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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庶得容易在線閱讀 - 第53節

第53節

    明沅就笑:“她穿的是裙兒,你這件是上裳,有什么要緊的。”見著明洛怏怏不樂,伸手推她:“要么,你把這件拿走,我穿黃的就是了。”說的是明沅原來挑的那件,湖藍色的,下面是妃紅色的裙兒。

    明洛一聽微嘟了嘴兒:“那怎么成,原是你先挑的。”再看明沅笑著不則聲,又去搖她的胳膊:“真個?你待我真好,我把我那朵粉葉片的花兒給你戴,同你那身黃衫兒,正相宜的。”

    做衣裳的時候,單只明沅裁了鵝黃的料子,這顏色太輕太靈動,不是皮子雪白根本襯不起來。明潼嫌棄這個太輕挑,明湘是怕這料子經不得水,明洛卻是顯不出來,由著明沅做了,下邊是件淡雪青色的裙子,腰間柳芽綠的腰封,穿在身上嫩生生似含苞的花骨朵。

    兩個換了裙子,再換得首飾,夜里回屋歇時,見著明湘還坐在床前熬針線,奇了一聲:“多早晚了還做這些個,這是甚?”

    說著趿了鞋子去看,明湘一掩,她卻手快抽了過來,拎了帶子更是詫異了:“怎么做起這個來了?”卻是一件夏天用的腰封,這會兒離得還早,絹上頭細密密扎了小花,上邊一串下面一串,當中串了絲絳。

    明湘捎手把東西放到繡籮里:“不過無事才做著玩的,睡罷。”她說得這一句,明洛恍然:“竟叫你做起這些來了!”她氣的不行,直起身子就跺腳:“你就由著,由著她這么折騰你!起來,咱們告訴太太去!”

    府里頭做衣裳是有定例的,若要再多加幾身,便跟明洛似的翻新花樣兒,便得給針線上人銀錢,這才能挑剔花樣兒,便同廚房一般,定例的菜日日都有,想再吃得好些,卻得自個兒花錢了。

    絹紗布匹也一樣發下來,安姨娘一向是存著換錢,間或扯上一身給女兒做衣裳,舍不得那工錢,可不就得自個兒做了。

    明洛再不曾沾手過這些,鞋子小衣便罷了,這樣的大件,府里養著繡娘,作甚不用,一年到頭上房里的帳幔枕套都不知道要繡多少,手熟的很,閉著眼兒也能扎花,更何況是衣裳呢。

    明湘吃這一句,臉上有些掛不住:“繡房里的不知我的心意,還不如我自個做了,不過這些個小事,怎么就得鬧到太太跟前去,是怕我們院里麻煩事兒還不夠多?”說得這句便往床上去,歪倒了蓋上被子,面朝墻里,咬住被角兒不出聲。

    明洛臉上通紅,自家也覺得尷尬,那句要告訴太太去,便出不了口了,看著明湘這模樣肚里千百句話出不來,叫氣的噎住了,跺腳回去躺到床上,她原來再不知道安姨娘竟到了這份上,可她攢錢是干什么用?

    明沅拍哄著灃哥兒,小家伙下午玩得盡興,一上床還蹬腿揮手的比劃,明沅拿手蓋住他的眼睛,沒一會兒就呼哧呼哧睡了,她想著家里幾回宴請,怕是明潼已經要定下人家了。

    明沅慶幸自個兒最小,前面有幾個jiejie,紀氏一時還cao心不到她身上來,隔著天井的屋子燈火滅了又亮起來,外頭不一會有拍門聲,竟是采桑,一臉尷尬:“咱們姑娘問,可能往這個屋來睡。”

    明沅給灃哥兒蓋嚴實了,披著衣裳起身,明洛氣鼓鼓的進來,一把拉住她:“我可忍不了了,我得在這兒睡!”

    “這又是怎的了?難不成,四jiejie睡覺打呼磨牙。”她這一句也沒能把明洛逗笑,她還唬了一張臉,啐一口:“好心當了驢肝肺,我快給她氣死了。”

    頭發都散開了,腳上一雙睡鞋,披了衣裳往羅漢床上一坐,唧唧咕咕把事兒說了:“我說要告訴太太去,她倒搶白我一通,呸!”

    頭一歪啐了一口,明沅拍拍她:“許是她真個想自個兒磨磨針,也不誰人都跟我似的懶怠針線,犯不著為著這個就生氣。”

    明洛這回連帶著也氣起明沅來了:“偏你要當和事佬,看我理不理她。”

    嘴里說著不理,到第二日早上起來,卻還把胭脂膏子送去給明湘用,她到底穿了明湘的鞋子呢,把自己不戴的幾樣首飾也給了明湘去挑,明沅看著她刮刮臉皮,明洛就臉紅起來:“作甚,我這是大人有大量。”

    棲霞山下臨水的地方早早就圍好了錦幛,里頭鋪了軟氈毯子,擺了圓團錦墊,設了短案擺上吃食水酒,既可放紙燈又能飛風箏,還能跑得馬匹。

    明潼著意打扮了,眼睛點漆也似,眉畫新月唇點丹砂,姐妹幾個在她全叫壓了下去,坐了車到山腳下,處處設得錦幛,明潼使了小廝去打聽可有鄭家可在。

    明沅梳了雙丫頭,看著更顯小了,紀氏一見就笑:“可見是個淘氣的,去罷,叫人跟著,別走遠了就是。”

    大馬看著漂亮,也洗涮過了,可再洗總歸有味兒,何況還隨走隨拉,明沅遠遠看一眼,就是馬尾巴一掃一團跟著下來,捂了口鼻就要走,明洛更是惡心的不行:“我再不想騎馬了。”兩個順著水流去,明沅帶了灃哥兒放風箏,又折得彩色蓮花放往溪水里放,兩邊栽得白櫻,開得一樹粉白晶瑩,叫風一吹,紛揚揚似落雪。

    隔得岸正巧見著鄭辰跟另一個女孩兒差了丫頭去摘花枝,慢悠悠過來個少年,錦衣玉冠,眉目秀雅,施施喊了一聲“meimei”,鄭辰見著明洛明沅兩個正要喊呢,身后一陣脆笑。

    明潼踏馬而來,到得溪邊一扯韁繩,頭上的金蝶翅膀微微扇動,兩枝長須上嵌得珍珠瑩瑩生光,她騎在馬上側臉一笑,紅唇似火:“你也來了。”

    ☆、第100章 桃心蜜意團

    她的頭發高高盤起來,耳垂上一點流火似的紅,這一笑艷極,不獨鄭辰瞧住了,鄭辰身后的少年,手里拿來折得花枝,見著這一笑,立在原地怔怔出神,手一松,堆雪似的白櫻簇簇落到衣裳上。

    這一位就是明潼相中的人了,明沅咬咬唇角,他自然是生的很好,連著鄭辰也生的美貌,可她沒成想,明潼喜歡的竟是這么個文弱模樣的人兒,明沅只當依著明潼的性子,該喜歡個硬挺大氣的,再怎么著也不該生得這模樣兒。

    不對,她哪里見過鄭辰的哥哥,明沅忽的恍然,哪里是看中了人,分明是瞧中的家世了,她一偏頭見著明洛也盯著鄭家的哥兒出神,趕緊扯一把她的袖子:“風箏,風箏放起來啦!”

    明洛雙頰微紅,也不知是跑得泛紅還是旁的,伸手去撥那荷花燈,目光卻不住往那頭掃過去,明沅一驚,該不是這就瞧上了罷,她一急,擋得明潼的路,紀氏頭一個不答應,趕緊去拉了明洛的袖子:“才剛說有桃花酒吃,走得這一路咱們回去歇一歇。”

    明洛兀自懵懂,嘴里唔唔應聲,眼睛卻還往那頭溜,明沅索性立到她面前,擋了她的目光,指甲掐一掐明洛的手掌,她這才回過神來,好一陣的慌亂,明沅一手挽了她,一手又去牽灃哥兒:“帳子里頭擺宴了,咱們去罷。”

    灃哥兒還不曾放夠風箏,卻惦記著今兒有青精飯吃,寒食正日子不能吃熱食,米飯拿青精草泡了自有一股芬芳香氣,再拿雪片洋糖拌了,他能吃得一整碗,只因著糯米怕積食,不曾給他多吃。

    灃哥兒扯了風箏一聲歡笑:“我還吃炸小魚兒。”明沅連聲應他,就盼著趕緊走遠些,她實是讓梅季明那事兒給鬧怕了,再來一回,明洛卻不是明湘那個性子,吃了委屈也肯往下咽,張姨娘只怕會把事兒鬧糟。

    明洛這會兒比剛才臉還更紅些,她覷一覷明沅,咬了唇兒滿面羞意,一路往回去,還側了臉把目光瞥過去。

    明潼笑盈盈的看著鄭辰:“我們家的圍幛在那兒,你要不要來?”她執了馬鞭子虛指一回,雙手瑩白如玉,橫在胸前,下巴翹起來,那少年原是驚訝,這會兒見明潼暈生雙頰,又得意又驕傲的模樣,徒自心熱起來。

    鄭辰咯咯一笑:“我倒不知你還會騎馬的。”鄭家的女兒,往上數兩代,女紅不會做不打緊,馬卻是一定得會騎的,破落到這份上了,鄭辰也一樣會騎馬,她見著這馬便技癢起來:“我沒帶騎裝,要是帶了,同你賽上一程也是好的。”

    立時就把跟在她身邊那個給晾到了一邊兒,說著就要跟著走了,她哥哥急急一聲:“meimei,這是哪一家,你也得說明白了。”

    明潼到這時候,才把目光溜過去,似是才知道他立在后頭,也不拿正眼看他,挑挑眉毛嘴角噙上兩分笑意,把頭一歪:“這是又誰。”

    鄭辰便笑:“這是我哥哥,我同你說過的。”說著拎了裙子要踩著石頭淌過溪水,一林子的鳥鳴,溪水泠泠淙淙響個不住,她的笑聲也叫這泉水掩蓋過去,拿袖兒掩一掩唇:“我哥哥騎術也好,你早告訴我,咱們便騎了馬來了。”

    明潼這一眼,倒似柳梢兒輕拂,點水般沾一沾就又收了回去,卻含珠帶露的打濕了鄭衍的心,馬蹄一動,她把背一直,頭發上那只金蝶兒跟著晃一晃:“我哪兒知道你要來,走,跟我作耍去。”

    她不再看了,鄭衍的目光卻收不回來,他往前兩步,踩進溪邊軟泥里,玉色袍子沾得濕泥,一腳踩進水里,鞋子都濕了,明潼瞧在眼里“撲哧”一笑。

    別個女兒家笑起來總掩了口,可她卻不是,一笑得見齒似編貝,鄭衍也怔怔跟著笑起來,鄭辰不曾回頭,原先跟在她身邊的姑娘卻咬了唇兒,叫一聲:“三哥哥。”

    明潼不動聲色,伸手拉了鄭辰:“咱們吃酒去。”籠住馬頭往回,聲音遙遙傳過來:“我竟不知道,你是行四的。”

    這句一問,鄭辰便把那姑娘的出身來歷俱都說了,姑娘姓楊,也是老輩里的親戚,算起來該是祖宗輩上的八拜之交,也一樣沒落下來,那演義里頭的楊參軍說的就是楊姑娘的祖宗。

    先輩這么顯赫,傳過三代一代比一代破落,文定侯家還有幾件產業,那家子卻是什么都沒了,腆了臉上門來說恩情,侯夫人是個要臉的,留下人來,供著食宿,鄭辰卻不滿意:“也不知是哪一門子的親戚呢,總歸是打秋風的。”

    明潼微微一笑也不再問,她原怕兩人有情,那便是奪人情郎,這事兒這輩子她再不會干了,便上輩子也沒干成,太子喜歡她,實是同喜歡一只靈貓一只細狗沒甚個差別,要緊的事還是只同太子妃說了。

    她知道了原委,看著鄭衍也不似對這位楊姑娘有情,只怕是楊姑娘單相思,她走投無路,投靠了侯府,再聽些個傳奇話本,只怕覺得兩個有緣,明潼輕輕一笑,又是一個自作繭的。

    帶鄭辰到帳中,估摸著不多時鄭家就要來人了,她滿斟了桃花酒跟鄭辰對飲,里邊姐妹已經吃起白魚rou玉蘭筍了,青白團子除青色白色,還拿桃花揉出汁來染得粉紅,做得丸子大小,盛在小碟兒里分食。

    明湘在紀氏跟前陪坐,便叫她出去,她也坐著不動,明洛邀了兩回,也不再請了,這會兒她坐著吃酒,眼睛卻不時去看鄭辰,這么瞧著,她同她哥哥生的還真是像的。

    明沅心里知道這不過是小姑娘家頭回見著外男,那個外男又確是生的好,一時起了綺思,等不得見便又拋到腦后去了,拉了她對飲,不一時就喝得面頰泛紅,連著灃哥兒官哥兒兩個都偷酒吃起來。

    明潼料著果然不錯,鄭家真個來了人,還是送了攢盒兒來的,明潼聽見是鄭衍親自送來,嘴角一勾,推了鄭辰一下:“倒好了,怕咱們吃了你了。”

    八樣細巧果物,紅殷殷的菱角,白糯糯的荸薺,金燦燦的香椽絲,綠瑩瑩的嫩柳芽兒,底下的更妙,切絲江瑤,蜜釀蝤蛑,酒澆琵琶蝦跟清醬小松菌。

    紀氏看著便先笑了:“不過來玩的,何必這般客氣,倒擾了人了。”

    明潼知道這是鄭衍已經上了心的緣故,可這么點子功夫就能細備下這些來,除開心里嘆這是侯府之家,又哂道,怪道文定侯夫人要討個家財豐厚的兒媳婦回家去呢,統共還有多少產業,這么個花銷法,撐著臉皮寅吃卯糧,不說卯糧,只怕亥糧都叫破費光了。

    這么個花架子了,她還偏得鉆營進去,只為著逃了那金籠子,心神一斂,舉得金杯同鄭辰一碰:“這小松菌這會兒倒還少見的,難為得來。”

    不過八個小碟,分送一圈就沒了,鄭辰笑道:“這值得什么,咱們家的祭田靠著山的,里頭好些個老松,底下俱是這些,一府人吃用不盡的,等會子叫我哥哥送兩只松雞來。”

    文定侯家里也只余下這些不能變賣的產業了,索性這個不能賣,也因著不能賣,才能養活得后邊這兩代人。

    原來祖上尚了公主,公主不給封地,這位大長公主卻不一樣,是跟著父親母親一路征戰而來,硬生生進宮討了一座山頭,還就在金陵城外,就在那兒設了祭田,這么想著,倒真是一位目光深遠的女中豪杰了。

    丈夫在時一味忍讓賢惠,丈夫一去立時雷霆手段,又能惠及子孫,似這般女子,卻不能得著丈夫一心相待,到這會兒了,民間還有話本子演義故事,一徑兒的說這位文定侯爺如何了得,相星卜算無一不會,可對這位大長公主獨具慧眼識得窮途英俊困頓豪杰,卻只一句草草提過。

    靠她起家時自然是滿懷恩義,到得發跡只想著今日富貴,不問從前根由,一房房的納妾進府,那話本里頭他就有三妻四妾,長公主竟也真能忍下心來抬成平妻,與公主平妻,等男人靠不住時,又落得如何下場?

    鄭辰開了話匣子,吃得幾杯酒話也多了起來:“那林子里頭除了松雞還有鹿,春日里在外圍打獵,割了鹿rou就烤著吃,香得很呢。”吃松果松菌長起來的雞鹿怎么會不香。

    鄭辰也曉得自個兒身份尷尬,頂著侯府嫡女的名頭,可前邊嫁了兩個jiejie,到她這兒婚事也再沒有高過大姐的,自家的哥哥又還要聘人,家里牌子是老的,可也老的生了青苔,除了同新貴聯姻,一樣有個侯伯公名頭的人家,是再不能想了。

    她眼睛瞬瞬明潼,見著她衣飾華貴的模樣,心里暗暗欣羨,她也只這幾件出客衣裳,有的還是jiejie們留下來的,家里又要挑剔吃又要挑剔穿,早已經入不敷出,顏家旁的不說,銀子,那可是海了去了。

    鹽道沾過手,市舶司又沾過手,聽說家里還有海船,那是什么營生,有本事出得海的,可不是滿載著金銀回來的,連著城里都有顏家的洋貨鋪子,市面日新,這洋貨可比本地貨價貴又緊俏。

    上回見著她是一套紅寶,今兒又是另一套,元緞的衣裳片金的裙子,光是裙子上那幾道皮金又是多少銀兩,她再是公侯嫡女,打落地也沒穿戴過這些。

    連哥哥都瞧中她的,母親再不滿意,哪兒還能挑這么好的去,她有意挨了明潼,知道哥可就在外頭,扯了她道:“光坐著吃酒多沒趣兒,咱們也出去騎馬罷。”

    明潼正中下懷,出得門去,鄭衍還在帳外不曾走遠,鄭辰叫他一聲,他回頭就看見明潼一手執了鞭子看過來,臉上似笑非笑的,這么會兒功夫,他竟騎得馬匹來了,上前來執禮一笑:“你們跑馬,我在后頭跟著就是了。”

    明潼眼睛的余光睇過去,他便止不住的面紅起來,鄭辰咯咯一笑:“哪里就這么生疏了,你在我右邊,她在我左邊不就成了。”

    紀氏點了人跟著明潼,左右全是仆婦,今兒確是不禁,倒沒這許多規矩了,眼看著馬去得遠了,明洛掀了簾子望望外頭,見著馬背上的人兒,眼睛直直沾在上面拔不出來。

    紀氏還笑:“五丫頭可是想騎?你頭回上馬,能籠得住馬頭便好了,若真想學,在莊頭上便是。”

    明洛連連擺手:“我再不成的,不過白看一回罷了。”明沅緊緊盯住明洛,哄了她聯句,還難得拉過明湘,把杯子往她手頭送:“四jiejie也一道,人多才有意思。”

    明湘大出意外,抬眼看看她,捏了杯沿兒應一聲,真個聯起句來,紀氏見她們得趣兒,摸了手上一只鐲子當彩頭,到聯不下去了,看誰給得了去。

    外頭那三個,先還只騎了馬走兩步,到開闊處忍不住跑了起來,明潼先幾步還成,越到后頭越是吃力,她這些年不曾騎過,架勢很能唬人,力道卻不足,眼看著要歪倒,鄭衍的手還沒伸過來,先有一人縱騎到她身側,二馬并騎,一腳懸空了馬蹬,斜了身子長手撈住韁繩,一把扯住了韁繩。

    明潼原來并不怎么兇險,馬跑得不快,她又還緊踩著馬蹬呢,只腰上力氣不夠,看著搖搖晃晃,叫他一嚇,捂了心口瞧過去,那人沖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來。

    ☆、第101章 醬鵪鶉腿

    踏青歸來明洛便懨懨的,紀氏摸出來的彩頭叫明湘得了去,她原就是三姐妹里頭作詩聯句最有靈氣的,她得了彩頭,誰也沒話說。

    明洛卻有些提不起心緒,往常玩鬧起來最起勁的便是她,這會兒她懨了,別個俱沒心思再玩,聯得一回,就又坐下吃酒菜。

    明湘不多話,明洛又存著心事,便只明沅一個享受一番水酒果點,吃得風雞絲兒,再吃鵪鶉腿,做得蜜味兒的,就手拿著啃,紀氏見著了就笑:“你倒不似個姑娘家,倒像男兒郎了。”

    官哥兒同灃哥兒兩個湊趣,也一人拿了一只腿吮骨頭,葡萄酒不過些許有些酒味,官哥兒不讓嘗,灃哥兒倒吃了兩勺子,吐著舌頭說酸,一個皺眉另一個跟著吐舌頭。

    官哥兒說要放風箏,灃哥兒便把自個帶的那只給他,還告訴他怎么扯線,在他耳邊吱吱喳喳,一會兒說要撈小魚,一會兒說要編柳條環,兩個娃兒臉上的笑便不曾斷過。

    看的紀氏也笑起來,執了玉壺玉杯倒一頃葡萄酒,拿白桃脯兒配酒吃,如今桃子還是時鮮的,未到盛時,甜味不足,只不過吃個新鮮吃個富貴罷了,她瞧著鄭家送來那個攢盒兒里頭有幾樣也是難得的,便叫人送一簍桃子去:“再送些醬鵪鶉腿去,也湊個細點盒,莫要挑了禮去。”

    顏家這一匣子東西送了去,文定侯夫人抿了嘴角笑一笑,見著里頭有鮮香螺醉雛雞兩樣,一碗給了楊夫人,一碗給了楊姑娘,當了這兩位的面,賞了那來送食盒的小廝半吊錢,楊夫人面上尷尬,楊姑娘更是垂了頭直絞衣裳帶子。

    “我們家有松雞,她們家有竹雞,正好一道燉個鍋子,去送了帖子,問問顏夫人可得空,既遇上了,兩家一道吃個便飯罷了。”文定侯夫人執了杯子,丫頭在后頭給她剔下鵪鶉腿上的rou,拿銀簽子簽上在面送到她手邊。

    這兩位陪坐的,更是低了頭不發一語,楊姑娘臉上燒得火紅,眼眶都泛紅起來,身子不住往后縮,把自己往里藏得更深些,她們母女倆是想來行祖上的約定的。

    當日的楊參軍同文定侯兩個酒后多口定下婚約,可到文定侯過世,公主的兒子又怎么會作配一個參軍的女兒,兩家再不提那話頭,如今隔得幾代了,日子過不下去,倒把這個又想起來了。

    文定侯夫人又怎么肯,俗話是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她兒子結親,結的是有成助力的岳家,不說兩家既無文書又無憑證,不過一句酒后一句戲言,就肖想她的兒子,這臉皮是連刀都切不進去了。

    眼看著兒子就要相看,這么拖著也不是辦法,倒不如破費些銀子,趕了這母女兩個走便是,給她些銀子派了人送回家鄉,再這么留著,不是禍患也成了禍患了。

    文定侯夫人心頭一哂,不說作妻,便是作妾也瞧不上眼,隔了代的攀親戚,連三哥哥都叫出來了,如今是還小,等再大些,莫不是還要自薦枕席不成,她最見不得這個樣兒,半路來投靠的親戚便罷了,想占著坑兒不走,再不能夠!

    那姓楊的幾回想往兒子跟前湊,倒好還有個閨女腦子活絡,才往前靠,就曉得拉著她不許她走近,也還得看緊了才是,知子莫若母,他還確是有些憐香惜玉的心,叫別個挑唆了,豈不白費了一番功夫。

    今兒兒子也很有些不對勁,回來的時候衣裳下擺濕了,鞋子也污了,跟著的小廝吱吱唔唔,他又是吩咐酒又是吩咐菜,還親自去送,莫不是瞧中了顏家哪個丫頭?

    問明白了女兒是跟著顏家三姑娘去的,文定侯夫人心里便沒那么滿意,總歸差了些,若是成王妃的親meimei,倒也算是跟皇家又沾上親。

    她自家也有自識之明的,都到這一代了,再想著尚公主郡主的,再不能夠,她們也攀不上這樣的親,位上坐的都不是直系了,還能管這些個事兒,她自家也是個破落公府出來的,父母兩邊上頭都沒人,還能有什么法子,只好低頭去親近新貴。

    文定侯夫人兀自驕矜,那邊鄭衍卻急起來,打馬上前,湊近了問道:“你可無事罷。”說著打量起了那個拉住馬頭的人,那人打了個呼哨,也不說認識明潼,把馬韁繩交到她手里:“你這么騎可不對路子。”說著拿目光在她腰上繞了一圈,嘴里嘖嘖兩聲:“想必沒什么力氣,還是不碰的好。”

    明潼不欲理他,沖他道一聲謝,扯了馬頭就要回去,鄭衍急急跟上:“可是驚著了,要緊么?若是傷著,我那兒有好藥。”

    這一句才說完,那人騎馬掠過去,甩手一拋,一個紫金瓶兒拋到了明潼懷里,兩只手連韁繩都不扯,懶洋洋撐在后腦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