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她這番憂慮流露的太過露骨,方才又沒有沒義氣地溜走,這在秦晅看來,還是有點欣慰的。 然后就見邵萱萱站起來,在屋子里轉了兩圈,突然道:“你說,要不要……讓方家搬到離京城遠些的地方……或者,你加派幾個人手去保護一下?” 秦晅的臉僵了一下,木然地看著她,半晌,才嗤笑一聲,扶著椅子站起來,直往屋外走。 “哎,”邵萱萱跟了出去,繼續勸導道,“他們在這里,不也是你的軟肋?萬一真有人對他們下手……” “邵萱萱,”秦晅終于頓住了腳步,“你方才不走,是怕我死了?” “是、是啊?!鄙圯孑嬗行┠涿?。 “為什么要怕我死了,”秦晅語速飛快,不等邵萱萱回答,已經把答案自顧自說了出來,“是怕我死了你也得跟著陪葬,還是怕方家沒人照顧,死得難看?” “這個,”邵萱萱無奈地擺弄了一下衣帶,表情有些委屈“不能都有啊,你也是知道的——我這個人嘛……不都是你給我下的套嘛,”說到這里,聲音又提高了一些,隱隱有些憤怒,“現在都成功了,你得意了吧!” 得意…… 秦晅一口血涌上來,既不能反駁,又實在咽不下去,就那么兇狠地瞪著她。 邵萱萱被他的表情嚇到,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試探道:“干嘛這副表情,難道你還真看上我了,吃死人醋啊?!?/br> 秦晅的臉徹底黑了下來,笑容卻漸漸浮了上來。 “吃醋,喜歡你,”他一字一句地輕蔑道,“你也配?” 邵萱萱心虛地摸了下鼻子,她之前確實是這樣懷疑過的。可是秦晅從昨晚到現在的種種手段,無一不是理智算計到了極點,她就是再自戀,也沒辦法說服自己說這是因為愛啊。 還好現在試探了一下,要是真誤會了,可不單單只是鬧出笑話那么簡單的。 這種人,最是吃人不吐骨頭了。 秦晅說完,又繼續往前走,邵萱萱尷尬歸尷尬,對蕭府也不熟悉,也不愿意一個人待著,就那么不尷不尬地跟在他身后。 一個是氣到了極點沒心思說話,一個是尷尬恐懼癥發作沒力氣調節氣氛,兩人就這么一路無話地從房門前轉到房門口,穿過花廊、繞過池塘、再過了兩次拱門、三四座假山,終于……又回到了原來的廂房前。 邵萱萱茫然地左右打量了一下,秦晅這是要干嘛?她還以為他是要出去呢,沒想到就是這么繞屋子走了一圈,這是在偵查環境嗎? 果然很謹慎啊,不過好像謹慎的有點*,都到了蕭謹容這里了,直接叫暗衛來做不就得了。 也可能是對別人都不放心,疑心病太重,神經質活該過得坎坷一點。 秦晅方才是氣昏了頭,又加上失血過多,才走錯路,但這時去糾正又太刻意了。只好重重咳嗽了一聲,推門重新走了進去。 邵萱萱囧囧地跟在他身后。 屋里還是那個擺設,那張床,那幾把椅子,那兩只茶壺。 沒喝盡的茶水還冒著煙,扭啊扭的從水面逸出,往屋頂方向飄去。 秦晅越看越是火大,咬著牙坐下來,見邵萱萱還傻站著,到底還是出聲遷怒:“還傻站著做什么,過來給我倒茶!” 邵萱萱嘀咕了聲“不知你在氣什么”,在本來就挺滿的杯子上又意思意思加了幾滴茶水。 在秦晅看來,她確實還是很聽話,但這聽話,就跟多滴下去的幾滴茶水一樣,怎么看怎么礙眼。 ☆、第九十七回火銃 第九十七回火銃 張舜帶著人沖進來后,一見秦晅纏著繃帶的胳膊,就拉了個長長的哭音:“殿下——” 秦晅正煩的不行,哪兒有空聽他嚎喪,立刻就打斷了問:“父皇他們都知道了?” 張舜那聲調兒都沒出完呢,幸而業務素質精良,立刻就把哭腔咽回去,老老實實點頭。 也因了這個原因,來接人的除了儲宮的人,還有老皇帝指派的禁衛。 至于太子為什么私自出宮這種事情,自然就先押后再議了。 邵萱萱跟著秦晅一起上了馬車,對這些殺氣騰騰的禁衛很有些忌諱。秦晅也懶得搭理她,自己靠在軟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被他叫進來的張舜話。 回了春熙宮,才一下車,就見太子太傅王傳云在門口站著,一臉嚴肅。 據邵萱萱的印象,王太傅是幾個太子太傅里面最嚴肅的,也最不愛多管閑事,輕易是見不到的。 但老皇帝又似乎特別欣賞他,太子自請出宮迎擊流寇,唯一的一位隨軍太傅就是他了。 至于秦晅對他的態度嘛——邵萱萱以前看不懂,現在也明白了——面上有多敬重,私底下就有多提防——北上那陣子,他寧可把張舜跟王太傅一起打包支使到旗云州,也不愿意他在劉獻嶼邊上晃蕩。 王傳云畢竟掛著老師的名頭,秦晅規規矩矩地行了禮,聽他說道:“太子身上帶著傷,還是先進屋坐下罷?!?/br> 張舜不敢吭聲,邵萱萱扶著人進到寢房內,常給秦晅看病的王太醫果然已經在了。 接下來的流程,邵萱萱也熟悉得很,無非就是請脈、開方、吃藥,太傅訓話,再晚些時候,皇后也該來了…… 她挨著懸了毛氈的窗戶站著,腳下鋪著厚厚的地毯,地毯下面有地磚,地磚之下還有地龍,沒過多久,從頭到腳都暖烘烘的。 要是不考慮秦晅的真實身份的話,屋里的氣氛其實也挺暖的。 王太傅說話細聲慢語的,跟秦晅商量怎么補他近來缺掉的功課。秦晅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甚至還深刻檢討了下自己偷偷溜出宮的不成熟行為。 邵萱萱在一邊聽得牙酸,不知不覺竟也消磨了不少時間。 甚至到了晚上,到了天整個黑下來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就躺倒,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雪地上有著蒼白面孔的少年似乎徹底消失了,先是從大家的視野里消失,變成了一個總是行動在暗處,被人提起時也就剩下一個符號……最后,連她的夢里也不再有他。 她多了很多必須去做的事情,每天要按部就班地去和負責研制槍械以及各種“新奇玩意”的軍器監工匠溝通,要留意自己身上的空花陽焰毒性,要小心身上的母蠱,要留意皇宮內外的各種風吹草動…… 那些刺客的來歷最終還是有了個交代,據說是北地叛軍的眼線,還抓到了好幾個逃竄的同謀,只幾天時間就過了三司會審,極刑處決。 秦晅得到消息的時候,垂著眼睛恭恭敬敬地謝了皇帝的恩典,回來之后神色淡淡的,仍舊讓劉簡著人去查探。 邵萱萱試探著問:“那些人,不是齊王派來的?” 因了方硯的關系,她對北地的仇恨倒是很深。 秦晅搖頭,輕出啜了一口:“此事已然有了交代,到此也就結束了?!?/br> “那你還……” “人家要殺我,我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你不是說你自己心里有底?” “那也須得看得清清楚楚的,你今天怎么這么閑,不去軍器監?那些火銃做得怎么樣了?” 現代槍械的精度畢竟太高了,邵萱萱上輩子連真槍都沒見過呢,光憑那點描述就想依靠工匠造出合適的武器畢竟太難了。自然而然的。在鐵質管狀器具里填充當火藥,引爆產生近距離殺傷力的火銃最先被研制了出來。 實戰價值雖然不及真正的槍械,近距離殺傷力卻還是十分可觀的。 邵萱萱聳肩道:“還是那樣啊,近距離威力很大,但是射不遠?!?/br> 射程,在還依靠人海戰術的冷兵器時代,有時候甚至比打擊精度還重要。 那么多人,射程夠了就是亂箭也可能傷到不少人。 秦晅皺眉聽了一會兒,突然道:“你之前不是說,有提高他們工作熱情的辦法嗎?” 邵萱萱無奈:“他們缺少的又不是工作熱情?!苯o皇帝打工誒,誰敢不努力?。∪钡氖乾F代化的知識,是高精度的流水線作業。 “不缺熱情,缺升官發財的青云大道。”秦晅道,“你們那的皇帝,不是曾經要求軍器司在每把武器上刻上制造者和監管者的姓名?不是將田地租借給個人耕種,鼓勵他們竭盡全力創造個人財富?” “那叫包產到戶,”邵萱萱打著哈欠糾正道,“可這跟你的情況完全不同啊,還青云大道——等等,你的意思是說?” “物勒工名,以考其誠,功有不當,必行其罪。”秦晅道,“功若有方,那自然是要大加封賞,蔭妻封子?!?/br> 邵萱萱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暗了下去。在器物上面刻上制作者、監管者的名字,對提高制造水平來說,當然是好的。 但這樣嚴苛的管理制度,雇主還是皇家,又要連坐一連串的監管者,難免就有些嚴酷。 這種方式卻很合秦晅的胃口,隔天就上諫給了皇帝,老皇帝掌管天下這么久,腦子還是有的,不久就頒下正式法令。 舉國工官震驚,甚至傳揚到了周邊小國的大臣口中,成為了老皇帝和太子暴政不仁的鐵證。 然而,火銃的研制有了新的進展。 雖然還沒有扳機,銃膛、藥室和尾銎卻已經明顯分開,放大版則足有成人腰粗,被工官叫做“腰統”,轟擊城門效果非凡。 負責相關項目的底層工匠和中上層工官很快得到了封賞,邵萱萱甚至有老皇帝和秦晅已經盡釋前嫌,父子同心的錯覺。 . 除夕夜終于到來,家家戶戶門前掛上了寫滿吉祥話的桃木板,連皇宮里也不例外。 邵萱萱算是知道什么叫“貼桃符”了,不對,該是掛才對。 新年臨近,當太子的請的安多,做手下自然也更忙碌。 開年第一個子時,萬把火銃齊鳴,比聽慣了的暮鼓晨鐘響了不知多少遍,比春雷還叫人振聾發聵。 一些不滿開始在朝野中蔓延,逐漸匯聚成一股堅定的反戰派,指責這樣的行為是在“窮兵黷武”。 繼齊王叛變之后,又一輪小規模的清洗模模糊糊地展開了。 老皇帝從骨子里忌諱齊王盤踞北方的行為,偏偏老太后還偏聽偏信,當著他的面大罵齊王不忠不孝,一有風吹草動,一旦可能危及小兒子的,仍舊想盡辦法想要漏消息出去。 ☆、第九十八回斗毆 第九十八回斗毆 新年之后,日子過得飛快。 宮里的日子表面上波瀾不驚,私下卻暗流洶涌?;实鄢甲觽兿嗷ゲ┺?,后妃們有后妃們的算計,皇子們有皇子們的計較,就連宮人和內侍們的小圈子里,也充滿了明爭暗斗。 邵萱萱兩耳不聞窗外事,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了如何提高自身實力上面。 火銃雖然殺傷力不錯,但射程畢竟有點坑爹,她在軍器監走得多了,很快就瞄上了另一樣古代比較常見的武器——十字短弩。 工官們在她的建議下,將短弩的體積改小,又增加了填裝彈藥的凹槽,點射威力自然是比不上現代槍械的,射程卻比火銃遠得多了。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木倉(和諧)桿子里才能出政(和諧)權,都是義務教育階段政治課上學的東西。 這是個rou弱強食的世界,人命如草芥,想要活下去,想要保護想保護的人,需要強大的內心和實力。 感冒好了之后,她扎馬步的時間明顯延長了,每天早上都堅持晨跑……手握火銃,被后座力鎮得手掌麻痹的時候,另一種滿足感卻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