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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繡路在線閱讀 - 第53節

第53節

    可卻攔不住他放下烏紗帽,往那受罰半趴的長椅走去,看得慕師爺都急了。

    沈山見外甥如此,一瞬明白他的用意。這外甥……他當真沒白養。他不是白眼狼,可也不是那昏官。所以他一早就想好了,要代自己受過,可那是五十大板,他這身板如何能受得了。不由老淚縱橫,上前將他攔住,“是舅舅不該沖動,傷了人,這板子舅舅認罰。舅舅明白,舅舅不怪你。”

    那許茂才也完全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更沒想到知縣竟要親自受罰,他忙說道,“本就是我不對,是我沒弄清楚跟他吵。這罰免了,免了吧。”

    “無心傷人,無論誰先起爭執,都是錯了,也都觸犯了律法。”謝崇華回頭對那愣神的衙役喝聲,“還不執法。”

    衙役頓步,不是不敢去給知縣棒子,而是不愿,一點也不愿意這樣做!

    慕師爺高聲道,“這事錯了便是錯了,只是事主不愿追責,罪可輕判,然,律法在前,不得免除,那就……刑罰一半吧。”

    衙役見大人一心求打,師爺也發話了,唯有硬了頭皮上前,揚起殺威棒,重落二十五大板。

    板子重重落下,起先還沒感覺,尚能忍著,十下過后,就覺那痛要刺進骨頭,忍得謝崇華緊咬著牙,滿身虛汗。只是身上雖痛,心卻舒服了。

    他沒有辜負舅舅恩情,也沒有變成人人厭惡的昏官。

    如今不會,往后……也定不會!

    ☆、第53章 葛家姑娘

    第五十三章葛家姑娘

    二十五板子下去,已傷及筋骨,回去時連坐都坐不得,只能半趴在馬車上,顛得也痛苦。

    馬車并不大,趙押司和慕師爺便下來和衙役一起走回去,直接讓馬車去仁醫館。趙押司瞧著那兩個下手的衙役,罵道,“讓你們打也不知道輕點力氣。”

    衙役只覺冤枉,轉而看向慕師爺。慕師爺說道,“他們打的輕了,第一個不同意的就是大人,莫怪他們。”

    衙役急忙應聲,“可不是,為難死我們了,這不是沒辦法嗎?”

    趙押司想了想,哭笑不得,“這種官,我還是頭一回見,往后也怕是見不著了。”

    慕師爺笑道,“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見著,但就是這種官,我以前還真以為是不可能見到的。”

    人果然還是活得久一些好,只見一個,已然足矣。

    仁醫館的大堂已經等了許多人,見衙役進來,下意識紛紛退到外面。邵大夫就是不喜那些可橫著走路的官差,只瞧了一眼,就不理會了,淡聲,“不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就醫請一個一個來。”

    片刻衙役才攙著已經難行的謝崇華進來,謝崇意先看見了他,驚詫喊了一聲“哥”,上前扶他。

    邵大夫這才重新抬頭,忙起身瞧看,喚人將他送進里頭,讓其他病人先等著。一人不滿,等那官差都進去,便高聲說道,“邵大夫也不見得是仁醫,還是將這招牌砸了吧。”

    邵大夫一頓,“你這是什么意思?”

    “說的就是你也是個怕官的人。”

    邵大夫冷冷一笑,“我行醫每日只能救治百人,這位謝大人,卻每日都在為縣里的十九萬人鞠躬盡瘁。他若是染了風邪,我也一樣讓他等著。可都已皮開rou綻,你卻毫無憐憫之心,仁醫館不救你這種小肚雞腸的人,出去罷!”

    那人氣得大罵,學徒們一瞧,齊齊喝聲將他趕了出去。

    謝崇意見兄長如此模樣,好不奇怪,還以為是去梨花村審案,反被刁民打了。可衙役穿戴整齊,兄長也只傷了一處。問了慕師爺,才知原委。

    謝崇華平趴在床,不受顛簸,臉色這才好轉,喚了弟弟過來,“你回家去拿身干凈的衣服來,不要告訴娘和你嫂子。”

    謝崇意應了聲,就往家跑去了。進了家門,沒有去告訴母親,而是先去了齊妙那,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兄長是怕嫂子擔心,可這種事怎么可能瞞得了。而且衣服都在他自己房里,嫂子在家,他總不能偷偷摸摸進去。

    齊妙倒沒太意外丈夫這樣做,倒為他松了一口氣,這代為受過的板子,他是挨了心里才會舒服。只是也著實心疼,拿了衣服就乘馬車去仁醫館。

    到了仁醫館,邵大夫已經為謝崇華上好藥。齊妙沒瞧見他的傷口,只是人趴在那,瞧見他慘白面色,已是痛心。她輕坐一旁,伸手撫他涼涼的額頭。

    謝崇華緩緩睜眼,偏頭看去,握了她的手,“不疼,不要哭。”

    齊妙眼已紅了一圈,他一哄,就成珠而落,“二十五大板子,你可真是狠心。不過這樣也好,你是暫時去不了衙門,要整日待房里,和我一起了。”

    謝崇華驀地笑笑,忽然想起往昔,“當年你初嫁我,爬墻時倒栽蔥摔傷了脖子,躺著不能動時,也是這么安慰我的。只是如今你我互換了。”

    “可不是。”齊妙抿抿唇,拿帕子拭去他額頭細汗,“不過我知道你是高興的,所以我也不該難過的,可就是忍不住。”

    “妙妙是妻,也是紅顏知己,無人再比你懂我。”他精神不濟,很是疲累,但這話卻不是胡話。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說的大概就是這個。他握著她的手,低聲說著,眼睛剛閉上,疲憊就洶涌而來,最后一句,像是囈語。

    齊妙便安靜坐在一旁,看著他睡。哪怕是他已熟睡,也沒有抽離手,生怕自己一離開,他就又從夢醒,睡不安穩。

    她忽然明白過來,他公務再繁忙,離得再怎么遠,這心,卻是從未離開半寸的。

    沈秀得知真相已是中午,中午酒婆做好飯來請她去吃飯,她傷心得不愿出去。等了許久也不見兒子兒媳來,連幺兒都不來,更是痛心。直到陪齊妙去仁醫館的刑嬤嬤回來,她才知道,又感慨又后悔,要去仁醫館瞧看。

    刑嬤嬤將她攔住,說道,“一會姑爺小姐就回來了,您就在這等吧,要不先將飯吃了?”

    沈秀更是擔憂得吃不下飯了,搖搖頭,坐在大廳等他們,時而就去大門口往巷子張望,等得十分焦心。

    等兒子回來,見他傷得路都走不了,沈秀老淚又落,一夜擾心,第二日就得病了。吃了幾服藥也不見好,問了邵大夫,說是心病。

    果然,等謝崇華已能下地走路,沈秀的病才跟著好轉。

    雖然外傷已好,但邵大夫囑咐因傷及筋骨,還得開藥調理。這日謝崇華休沐,也想陪陪這半月總在旁幫忙cao勞的妻子,就和她去走走,順便去仁醫館拿藥。

    到了仁醫館,門口停著輛牛車,車上放著許多袋子,從旁經過,聞得藥味,是新藥材。一個個子并不算太高,長相憨實三十出頭的漢子正扛著藥進去。

    一會宋寡婦拿了茶水出來,喊他喝茶。瞧見謝崇華和齊妙,將茶杯給了他,就走了過來,笑道,“來拿藥嗎?叫崇意帶回去就好,何必親自來。”

    謝崇華笑道,“近日母親身體不好,想買點人參補補。也是來陪妙妙買點東西,順道。”

    宋寡婦“嘖”了一聲,“瞧你們,孩子都這么大了,還跟剛成親似的,是來氣我這寡婦的吧。”

    兩人知道她心直口快,這不是嘲諷更不是自嘲,只是玩笑話,也就笑笑沒說。一會謝崇意已經拿了藥和人參來,沒出柜子,由宋寡婦接手遞去。正好那扛藥的漢子又出來,擋了片刻她的路,她輕罵道,“動作利索些,你的牛車擋了半個入口了。說你幾回了,下次別把牛往那趕。”

    漢子只是低頭應聲,看也沒看她,彎身出去扛藥。宋寡婦又叫住他,丟給他一條厚布巾,“墊肩上,瞧把你扎的。”

    那一袋袋的草藥還好,又輕又不扎人。扛到那藥根,都是劈成一塊塊的,那么重壓在肩頭上,刺人。

    漢子憨實一笑,不敢拿手掌握著,“要弄臟的。”

    “弄臟就帶回去擦桌子。”宋寡婦又道,“快搬,趕走你的牛車,都在拱門前的樹了。”

    謝崇華和齊妙拿了藥,沒有多留,一起往別處買東西去了。走遠了齊妙才道,“宋寡婦心眼是好的,就是潑辣了些。”

    “直爽的人,比總是藏著掖著的人好。”

    齊妙點頭,“仁醫館并不缺幫手,邵大夫邵夫人將她留在那,想必也是看中她的脾氣。不是還將她當做賬房先生,讓她管賬嗎?”

    但凡是涉及到掌管錢財的事,總是要慎重選人。邵家將錢財交給她管,可見對她有多信任。

    齊妙轉了轉眼,笑道,“宋寡婦不過二十,脾氣好人又生得標致,要不我看看可有合適的人家,為她說樁親事吧。”

    “這恐怕宋寡婦的婆家不會同意。”謝崇華說道,“上回和鄉正……便是她住的那個村,鄉正是她公公,他來拜見閑聊時,還提過宋寡婦的事。說守寡二十年后,不是可以旌表門閭,立個貞潔牌坊了。”

    齊妙頓了頓,“宋寡婦不過二十,脾氣好人又生得標致,她亡夫對她好就罷了,一心一意不想再嫁的事。可她亡夫對她那樣差,這是要宋寡婦做一輩子寡婦不改節?”

    謝崇華默了默,說道,“妙妙你忘了,家有節婦,便能除免本家差役,還能得不菲的錢,于整個家族,都是件榮光的事。所以有時哪怕寡婦想再嫁,婆家不愿,娘家不肯,也是沒辦法的事,再嫁,是會被視為敗壞門風的。”

    齊妙搖頭,同為女子雖然不好說改嫁什么的,只是她想得更多的,是宋寡婦的丈夫待她不好,那樣的男人,守著做什么。又因同為女子,心覺惋惜。

    大牙終于長好了。

    陸芷舔了舔牙,能咬rou的牙回來了,吃東西也舒服些。雖然不大愛吃rou,但突然發現牙好了,就想吃點什么慶祝下。要不等會去吃叫花雞?家里很久沒宰雞了。

    “阿芷。”

    她站起身拍拍裙子轉身,見了那人走來,剛要開口,就聽他說道,“我約了你葛靈jiejie去萬鳳樓喝茶,你也去吧。”

    那兒她去過,嫂子帶她去那吃過最有名的酥餅,入口即化,口感虛無,她……不喜歡。廚子將那酥餅的甜味做得很淡,她總覺得這是在誘使人多吃幾塊。

    “哦。”

    她知道他不是想帶她去,只是想借她當擋箭牌,好讓他和那個葛靈jiejie多待待。為此沒少賄賂她錢,然而還是不給她買糖,也不許她買糖。

    葛靈仍在那里等謝崇意,對他帶自家meimei來掩護已經習以為常,待他上前,就溫婉笑道,“今日怎么這么晚,是太忙了么?可不要累著。”

    謝崇意微微笑著,帶著少年羞赧,“不累的,你不要擔心。”

    兩人說笑著去了萬鳳樓,點的果然是這兒最好吃的酥餅。陸芷沒有拿,不愛吃,也不愛聽他們說話,索性拿了書出來看。

    葛靈笑道,“阿芷真愛念書,以后肯定很讓人省心。”

    陸芷沒抬頭,當做沒聽見。謝崇意說道,“阿芷,不許這么不懂事。”

    她這才抬眼,沖葛靈點點頭,又埋頭看書。

    謝崇意簡直是對她沒了脾氣。葛靈擺手笑笑,“算了,阿芷不就是這種脾氣,是個有個性的小丫頭。”喝了兩杯茶,她遲疑再三,才道,“你知道我爹爹是生意人,本以為會在這定居,可昨日他跟我說,再過半個月就要離開這了。”

    謝崇意一頓,“那你也要走?”

    葛靈說道,“在家從父,那當然是要走的。”

    她說前面四字時,謝崇意瞬間就想到“出嫁從夫”去了,差點沒將“那你嫁了就不用跟著去了”的話說出口。他話到嘴邊,又堵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葛靈是正經人家的姑娘,肯定不能私下約定終身,否則要壞她名聲,“葛姑娘……有沒有不走的法子,比如……”

    葛靈輕眨眼睛瞧他,“比如什么?”

    謝崇意輕咳一聲,喝了杯水,才道,“比如有人不愿你走,你就不走了。”

    葛靈眉眼低垂,明白他說什么,低聲,“我的心思,你真不懂么?”說罷,又是良久沉默,“我家在長風街興俞巷五戶。”她說罷,便站起身,“我走了,你……你定要來。”

    謝崇意一直沒好意思看她,等聽見她的腳步聲,這才看去,只留下佳人嬌俏背影,看得少年心動,跳如擂鼓。

    陸芷撓撓頭,先生一直夸她聰明來著,怎么今天的話她一句都聽不懂,可謝三哥哥卻好像全聽懂了。她果然還不夠聰明,算了,還是繼續念書吧,先生說的,看破萬卷,頓悟此生。她抖了抖完好無損的書,暗嘆,那什么時候才能看破一本書,好像很難呢。

    “嗯?你要求娶葛家姑娘?”

    晚上殘羹正收,謝崇意迫不及待說了這事,可費了好大的決心。齊妙一問,他臉又更紅,雙目卻定然有神,“嗯,嫂子能請個媒婆么?”

    齊妙笑道,“當然能,只是那家姑娘家住何處?”

    “我知道,她告訴我了。”

    齊妙了然,那姑娘都親口告訴他了,那肯定是姑娘也愿意,這是兩情相悅。而且那姑娘雖然是商戶,但從三弟口中聽來,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生母早逝,和繼母處得雖不親昵但也不爭斗,可見是個識大體的。

    八字那些事,就交給媒婆吧,讓她去打聽了來。

    沈秀自病了一場,就不大想管家里的事了,反正兒媳管著也從沒出過錯,反倒是覺得自己不過是個農村小老太婆,cao心不了那些事。讓她做農活她可以將二十四節氣里該種什么、該收什么背出來。可如今在這大宅中,人多,心煩,心底隱隱生了自卑。這種自卑卻讓她想通了——倒不如什么都不要管,做個吃吃喝喝,聽曲看戲的老太太好了。

    “娘,您怎么不說話?”

    聽見兒子問自己,沈秀回神,“讓你嫂子辦吧,脾氣好就行,不要給家里添麻煩,嗯,家世好也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