又會是誰呢? 黃金貴被殺前,有人看見一只猴子鉆進了他的房間;孟兆年被殺時,范澤天親耳聽到臥室里傳來死者與猴子的搏斗聲。 難道殺人兇手,真的是一只猴子? 但是孟兆年遇害時,正身處密室,就算是一只猴子,也不可能從門縫里鉆進去殺人啊,除非它是孫悟空。 圍繞這個案子,警方調查了三個多月,仍然沒有一點線索,最后竟然成了一樁懸案。 又過了幾個月,一天晚上加班后,范澤天和法醫老秦到街邊大排檔喝啤酒。 其間聊起孟家老宅兇殺案,老秦忽然說:“范隊,前幾天,我的一個同學從鄉下來看我。我這個同學是個中醫,在九侯山附近的小鎮上開了一家醫館,在當地頗有些名氣。他告訴我說,孟兆年臨死前兩天,他還被黃金貴叫去給孟兆年瞧過病。” 范澤天“嗯”了一聲,說:“這個我知道。孟楷被殺之后,孟兆年悲痛過度,身體抱恙,所以才請了大夫。當時不是說孟兆年的身體沒有大礙嗎?” 老秦搖頭說:“非也非也,我同學說,他給孟兆年號脈時,發現其脈象十分奇特,初時脈搏極快極細,稍后再切脈,卻又發現其脈搏不沉不浮,十分正常,過一會兒再瞧,脈搏又跳得極快,兩種截然不同的脈象交替出現,我這位同學行醫數十年,還從沒有遇上過這樣離奇的事,最后他也查不出原因,只好說沒有大礙,開了一些疏肝理氣的中藥給他。” 范澤天說:“脈搏極快極細是什么意思?” 老秦說:“據我那位同學所言,這種脈搏,已經超出了他所了解的醫學范圍,甚至已經不像是人的脈搏。他還說他許多年前曾給一只受傷的猴子治過病,孟兆年這種脈搏怪象,倒是有點像猴子的脈搏。” “像猴子的脈搏?”范澤天怔了一下,忽然眼前一亮,從椅子上跳起來道,“我好像明白了。老秦,我們馬上回局里。” 他宵夜也不吃了,開車載著老秦馬上趕回局里,調出孟家老宅命案的檔案和證據材料,其中有一個光盤,刻錄的是黃金貴用dv機拍攝到的六月初二晚上猴戲班表演猴王拜壽的視頻。 范澤天把光盤放進電腦,盯著視頻畫面看著。 當看到猴子給孟兆年獻壽桃,孟兆年向猴子回敬猴禮時,他忽然把鏡頭定格下來,問老秦發現什么沒有? 老秦把這一小段視頻倒回去重新看了一遍后說,我有兩個發現,第一,當猴子靠近孟兆年時,孟兆年好像不經意地打了一個寒噤,第二,你看他敬的這個猴禮,并不像刻意模仿,倒像是…… 范澤天盯著他問:“像是什么?” 老秦斟詞酌句地說:“倒像是本能反應。” “不錯,我也有這種感覺。”范澤天一拍大腿,有些興奮地道,“基于現在掌握的新線索,我有如下推理,你是醫學院畢業的,以前也當過醫生,請你從醫學的角度看看,能不能成立。” 老秦點點頭,表示洗耳恭聽。 范澤天背著手,在辦公室踱著步子,思索著說:“這些年來,因為人們濫捕亂食野生動物,導致‘非典’‘禽流感’橫行,所以我想,孟兆年也完全有可能因為生吃猴腦而感染某種猴類疾病,這種病毒平時潛伏在體內,完全不能察覺,但一旦跟猴類親密接觸,就能引起病毒發作,產生某種讓人意想不到的生理病變。從理論上說,我這個推斷應該能成立吧?” 老秦點了一下頭,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孟兆年感染了某種猴類病毒,所以分裂成了兩個人,或者說分裂成了一人一猴,白天他是個正常的人,一到午夜,他就變成了一只猴子,而且還是一個立志要為九侯山上被孟兆年吃掉的同類報仇的猴子,所以他半夜里,用尖頭鐵錘像孟兆年敲猴食腦一樣,殺死了當年瘋狂上山捕捉猴子的孟楷和黃金貴。因為他身形矮小瘦削,加上走路行事完全是猴子的習性,所以有人在黑暗中看到他的背影,也把他誤認為真是一只猴子。正因為兇手是他,所以他在案發現場留下腳印指紋等痕跡,也不會引起警方懷疑。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做這一切,就像夢游一般,一覺睡醒之后,并不知道自己做過什么。” 范澤天順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說:“如果這一點能夠成立,那么孟兆年密室被殺之后找不到兇手留下的任何痕跡,就解釋得通了,因為殺死孟兆年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或者說是已經變成猴的另一個孟兆年。我們在外面聽到的人猴搏斗的聲音,其實是孟兆年本來的自己和動物的自己糾纏糾結時發出的聲音。” 老秦說:“范隊,你這個大膽的推理,雖然從理論上說得通,但實際上并沒有明確的證據支持。” 范澤天想了一下,說:“假如他真的因為感染某種病毒而致使身體發生某種變異,通過對尸體進行病理學檢查,應該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吧?” 老秦說:“應該能的。可是現在孟兆年的尸體早就送去火化了,不可能再進任何尸檢了。” 范澤天“哦”了一聲,皺眉說:“當時確實是孟家的人催得急,要不然我還想把尸體放一放,也許還能從死者身上多找到一點線索。對了,現在孟家情況怎么樣了?” 老秦說:“我聽說孟兆年的兒媳婦巧珍非常強勢,把大姑姐孟姣趕出了孟家老宅,孟家的產業,都由巧珍接管了。對了,你不記得了嗎,當時催著要火化孟兆年尸體的,也是巧珍。” 范澤天又“哦”了一聲,說不出話來。 第31章 犯罪自白 刑事偵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稱:錯亂的兇殺案 案件編號:a54214381020140208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時間:2014.1.8 結案時間:2014.2.12 立卷單位:青陽市公安局 注:此文改編自卷宗中的一份“兇手自白書”。 1 一座高墻大院矗立在街邊,“江南建筑設計研究院”幾個鈦金大字,在初夏的晨光里,像是被鍍上一層金光,顯得格外耀眼。 我走到大院門口,頓了一頓,彎腰擦掉皮鞋上的幾粒灰塵,大步走進研究院的大門。 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我走進一幢高大氣派的白色辦公大樓,乘上電梯,上行到四樓,走出電梯,右轉,來到一間門牌上寫著“副院長辦公室”字樣的房間門口。 我掏出鑰匙,打開辦公室的門,走進去,放下公文包,然后拿起抹布和拖把,開始打掃衛生。 其實我們研究院有專門負責打掃衛生的清潔工,他會在每天上班前把所有院領導的辦公室清潔一遍。 但是有點小小潔癖的我,總覺得別人打掃得不干凈,所以必須自己重新清潔一遍才能放心,要不然我一整天坐在辦公室都會不舒服。 對了,忘記向大家作自我介紹了。 我姓孫,叫孫獨秀,人如其名,從小到大,無論是學業、事業還是愛情,我都是一枝獨秀。 高中畢業時,我以全省理科狀元的身份考進了北京一所著名的大學,讀的是建筑系,我的人生理想是希望自己可以在中國的城市里建起像迪拜塔那樣不朽的世界摩天大樓。 碩士研究生畢業之后,我被這家在業界頗有聲望的建筑設計研究院當做優秀人才引進。與我一起到這家研究院工作的,還有我的大學同學林立。 林立同樣也是一個優秀的建筑設計師,而且也是我的好朋友。 我與林立之間的友誼出現裂痕,是在三年前。 那時,我們同時愛上了一個名叫佳惠子的女人。 佳惠子有一半日本血統,身上兼具中國女人的漂亮大方和日本女人的溫柔體貼。 她是一家外國語學校的日語老師。 看得出,佳惠子對我和林立都很有好感,但是到底選擇誰,她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正在這時候,院里傳出消息,要從35歲以下中層干部中選拔一名副院長,無論從哪個方面考量,我和林立都是最有力的競爭對手。 最后經過層層考核,我坐上了副院長的寶座,林立則落選了。 佳惠子的愛情天平自然也毫無懸念的偏向了我這邊,最終答應了我這位年輕的前途無量的副院長的求婚。 誰也沒有想到的意外,就發生在我和佳惠子的婚禮上。 結婚喜宴上,林立喝了很多酒,當我和新娘準備切結婚蛋糕時,林立忽然步履踉蹌地沖上前,奪過新娘手中切蛋糕用的不銹鋼鋸齒刀,一刀扎進我胸口。 頓時鮮血飛濺,驚叫四起,在場賓朋亂成一團。 林立看著倒在血泊之中的我,酒意略醒,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轉身翻過陽臺上的欄桿,就從樓上跳了下去。 結果還算萬幸,林立酒后慌亂中扎的這一刀并不太重,并沒有刺中我的心臟,雖然流了很多血,但在醫院住了幾天,就康復出院了。 至于林立,好在我舉行婚禮的地方在酒店二樓,他跳下來并沒有摔死,只是左手骨折,頭部受了些輕傷。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就自行出院了。 后來他因為故意傷人罪,還被警方拘留了十五天。 經此巨變之后,林立的精神竟變得有些恍惚,有時抑郁多疑,有時狂躁不安,常會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比如說把單位院子里的落葉掃成一堆然后點燃,冒起滾滾濃煙,嚇得保安趕緊報警,又比如說常常像個幽靈一樣跟蹤我和佳惠子。 后來院領導把他送到醫院精神科檢查,才知道他得了精神分裂癥,而且已經到了很嚴重的地步。 院領導只好把他送去精神病康復中心治療。 經過兩年多時間的封閉式治療,林立的病情終于有所好轉,并于去年秋天出院。 他這個狀態,自然不適宜再回到原來的工作崗位。 他在這座城市里沒有親人,一旦失業,連吃飯都成問題。 這時院里剛好要招聘一名清潔工,我跟老院長商量,就把林立請回來做了一名清潔工。雖然跟他原來的工作待遇沒法比,但至少也算是有一份穩定的收入,不至于餓死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