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jié)
似乎是為了印證她的想法,謝琰忽然閉上了眼睛。 此時,顧浚的劍光劃過。在那一道幾乎刺破虛空的虹芒中,血色徐徐蔓延,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侵染了劍光,竟然順著劍光,朝顧浚流淌而去。 顧浚毫不猶豫地橫劍下劈,一劍之中生出千道劍光,交織的劍網(wǎng)中,謝琰睜開了眼睛。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瞳變成了純粹的幽深,透過層疊的劍光,顧浚似乎看到了一個笑容。 “出來吧。”謝琰的聲音如同來自虛空。 糟糕! 心念電轉(zhuǎn)間,葉舒一指點(diǎn)出,直擊謝琰眉心。蘇于霜恰在此時趕到,她袖中飛出一顆光華流轉(zhuǎn)的珠子,珠光盈盈間,皇陵周圍的一切瞬間靜止。 就是現(xiàn)在!蘇于霜反手一劍,目標(biāo)正是謝琰的咽喉。突然,她身形一滯,原本應(yīng)該隨著時間一起停滯的謝琰,竟然勾起唇角,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笑容。 “時間已經(jīng)到了。” 他抬起手,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皇陵之中,時光碎片的入口終于徹底開啟。空氣中現(xiàn)出一個扭曲的漩渦,一道銀光飛出漩渦之中,轟隆一聲,那漩渦頃刻間被炸得四分五裂。 沛然莫敵的力量席卷而來,時間重新流動,但葉舒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不由己地被那股力量吸引著,朝碎成許多塊的漩渦飛去。 “是他?”蘇于霜低聲呢喃,她緊握著大衍珠,和葉舒一樣,被吸入了破碎的時光碎片入口。 敖飛光、狄平,還有陸續(xù)趕來的蘇狄兩家的修士……時光碎片已然開啟,雖然入口破碎,但這個機(jī)會轉(zhuǎn)瞬即逝,他們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入了其中。 在徹底消失在入口之前,葉舒看到了顧浚。他和謝琰一起,投入了另一個漩渦中。青年轉(zhuǎn)過頭,與她遙遙對視了一眼。那雙眼睛似乎愈發(fā)幽深了,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絲光亮。 ☆、187|5.9城| 中古時期,三洲凋敝,亂離漸起。 歷經(jīng)兩百多萬年的人皇治世終于走到了它的末路,世家的勢力空前膨脹。他們或割地?fù)?jù)城,或占山為王。原本幅員遼闊的帝國在各方勢力的勾心斗角下,名為統(tǒng)一,實(shí)則分裂。 小戰(zhàn)日多,大戰(zhàn)將起。皇族、世家、妖族、魔門……九易洲再一次迎來了新的動蕩。 血流漂櫓、伏尸千萬,遍地的狼煙飄飄搖搖。在這樣的時代里,縱使生存艱難,日子卻依舊要過下去。 南象海邊的小漁村里,趁著難得的好天氣,余水生的阿爹和哥哥都跟著村里的壯年男人出海打漁去了。余水生年紀(jì)尚小,雖然纏著阿爹磨了大半天,依然沒有得到隨行的許可。他只能悻悻地蹲在村子外面,等著太陽落山,阿爹給自己帶些海里的小玩意回來。 這座小漁村地處偏僻,并不是什么靈氣充沛的洞天福地,因而,倒是在戰(zhàn)亂的年月里擁有這般世外桃源一樣的光景。 余水生也曾聽村里的老人說過那些能在天上飛來飛去的仙人,但那都是太遙遠(yuǎn)太遙遠(yuǎn)的事,直到他見到山里的那個怪人之前,余水生也只當(dāng)那是老頭子喝醉了的胡話。 想到那怪人,他將手里的土塊一丟,不如……去山上偷偷看看他? 余水生是個想到就做的性子,他拍拍手上的灰,正打算站起來,突然聽到灌木叢里傳來一陣刷拉拉的響聲。接著,就走出了幾個肥頭大耳的壯漢。 “喲,好嫩的人族小子。”當(dāng)先的一個壯漢舔了舔嘴唇,垂涎道。 “想不到這破地方竟然有個村子,正好咱們兄弟幾個也餓了。”另一個稍矮一點(diǎn)的壯漢道,“整村屠了吧。” “你,你們是什么人?”余水生本能地覺得不對。 “我們?”那矮個子嘿嘿一笑,“我們是你豬妖爺爺。” 豬妖?雖然生活在這個避世的村落里,但妖族的存在,余水生還是知道的。妖族殘忍好殺,有的甚至還有吃人的習(xí)慣。加之兩族之間仇深似海,一旦遇見人族,不管是凡人還是修士,妖族必定不會留下活口。 “你小子好運(yùn)氣,豬妖爺爺?shù)倪@頓飯,就拿你來當(dāng)開胃菜吧。” “不,不……別,別吃我……”余水生雙腿發(fā)軟,他想大聲喊叫,通知村子里的其他人快逃,但喉頭一片干澀,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那幾只豬妖掛著殘忍的笑容慢慢朝他走來,他們一點(diǎn)也不急迫,就像貓看著眼前垂死掙扎的老鼠一樣。余水生絕望地癱倒在地上,最壯的那只豬妖張開血盆大口,一股難聞的腥氣撲面而來。 余水生閉上眼睛,等待著末日來臨。噗嗤一聲,他感覺到有什么溫?zé)岬臇|西噴濺在了自己臉上。余水生渾身發(fā)抖地等待著,等了約莫了半刻鐘,預(yù)料中的劇痛還是沒有來。 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一張秀美的臉正湊近過來,女人眨了眨眼睛:“小兄弟,你在干嘛?” “我……”余水生怔怔地抹了一把臉,那是血,豬妖的血。 方才還耀武揚(yáng)威的豬妖正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藍(lán)衣女子提著一把長劍,血珠正順著劍身緩緩滴落。 “你救了我?”余水生哽咽道。 “不用謝。”那女人笑瞇瞇地擺擺手,“叫我紅領(lǐng)巾就好。” #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葉舒和其他人全部失散。不僅是兩個徒弟,她剛一落在地面上,發(fā)現(xiàn)周圍連蘇家和狄家的修士都沒有,好在她的修為在進(jìn)入時光碎片后就立刻恢復(fù)如初。葉舒打開系統(tǒng),面板上顯示顧浚和蘇于霜并無性命之憂,她方才放下心來。 她的一個法身在時光碎片入□□.炸時受損嚴(yán)重,葉舒將其暫時放在元神中溫養(yǎng)。她又派出了另兩個法身,嘗試著尋找其他人。 預(yù)料到可能會有這種情況,下山之前,葉舒在敖飛光和尤老頭身上也留下了法印,一旦雙方靠近,法印自然就會起感應(yīng)。她也不能枯守在原地,于是駕起遁光,隨便選了個方向就飛了過去。 隨即,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救下了余水生。 大悲大喜之下,余水生先是嚎啕大哭,繼而在葉舒的撫慰下才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哭泣。到底是□□歲的小孩子,余水生很快就將方才那恐怖的一幕拋在了腦后,興致勃勃地纏著葉舒:“你是那種會飛的仙人嗎?” 葉舒哭笑不得:“難道仙人還分會飛的和不會飛的?” 余水生轉(zhuǎn)著眼珠子想了想:“你是不是來找山上那個怪人的?” “什么怪人?” 據(jù)余水生說,半年前,這個小村落里來了一個陌生男人。他在村子里沒留幾天,就獨(dú)自一人住到山上去了。村里的老人說他是仙人,余水生不信。于是偷偷溜到山上,發(fā)現(xiàn)那怪人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一坐就是好幾天,連動也不動一下。 葉舒心里明白,那人恐怕是在修煉。只是這片山林靈氣稀薄,可不是什么修煉的好地方。九易洲這么大,雖然戰(zhàn)亂不斷,要是想找個稍微好一點(diǎn)的隱居洞府,也不是什么過于艱難的事。 眼下聯(lián)系不到蘇于霜,葉舒也沒辦法進(jìn)行下一步的計(jì)劃,她決定去山上看看那個修士,能多了解一些這個時代的情況,也是不錯的。 提著余水生的衣襟將他拎起來,葉舒一腳跨出,頃刻間就穿破云海,躍上千丈高空。余水生先是嚇得哇哇大叫,很快又興奮起來,新奇地東張西望。 葉舒神識一展,當(dāng)即朝東邊的峰頭飛去。那一片郁郁蔥蔥的綠蔭中,烏青色的山石斜插而出。奔涌的瀑布如天河倒懸,水珠飛濺中,騰起一片蒙蒙霧氣。 瀑布下有一面光滑如鏡的石壁,石壁前趺坐著一個青衣男子。他頭戴竹冠,腳穿芒鞋。看面容不過二十五六的樣子,但周身給人的感覺卻充滿了滄桑與沉凝。 葉舒飄然落在他身前不遠(yuǎn)處,那男子的耳朵微微動了動,顯然察覺到了葉舒的到來。但他依舊緊闔雙眼,只微微笑道:“水生,你給我?guī)Э腿藖砹藛幔俊薄话亚辶恋纳ぷ樱瑓s又如青玉般溫潤動人。 余水生驚訝地瞪大眼睛:“你知道我的名字?” 男子笑而不語,他微微朝葉舒的方向側(cè)了側(cè):“道友見諒,貧道正功行到要緊之處,不能起身相迎,還請道友勿怪。” 葉舒含笑道:“無妨,我自便就是。” 她暗自點(diǎn)頭,這道人有點(diǎn)意思,哪有告訴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自己的修煉正到關(guān)鍵時候的。不過這男子只是元嬰修士,葉舒若是想對他不利,不論他如何應(yīng)對,也只有倒霉的份。 葉舒對這人很有好感,索性展開神識,為他護(hù)起法來。 道人也不多說,重又沉下心神,進(jìn)入定中。這一入定就是從日出到日落,余水生因?yàn)樘^無聊,早就倚在山石上呼呼大睡起來。直到天光黯淡,金烏西沉,青衣道人方才睜開了雙眼。 他的容貌說不上英俊,只是那雙眼睛湛然若神、熠熠生輝,剎那間就將那張平凡的面容點(diǎn)綴得神采飛揚(yáng)。 他站起身,恭敬有禮地朝葉舒稽首:“多謝道友相助。” 余水生聽到他的聲音,揉著惺忪的睡眼爬起來:“咦,大叔,你醒了?” 葉舒一直沒有說話,因?yàn)樗鋈挥X得,這青衣男子似乎長得有點(diǎn)眼熟?他雙眼緊閉的時候還不覺得,甫一睜開眼,那種奇異的熟悉感就來了。 聽到小男孩的聲音,葉舒才注意到已經(jīng)天黑了,她笑瞇瞇地摸了摸余水生的后腦勺:“水生啊,天黑了,jiejie還是送你回家吧。” “怎么送?”余水生眨巴著黑亮的眼睛。 接著,他就看到眼前的仙人將寬大的衣袖一揮,余水生一陣眩暈,再清醒過來時,他已經(jīng)站在了自己遇到葉舒的地方。 “水生!”滿面焦急的婦人匆忙撲過來抱住他,“你到哪里去了,你這臭小子,想急死阿娘啊!” 出外打漁的男人們在日落前歸家,結(jié)果在村子外發(fā)現(xiàn)了幾具妖族的尸體。整個村落頓時驚慌了起來,村長將每家每戶都叫出來,細(xì)細(xì)清點(diǎn)人數(shù),結(jié)果就發(fā)現(xiàn)余水生不見了。 “阿娘,阿娘。”余水生反手抱住婦人的肩膀,“我見到仙人了。” “仙人?”婦人抹了抹臉上的淚水,“你……你難道不是遇到妖族了?” “嗯嗯。”余水生大力點(diǎn)頭,“仙人從豬妖手里救了我,我?guī)ヒ娏松缴系哪莻€怪大叔。”他轉(zhuǎn)過頭,向晚時分,山間霧氣彌漫。透過那層層疊疊的浩淼云靄,余水生竭力睜大眼睛,想要重新看到那道藍(lán)色的身影。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啊……他想,日后,我也要騰云駕霧、仗劍除妖。 這時,那片深朦的云霧中忽然飛出了一只白鶴。白鶴引頸長鳴,振翅高飛。鶴背上坐著一藍(lán)一青兩個人影,轉(zhuǎn)瞬間飛向了更高的山峰。 坐在白鶴背上,葉舒興致勃勃地和青衣道人交談著。兩人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談玄論道,十分相得。青衣道人的洞府并不在瀑布那里,而是在東面的一座山峰上。他邀請葉舒去洞府小酌,葉舒也欣然同意。 “道友,說了這么多,你我還未互通名姓。”葉舒道,“貧道葉舒,不知道友尊姓大名?” 青衣道人含笑道:“道友無需客氣,貧道玄塵。” 玄塵? 那股熟悉的感覺又來了,葉舒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聽說過這個名字。她皺眉思索著,玄塵,難道自己在哪本古書上看到過? 忽然,葉舒愣住了。 “道友,怎么了?”玄塵有些奇怪地看著葉舒,方才還言笑晏晏的女子正定定地看著自己,眼中滿是驚詫。 “原來是你……” 葉舒總算想起來了,難怪自己覺得這個名字耳熟,難怪她似乎在哪里見過玄塵。眼前的這張面容,并非她初次所見。就在瀟真派祖師殿的正中央,懸掛著的巨大畫像上,青衣道人嘴角含笑,雙眼粲然。 他正是瀟真派開派祖師——玄塵道君。 ☆、188|5.9城|家 其時,距離眾世家一擁而起推翻人皇尚有十幾年的辰光。世家的力量將在那時達(dá)到頂峰,九易洲從此進(jìn)入近古時代。 修真資源被世家高度壟斷,不僅凡人踏入仙途的機(jī)會幾乎斷絕,普通修士也生活在重重重壓之中。道法、丹藥、法器、靈材……這一切的一切,只有世家子弟才能得到。 為了一枚普通的寒晶,散修們必須深入極寒之地,豁出性命地與寒風(fēng)獸搏殺。因?yàn)檫B這些寒晶都是不能向散修出售的,所有的修真資源,都只能在世家之間流通。 巨大的不公平下催生出的是對世家的極端不滿,為了與其抗衡,有部分散修聯(lián)合起來,建立了宗派勢力。 瀟真派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誕生的,進(jìn)入近古時代后,又過了幾十年,當(dāng)時還沒有成為洞天福地的玉崖之上,成立了一個新的門派。 瀟真派的開派祖師玄塵道君,是一個背景十分簡單的修士。他出身凡人家庭,在一個散修的點(diǎn)化下踏上仙途。成就金丹之前,玄塵道君的天賦只能算一般,他幾乎每一次都是在壽元將要耗盡時才成功突破,以他表現(xiàn)出來的資質(zhì),如果沒有意外,玄塵這輩子可能也就只能成為金丹元師了。 但在進(jìn)入金丹境之后,他的修為開始突飛猛進(jìn)。順利地成為元嬰真人,繼而晉升化神。最后,在他創(chuàng)立瀟真派之后的次年,成就返虛。 也就是說,玄塵道君只花了幾十年的時間,就完成了從元嬰到返虛的三級跳。假設(shè)他沒有想辦法延緩時間流速,這樣的進(jìn)境堪稱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就連渾身外掛的葉舒,嚴(yán)格說起來,也是修了幾百年的道,才成為化神真君。 葉舒敢肯定,玄塵道君在成就金丹之后,必然有了奇遇。 就是這奇遇讓他獲得了通玄書,擁有了逆天的修煉速度,并且有資本開山立派。否則,一個毫無家世,連師承都沒有的修士,如何能在短短幾十年就成為滄元天有數(shù)的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