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jié)
此時的玄塵道君還只是個元嬰修士,葉舒看著眼前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心中感慨萬千。 雖然她進入時之密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探知瀟真派的過去,但沒想到自己的運氣竟然如此恰到好處,直接就認識了玄塵道君。不對,現(xiàn)在還只能叫玄塵真人。 時光碎片是受周天廣河鏡影響而形成的小世界,漫漫的時間長河中,每一分,每一秒,甚至每一個動作的發(fā)生,都是一個世界的誕生。假若將其中一段時光截取出來,這段凝固的時光會繼續(xù)變化,他們或者會不斷循環(huán),或者會沿著未知的軌道漸漸往前。 如果讓葉舒來解釋的話,這些時光碎片就相當于平行時空。她并沒有回到真正的過去,只是來到了另一條時間線。 即便如此,在這里見到玄塵道君,依然讓葉舒心潮澎湃。 這時,他們兩人已經(jīng)到了玄塵的洞府。葉舒見這洞府中只有玄塵一人,既沒有徒弟,也沒有灑掃的童兒,她試探著問道:“玄塵道友,你如今也是元嬰真人,沒想過要收幾個徒弟,傳承道統(tǒng)?” 玄塵一邊給葉舒斟茶,一邊道:“我確實考慮過這件事,只不過如今還不到時候。” “為何?” 玄塵想了想,雖然交淺言深不太好,但他與葉舒十分相得,既然葉舒發(fā)問,玄塵也就誠懇地道:“我曾答應過別人,要開山立派,創(chuàng)下萬世基業(yè),將自己一身所學永遠流傳下去。如今我修為未成,收徒可以,但要想創(chuàng)立門派,卻還沒有那份實力。” 葉舒心頭一跳,有心想問玄塵口中的那人是誰,但又怕玄塵不豫,轉(zhuǎn)而撫掌道:“道友好志氣,如今世家勢大,且日日凌迫散修,若不能有與他們抗衡的力量,日子只能越來越艱難。” “正是。”玄塵道,“修道講資質(zhì),講悟性,講心性,但獨獨不該講家世。” 其實在葉舒看來,家世也是個人資源的一種。不過如今的修真界,世家中有太多子弟的修為純粹是靠丹藥堆出來的,這些人的存在對散修來說,確實不公平。 兩人從如今的修真界聊到修煉,又從修煉聊到道法,越聊越是投機。說來也奇怪,他們兩人就像是心有靈犀一樣,連各自對道法的理解都差不多。 葉舒聽著玄塵隨口說出來的疑問,心中苦笑。廢話,咱們倆修的同.一.本.道書,理解能不一樣嘛。 她淺啜了一口杯中清茶:“道友,你如今也是元嬰真人,想要找一處靈氣充裕的洞府并不算太難,為何會住在這里?” 雖說元嬰修士修煉已經(jīng)不再需要靈氣,但這地方荒僻閉塞,也沒有靈材出產(chǎn)。不管是要煉丹還是煉器,都十分不方便。 玄塵苦笑:“這里唯有一樣好處,使得我不得不住在此處。” “什么好處?” “道友且看,今日你途經(jīng)此處時,可看到有其他同道?此地靈氣稀薄,修士們別說是在這里定居,如非不得已,就算路過也不愿意。我住在這里,可以省下不少麻煩,免得被人知道我的行蹤。” 葉舒立刻就明白了:“是仇家?” 玄塵先是點頭,復而又搖頭:“其實也算不上仇家,我一開始都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惹上他們。后來倒是想通了一點,惹不起,那我只有躲著了。” 能讓一個元嬰修士東躲西藏的仇家,必然不會是什么好相與的角色。 “該不會是世家吧。”葉舒道。 “道友果然聰慧。”玄塵嘆了口氣,“是昭康狄氏。” 發(fā)現(xiàn)葉舒露出驚容后,玄塵也沒覺得奇怪。畢竟昭康狄氏聲名顯赫,其傳承已有千萬年。自己惹上了這么一個對手,幾乎可以算是被宣判了死刑。 但葉舒吃驚的不是這個,狄氏為什么會追殺玄塵?聯(lián)想到這次跟著一起進入時光碎片的狄家修士,雖然這可能只是個巧合,還是讓葉舒覺得不對勁。 她想了想,還是道:“玄塵道友,我的問題很冒昧……狄氏為什么會追殺你?” 這個問題何止是冒昧,若是玄塵脾氣暴一點,可能下一刻就要和葉舒打起來了。但不知道為什么,面對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女修,玄塵卻沒來由地對她充滿了信任和親近。 他幾乎沒有猶豫,干脆地道:“大概是因為一次奇遇。” 奇遇?玄塵得到了什么寶貝,連狄氏都忍不住動心。葉舒的心砰砰砰直跳,莫非……與瀟真派有關? “什么奇遇?”葉舒脫口而出,隨即馬上就意識到了不妥,她連忙道“抱歉,我只是有些好奇,道友無需回答我。” 玄塵卻道:“無妨。”葉舒的修為比他高,要是想對他不利,隨時可以出手。玄塵不僅沒有擔心,反而產(chǎn)生了另一個想法。 他道:“實不相瞞,我原本只是個凡人,后來被一位前輩點化踏入仙途。那前輩只教了我一些普通的練氣法門,我懵懵懂懂,自己一路摸索下來,不知走了多少彎路。以我這樣的背景,能成為金丹元師,我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直到我在游歷的時候無意中掉進了一個遺府。” 那時候玄塵是為了躲避幾個妖修的追殺,他慌不擇路之下,一頭撞進了一條深澗,接著就暈了過去。等他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出現(xiàn)在了一座洞府里。 葉舒猜的不錯,就是在那座洞府中,玄塵得到了通玄書,以及許許多多的法器神通。他從一個窮光蛋乍然變成了上古遺府的繼承者,更重要的是,玄塵看到了繼續(xù)朝上走的希望。 他開始修煉通玄書,進境一日千里。很快,他就成為了元嬰修士。讓他始料未及的是,狄家修士的追殺竟然隨之而來。 不過玄塵并不憂懼,畢竟自己得到了那么多,總是要付出代價的。況且,他還答應了遺府的主人,要開山立派,將自己從遺府中得到的道統(tǒng)傳承下去。 “道友,我愿意將遺府里的一切與你共享,我們一起開創(chuàng)一個新的門派,你意下如何?”玄塵雙眼發(fā)亮,隱含激動地問道。 在這樣一個世家掌控一切的時代里,玄塵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小了。葉舒的修為這么高,和自己又如此相得,玄塵希望能與她聯(lián)手,共同將那位前輩的道統(tǒng)傳下去。 雖然知道這只是個平行時空,面對祖師爺?shù)膭?chuàng)派邀請,葉舒還是覺得既荒謬又無奈。玄塵的態(tài)度非常誠懇,他是真心實意的,但葉舒總不能回答他——我不能答應,因為我其實是你的徒徒徒徒不知多少代的徒孫。 “抱歉,我已經(jīng)有師承了。”葉舒憋出一句話。 玄塵遺憾地嘆了口氣:“是我魯莽了,那令師有沒有興趣……” 葉舒無奈扶額,祖師爺啊,為什么我覺得你像個賣安利的。她連忙轉(zhuǎn)移話題:“那座遺府的主人,想必是上古時有名的大能吧。” “說來也奇怪,那位前輩的道統(tǒng)精深玄奧,雖然我見識不多,但也能肯定其必然是超品的道法,但我卻從未聽說過那位前輩的事跡。”玄塵想了想,“不知道友你可有耳聞,前輩道號瀟云。” “瀟云?”葉舒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是不是瀟云道人?” “正是。”玄塵喜道,“道友果然聽說過?” 葉舒確實聽說過,她從系統(tǒng)那兌換的法身之法,就是瀟云道人所創(chuàng)。只是葉舒卻不是從系統(tǒng)那知道這位大能的,她第一次,也是之前唯一一次聽說瀟云道人,是從狄平口中得知的。 不僅系統(tǒng)那里查詢不到和這位瀟云道人有關的訊息,九易洲似乎也沒聽說過他的名字。聯(lián)想到狄家追殺玄塵,葉舒已然能夠肯定,這位瀟云道人有古怪。 “道友,其實我?guī)煾敢呀?jīng)過世了。”葉舒忽然道,發(fā)現(xiàn)玄塵疑惑地看著自己,她笑瞇瞇地眨了眨眼,“所以我覺得加入你未來的門派,其實還可以商量,不如我們先去那座上古遺府看看?” # 啪嗒,有一滴水珠落了下來。 他聽到了仿佛來自遠古的聲音,飄渺的,遙遠的,又好像在他耳邊喁喁低語: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想要嗎?快……快出來吧……” 黑色像是潮水一樣滲透進他的四肢百骸,一點一點蠶食著那僅有的白。不,讓他害怕的不是那些惡念,而是那惡念,其實就長在他的心上。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他想到了那個漫不經(jīng)心又帶著邪氣的笑容,“你融合了我,所以,我們已經(jīng)是一體的了。” 是這樣嗎?那就是真實的自己,他一直想要逃避的欲念與沖動,終于在這一刻,赤l(xiāng)uoluo地袒.露在了眼前。 嘩啦啦的河水流動著,他緊閉的雙眼微微翕動,有鮮血一滴一滴,流淌而下。 ☆、189|5.10|城 天已經(jīng)全黑了,在一望無際的戈壁里,漫漫黃沙中,幽微的火光隨風搖曳。 葉舒坐在火堆旁,她雙眼微闔,看起來正在閉目養(yǎng)神,實則元神早已進入洞天之中,正全神貫注地修煉。 距離她和玄塵來這片戈壁尋找瀟云道人的遺府,已經(jīng)過了好幾個月。這片戈壁雖然廣大,但葉舒憑借著化神真君的神識,早已將戈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檢視了個遍,但卻一無所獲。 玄塵就是在這里掉進那座遺府的,得到瀟云道人的道統(tǒng)后,他又稀里糊涂地被送了出來。雖然很高興葉舒愿意和自己一起創(chuàng)立門派,但玄塵十分誠懇地告訴葉舒,他也不知道該怎么樣重新找到那座遺府。 如果不是玄塵確確實實從遺府中得到了許多寶貝,甚至連他自己都要懷疑當初的經(jīng)歷是一場夢。那座遺府就像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葉舒不死心,她進入時光碎片,最大的目的并不是想要掌控時之密境。蘇家對時之密境志在必得,并非是葉舒懼怕與他們?yōu)閿常约旱耐鈷煲呀?jīng)夠多了,犯不著再為了時之密境惹上一個敵人。 她最想做的,還是通過時光碎片還原當初的舊事,來解決掉那些困擾自己的謎團。 遇到玄塵這個瀟真派的開派祖師,可謂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葉舒本以為自己很快就能知道真相了,可惜還是空歡喜一場。 越是無法輕易地探知,葉舒愈發(fā)覺得那位瀟云道人有問題。玄塵并不知道瀟云道人是男是女,年歲幾何。他只是通過瀟云道人留在遺府里的一抹氣息得到了通玄書,但玄塵感覺的出來,他是一位大羅金仙。 就算是在金仙多如狗,天仙滿地走的上古時代,大羅金仙也十分稀少。滄元天千萬年的歷史中,也只有那么寥寥幾人成功合道,化為諸天大道,超脫萬物。身為一個大羅金仙,瀟云道人怎么可能會默默無聞。 葉舒聽說過天河道人,聽說過玉華道人,卻獨獨沒有聽說過什么瀟云道人。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有人刻意將那位瀟云道人的事跡給抹去了。 會是狄家嗎? 昭康狄氏的歷史幾乎和滄元天一樣久遠,早在上古時代,狄家就有不少金仙了,葉舒相信他們有這個能力。 但奇怪的是,假若瀟云道人的事跡真是被狄家可以隱藏的,那狄平為什么要在葉舒面前提起瀟云? 況且,狄家因為玄塵進入瀟云道人的遺府追殺他,之后為什么不對付瀟真派呢?就算瀟真派衰落了,在葉舒橫空出世后,狄家也沒有要與她為敵的意思。 知道的線索越多,不僅沒能讓葉舒推測出真相,竟然塞給了她更多謎題。 雖然如此,葉舒卻并不焦躁,她反而在戈壁中安心地住了下來。時之密境里的時間流速與外界并不一樣,所以葉舒并不擔心自己在里面待的時間過長。 成就化神之后,葉舒一直在外奔波。雖然她從未懈怠,一直在盡可能地利用時間修煉,但她確實有很久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能安坐于此,不為外事所擾。 滴答,滴答……開始下雨了。 戈壁上的天氣變幻莫測,可能上一刻還是晴空萬里,眨眼間就會迎來一場傾盆大雨。轟隆隆!一道粗大無比的電蛇劃破夜空,將方圓千里的荒漠照得白慘慘一片。 葉舒睜開眼睛,只見一身青衣的玄塵飄然而至,他微皺著眉頭:“道友,這雷電來的似乎有些古怪。” 雷鳴一聲連著一聲,如同傾瀉的急雨,又好似奔騰的鐵蹄。玄塵身為元嬰修士,哪怕是任由那電蛇劈在自己身上,也會毫發(fā)無傷。但不知為何,聽著這隆隆雷聲,他心中竟然升起了些微懼意。 “無妨。”葉舒微微一笑,“是我的雷劫要來了。” 成為化神真君后,修士便需要渡天劫。每渡過一重天劫,修士的修為會有飛躍式的提升。化神真君的天劫共有四次,被稱為四九重劫。 玄塵吃了一驚:“是天雷劫?” “沒錯。”葉舒微一頷首。 天雷劫乃是四九重劫中的第一劫,顧名思義,就是從天而降九道劫雷,若修士能夠扛過去,自然修為大漲,若是扛不過去,則身死道消。 “難怪……”玄塵恍然道,劫雷與普通的雷電是完全不同的,雖然眼下葉舒還未引動天劫,但這些大雨將至前的雷聲,已然帶上了可壓服萬物的氣息。 他朝葉舒稽首:“先恭喜道友渡劫成功。” 葉舒雙眉一軒:“劫雷未至,道友怎知我一定能安然渡過?” 玄塵道:“我觀道友平淡自若,含笑以對,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兩人相視一笑,葉舒長身而起:“借道友吉言,我馬上就要引動天劫了,還請道友速速避開。” 玄塵只是元嬰修士,別說劫雷劈在他身上,哪怕他只是站在附近,被波及一點點,對他修為的損害都是巨大的。 玄塵鄭重一拱手,當即駕馭著遁光離開了。 火堆旁又只剩下了葉舒一人,她安靜地站在原地,夜幕之中,閃電如一把劈開青冥的長劍,鋒銳的刃口將星子都刺成了碎片。 雨終于落了下來,雨滴又大又沉,頃刻間就將戈壁汪成了一泊渾濁的泥潭。嘩啦啦的雨聲中,葉舒的心神愈發(fā)清明。 天道只予人族轉(zhuǎn)瞬即逝的生命,修士妄圖與天同壽,原本就是逆天而為。所以,從踏上這條路起,就代表著必定要經(jīng)歷無數(shù)艱難險阻。天劫,是這其中必不可少,也致為危險的一難。 沒有修士不懼怕天劫,在劫火之下,任你是何等出身,任你有多少權勢,都不過是天道威壓下的一只小小蜉蝣。任何的法器丹藥在天劫中都不起作用,除了修士的本命法器,哪怕是先天靈寶,也無法幫助修士渡過天劫。 只有以己之身,與之抗衡,方才有戰(zhàn)勝天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