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對了,瞬移……于凜凜忽然想起來,眉目微沉。是啊,她有瞬移的能力,所以才能這么快到達金鵬王朝,那么,霍天青是怎么可能在她之前就到了金鵬王朝并且擄走了雪兒呢?怎么想,都不合邏輯,也絕不可能做到。但是,這確實是霍天青的字跡不錯,了解她和霍天青之間的事情,并且偽造這種東西……怎么想,都只有霍休。 難道,是霍休手下的人?于凜凜猜測著,額頭上忍不住泌出了冷汗。 他都被關進那個鐵籠子里,可是他的勢力還在,難免他那青衣一百零八樓里養著什么親信,即便他被關進去了,也能幫他做事! 于凜凜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她是真的沒想到,本來以為以霍休多疑猜忌的性格,是絕不可能越過自己的命令,讓手下自主行事的,所以才這么肆無忌憚以為解決了霍休,他的青衣樓也將分崩離析。不管是什么情況,只有在見了霍天青之后才能知道。 她有些煩惱地捂住了額頭。本來以為甩脫了霍天青的,卻沒想到,到底還是要和他糾纏嗎?心情莫名有點沉重,于凜凜沉沉地嘆了口氣。 因為有柳余恨的關系,于凜凜不再使用瞬間移動,柳余恨卻鐵了心非要跟著她一起,就算于凜凜罵他也毫不退縮,擺明了要跟著于凜凜的態度,再加上她輕功雖不錯,但比起柳余恨這踏雪無痕的輕功來說,實在是比不上。在打罵也絕不走的情況下,于凜凜也只得任由柳余恨跟著她。 明明柳余恨是個自卑的人,更何況十分聽話,她當初讓他幫她訓練他乖乖幫忙,讓他不要跟著就不跟著,這會兒怎么也學會叛逆了。于凜凜頗有點想唱一發“寒葉飄逸灑滿我的臉,吾兒叛逆傷透我的心”的感覺了。 大約是兩日后,于凜凜到了曾與霍天青經常想見的“老地方”——是處于頗為世外桃源的霍天青的一處房產。他到底說的對,以他的身份地位,實在不需要和上官飛燕合作來搞臭自己的名聲,看來……果然只有英雄難過美人關這一個解釋呢。 于凜凜嘆了口氣,走近了叩響他的房門,柳余恨則站在她身后望著。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內的霍天青看見于凜凜的臉,不由一怔:“你怎么會來,不是……”他說著,表情變得黯然,口氣也變得晦澀起來。 于凜凜見他如此反應,心里的猜測果然被落實。不過,她面上還是裝作不知的樣子,將那紙條拿出來,神色冷冷地望著他:“不是你用鴿子寄給我的信么,怎么,現在倒是不承認了?” 霍天青詫異地接過那紙條,那短短四個字讓他忍不住蹙了眉頭,空氣里頓時彌漫開一陣死一般的寂靜。于凜凜不說話,他也沒有開口,氣氛一陣凝滯。 “這是我的字,但不是我寫的。”還是霍天青的聲音打破了這過于凝滯的寂靜。他沒必要說謊,于凜凜心中了解,卻仍是冷漠地別過頭去:“既然用雪兒要挾我來這里,就直說你的目的吧。” “雪兒?”霍天青露出驚訝的表情,“雪兒她怎么了?” “難道不是你嗎?”于凜凜蹙眉審視地看過他全身,接著道:“雪兒不見了,然后我就收到了這張寫有你字跡的紙條。” “原來如此……”霍天青唇邊的笑容驟然苦澀,他癡癡地望著于凜凜:“我還以為……”以為你改變了主意,又愿意回到我身邊了。 “如果犯人不是你的話,能給我這紙條,又擄走雪兒的,恐怕……”于凜凜遲疑地沒有接上后話,眉頭擰得緊緊的。 “你是說是霍休?”之前的上官飛燕在霍天青面前將霍休的存在隱瞞得很好,不過于凜凜橫插一杠之后,霍天青也明了了霍休與上官飛燕之前的關系,不由得語氣有些酸澀。 于凜凜卻毫無察覺,點了點頭道:“是的。” 霍天青思索了幾秒后,細細問道:“你們前往青衣樓時,大金鵬王朝除了雪兒是否還有他人。” 柳余恨的臉從她腦中一閃而過,她下意識地用眼角余光看了柳余恨一眼,那人還是靜靜地站在那兒沒有出聲,于凜凜并未懷疑過他,只因大概是習慣了他有如影子一般,對她唯命是從,好像是個沒有自己主見的人偶,他對上官飛燕的奴性始終都在。 “不會是他。”于凜凜搖頭。 “這可不一定。”聽到于凜凜的話,霍天青眸中閃過一抹詭異的色彩,他確實對于凜凜竟這么直截了當的否認而有些痛心,她竟這么信任那人嗎?那么,為何又不能多給他一點信任?他要的不多,只需要待在她身邊便好…… 霍天青忍不住出神地想著。 一切僅發生在須臾之間,霍天青覺得自己只是有一瞬的恍惚,于凜凜就感覺到從自己背后“刺溜”一聲穿過了一樣東西,那東西很滑也很快,沒入于凜凜后心時只發出了很小的一聲,但于凜凜感覺到了心口一涼。 那東西從背后穿過了她的心口,她忍不住低下頭去,結果看見了一小截劍尖,仰面躺下去的時候,于凜凜腦海里忍不住滑過一句—— “出來混,果然是要還的。” 站在她后面如此迅疾地出手,又能抓住霍天青恍惚的那一瞬間,騙取她的信任的,無疑只有那一個人——柳余恨,這個她以為掌控在了手心里,絕不會逃出她所想的忠犬,卻也是他背叛了她。 于凜凜軟軟地仰面倒了下去,感覺到了一個臂彎將她溫柔地籠住了,她費力地抬起臉,看見了霍天青震驚的面容,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手臂在顫抖,而她胸口溢出了一大片紅,她一咳,就有血沫子從嘴角涌了出來。她駭然地瞪大了眼睛,眼里的神采漸漸淡掉,呼吸也逐漸消失了。 “你!!”霍天青抱著她的尸體霍然轉過頭去,怒瞪著這個罪魁禍首:“你竟殺了她!” “你真蠢。”柳余恨神色淡淡地走上前來:“我答應過將她給你,自然是因為,她只有死了,才會真正屬于誰。我早就清楚了,她從不會真正屬于誰,無論你我,都不過是她利用的棋子。” “若只是這樣倒也罷了,她卻偏偏又給與我溫情,讓我怎能不留戀……這世上一切美好都是因為她,我孤零零一人活著有什么意思,但若是死了,卻再也見不到她……只有與她一同死去,才能擁有她……”他留戀而溫柔地望著上官飛燕的尸體,從她背后拔出那把匕首,他一向是喜歡用鐵球一類重武器的,但他其實對這類輕薄武器也很有研究,所以……這忽然的出手,她才會沒有料到。 而她,也是因為信他,將后背露在他面前,他才能夠得手。 心中甜蜜而酸澀,這種感覺從未有過,就連逼近的死亡也變得可愛起來。他拔出那把匕首,捅入了自己的心臟。他這條命本就是茍延殘喘,因為她才活到了現在。而如今,她終于屬于他了。 柳余恨那可怖的臉上掛上了極其溫柔繾綣的笑意,那只猙獰的獨眼滿載溫柔,仿佛凝視著死去的于凜凜,就有如凝視著自己的一切。 其實,在柳余恨私心里,只希望死去的是自己一個,這樣,死去的上官飛燕,就是他一個人的了,再也不會屬于他人,他獨有的。 霍天青呆呆地抱著于凜凜的尸體,良久發出了極其慘烈的嚎叫聲,這聲音極為凄慘,繞梁三日不絕于耳。 從此江湖再無天禽老人的獨子,再無霍天青。 窗外忽然地下起了暴雨,花滿樓雖看不見,卻能聽見那雨滴砸在地面上的清脆響聲,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雨絲打上他肩頭也沒有發現。 他有點不好的預感,好像剛剛那一瞬間,有什么極其重要的東西已經離開,他茫然地伸出手,卻只能感覺到一片黑暗籠罩的世界,他忍不住呢喃出聲—— “飛燕。” 這一夜,萬梅山莊的梅花在這暴雨的洗禮中,盡數盛開。 青年手里的劍光輕輕一劃,巧妙地避開了花瓣。雨簾中他的身影被盡數澆濕,卻沒有絲毫的狼狽,他手里的劍一斜,又將雨絲從劍面上震開。 他停下練劍的動作,雨絲從他劍身上流下,以前流的是血,如今流的卻是淚。 天空的眼淚。 他難得生出這么多余的情緒,望著天空,他一向波瀾無驚的眼眸閃過一抹遲疑,卻柔軟了他過于僵硬冰冷的眸色。 “……”這一刻,他什么都沒有說,卻感覺到天地都與他的心相通。 ☆、第76章 番外伍花滿樓 花滿樓遵照約定,等了上官飛燕十天十夜,大金鵬王朝卻是人去樓空,他只得獨自回了江南。 花滿樓忽然回到江南的家中,倒是嚇了母親一跳。母親試探著問:“七童,你不是說出去闖闖,近年都不會回家嗎,怎么突然回來了?” 花滿樓微笑:“我回來不好嗎。” “怎么會。你這孩子,明知道母親最疼你,你在外母親也一直擔心你,回來就好。”母親愛憐地撫摸著他的頭發,他安安靜靜,掛著招牌微笑,一言不發。 總覺得這孩子哪里變了。母親望著他的神情,忍不住這么想道。總覺得他人雖在這里,魂兒卻飄去了很遠的地方。 小軒窗外雨幕紛紛,花滿樓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在外經商的大哥正好回家,走到他門前,敲了敲他的門,引起他注意后才踏進門內。 “母親說你回來了。”花滿樓是望不見雨幕的,但他能聽見雨滴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的聲音,宛若一首樂曲。大哥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花滿樓別過頭望著他,神色溫和:“恩,大哥怎么突然回家了。” “手上事情告一段落了。”花家大哥細致地打量了花滿樓的表情,大手撫上他的腦袋,親昵地撓亂:“發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回家了,連大哥都不能說?” 花滿樓有些啼笑皆非。因為眼睛的關系,家里人對他都十分關心,大哥雖最年長,和他年歲相差最大,但這溺愛卻尤為甚,他都已這個年紀,大哥卻依舊當他是個小孩似的,花滿樓苦笑道:“哪有什么事,大哥怎么也瞎猜起來。” “和大哥還有話隱瞞,七童,大哥看著你長大,你想什么大哥不清楚?”花家大哥無奈地嘆了口氣,卻見花滿樓不肯再說的模樣,終不得不承認七童也長大了,有秘密也是自然的。 “你既不愿說,我也便不強迫你了。七童,歡迎回家。”花家大哥伸開雙臂擁抱了他一下,轉身想要出門。 臨行前,花滿樓還是忍不住叫道:“大哥。” “怎么了?” “……”花滿樓遲疑了一瞬,忍不住問道:“大嫂還好嗎?” 這問題問的古怪,花家大哥訝異地挑起眉頭,不過想到妻子,他仍是忍不住微微一笑,眉眼間蘊了柔和的情意,道:“勞你費心了,她很好。” “既然都在家了,多待幾天,母親很想念你。”說完這話,花家大哥掩門而去,只留下房內怔怔出神的花滿樓。 明明看不見大哥的神色,他卻能夠想象,大哥臉上肯定掛著柔和又歡喜的笑意。那一瞬間,他甚至都想象了他迎娶飛燕時的場景。他之所以回家,不過是……他遇見那個讓他想要為之停留的人,可是……那個人卻失蹤了。 連同著霍天青的消息一起,消弭無蹤。 他在家中待了約莫一個月后離開,并未開口說過,只留了張紙條便獨自離開。 “這孩子是怎么了。忽然回來,又忽然離開。”因著花滿樓眼睛的關系,母親對這幺子極為寵愛,甚至有些擔心過頭。 陪母親一同用飯的幾個兒子都很茫然,倒是大哥思索著放下手里的筷子,微微笑道:“他該不會是有喜歡的人了吧。” “……真的嗎!七童這次回來怎么不說?!”母親倒是喜氣洋洋道:“他老和那陸小鳳混在一起,我倒不知道他有喜歡的女孩子了,怎么都不領回家看看,這孩子真是……” 聽著母親的喋喋不休,花家大哥卻難得地露出了憂慮的神色。七童忽然問起大嫂,臉上露出的表情,讓他有了這個猜測,但卻不見他有多么開心,怕不是那女孩兒并不喜歡他吧。雖然花家大哥覺得自家七弟如此優秀,怎么會有女孩兒不喜歡他。 兩年里,花滿樓幾乎走遍了整個江湖,西門吹雪與葉孤城決斗于紫禁之巔,西門吹雪得到了勝利,之后卻又銷聲匿跡,陸小鳳常拉著他一起,美曰其名是幫忙,但花滿樓知道,陸小鳳從來都是個好朋友,他這是想幫自己呢。 陸小鳳忍不住問他:“你還在找她?”花滿樓倔強地走過了這么多的地方,又一次沒找到她,他幾乎走遍了每一寸土地,問過了多少人,卻始終沒能找到她。 即便是花滿樓這般毓秀俊雅的男子,也忍不住為之失落低沉。 “為什么我是個瞎子呢。”他從未埋怨過自己是個瞎子的事情,生命那么美好,他能感覺到風的律動能感覺到花香的浮動,他比這世上多少匆匆忙忙不知感知世界美好的人幸福啊,即便是個殘廢,他也從未為之悲傷,為之悔恨。 但是,兩年了,他卻一點都沒能找到她的存在,她就像是個虛幻的夢,他一碰就破碎了。他曾經以為,他已領略到了生命中這么多的美好,已經足夠,但是,人終究是貪欲的動物。他已經有兩年沒去感受風,沒去感受花香,沒去感受自己的存在了。 他感受過那個最美好的存在,其余與他,已再不能讓他滿足。 看著好朋友這痛苦的模樣,陸小鳳忍不住嘆氣。 “情之一字,竟令你都郁結于此。”陸小鳳拍了拍他的肩膀,花滿樓黑琉璃似的眼睛宛若一潭死水,反射不出一絲一毫的色彩,以往陸小鳳看著他這雙眼睛,都會有種其實他還看得見的錯覺。花滿樓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他看見的卻又比這世上所有能看見的人多,但這一刻,陸小鳳卻覺得,他因為這情之一字,什么都看不見了。 令他盲目的并非是他七歲時那場大病,卻是上官飛燕。難怪老話說得好,英雄難過美人關。想起自己另一位同樣為情所困的友人,陸小鳳嘆氣。 “你這么一直找她,若是她誠心想躲,你怎么可能找得到。若是……”陸小鳳沉吟了半晌,終究沒往后說,這猜測太殘酷,況且,這若僅僅是個猜測,對花滿樓而言,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就絕不會放棄。 “你說的我怎么會不知。”花滿樓微笑著搖了搖頭,面對友人時,他神色如常,好像還如初見時一般,這是個對生命充滿了熱愛的男人,他的笑容能讓你聯想到一切正能量的東西,他就像每日的太陽,對著誰都毫不吝嗇地灑落自己的光芒。 直到,自己都消耗殆盡。 “說不定,她就等著哪天我找到她呢。”花滿樓淡淡道。他并不是擅長言語的男子,所做的最多的事情,也不過是勸阻她,“望”著她。她一直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他不想成為她的阻礙,所以只能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卻不想,她壓根還是對他沒有任何留戀。 “這樣一個絕情的女人,你又何苦還想著她。”陸小鳳依舊忍不住勸他,在他看來,花滿樓此舉實在太過愚蠢,就這樣抱著一個渺茫的希望,一個模糊的答案,就能堅持兩年地尋找。不說上官飛燕有可能因為青衣樓的追殺死在了哪里,就算她還活著,找了兩年都找不到,上官飛燕要故意藏起來,這么大的地方,他要怎么才能找到這么一個人,更何況,上官飛燕還有特別的易容技巧,連聲音和氣味都能改變,就算是花滿樓,也沒法找到。 “不。”花滿樓搖了搖頭:“她并非是絕情,只是……防備而已。”他能感覺到她就像個刺猬,豎起渾身的刺抵抗所有人的進入,但是,內心卻又是如此柔軟。他被她吸引,再也無法逃脫。 “況且,”花滿樓溫柔地笑了,因為他看不見,所以他并不知道,他這個笑容有多么像談起大嫂時的大哥,他微微抬頭,微風拂過他的面頰,揚起他的鬢發:“若是她在我附近,我定能察覺到她。” “你真是沒救了。”陸小鳳嘆氣。 尋找了兩年的時間,花滿樓依舊還是沒找到上官飛燕,卻意外地找到了上官雪兒。 他與陸小鳳在白云城內游玩時,一少女脆生生地叫著“陸小鳳”沖過來,兩年時光讓雪兒有所改變,但花滿樓還是嗅到了她的味道。 “雪兒?”陸小鳳驚訝地叫出她的名字。 花滿樓一言未發,卻忽然開始緊張起來。 “你沒和你jiejie上官飛燕在一起嗎?”陸小鳳問道。 “我jiejie她……”上官雪兒紅了眼眶,聲音驟然低沉了下來。花滿樓忽然覺得心一沉,他認真地聽著,將上官雪兒的一字一句,每個發音都聽在耳朵里。上官雪兒吸了吸鼻子,接著道:“她已經死了。” 花滿樓的世界忽然安靜了下來。其實,對一個瞎子來說,他的世界里很少有這么安靜的時候,他經常能聽見微風聲,溪流聲,花開的聲音,因為眼睛沒了用武之地,所以耳朵派上了雙倍用場。但這一刻,花滿樓仿佛變成了個聾子,變成了個癱子。 他覺得他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沒法感覺,好像連自己都感覺不到了。那一瞬間,他仿佛只有腦子還在運轉。 她怎么會死。他一直覺得她是在躲著他,因為她總是討厭被阻礙的。他想找到她,卻也只是想再見她一面,再聽聽她的聲音,只要知道她過得還好,他就能夠滿足。他這么執著地在找她,也不過是為了這個執念,其實他壓根就沒想過,還能有機會與她在一起——他其實從未奢望過。 可是,她怎么會就這么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