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放學時她在走廊樓梯間截住他,他一語不發,調頭就走。 范雪無計可施,最后只好在周末放學時跟蹤他。 周五傍晚,常小春騎著自行車回家,范雪也踩著自行車跟在他身后。 等到了郊區一條無人的水泥路上,范雪突然加速,超過常小春,截住他的去路。 常小春只得從自行車上跳下來。 范雪喘著氣說:“小春,這里沒有別人,你老實告訴我,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你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要退學?你的夢想不是考上清華和我一起去北京念書嗎?” 常小春推著自行車,臉色蒼白,低垂著頭,半晌無聲。 范雪跺足道:“你倒是開口說話呀。為什么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你到底是不是常小春?” 常小春沉默半晌,忽然抬起頭來,眼圈竟微微有些發紅,定定地瞧著她看了許久,最后咬咬牙,像是最后下定決心一樣,用幾乎哽咽的聲音說:“小雪,你不要逼我了,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告訴你,我把什么都告訴你,其實我、我……” 6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汽車發動機轟鳴聲,一輛銀灰色的小車像發瘋一樣,閃電般撞向范雪。 常小春大吃一驚,叫聲:“范雪,小心!”猛地將她撲倒在地。 兩人同時滾出兩三米遠。 小車在兩輛自行車上碾過,自行車頓時被碾成廢鐵。 小車一擊不中,又倒退回來,將車頭對準兩人。 常小春透過小車前擋風玻璃,看清坐在駕駛位上的人,不由叫出聲來:“爸爸,怎么是你?你瘋了,你想干什么?” 小車車門打開,駕車人把一只腳踏在地上,探出頭來,是一個寬皮大臉的中年男人。 范雪在報紙和網絡上見過這位房地產商的新聞照片,認得他正是常小春的爸爸常光裕。 常光裕叫道:“小春,這丫頭一直纏著你,一直在暗中調查你,她會把你害死的。不如索性讓我撞死她,大不了賠些錢就是了。” 常小春把范雪護在身后,大聲道:“不行,你不能傷害她!” “臭小子,滾開,你想過沒有,她再這樣追查下去,遲早會害死你的。” 常光裕跳下車,劈面一個耳光,打得常小春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常光裕又罵了兩聲,順手解下皮帶,縛住他雙手,將他拖進車里。然后啟動汽車,再次撞向范雪。 范雪如夢方醒,嚇得臉無血色,掉頭朝路口跑去,邊跑邊叫“救命”,可是這郊區偏僻小路罕有行人來往,任她喊破嗓子,也不會有人聽見。 小車不斷加速,眼見就要撞到她身上,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聽一陣警笛呼嘯,一輛閃著紅燈的警車從路口疾馳而至,先是偏轉車頭,讓過在前面奔跑的范雪,然后一打方向盤,橫在了追趕她的小車前面。 常光裕剎車不及,砰的一聲,撞到警車上,小車引擎蓋頓時飛起。 警車上跳下三名警察,為首一人,正是范雪的刑警父親范澤天。 范澤天回頭看看女兒,問:“小雪,你沒事吧?” 范雪抑制住怦怦直跳的心,喘著氣說:“我沒事。”又問,“爸,你怎么來了?” 范澤天說:“丫頭,因為保密的關系,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常小春這個案子,上次聽了你的分析之后,我們警方已經立案調查多時,現在已經到了該收網的時候了。” “收網?”范雪不由睜大眼睛,“難道我的推理是正確的,難道小春他真的已經……?” 范澤天點點頭說:“你的推理基本沒錯,只不過你把事實真相弄反了。” 范雪一怔:“弄反了?” 范澤天道:“是的。我們提取了常小春暑假前和暑假后的指紋,經過技術對比,基本吻合,這就說明常小春并沒有被人冒充。我們警方又到廣東調查過,發現常小冬在廣東打工期間,總共露過兩次面,但每次他在廣東出現的時候,他哥哥常小春在家里的行蹤就是個謎,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弟弟常小冬在廣東露面的時候,哥哥常小春是待在咱們青陽市的。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弟弟常小冬其實根本就沒有到過廣東,在廣州制鞋廠和東莞酒店出現的打工仔常小冬,其實就是哥哥常小春。他跟弟弟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拿著弟弟的身份證去找工作,絕不會被人看出來。” 范雪問:“小春為什么要這么做?” 范澤天盯著車里的常光裕父子道:“我剛才已經說了,你的推理并沒有錯,只是把兇手與被害人弄反了。被殺的是弟弟常小冬,而殺人兇手則是哥哥常小春。” “啊?”范雪大吃一驚,“怎么會這樣?” 這時常小春已經掙脫束縛,從車里跳下來,沙啞著聲音道:“是的,確實是我殺了小冬。那天早上,我們兄弟倆在鷹嘴崖上吵架,他一激動,就想把我推下懸崖。我奮力反抗,結果一時失手,反倒把他推了下去。我慌慌張張跑回家告訴mama,mama跑上山尋找,可是弟弟掉落深澗,哪里還尋得到?mama傷心地哭了,她不知道該怎么辦,叫我給爸爸打電話。爸爸叫我不要慌張,只要按他說的去做,我就不會背上殺人兇手的罪名。他叫我拿著弟弟的身份證,去了兩次廣東,一次去廣州一家制鞋廠打工,一次去東莞一家四星級酒店應聘。爸爸說只要我拿著弟弟的身份證在廣東露個面,證明弟弟還活著就可以了。然后mama對別人說弟弟去廣東打工了,這樣就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 范澤天看著面如死灰的常光裕,冷笑道:“可惜你這位聰明老爸沒有想到自己兒子的心理承受能力竟然這么差,他雖然幫你擺平了一切,但你卻因為親手殺死自己的弟弟而深感愧疚,精神崩潰,性情大變,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最后終于引起我們家這位少女偵探的懷疑……” 常光裕一聲長嘆,看看表情痛苦淚流滿面的兒子,再也說不出話來。 7 常小春的座位已經空了一個星期,范雪仍然沒有從這場變故的悲傷中恍過神來。 這天晚上,剛下晚自習,門衛跑來叫她,說學校門口有個女人找她。 她跑出去一看,找她的竟是常小春的母親吳蘭英。 她有點意外,走過去問:“吳阿姨,您找我有事嗎?” 吳蘭英一見她,就流下淚來,說:“閨女,小春的事,我今天才聽他爸爸打電話說給我聽。其實殺死小冬的人,并不是他哥。” 范雪吃了一驚,問:“殺死常小冬的不是小春?” 吳蘭英點點頭說:“是的。他們兄弟倆那天確實是在鷹嘴崖上吵了架,小冬也確實對他哥哥動了手,想把他哥推下懸崖,可是他力氣沒有他哥大,打不過他哥,所以一氣之下就跑回家里,拿了一把菜刀要去殺他哥。我急忙攔住他,勸阻他,這孩子正在氣頭上,覺得我是在幫著他哥,竟然提著菜刀回頭要砍我。我沒處可跑,只好撲上去奪他的刀,誰知爭奪中刀口劃過他脖子,切中了他的頸動脈。他倒在地上,鮮血狂涌,很快就不行了。小春在鷹嘴崖上獨自坐了一會,步行回家,正好看到這一幕。他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后,就拿鋤頭到屋后菜園里挖個坑,把他弟弟埋了,又把地上的血跡清洗干凈,然后掏出手機給他爸打電話,說他自己失手殺死了弟弟。他爸不想同時失去兩個兒子,只好給他出主意教他怎樣逃避罪責……” 范雪問:“小春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吳蘭英說:“這孩子的想法很簡單。他一直都希望我跟他爸能破鏡重圓,如果他爸知道我殺了小冬,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更別說重新跟我走到一起。所以他就告訴他爸,是他失手殺死了小冬。我直到今天才知道小春因為替我頂罪,已經被警察抓起來了。他還年輕,我不能毀了他的一生,我不能叫他為我頂罪,所以我……” 范雪問:“我只是個學生,你為什么不去找警察,而要來找我說這件事呢?” 吳蘭英苦澀一笑,說:“孩子,我聽說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官是你爸爸。我怕警察不相信我,所以先來找你,我想請你帶我去見你爸爸。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帶你和警察去我家里,小冬他……他還埋在菜園里呢……” 范雪點點頭,拉著她的手說:“我爸還在刑警大隊值夜班,我帶你去見他。” 第8章 一路驚魂(1) 刑事偵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稱:朱氏家族財產爭奪案 案件編號:a54215420220130811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時間:2013.8.11 結案時間:2013.8.30 立卷單位:青陽市公安局 1 保險公司業務員朱慧在見俞成功之前,已經在他身上做了不少功課,掌握了不少關于他的資料。 俞成功,男,現年四十五歲,出身農村,早年做過泥瓦匠,后來又做上了包工頭,白手起家,經過艱苦打拼,現如今已是身家過億的成功房地產集團公司總裁,近年來他不但在房地產領域大展拳腳,而且還在餐飲業、旅游業、運輸業等方面有過投資,且都取得了不菲的業績,全國各地都有他的事業。 俞成功一共結過三次婚,第一任妻子蘇曉燕是他的中學同學,夫妻倆同甘共苦共同創業感情極好,算是糟糠之妻吧。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十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奪走了蘇曉燕的生命。她為俞成功生了一個女兒,名叫俞蔚藍,今年已經二十四歲,在她父親的公司里掛了一個總經理助理的虛職,卻只管領工資花錢,從不上班。 俞成功的第二任妻子叫弓麗娜,北大高材生,婚后不到一年就出了交通意外,玉殞香消。 第三任妻子陳美嬌,三年前在海邊游泳時不幸被海浪卷走,溺水身亡。 接二連三的打擊,使俞成功對自己的婚姻失去了信心,從此他一心撲在事業上,再也不談續弦的事,至今仍然獨身。 正是因為打聽到他有親人接連遭遇不幸,所以朱慧對說動俞成功買份人身意外傷害保險十分有信心。 別看今年二十六歲的朱慧是個外地妹,可她自打大學畢業后就在這座城市打工,在保險公司經過幾年時間的鍛煉和拼搏,現如今已成為公司在本區域的十大業務精英之一,在工作上她可很有一套呢。 這天早上,剛一上班,朱慧就穿戴整齊,拿著幾份資料,直奔成功集團的辦公地點成功大廈。不想剛一進門,就被一位前臺秘書禮貌地攔住了,問她:“您跟俞總預約過嗎?” 朱慧怔了一下,隨口撒個謊說:“我三天前就已跟俞總電話預約了。” 秘書小姐點下頭說:“請稍等,我去看一下記錄。”就在她轉身去翻看記錄簿時,電梯門叮一聲打開了,朱慧吐吐舌頭,急忙躥進電梯,按了一下去往十樓的玻璃鍵。 她早已調查清楚,俞總就在成功大廈的頂層辦公。 抵達十樓,朱慧敲開總經理辦公室的門,看見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里,有一個人正坐在大班臺后面埋首閱讀文件。只見這人理著平頭,寬寬大大的四方臉輪廓分明,皮膚白凈,成熟儒雅,也許是保養得當的緣故,看上去年齡似乎還不到四十歲。 朱慧見過俞成功的照片,識得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成功集團的老總,心情略微有些緊張,走上前幾步,輕輕說道:“俞總,您好。” 俞成功這才從文件堆中把頭抬起來,看了看她,忽地眼睛一亮,呆了一下,問:“你是……?” 朱慧知道到了該自己好好表現的時候了,急忙掏出一張名片遞上前去,同時向他展露了一個甜美大方的微笑,說:“俞總,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我姓朱,叫朱慧,是保險公司的業務員,我這次來找您,主要是……” 剛說個開場白,大班臺上的電話就不識時務地響起來。 俞成功一邊抓過電話一邊接過名片對她說:“朱小姐,真抱歉,我實在是太忙了,要不我留下你的名片,回頭有空再給你電話。” 朱慧為了拿下這單業務,已潛心準備好久,誰知事情剛開個頭,就被他一句話給打發了,差點氣得掉下淚來,心有不甘地站在那里,準備再作一次努力,誰知俞成功只顧講著電話,再也沒看她一眼。她咬咬嘴唇,只得悻悻地離開。 2 出師未捷,無功而返,影響了朱慧一整天的心情,下午下班后,她來到離公司不遠的“藍血人”酒吧,要了一扎啤酒,悶悶不樂地獨飲起來。 因為已經到下班時間,酒吧里的客人漸漸多起來。不一會兒,她旁邊的小桌上也坐上了人,看樣子是一對男女戀人,那男的極高極瘦,頭上戴著一頂鴨舌帽,那女的穿著一件露背衫,十分性感。那男的坐下之后,掏出一支香煙,點燃吸了一口,然后閉上眼睛往椅背上一靠,一副極其享受的樣子。 那性感女郎一見,急忙嚷道:“這是什么煙,我也要抽,我也要抽……” 朱慧正暗自皺眉,忽然掛在胸前的諾基亞手機唱起歌來,她急忙跑進洗手間,把刺耳的噪音關在門外,然后按了一下接聽鍵。 對方在電話里說:“是朱小姐嗎?我是俞成功,我對你那份保險很感興趣,咱們可以見面談談嗎?” 朱慧差點高興得跳起來,忙說:“當然可以。” 俞成功說:“我在湖心酒店二樓等你。” 在這座城市的東面,有一個面積達數千平米的人工湖,湖面回廊曲折,荷香醉人,湖心酒店就建在湖中心,位置十分獨特。 朱慧打的趕至,來到二樓,果然看見俞成功正坐在一張臨窗的桌子邊等著她。 看見她來了,俞成功急忙起身,為她移了移椅子,說:“朱小姐請坐。” 朱慧坐下之后,看見他身上的穿著已與白天在辦公室大不相同,便不失時機地笑道:“俞總,您穿休閑裝的樣子可比您白天在辦公室西裝筆挺的樣子帥多了。” “是嗎?”得到美女的稱贊,俞成功不由開懷大笑起來。 他招手叫來服務生,點了幾樣精致的小菜,叫了一支紅酒,與朱慧邊吃邊聊。他問起朱慧老家的情況,家里還有些什么人,在哪兒讀的大學,來這座城市工作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