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范雪隱約記得曾聽常小春說起過自己的母親,他說他母親姓吳叫吳蘭英。 她向村里人一打聽,很快就找到了吳蘭英的家。 那是一幢舊平房,房子后面是一片菜地,前面是一個雞圈,一只老花狗正在棗樹下打盹。大門敞開著,屋里看不見人影。她見天色尚早,就轉身往山上走去。 她決定先到山上溜達一下,等天色將晚,才好找借口進屋借宿。 云峰山高約近千米,山上林木疊翠,風景優美。 她爬上山頂,看到一塊巨石橫空伸出,形狀如同一個巨大的鷹嘴,巖石邊刻著“鷹嘴崖”三個大字。鷹嘴崖下數百米處,是一條水流湍急的山澗,山澗與遠處一條大河相連。山澗水霧升起,懸崖上霧靄籠罩,自有一番森峻氣象。 她這個美術特長生一下就被這奇妙的美景給迷住了,忙從背包里拿出畫夾支好,對著氣勢雄偉的絕壁深澗畫起來。 也不知畫了多久,一幅山間寫生圖終于完成,剛甩甩酸痛的胳膊舒口氣,就聽見身后一個聲音說:“畫得真好!” 她回頭一看,只見身后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鄉間少年,年紀與她相仿,瘦高個子,黝黑的皮膚,正盯著她的畫看著,臉上現出欽佩的表情。 范雪大方一笑,把畫紙從畫架上取下,遞給他道:“你要是喜歡的話,我把畫送給你好不好?” 少年臉色一紅,接過畫,轉身跑了。 太陽落山的時候,范雪開始往山下走。 來到吳蘭英家門口,看見雞已入圈,堂屋里有一個四十多歲、面容憔悴的女人正坐在桌子前吃飯,想必她就是常小春的母親了,只是不知道小春的弟弟去哪里了。 她走到門口說:“阿姨,我是從城里來寫生的學生,本來有個摩的司機約好傍晚來接我的,可是他的車壞了,來不了,我一時回不了鎮上,想在您家里借宿一晚,可以嗎?您放心,我可以付房費的。” 吳蘭英忙起身說:“這孩子,誰出門不遇上個為難的時候,不就是住一個晚上嗎,還說什么錢不錢的?你要是不嫌棄我們鄉下人家,今晚就住這兒吧。姑娘,你還沒吃晚飯吧?快坐下來一起吃飯。”說完熱情地給她拿碗盛飯。 范雪也不客氣,說聲謝謝,就坐在了飯桌前。 吃過晚飯,天就黑下來。 吳蘭英叫她進房看電視。 范雪走進里屋,屋子雖然舊了,但收拾得十分干凈。 剛一坐下,就看見電視機后面掛著一張照片,是一張合影,左邊一人是吳蘭英,右邊是一位個子高高的少年,眉目清秀,眼神中透著一股調皮勁兒。 她不由大吃一驚,指著那少年脫口而出:“咦,這不是常小春嗎?” 吳蘭英也吃了一驚,問:“你認識小春呀?” 范雪說:“當然呀,他是我的同班同學。” “真的呀?”吳蘭英不由親熱地拉住她的手,“原來是小春的同學啊,真是太巧了,我是小春他mama呢。” 范雪嘴甜,趕緊叫了一聲“阿姨好”。 吳蘭英應了一聲,說:“不過這一回呀,你可看走眼了,這張照片是兩年前照的,照片上站在我身邊的可不是小春,而是他弟弟常小冬。” 范雪一怔:“是他的弟弟?” 吳蘭英嘆口氣說:“閨女,你不知道,在小春七歲那年,我跟他爸離婚了,他跟著他爸,而我則帶著他弟弟回了鄉下老家。” 范雪看著照片說:“可是這照片上的人明明就是小春呀,如果是他弟弟,那這兩兄弟也長得太像了,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 吳蘭英說:“當然像了,他們是一對雙胞胎兄弟,小春只比小冬早出生五分鐘。他們兄弟倆站在一起,除了我跟他爸,估計沒別人能分辨出來。暑假的時候小春來看我,他們兄弟倆并排從村里走過,一村人都沒分清楚哪個是老大哪個是老二。” 范雪又仔細看了一下,照片上的少年除了比常小春皮膚黑一點外,真的是一點區別也沒有。 范雪問:“那小春的弟弟呢?怎么只有您一個人在家?” 吳蘭英苦笑一聲說:“小冬念書成績不好,讀完高一,暑假里就去廣東打工了,一直沒有回來。” 看著她有些躲閃的眼神,范雪忽然心生疑竇,追問道:“那您知道小冬在什么地方打工嗎?” 吳蘭英搖頭說:“好像在廣州和東莞一帶,具體地址我也不知道。他前段時間打過兩次電話回家,說是試了兩份工作,都不太滿意,準備先去參加培訓,學門技術,再找工作。到底在哪里學技術,我也不知道呢。” 4 第二天早上,范雪醒來時,吳蘭英已經做好早飯。 盡管昨天晚上沒有問出什么,但范雪從吳蘭英躲閃的眼神和苦澀的表情里,仍然瞧出了一些端倪。 她覺得常小春在鄉下遭遇的變故,肯定跟他的雙胞胎弟弟常小冬有關。 她也覺得吳蘭英一定還有什么事情瞞著她沒有說出來。 吃過早飯,吳蘭英下地干活,范雪則在村里轉了一圈,想找人打聽一下常小冬的情況。 村里人一聽“常小冬”這個名字,個個搖頭擺手,露出嫌惡之情。再問,鄉人卻不愿多言。 范雪很是郁悶,悶悶不樂地走上山,又來到山頂鷹嘴崖,崖下澗水轟鳴,霧氣升騰,早晨的太陽在云霧上方只顯出一個昏黃的光圈。 她覺得這景色比昨天看到的還要美,便又情不自禁地支起畫夾,正要將這山間奇景畫下來,忽然聽到背后腳步聲響,回頭一看,走過來的正是昨天那個看她畫畫的鄉間少年。 范雪從他盯著畫夾時露出的渴望眼神中看出了什么,問他:“你也喜歡畫畫?” 少年點點頭說:“是的,我是學校的美術特長生,但家里窮,沒錢買畫架畫紙,平時都是在廢舊作業本上畫畫。” 范雪笑了,把畫架畫紙和畫筆收起來,遞給他道:“那我送你一套畫具吧。” 少年喜出望外,咧嘴笑了。 當少年拿著畫具,正要高興離去時,范雪忽然想到什么,叫住他問:“你認識常小冬嗎?” 少年一怔,回過頭說:“認識呀,我們一起在鎮上念高中,是同班同學,我們還是好朋友哩。” 范雪“噢”了一聲,沒想到會在這里遇上常小冬的同學。 她問:“你知道常小冬去了哪里嗎?” 少年說:“聽說他去廣東打工了。這人真不夠意思,出遠門也不跟我打聲招呼,我還是問他mama才知道的。” 范雪問:“他到廣東之后,跟你聯系過嗎?” 少年搖頭說沒有。 范雪指指旁邊一塊大青石,兩人坐下后,她接著問:“可以跟我說一下常小冬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嗎?” 第7章 少女偵探(2) 少年想了一下說:“他不愛學習,成績不好,每次考試都是全班倒數幾名。但是他很講義氣,我們這些朋友要是誰被人欺侮,他肯定會幫你出頭,為你報仇。他喜歡吹牛,經常說他是有錢人的兒子,他要去城里過有錢人的生活。嗯,還有,他對他mama一點也不孝順,常常罵他mama,有時還會動手打她……” “他會動手打自己的mama?”范雪不由吃了一驚。 “是的,他怨他mama不該把他帶到鄉下窮地方來。他說如果不是跟著她,他現在在城里,早就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了。” 范雪又問:“暑假的時候,常小冬的孿生哥哥到村里來看他,你知道嗎?” 少年說:“我知道。我還聽見他們在這鷹嘴崖吵架來著。” “吵架?” “是的。那天早上,山上的霧氣比今天還大,我正在山坡上打豬草,忽然聽到鷹嘴崖上傳來常小冬和他哥哥的吵架聲。當時山崖霧氣太濃,我看不到他們的人影,只能隱約聽到他們的聲音,具體吵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后來我聽見常小冬大吼了一聲:‘憑什么留在城里當富家大少的人是你而不是我?’這時兩人似乎動起手來,他哥哥急促地問:‘你、你想干什么?’小冬說:‘我恨不得把你從山崖上推下去。’后來又聽到一些響動,好像是兩人在打架的聲音。” 范雪皺皺眉頭,問:“然后呢?” 少年說:“然后我就看見一個人從鷹嘴崖上飛快地跑下山去,當時霧太大,我沒看清是他們兄弟倆中的哪一個。” 范雪問:“你確定你當時只看見一個人跑下山嗎?” 少年點點頭說:“是的,當時確實只看見一個人跑下去。我覺得有點奇怪,本來想跟著跑去看看發生什么事了,但這時我爸喊我回家幫他砌豬圈,我只好提著豬草下山了。第二天我干完活再去小冬家里找他,他mama卻說他已經輟學去廣東打工了。” 范雪站在鷹嘴崖上,閉上眼睛,想象著那天早上常家兄弟吵架的情景,但是最后只有一個人跑下山,那另一個人呢?跑下山的,是老大還是老二呢? 她望著數百米絕壁下的山澗,山間霧氣彌漫,只聽見山下澗水轟鳴洶涌,卻什么也看不到。 她心里暗想,如果有人掉下去,估計連尸骨都難找到吧? 那天在鷹嘴崖的濃霧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呢? 為什么經過這件事之后,常小春回到城里,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呢? “換了一個人?”她心頭一凜,又在心里問了一句,“難道真的換了一個人?” 5 “什么,換了一個人?” 當范雪回到家,把心里的懷疑告訴老爸時,她老爸也大吃一驚,反問她,“你是在懷疑弟弟常小冬深感命運不公,所以在懸崖上將哥哥常小春推落深澗殺死,然后自己冒充哥哥回到城里,過上了他渴望的富家大少爺生活?” 范雪的爸爸名字范澤天,她之所以把自己的懷疑告訴爸爸,是因為她老爸是一名資深刑警,她這位業余少女偵探想聽聽專業人士的意見。 范雪接過老爸的話頭說:“是的,常小春為什么從鄉下回到城里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也許這是目前能找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釋。我去看過那個山澗,處在數百米深的懸崖絕壁下,水流湍急,深不見底,如果有人掉下去,絕對尸骨難尋。弟弟常小冬在鷹嘴崖上將哥哥推下深澗后慌慌張張跑回家,將真相告訴母親,一向對他心懷愧疚的mama被迫接受了這個事實,對外宣稱兒子去廣東打工了,其實常小冬是以哥哥常小春的身份回到了城里,過上了他夢寐以求的富家少爺生活。常家偌大的別墅里只有一個女傭,平時跟常小春并不親近,加上常小冬幾乎與哥哥長得一模一樣,想要瞞過女傭,并不困難。” 范澤天說:“就算他可以瞞得了別人,可是瞞得了他父親常光裕么?等他老爸回到家,還不是照樣得露餡?” 范雪說:“也許常小冬壓根就沒有想過要瞞住他老爸。手心手背都是rou,如果他老爸知道真相之后要報警,殺人償命,他將同時失去兩個兒子。為了保住常家的香火,我想他一定會默默地接受這個現實。” 范澤天在屋里踱著步子,以一個老刑警的思維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細想一遍,覺得女兒的懷疑雖多為臆測,但并非沒有道理。 他皺皺眉頭說:“要把這件事情調查清楚并不難,我們只要通過局里向廣東警方發出一份協查通報,看看常小冬是不是真的在廣東境內出現過,就可以知道你的推理正確不正確了。” 幾天后,范澤天告訴女兒,發給廣東警方的協查通報有了回音。 據廣東警方調查,常小冬確實在今年暑假期間到廣東找工作。 他于8月2日拿著自己的身份證應聘到廣州一家制鞋廠做流水線工人,但因為嫌累,三天后即辭工出廠。半個月后,他又在東莞一家酒店做服務員,也因為吃不了苦而離開。臨走前他曾對工友說想去深圳撈世界,不混出點名堂絕不回家。 雖然從這之后再無他的消息,但這卻足以能夠證明他們兄弟倆并沒有自相殘殺,也足以能夠證明范雪的所有推理都是空xue來風。 范雪聽罷點點頭。 按理說她應該松口氣才對,可是仔細一想,總覺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老爸問她哪里不對勁,她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老爸拍拍她的頭說好了閨女,如果有什么線索我們警方會跟進的,你這位少女偵探還是把心思用在學習上吧。 半個月后,忽然從班主任那里傳來消息,說是常小春已經寫了退學申請,準備退學。 范雪不由大吃一驚,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常小春的成績一向在班上名列前茅,他倆曾約定要一起考進清華大學,一起到北京去讀書。他怎么會突然要退學呢?久久困擾著她的疑問又涌上心頭,難道我的猜想沒有錯,難道常小春真的已經不是原來的常小春了?難道他真的是個冒牌貨? 她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把真相調查清楚。 她用手機給常小春發了一條短信,約他放學后到學校后面的樹林見面,但常小春并沒有回復她。 她給常小春寫紙條,他表情冷淡,順手將紙條丟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