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秦晅受驚了一般扭過頭,有些僵硬地扯了個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出來。 邵萱萱:“……” 秦晅突然道:“你最想要什么?” 邵萱萱撇嘴,很不想回答,“你問什么時候呀,小時候?來這兒之前?來這兒之后?” “小時候。” “小時候我就想快點長大啊,這樣我老爸老媽就不管我看多久電視了,也不會老催著我寫作業,更不會天天念經一樣跟我說表姐成績多么多好么,堂哥讀書多么用功。” 秦晅聽得笑起來,往她身邊坐了坐,那股尷尬的氣氛又起來了,他把手指頭攥進掌心里,按壓著手掌上的紋理:“那后來呢?” “后來?”邵萱萱往椅背上靠了靠,“后來就想要有錢啊,最好有好多好多錢,不用工作,不用每天早起,天天躺床上曬太陽。” 秦晅學著她的樣子往后靠倒,椅子貼著背脊,又冷又硬。 “來了這里之后……”邵萱萱看了他一眼,把剩下的話都吞了下去。 夜明珠的光幽幽地照著,秦晅的眼神有些發飄。那他呢,曾經的他缺了太多,如今什么都到手了,反倒茫然了。 萬人之上,尊貴無比……總還是,不滿足。 握到手里的東西很快就習慣了,還沒到手的每每想起都說不出的焦灼。 他伸手來攬邵萱萱,邵萱萱猶豫著沒有避開,心道睡都睡過了,確實沒必要太見外…… 而且他長得漂亮,自己也并不算吃虧。 秦晅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很快又沿著背脊往下撫到腰線上,最后親密無間地搭在了腰際。 “除了方硯,你還喜歡過誰?” “沒有,”邵萱萱干巴巴地回答。 “撒謊。” “初戀啊、前男友啊、明星啊,多了去了。” 秦晅不說話了,方硯那根尖刺還沒消化完呢,陡然又多了那么多敵人。 初戀是什么鬼,前男友到底有多少個,明星又是什么玩意? 他默默生了半天氣,又問:“那你們一起的時候,都干什么?” 邵萱萱瞥了他一眼,沒吭氣—— 小情侶之間還能做什么,滿天滿地的玩,拉手,搭肩膀,接吻,送禮物,吵架,和好……好的時候待一起什么都不干也開心,不好的時候吃個飯都能吃出火藥味來。 想來,這種過分感性且不理智的相處模式,他也是不能理解的。 秦晅越等越煩躁,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大。 邵萱萱要推開他掐在自己腰上的手,見他臉黑黑的要發怒,不由自主就道:“總之不像你這樣,動不動就又打又罵,也不會強迫我做不喜歡的事!” 兩人僵持了片刻,邵萱萱先投降:“談戀愛呢,總不能那么硬邦邦的針鋒相對,要包容、體貼啊。” 秦晅這才放手,不耐煩地問:“那你想做什么事?” 我? 我想回家!想吃冰淇淋,想逛巨大的超市,想用燒熱的自來水洗澡,想穿沒那么多裝飾和布料的衣服,想有一個屬于自己一個人的私密空間,想要不和你睡在一起…… 理想太豐滿,現實太骨感。 邵萱萱好歹也是出了社會的人,又在儲宮yin浸了那么久,也算有了點應對他的情商。 “我能有什么事情好做,就希望你早點坐穩位子,把該清(和諧)洗的人都清(和諧)洗了,把什么齊王、湘王的兵權都收回來……好好過日子唄。” 這些話倒不是算是在撒謊,回不去的話,這其實就是最佳狀態了。只是她把這個“好好過日子”說的殊無喜色,表情也滿是疲憊,在秦晅眼里,完全就是“湊合過”的意思了。 隔天下了朝之后,秦晅在床邊徘徊了一會兒,喚了張舜進來。 “你與朕說說,民間的那些男男女女,都是如何成親的。” 張舜丈二和尚莫不著頭,老老實實道:“婚姻之道,嫁娶之禮,都是祖上傳下來的,無非也就是三書六禮、安床送嫁、吉日迎娶……” “誰問你這些,”秦晅斟酌了片刻,改口道,“你把劉三叫來,到書房等我。” 劉獻嶼算是太子一派,秦晅登基,他自然也升了官,如今正急忙忙往宮門外趕呢,突然就聽到身后有小太監喊,乍一回頭,就見張舜帶著倆小太監跑得滿頭大汗。 “劉將軍,劉將軍!陛下有請,陛下……呼呼……陛下……” 劉獻嶼登時就有點緊張,剛才還沒事,突然又召他回去,這是怎么了? 先皇駕崩,他最近小心謹慎得很,也就悄悄喝過幾次花酒……莫非,叫人告到秦晅那去了。 再好的兄弟,當了皇帝,跟往日就不一樣了。 他惴惴不安地跟著張舜往回走,腳步越來越凝重。臨到了門口,眼見張舜就要進去了,他趕緊把人拉住,:“張總管,陛下今次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張舜:“陛下大約就是對民間的嫁娶婚俗有些興趣,找將軍聊聊天,解解悶罷。” 他嘴上說得輕松,心里卻沒底,語氣就有些虛浮。 劉獻嶼心里大罵“死閹貨”,老子一男人懂個屁的嫁娶婚俗啊,不會弄個媒婆來問問?臉上仍舊堆著笑,拽了腰間的一塊玉佩下來,塞他手里。 張舜手在玉佩上摸了一下,面色未變,語氣倒是放緩了:“將軍也莫慌,陛下總是講道理的人……許是同聶夫人有關吧。” 邵萱萱這幾天都不見人影,張舜也不敢多問,心里只道她已經給秦晅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夜里還給念了好幾句佛。 皇家地界,生死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劉獻嶼聽到“聶夫人”三個字,心里登時就穩妥了。 原來是因為女人啊—— 因為女人找他,倒是合情合理的,總是比找蕭謹容那家伙靠譜。 他干咳了一聲,掀了下袍擺,進了新皇書房。 秦晅案頭上堆了不少東西,正拿著筆寫著什么,見他進來,只抬了抬下巴:“坐。” 劉獻嶼便坐了,張舜讓宮人奉了茶,悄無聲息地帶著人下去了。秦晅這才放下筆,凝視了劉獻嶼半晌,道:“你近來還這么不安分,是怕言官太閑了沒事兒做?” 劉獻嶼訕笑,由著他噼噼啪啪罵了一頓,完了,話題終于扯到了男女相處上去了。 劉獻嶼得了張舜的指點,機靈地沒提“聶襄寧”三個字,只老道地談自己風月場上的經驗:“女人總是要哄的,偶爾鬧個脾氣,也就是想被人寵寵,多聽你說幾句好話罷了。” 秦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那你都是如何哄的?” 劉獻嶼放下茶杯,往外頭瞧了瞧,湊到書案前,壓低聲音唧唧咕咕說了起來。 秦晅臉色變了又變,筆桿捏在手里,掉了好幾滴墨汁下去,洇了滿紙的黑。 ☆、第一百一十八回看劇 邵萱萱一早起來,就見秦晅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來了,穿了一身淺色的常服,正坐桌前看著什么。 邵萱萱爬將起來,喉嚨干澀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秦晅瞥了她一眼,問道:“你住這里想必悶得慌,咱們去御花園里轉轉吧?” 邵萱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讓我在這兒待著嗎? 不過去花園玩,總好過一直待地底下。 秦晅扯了點笑容出來,親自起身去打水。邵萱萱驚疑不定地接過布巾,一邊擦臉一邊偷覷——秦晅也正打量著她的反應,四目相接,迅速地把目光挪開了。 邵萱萱眨巴了下眼睛,慢騰騰地把布巾放下,試探道:“你今天不用忙啊?” 新登基不是很忙? 太后、太皇太后、老臣、小臣不是都很能折騰? 秦晅干咳了一聲:“不妨事的,散散心罷了。” 他都這樣說了,邵萱萱也放下心來,洗漱完畢,意外地發現他今天居然還帶了不少熱騰騰的點心來——全部裝在漂亮的食盒里,拿溫水燙著。 用罷早膳,兩人一起由原路回了飛霜殿。 張舜直著眼睛看著消失多天的邵萱萱白白胖胖地從里屋出來,差點沒按捺住驚訝。 秦晅早叫人備了軟轎,一副春日同乘游園的架勢。 自他登上帝位之后,邵萱萱還是頭一次出飛霜殿,興奮勁自然是有的。轎外桃紅柳綠,大把大把的迎春花沿著水岸生長,映襯著雕梁畫棟,終于讓她有了點生在富貴人家的喜悅。 甚至秦晅什么時候把手伸了過來,交握住,她都不曾留意。 既然都已經握住了,總不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抽回來的。 過了拱門,跨了橋,有小內侍細著嗓子趕來行禮,秦晅擺了擺手,示意轎子繼續往前。 邵萱萱伸直了脖子往前看,再過去就是水榭了,遙遙望去,似乎聚了不少人,還拉了布幕,像是要準備唱戲。 難道是要去聽戲? 邵萱萱對這地方的戲曲不是很感冒,咿咿呀呀就算了,重要的是方言腔和古語用得多,特么的聽不懂! 她扭頭去看秦晅:“咱們要去看戲?” 秦晅一臉高深莫測:“去了便知道了。”說著,還從手邊的食盒里抓把花生到她手里。 果然是要聽戲吧,零食都準備了! 到了水榭,一眾人都已經跪倒了。邵萱萱眼尖,果然看到了好幾個穿著戲服的人。 只是亭子邊那兩根柱子上掛著的白色鑲邊的黑幕不知是做什么用,底下還特搞笑地貼了好幾個按鈕似的小補丁,乍一看跟刷成磚的ipad似的。 張舜和綠葛扶著秦晅和邵萱萱下轎,小石桌上擺了一桌子水果點心,桌邊新鋪了兩張軟榻,堆著軟乎乎的鵝毛靠腰,人坐上去簡直像躺在云彩里。 邵萱萱舒服地嘆了口氣,怪不得那么多男人要當皇帝,女人要宮斗呢,成為上位者的感覺,果然很好。 張舜又湊秦晅耳朵邊嘀咕了幾聲,秦晅淡淡道:“開始罷。”張舜點頭,一邊直起身一邊給在幕布邊站著的兩小宮人打了個眼色。 那兩個小宮人穿著翠綠色的衣裙,站黑白布幕邊猶如兩只小翠鳥,此時一齊拉動手里的繩索,嘴里還朗朗念著:“結發同枕席,黃泉共為友。” 邵萱萱眼皮抽了抽,盯著那被拉掉黑色幕布的“白框”——不是ipad,真真正正,就是一個電視機的框啊。 框外水波粼粼,□□正濃,一只小船不知從哪個旮旯里鉆了出來,慢悠悠地搖到水榭外,不偏不倚正好進入框框內。 小船娘放下竹篙,脆生生唱道:“我自小生在水波上,出水芙蓉難自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