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王憐花的速度與于凜凜不可同日而語,不到一炷香的時辰,王憐花就已經找到了開關并關了起來。他在這旁門左道上的功夫當真是常人所不及,真不愧是機關暗器無一不通的王憐花。 于凜凜心中感慨,與王憐花共乘一騎,總算是逃離了這幽靈宮。 用上“逃離”這個詞,實乃白飛飛之看守已到了幽禁的地步。 “你要帶我去哪里?”坐在王憐花前面,逃離了幽靈宮的勢力范圍后,于凜凜總算問起了這個問題。 王憐花輕輕一笑:“死之前,好歹送你去安全之地。” 馬飛馳的速度很快,王憐花的聲音剛出來就消散在了空氣里。于凜凜沒聽清,不由加大聲音問道:“你——說——什——么?” 王憐花唇角淡笑消失,他挑眉輕佻一笑:“我說,到我的*窟去玩玩如何?” 聞言,于凜凜一笑置之。她是肯定王憐花不會送她去什么*窟的。 最后到的竟然是金無望的小屋。之前于凜凜被送來過一次,如今一見,自然心中了然。 “白飛飛找不到這里,而你又能夠尋到出去的路,甚好。”王憐花道。 “為什么找不到?”于凜凜反問。 “你應當發現了,這里出去容易,想再進來卻難。”王憐花淺笑道。于凜凜是有猜測過這一重。她從此地離開倒是輕松,但是想再找到這里卻是一點頭緒也沒有。有如中學課文里學到的“桃花源記”一般,一次誤入桃花源,離去再來,卻仿佛如在夢中,再也尋不到入口。這處也極為類似這桃花源,是這般構造。 “那你怎么……”于凜凜想問“你怎么知道的”,但王憐花卻打斷了她的問題,朝馬上跨了下來,朝前方道:“金兄。” 于凜凜吃了一驚,順著王憐花的視線往前,只見不遠處一人正用輕功疾馳而來。 “這次計劃,虧得金兄相助,不然也是無法成功將你救出的。”王憐花道。 于凜凜的目光移向已停下輕功的那人身上,他站在王憐花身畔,臉上依舊是如常的面無表情,冷峻的眉眼,毀了一半的臉頰,像是成了具雕塑似的,一動不動,也一言不發。 王憐花接著道:“鎖魂之術的消息是我派人放的,不過與白飛飛糾纏之人是金兄。”于凜凜恍然,以白飛飛的性格,若是這鎖魂之術的消息太遠,她是一定會帶上于凜凜的,不然也不會放心。既然距離近的話,白飛飛又怎么可能趕不在王憐花解毒之前離開,那就是有金無望前去糾纏,讓她無法脫身。 于凜凜一想明白之后,下馬便下意識地走向金無望,細細查看他全身來。以白飛飛的武功,金無望要毫發無傷地脫困實在太難。兩人武功不相伯仲,但金無望要攔下想離開的白飛飛,那就實在是有些難了。 “沒事。”金無望自然發現了于凜凜的意圖,硬邦邦地丟下兩個字之后,想了想又補充道:“她也是。” 這個“她”自然指的就是白飛飛了。 于凜凜不由想道,金無望看著一點想法都沒有,但是看人實在是準,這洞察力實在是驚人的準確,只一眼就看出于凜凜想問了。 “金兄,接下來就交給你了。”就在兩人對視時,王憐花忽然出聲,于凜凜回過神來,他已經有如風般刮過了兩人身邊,拉過了那匹馬,一步跨了上去。這般急切實在令人不解,聯想到平日他的作風,于凜凜一時有些出神。 卻見馬上的王憐花沖她一笑,這笑容與以往他輕佻、滿不在乎的笑容實在不同,還沒等于凜凜回過味來,卻見王憐花忽的一拱手。 “后會有期。”丟下這句話后,王憐花一拉韁繩,便調轉了馬頭,飛馳而去。 一時之間,心中猶如落下了一塊大石,零星思緒閃過,于凜凜忽然勃然色變,一聲“糟糕”脫口而出。 她下意識地轉向金無望,金無望仍然是面無表情,于凜凜卻是攥緊了手心:“他的毒并未解!他所服丹藥極有可能只是暫時壓制毒素,所以才能將我送出來。但是,恐怕如今毒素將洶涌得更厲害!” 所以那句“后會有期”其實是“后會無期”。于凜凜的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 “追。”金無望丟下這句話,便首先用輕功跑在前面。 兩人沒追多遠,就見王憐花已經摔下了馬,那掌心的青色已經蔓延到了脖頸的位置。于凜凜一慌,腦袋登時“嗡”地一聲變得一片空白。 “怎么辦……”她滿臉茫然地望著王憐花昏迷的身體,第一次從容不了,慌張地看向身畔的金無望。金無望已經將王憐花扶了起來。于凜凜下意識地幫忙搭了把手。 金無望深深地望了于凜凜一眼,道:“找沈浪。” 于凜凜瞪大了眼睛,沒猶豫地點了頭。 沈浪并不好找,但若是知道沈浪是與熊貓兒在一起的,那就好找多了。 “朱姑娘!”找到沈浪時,熊貓兒一見于凜凜就眼睛一亮,他急切地三步并作兩步趕了過來,口中還在詢問“朱姑娘你還好吧?最近如……”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了被于凜凜與金無望扶著的王憐花,此時王憐花的毒素已經蔓延到了臉上,熊貓兒臉色登時一變,震驚道:“王兄?!這潑皮是怎么了!” “……”于凜凜閉了閉眼,頗有些難受道:“是為了救我……吸入了太多幽靈宮的毒霧,現下毒素蔓延,沈……浪,還敢請問,你是否有法子救他?”于凜凜將視線移到沈浪身上,眸子里帶著哀求。 沈浪渾身一震。他何嘗不知眼前的姑娘已不是朱七七,但是,看著這張臉,他又怎么能不下意識地將她當成朱七七,如今見她哀求的目光望過來,一時間竟覺得渾身一震。大約是,他一時間竟有些恍惚地將她和朱七七的身影重合,仿佛……仿佛是真的朱七七在求他似的。 這一刻,沈浪才發現,朱七七對他意味著什么。 一直以來只是當成跟屁蟲和麻煩精的小姑娘,其實已對他如此重要。他心中只想著道義,只想著沈家仇恨,背負著責任,下意識地壓抑了自己的想法。但失去了的這一刻,他才發現,有些東西,不是壓抑了就不存在了的。 “我來看看。”沈浪走了過來。 診脈之后,沈浪搖了搖頭:“這毒是獨門毒藥,恐怕……只有下毒之人才能解。” 于凜凜恍然。 她終于明白,其實白飛飛放心地離開,甚至讓金無望糾纏,只因她知道,這毒藥只有她一人所解,所以她壓根不擔心于凜凜會被救走。反而是現在,她必須因為王憐花去找白飛飛不可。 而那時,恐怕她依舊會被白飛飛關起來吧。 “不要去。”正在于凜凜走神想著的時候,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于凜凜回過神來,見躺在床上的王憐花忽然睜開了眼睛,他臉已變成了淺青色,看著十分可怖,于凜凜卻只覺得難過。他這樣好看的人,竟因為她變成這樣。這等驚才絕艷的人物,難不成要斷送在這里? “我更……希望,你自由。”王憐花此時說話已變得極其自然,但即便說的緩慢,他也絕不容忍自己咬字不清。于凜凜聽見“自由”兩字的時候,眼淚已控制不住地滑了下來。 王憐花拼盡全力說完這話,緊緊地捏了捏于凜凜的手,于凜凜回握了他一下。 “我也說過,不會讓你死的。”于凜凜松開了王憐花的手,看到他凜然望過來的目光,竟還微笑了起來:“如果不想我去,就堅持到我回來。” 白飛飛很好找,有金無望帶領,于凜凜很快就尋到了白飛飛。 幾句簡單的交談之后,白飛飛同意了給與解藥,要求自然是要于凜凜。于凜凜堅持親眼看到白飛飛給王憐花解藥。 被白飛飛喂下了真正的解藥之后,王憐花身上的青色終于逐漸褪去,白飛飛目光沉靜地朝于凜凜伸出了手,目光溫柔:“我們回家吧。” 望著王憐花逐漸恢復生機,于凜凜松了口氣。聽見白飛飛的聲音,她溫和地回望著這囚禁了她好幾月的少女。 “飛飛,對不起。”說完這句話,趁白飛飛不備,于凜凜傾身而上,給與了白飛飛一個擁抱。不多久,于凜凜閉上了眼睛,仰面倒了下去。 “!!!”白飛飛渙散的視線好不容易聚焦,她下意識地想拉住于凜凜的指尖,卻是錯開。 是離開的時候了,第一次,為了能夠主動離開這里,于凜凜選擇了服下毒藥。等解毒之日,便是朱七七回來之時吧。 這么想著,于凜凜閉著眼睛,微笑著仰面倒在了地上。 ☆、第122章 番外玖王憐花 王憐花這一生中有過無數紅顏知己。他天生就喜歡好看的女孩子,欣賞美又有什么不對呢。所以,在初次遇到朱七七的時候,他只是懷著獵艷的心態去的。 朱七七毫無疑問是美人不錯,在初次見面他就對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生出了興趣,雖然更多是對她的臉的興趣。而之后,朱七七被移魂了。他一開始只是覺得朱七七有些異樣,等她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他的手時,他就確信她不是朱七七了。 王憐花向來對旁門左道特別感興趣,也許他并不是武功最厲害的,但他確信自己絕對是懂得最多的。這自負的心態在看見沈浪時有過受挫,卻并不有多深。大約是,他所有的受挫都在于凜凜這里領略過了。 移魂過后的朱七七與之前截然不同。他之所以放她,自然是知道她無處可去,終究還是會乖乖回到他手里,還不用被母親發現。這么一舉兩得的事情,王憐花怎么可能會放過。暫時的放過,只是為了之后的擁有罷了。 事實也正如王憐花所想,他假意說要雇傭她,又帶著她去往歐陽喜的拍賣會,帶她到用來當面子活的王府住。就連王憐花自己都弄不懂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因為他向來是與興趣同行的。 大約,只是覺得有趣,就這樣做了。 一開始曖昧以對,似真似假,他向來游戲人生,獵艷高手,想著忽遠忽近地吊著人。但是,對方壓根不受侵擾。因為她真的從未當真過。 第一次覺得受挫,但越受挫就越不甘心,越想得到。但不知怎么的,他卻從未對她下手過。大概是知道她本就不是朱七七,就算占了她的身子,也什么都代表不了。更何況,他王憐花豈是會強迫人的那種人。向來都是攻身為下,攻心為上。 王憐花從未想過,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自己竟會有栽了的一天。 是的,栽了。 他的若即若離壓根沒對于凜凜產生影響,反而是于凜凜漫不經心的笑容,隨心而發的靠近和疏遠,讓他成了栽進去的那個。 是個高手。向來游戲花叢的王憐花對于凜凜下的判定便是如此,身邊的桃花只多不少,連女子都逃不過,怎么不是高手?就算是王憐花,也絕不敢斷定自己能得男人的喜歡。但于凜凜做到了,無論女子還是男子,似乎都未能逃過。 王憐花那時還以為自己已及時抽身,所以可以遠遠地看著那些局中的男男女女陷下與痛苦,而他清醒地站在一邊,一壺濁酒飲著,遠遠地看著這一幕。 但是,事實卻截然相反,在他猶不自知之時,心卻已陷落。 這確實不科學。在發現對方也是個高手時,王憐花反而被挑起了興趣,做得更為隱晦,他以為十拿九穩,沒想到,掉坑的卻是自己。他以為自己游離在局外,看著她挑起別人的興趣,卻走得那么堅定疏離,心中竊喜她好像誰也不喜歡,好像誰也無法引起她的興趣。這樣的女人,更讓王憐花有了征服的心思。大約是,誰都喜歡卻得不到的東西,總是會覺得特別好,若是能拿在手里,該是多大的成就感。 他使出了渾身解數,她卻壓根一點兒都沒受勾引,心智之堅定乃他平生僅見。而他卻愈發被激起了挑戰欲,甚至對其他女人都失去了興趣,心心念念只有與于凜凜的較勁。同是個中高手,到底是她先被迷惑,還是他先失敗呢? 沒想到,結局終究是他的失敗,不止如此,連心都丟出去了。 王憐花怎會心平?他在不忿的同時,又忍不住想,難道我王憐花的魅力就只有這么點嗎?大約是將于凜凜當成了最難攻略的對象,所以用上了真心。因為她太難到手,所以用真心以待,終有一日,就會得到。 但王憐花卻沒想到,即便捧出了真心,受傷的也只是他自己。她容易親近不假,但即便時日再長,她也永遠站在那固定的距離,再不會向前邁出一步。而等他下定決心朝她奔去,她卻已經開始后退了。他們之間永遠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像橫亙的溝壑,再無法跨越。而這一切,都是她有意為之。 只不過是不喜歡。王憐花想。 在救下白飛飛之時,王憐花也很詫異,為何于凜凜知道了她身懷內力,壓根不可能是會淪落到被販賣這一步的女子,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救下了她。一開始,王憐花也知道她是個美人,極有可能是沖著自己來的。但是卻沒將這話告訴于凜凜,冷眼看著她真的買下了白飛飛。 那一刻,其實王憐花是想她吃個教訓的,如此,她便會相信他才是真正對她好的那個,不會背叛,從未離開。 但是,沒想到的是,即便真的被白飛飛背叛,她的笑容似乎也從未改變過。 為什么你對別人都能和顏悅色,單單是我,始終不再靠近,不會信任? 王憐花覺得不忿,饒是他如此驚才絕艷,這世上就沒有他做不到的事,就沒有他得不到的,卻始終得不到她。 是得不到的執念,還是得到別人得不到的東西將產生的巨大成就感作祟,王憐花已不明白,他只是喜歡將這水攪得更渾。我得不到沒關系,反正你們也都得不到啊。這想法實在是幼稚,大概她也是看出來了,所以才自始至終都與他保持著距離吧。 她離得愈是遠,他就愈不甘心,所以一路追逐。直至與她比武之時,吻上她的嘴唇,一股有如野火般熊熊燃燒的勢頭席卷了身體,一直以來玩弄她人,自負于自己從沒有得不到的女人的王憐花,第一次感覺到戀心這種東西。那種灼熱的,仿佛連自己都要焚燒起來的熱烈情感席卷了他,自此把持不住,自此丟失了心。 原來如此。 那一刻,他才明了,原來早已不是獵艷角逐,也絕不是什么幼稚地想得到,這一切只是源于他喜歡上了她。因為是初戀,因為是第一次,所以他以為和以前的每一次獵艷其實沒什么不同,只是這次對象比較棘手,所以……是他親手將她推遠的,是他親手劃開了距離,自此不能靠近。 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對其他女人都沒了興趣,只有想讓你成為唯一。 王憐花身邊來來去去這么多女人,王憐花只用一雙手就能讓女人銷魂難耐,王憐花已認為*大于情感,控制了*就是控制了女人。直到他遇見了于凜凜。 他鮮衣怒馬打她生命里路過,以為她是他沿途的風景,因著這風景的美麗而流連,殊不知,他才是她路過的風景。她目不斜視,就要離開,卻是他留戀不舍,非要抓著她不放。是他迷戀了景色舍不得走,而這景色卻是已經要走出他的視野,再不與他交集。 原來該默契地放手的,至少這樣還能留下點面子與自尊。即便不被愛,起碼也能裝作自己從未愛過不是嗎? 王憐花一直都冷眼看著白飛飛的感情。在他看來,白飛飛那壓根也不是愛,她只是長期處于太冷的黑暗里,所以一遇到這么點溫暖,就有如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不放。她所考慮的只有自己,只想著要將于凜凜留在身邊,卻毫不考慮于凜凜自己的想法。 在看見白飛飛綁架走了于凜凜時,王憐花就猜到了她的目的。因為她與之前的他其實是一類人,這難道也是柴玉關的血在作祟嗎?他們都是柴玉關的孩子,所以是天生的自私鬼。白飛飛只是為了自己而留下于凜凜,就像以前的他,只是為了自己的興趣才與她曖昧,想引得她上鉤。 但是,終究是他先一步學會愛情,學會付出。 這也不過是比武時的那個吻而讓他學到了這些。他在不知不覺的時候愛上她,與她較勁,想要得到,這些情緒不是因為獵艷不到的不甘,只是因為他才遇到初戀,明白得太晚,讓她遠去。 所以,耗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跟蹤白飛飛,又散布假消息,只身闖入機關毒霧遍布的幽靈谷,做出這么瘋狂的事情,奄奄一息地倒在幽靈宮里。 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做這一切,大約只是想在死前見她一眼。一向游戲人生的他,這一次真是玩脫了,連命都要賠上了啊。王憐花倒在地上的時候還忍不住想,但在看見她擔憂的目光,溫柔扶著他的手時,王憐花又不免悲哀地想道。 最糟糕的是,他竟然一點都不覺得后悔。 都要為她而死了,卻還是一點懊悔都沒有,反而覺得慶幸。還好他沒死在路上,還好還見到了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