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書迷正在閱讀:圖騰圣主、末世重生之我不是女配、逆天雙寶:醫妃娘親又掉馬了、北清煙火、影帝的前妻、重生之娛樂宗師、教主的壯夫郎、重生之鳥、圣騎士、我的靈異筆記
連她也詫異,早先不過猜測是余家哪一個不走正路的小輩,誰料到是長房長孫,“余老侯爺那樣的正經讀書人,沒成想竟能教出你這樣的孫兒。倒不是說不好,只不過……老侯爺恐怕氣得夠嗆。這會子還想起一事來,你家二嬸還曾在我府里小住一段時日,卻沒聽她提起過小刀大人。” 余小刀咧嘴笑,少年的落拓不羈盡顯于此,“不肖子孫,長輩們多半懶得理會。不過是在京城待得膩煩,想到別處干點兒新鮮事。” “那就到西北投軍打仗?老侯爺可是第一等的忠君愛國,若知你在陸晉麾下,必要請家法教訓。” “嘿嘿,將來如何,還請夫人多關照。” “小小年紀,倒先與我打起官腔來。” “將軍給了個官帽兒,屬下自然要盡興盡力做起來。” 云意又道:“此番護送我北上,無意中擋了大人打仗立功的機會,我心中著實過意不去。” 余小刀徑直說:“內斗而已,不去也罷。”他在云意跟前說話,竟沒有半分收斂,少年心性,到底是放縱慣了。 她擺擺手,已露疲態,“早些休息,明日盡早啟程。” 他遵一聲是,正要走,臨到門口再多漏下一句,“夫人放心,大軍開拔,將軍不日便可大勝而歸。” “承你吉言。” “不敢不敢——” 意氣風發少年郎,總是令人羨慕。誰料得到他將來騰達上青云,占盡人間風流。 而云意回到闊別多年的烏蘭城,才想起已與陸晉相識四年,期間多少情仇糾葛已隨水東去。 烏蘭城內忠義王府,照舊是蘅蕪苑,依然是記憶中熟悉的面孔,她見到青梅、鶯時,甚至是玉珍嬤嬤。一筆勾勒至此,仿佛回到原點。 ☆、第127章 決戰 一百二十七章決戰 玉珍嬤嬤仍是孤身一人,無奈華發早生,老態畢現。聽聞收了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做養子,安排在王府里當差,也算有了依靠。乍見云意,她泣不成聲,長跪不起,任你如何勸也不肯歇上一口氣,大約要將這五年積攢的眼淚都在云意眼前流盡。 再看鶯時,梳個夫人發髻,青布衣裳。拖家帶口地排著隊給要給云意磕頭,小孩子家家不懂事,鶯時也不曾與他們談過舊事,只曉得眼前是個富貴人,誰能料鎮日在家洗衣做飯的母親也曾出入宮廷威風赫赫。到頭來都是過眼云煙,僅供深夜懷念而已。 云意出手大方,不提給鶯時玉珍嬤嬤的搭上,但凡來磕過頭的都有一袋碎銀。寒暄的話說完了,玉珍嬤嬤還在哭,反復念叨著,“奴婢真真以為這輩子再見不著殿下,如今……真乃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 云意卻沒有劫后重生的大喜大悲,他的心仍系于陸晉,尚不能安枕。 未過多久,又有人來磕頭。陰天細雨的,那婦人走得極快,身上的白rou跟著打顫,圓溜溜銀盤似的一張臉,好生富態。 云意瞧了半晌,仍是遲疑,“你是……青梅?” “正是呢,奴婢給殿下磕頭,殿下萬福金安。” 云意啞然失笑,“這……你倒是比從前自在些。”猶記得青梅被她嚇過好幾回,次次都是縮頭縮腦的生怕丟了性命。沒成想多年不見,二兩重的小青梅竟吃成個大胖子,“想來這些年你過得極好,我見了也能安心。” 青梅抬起頭來回話,“早年間受殿下教誨,覺著吃是頭一等大事,后來家里做主許給了四海風華的大廚,便越發的沒了限制,到如今這模樣怕是嚇著殿下了。” 云意止不住笑,“你呀,我看這樣就很好。只不過……你家里那位手藝如何?” 青梅道:“不是奴婢夸口,我們家那口子做菜可是一等一的好,如不是舍不得家里,早就被貴人帶到京城里發達。殿下若是得閑,奴婢領他來在王府里試試手藝可好?” “好極!”云意撫掌大樂,“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這兩人一拍即合,之后的日子四海風華缺了大廚門庭冷落,王府里卻在一日一道新花樣的折騰。陸晉囑咐她“保重”,如今可算“格外保重”。這一時熱熱鬧鬧轉眼就到初夏,她整日吃吃喝喝過得太逍遙,乃至于一連三個月癸水未至才曉得著急去請大夫。 再說回四月,兵貴神速。陸晉麾下三軍人馬不足半月已抵達京師,由東南西三方駐兵城下。 陸寅當日接到報信便勸說陸占濤定陸晉叛軍投誠之罪,如今要合圍入京更是沒可能。但陸寅亦沒能料到陸晉敗軍之將卻能在倉促間集結十余萬兵馬逼近京城。接到奏報頓時慌了手腳,匆匆忙忙詔令三大營于天佑門外抵御叛軍。 人人都料定大戰在即,誰曉得陸晉居然派人來講道理。那老夫子滿口的仁義道德忠君愛民,說得陸寅頭暈耳鳴,翻來覆去引經據典,實質上一句話就能說完——陸晉愿一人一馬孤身面圣,以洗不白之冤。 陸寅琢磨著陸晉這是要千里赴死,兩軍對峙卻主動將人頭奉上。他不答應豈不白費?但倘若應下,恐怕要中他jian計。最后與將領謀士合計一通,雖猜不透他是何欲意,但也堅持絕不中計。 當即把那夫子拖出去殺頭,大罵陸晉投敵賣國居心叵測。 查干來問對策,陸晉卻說:“答應才是意外,不答應是意料之中。” 查干不解,“何必與他嘰歪,干脆轟轟烈烈打過去,咱們齊顏衛可從沒怕過誰。” 陸晉已卸下甲胄,穿的是家常衣裳,懶懶散散與之敘話,然則口中一字一句皆是驚心動魄,“弒兄殺父多半要為后人詬病,總歸在前頭做足了戲碼才好磨刀下手。” 第二日陸寅駐地又迎新客,一行人敲鑼打鼓押送重犯,一人衣衫襤褸扮囚徒,大喊“我是jian細,我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兩江百姓。”口口聲聲說是受陸寅指使,背叛主將,里通外敵,罵陸寅為爭權奪利不惜害死數萬兵將,現如今擁兵自重,把持朝政,簡直人人得而誅之。 陸寅氣不過,隔著百米之距將此人一箭射死。過后陸晉感慨,“想來這些年大哥的騎射功夫還沒落下,厲害厲害。” 查干好奇問:“二爺,那人真是jian細?” 陸晉瞥他一眼,覺著朽木不可雕,“若是jian細,你認為爺能留他至今?” “那……” “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說了什么,老大又干了什么。現如今他坐實了惱羞成怒殺人滅口的罪名,明日一早再罵他一回,便差不多是時候動手。” 查干聽見“動手”兩個字,已然躍躍欲試,恨不能當下就cao起刀來奔赴戰場。少不得要說兩句,“還罵呢?要不明兒罵人屬下就在后頭跟著,罵完了就上。” “再等等——” 查干垮下臉來,“二爺,再等下去黃花菜都涼了。” 陸晉卻不再言語,他伸手敲了敲查干的腦門,等的是宮中訊息。 再來陸寅就成了大jian大惡之人,先欲殺手足不成,再挾持天子,圍困生父,乃天下第一惡賊。而陸晉出兵的名頭就從洗脫冤屈變為清君側救老父,名正言順,堪當楷模。 他昨夜已收信,陸占濤絕不可能出城督軍,他那垂垂老去卻要以仙丹永駐青春的父親,現如今恐怕連床都下不來。 陸占濤與馮寶之間又是另外一番光景,陸占濤恨自己識人不明,馮寶卻另有一番道理,“神仙道士都是王爺指派微臣領到府里,仙丹妙藥王爺起先服也嘗奇效,至于那些個厲害美人原是王爺嫌宮中選秀的姑娘無趣,特地派人至民間挑上來,這妖精功夫好,任是如何也不該怪到微臣頭上。” 陸占濤大概是憋著一口氣,或是想要破口大罵,但嗚嗚咽咽好半天也沒能說出半個字來。神丹妙藥吃得多,沒能飛身成仙永不老,反而血沖頭頂癱瘓無力,從此后只剩一張床橫塘,一張嘴等吃。 陸占濤掙扎得太過用力,一不小心滾落床底,但禁宮里靜悄悄,侍奉的宮女早已不知去向。未幾,自幔帳后頭走出一雙明黃高靴,瞧見了,原來是昨日的肅王,如今的圣上。 昏暗的燭光中望馮寶一眼,低聲問:“再起不來了?” 馮寶立在床邊,垂著頭,恭恭敬敬答:“再起不來了。” 他低頭勾出一個詭異的笑,突然間抬腳忘陸占濤身上猛踹,一面踢打一面罵,“不知進退的狗東西,朕讓你得意,讓你跋扈,你再得意試試,再起來試試!” 陸占濤趴在地上嗚呼哀哉,打人的卻也不輕松,他費了全身力氣,全沒能卸下通身恨意,停下來氣喘如牛,胸前瞪圓了眼的五爪金龍也皺得越發怪異。 恨到最后是無力,他頹然如同被抽走全身力氣,順勢倒下來,醉漢似的躺在地上一會大笑,一會又大哭,朝著屋頂大喊,“龍子鳳孫,天家后裔,卻活得豬狗不如,父王!你留下的是何等天地,竟逼我至此!可悲,可笑,不如一死!” 他慢慢蜷成一團,側躺在地,痛哭不止。 唯剩馮寶無聲無息立在不遠處,冷眼看顧家悲歡離合滄桑變幻,一如從前。 回到戰場,陸晉點齊兵馬整頓出發。他一身鎧甲紅纓高懸,盛夏時分烈焰下閃寒光。他一人一馬領軍在前,手中□□破風裂日,已足夠震懾敵營。 查干依照前言,當先鋒打頭陣,已將陸寅駐兵之處沖得七零八落,京郊三大營本就所剩不多,順天府二十四州縣中大半是陸晉的人領軍為官,連伸手都不必,只需在此大戰之際消極怠工,胡三通與巴音南北合擊,京城連三五日都守不住。 而陸晉親自領兵與陸寅麾下親軍戰于西郊,八千人精兵對三萬亂兵。陸寅受查干突襲沒能即刻組織回防,幾大干將相互失聯各自逃竄。陸晉分兩翼在西郊扯開一個大面口袋,只等對方爭先恐后往袋子里鉆。 申時收網,甕中捉鱉。 陸晉于亂軍之中瞥見倉皇外逃的陸寅,他在馬背上勾唇淺笑,與一千總低語,命人讓出一道口子,供陸寅與其近衛趕馬西行。而他收緊韁繩掉頭繞道,領齊顏衛二百人,不知去處。 山谷下一頓混戰,陸寅本以為要命喪于此,虧得老天庇佑,真讓他殺出一條血路,逃出生天。不停不歇狂奔至京郊永寧縣,驛道漸漸變窄,就知離京城越來越遠。 有人提議,此處離追兵已遠,倒不如棄馬入山林,過后即便有人追來,也無蹤跡可循。 陸寅認為可行,正要下馬,卻見兩側山林間慢慢走出無數黑影,一個個高頭大馬,齊裝滿員。 周遭一片死寂,鳥雀不鳴。耳邊只剩下得得馬蹄聲,聲聲催命。 那人自暗影中緩緩走入月光下,帶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于馬上斜睨他,“大哥,別來無恙——” ☆、第128章 決斷 一百二十八章決斷 陸寅瞬時之間沒能認得出眼前人,相較過往,陸晉益發滄桑老成,已不復當年一身反骨桀驁模樣。 他沒時間也沒勇氣開口接話,當即調轉馬頭打算原路折返,卻見來路已被一列齊顏衛封死,前后夾擊,他已無處可逃。 一時間月光清輝成了梁上雪,晚風輕拂化作閻王耳語,他的命懸在他刀上,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間。 陸寅絕望,轉身迎上獨自上前的陸晉,搖頭嗤笑道:“沒料到兵敗如山倒,狂奔百里,到底還是讓二弟圍困于此,為兄著實慚愧。” 陸晉手持韁繩,身體后仰,顯然是放松恣意的姿態,“大哥與賀蘭鈺合謀置我于死地之時,弟弟也不見得好過。彼此彼此。” “二弟太過自謙,若真如此,也不復今日相見。” 兩人胯*下青驄馬雙雙于月下停步,細微處風吹樹影輕搖,沙沙如百鬼夜哭。 走得近了才看清,陸晉眼瞼下還殘存一滴嫣紅的血,不知是哪一顆大好頭顱下濺出的鮮紅朱砂。 他的臉好似被這一滴血點亮,換了神髓,似神,又似鬼。 陸寅喉頭攢動,干咽一口,壯膽出聲,“你已勝券在握,何不多留一線。日后……手足相殘……傳出去豈不壞了好名聲?二弟你……自與我等不同,你有宏愿,且三思而行。” 陸晉聞言,沒來由地發笑,在山林野地沉沉夜幕中,顯得突兀詭譎,冷冷滲人骨。“大哥忘了,當年你指著我罵,罵我是關外賤種,蠻人蠢物,不配吃漢人的飯,不配做漢人兄弟。我又為何要尊你漢人虛名?” “這……這不過是小兒把戲,當不得真…………” “聽聞大哥三歲能文四歲能詩,那時候七八歲光景,少說也是個博學鴻儒,跟小兒有什么牽扯?” 陸寅忙不迭否認,“那都是王妃編出來騙人的話,充充場面博個名聲罷了,當不得真。” “我原本也想著,兄弟之間,骨rou至親,何至于此……” 他語調之中的猶豫給了陸寅希望,他接連應聲道:“正是如此。” “卻又想著內子手握鶴頂紅孤身入宮是何等凄涼,便沒辦法軟下心腸——” “不過是個女人,你若想要,自然召來千個百個,個個是傾城絕色…………” 風過耳,溫柔如夢。 陸晉的刀太快,陸寅睜大眼企圖看清他手起刀落之間的光影,無奈血已噴濺,頭已落地,抬眼向上看,馬兒打著響鼻甩動鬃毛,竟半點不察。 而他,已成亂尸一具,身后事全憑他人捏造。 一盞燈滅,再無想念。 云遮月,風吹亂發,沾染臉側熱血。陸晉垂目看著馬蹄便沾了滿頭灰的腦袋,聲無起伏,心無瀾漪,毒蛇一般冷血,“戰場上刀劍無眼,世子爺死于亂軍之中,著實教人扼、腕、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