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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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忙忙的,像是有追兵在后。 將近月底陸晉才出現在宅內,他來時云意正窩在自己的小臥房里,慢慢細細喝著綠豆湯。他身上衣料早讓汗水濕透,大大咧咧坐到她身邊來,搶了她手里的青花小碗便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下去,末了還說,“再叫廚房盛一碗來。” 湯圓依言退下。 云意靠著小桌,回頭看他面色潮紅,滿頭熱汗,便捏了團扇來輕輕給他扇風,沒想到扇子也被搶過去,真是強盜一樣的做派。 他一面扇風,一面繃著臉同她說話,“你倒是逍遙,大熱天的,這間屋有綠藤遮著,比別處清涼不少。” 鼻尖繞著他身上汗味兒,倒也不覺得熏人,云意懶懶挪一挪腰,離他稍稍遠一些,“二爺這是從軍營里來?累成這樣,要不然先洗洗,換身衣服,人舒坦了再用晚飯。” 恰在這時,湯圓端著碗呈上來,陸晉仰頭又是一陣牛飲。這一回記得夸她,“你這綠豆湯與別處不同,哪里不同爺倒是說不上。” 云意道:“這里頭摻了青梅、金桔餅、佛手糖蘿卜,又有糖水蓮子、糖桂花,早上我看院子里的薔薇花開得好,便也采上兩朵一并熬煮,算是應了時節。夏至一過,暑濕便漲,這湯最解濕熱。我看二爺苦夏,營里也可指人做上一鍋,倒不必如此麻煩,一勺綠豆一鍋水,煮開了就行。” 陸晉聽她說完這一段,心都讓熨平了,再也燥不起來。便來握了她的手,臉上也有了一絲笑,“這話說的,比人唱的還好聽。”他難得聽勸,真回了正房沐浴更衣。 云意喚湯圓來,將簾子敞開,把屋里的汗氣散一散。再吩咐廚房,準備幾樣陸晉愛吃的葷菜。傍晚餐桌上分出楚河漢界,陸晉這一方“花團錦簇”,云意身邊卻是“寡欲清心”。 她早先喝過綠豆湯,眼下沒什么胃口,好半天才進一塊素三絲,權當做陪。 陸晉先囫圇吃上一輪,略飽后才擦了嘴,配上一壺酒來細品。贊道:“這廚子大有長進,也不知是板子打得好,還是你調*教有方。” “自然是二爺的板子厲害,我也就單憑一張嘴,出出主意罷了。”再看自己的翡翠湯,好半天也不曾動過一口,她的心思早已經不在吃上,“二爺要出征?” “不錯。”陸晉抿一口酒,緩緩說,“明日開拔,去往龔州,計劃駐軍畢照、原山、龔州三鎮,鞏固東南防線。” 云意心生疑惑,不解道:“不去澤口么?澤口臨近龔州,又是兩江交匯之地,漕運往來集散,就是往后…………”她曉得自己犯了口舌,連忙打住。 怎奈陸晉朗聲大笑,似遇知己,舉杯相邀,“你在孝中,不能飲酒,爺單敬你一杯。”言罷一口氣飲盡杯中酒,再倒置來與她看,“一旦拿下澤口,糧食補給便有了保證,進而向南可圖江北,退,又能以此相挾,向朝廷邀賞。公主高見,在下佩服。” 云意雙肩聳拉,愁悶道:“橫豎你已經想好了,何必把這功勞扣我頭上。不過你可小心,王爺沒想到的事情,又是出戰攻城,若由你來說,恐怕成不了。” “嗯,這事比攻城難辦。” 云意想了想,出了個歪主意,“王爺不是好酒么?不如為王爺尋一位酒中知音,這些話都趁著半醉不醉的時候說,說不好就是玩笑話,說得好就是錦囊妙計,最好不過。” 陸晉問:“何謂酒中知音。” 云意答:“就是個會釀酒又會忽悠的唄,二爺手底下人才濟濟,還能找不到這樣的?” 陸晉看著她,好一陣樂,繼而含笑道:“還缺一樣。” “什么?”她好奇。 “忠心不二。” 云意不服,“世上哪來的忠心不二,人人都有腦,趨利避害人之天性。” 陸晉定定道:“然則人人都有弱點,只看你抓不抓得住,抓住了,便老老實實一生為你所用。” 他說這句話時,目光如重重鐐銬,一層層施加在她身上,她想起鶯時,又想起肅王,不由得遍體生寒。 “二爺這一仗要去多久?” “少則一兩月,多則三四月,時間長了府里也放心不下,與其臨陣換將,不如快刀斬亂麻。”酒至半酣,他揚眉,玩笑道,“如何?舍不得不是?” 后頭那一句,云意只當沒聽著,“依我看,順賊那幫子烏合之眾,打個三五十日便都逃回京城享樂去了,拖不了那樣長。到時何人駐軍,二爺可想好了?恐怕齊顏衛的人是用不上的,二爺想要在戰事上有一番作為,還需組起一支漢軍來,恰逢戰事四起,趁著征兵的機會,要組軍不難,只是,萬事還需過王爺那一關,不然下頭告一狀,羅織個了不得名頭,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陸晉頷首道:“依公主看,如何是好?” 云意一派輕松,“說來說去,二爺還是缺一個能在王爺身邊胡說八道的人。我記得玄宗爺身邊就曾有個厲害道士,能呼風喚雨掐算天命,不過后來讓我父皇給削了腦袋。當年就是他一句話,害得我父皇險些丟了太子之位。” 陸晉聞言眼光一亮,剩下的什么都不必說,一切自明心底。又不得不佩服云意,她看人猜心,天下少有。 過后警醒,與她相處越久,便越容易深陷,蒙住雙眼讓人牽著鼻子繞著菜市口走上一遭,千刀萬剮了,回頭還不自知。 “外面局勢如何?公主不想知道?” 云意撐著下頜,笑意盈盈,“我有二爺護著,擔心那些做什么?再說了,二爺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跟我說,著急頂什么用呢?” 她雙瞳似琉璃珠一般清澈透亮,多看一眼,不自覺便被推進夢里,以為她天真純善不諳世事,無需諸多防備。繼而陸晉思慮不周,說出了他這一生最后悔的一句話,“江北有了榮王的消息,現如今西北、江北、南京各自為陣,朝廷想要再統江山,只怕難如登天。” 云意在桌下攥緊了拳頭,極力壓制自己心中不斷涌現的興奮與激動,她的哥哥還活著,是因為她嗎?是因為德安德寶不辱使命順利將他送出京城? 哥哥活著,她便還有一線生機。 為情也好,為利也罷,外公與哥哥必會遣人搜尋。 不過現在最要緊的,是應付對面心機深沉老謀深算的陸晉。于是舉起茶杯,與陸晉隔空對飲,柔聲道:“情勢復雜二爺才有時間徐徐圖之,不見得是壞事。” “于你呢?”他眉心微蹙,緊緊鎖住她一舉一動。 “自然是好的,哥哥活著,我心中自然多一分想念,從前那些個不要命的事情,再也不做了。”她的回答近乎完美。 陸晉略略點頭,“如此便好。” 她偷偷蹭一蹭掌心,緊張得全是汗。 ☆、第33章 出征 第三十三章出征 天未亮就需啟程,寅正,整個宅邸被燈火托舉成一顆明珠。 陸晉肩上甲胄沉重,有寒光冽冽,比窗外被燭光照亮的夜更多一分深沉肅殺。他發髻高懸,長刀在側,越發顯得英挺過人。 云意鮮少在這個時辰起身,但今次清醒異常。陸晉即將出行征戰沙場,而她還有最后一場仗,最要緊也最可怕。她面對陸晉,不知為何,始終無法做到從容自如。 也許是源于心不靜,萬物都似夏夜躁動。 月亮在門前露出半片影,此夜靜謐無聲,卻又危機四伏。他就在她身前半步距離,高壯頎長的身軀擋住她所有視線,她幻化成大樹旁細弱嬌柔的藤蔓,仿佛唯有依著他才有生存之望。 他捧起她的臉,雙手握住她脖頸兩側,大拇指來回撫弄著她嫣紅柔軟的唇。他的視線低垂,她的面龐向上,一個掠奪,一個奉獻,姿態與心態全然清晰明了。 他看著她的眼,仿佛要透過漆黑水亮的瞳仁,一并看進她心里去。言語也是熱的,是占有的狂熱,“此一役殺北王于秋梁,下一回入京城剿殺李得勝,你說過的話要記牢,爺耐性不好,等不起。” “我騙誰也不敢偏二爺呀,即便是謊話,二爺也能將它做實,不是么?”她由衷佩服自己,在這樣逼問審視的目光下,還能換出一張毫無破綻的臉,與他談笑之中將謎底揭穿。 他是幾時開始在她面前自稱“爺”的? 大約是自太原起,一切盡在掌控之中,情態變化,心也跟著起了波瀾。 他終于滿意,在她唇上小啄一口,算是額外獎賞。他眼中漸生迷蒙,透出一股對眼前少女的迷戀,興許暫且可稱之為迷戀。 禁不住婆媽起來,叮囑她,“乖乖等著,等爺回來,該有的體面總會有。” 她過了頭一關,而后便放松起來,笑一笑調侃道:“難不成二爺還要八抬大轎娶我過門?那我可一兩銀子陪嫁都沒有。” “爺只要你——” “程姑娘也不要啦?”她說這話時眨著眼睛帶著笑,小狐貍似的靈動又可愛。 他捏一捏她腮邊rou,緊繃的情緒終于松懈,“這就醋上了?” 她便笑盈盈望住他,眼瞳里藏著秋水藏著春光,美如詩畫,卻又一個字不說,等他體味。 他一時心癢難耐,但苦于出行在即,最終只能忍下,“乖乖的,多吃點,等著爺。” 云意笑,“保證吃成個胖姑娘。” 他放開她,不再留戀于兒女情,走得又快又急。 云意只送他到外院照壁下,聽憑他披星掛月,奔赴遠方。 她滯留在此,四方四正一座院,墻不算高,宅不算大,卻已經足夠鎖住一個俗事不知的顧云意。 大約是站得久了,連紅杏也忍不住上前,問說:“夫人,夜里風涼,當心身子。” 不想云意一改往日和善,回過頭來目光凜冽,嚇得紅杏以為她半夜撞邪。 “哪來的夫人?” 紅杏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片刻功夫,她又換了面孔,笑笑說:“你扶我回房去吧,這個時辰鬧起來,睡也不好睡的,還是將就著坐一會兒吧。” 紅杏讓嚇怕了,只得低著頭,草草應是。 遠遠傳來更夫醇厚悠長的喊聲,叮囑家家戶戶仔細閉門,當心火燭。 哪里是什么戰亂紛爭,分明是個富貴太平年。 云意就著這身衣裳,獨自蜷縮在春榻上。支起窗來向外望,天邊已有微光,云與月都成了別樣風光,剎那便是風吹云散遠游四方。 她攤開掌心,鶯時在手心寫下的字仍歷歷在目。 肅王—— 她仔細觀察過鶯時的眼睛,有緊張也有急迫,但鶯時受過刑、死里逃生,心中藏著隱秘,這便混在一團不好分辨。 那一日鶯時在她耳邊,咬著又細又輕的音調說:“奴婢之所以能逃出生天,還是多虧了肅王。專看管奴婢們的,有一個叫吳先貴,是肅王的人。奴婢讓打個半死拖出來,也是因他一句話,若不然還要醫官來驗,那必然是出不來的。” “肅王他…………” 鶯時道:“奴婢聽吳先貴說,肅王那看管得并不十分嚴實,到底是一字王,總歸是要捧著的。” 云意疑惑道:“你與我說這些,是何意?” 鶯時道:“奴婢看殿下在此處,并不十分順心,奴婢便想著,若想出去,倒不如求助于肅王。王爺畢竟是王爺,手底下多少還有得用的人,或許能幫上一把。” 云意隨即笑著拍一拍鶯時肩膀,“你有心了。” 不說好,也不否定,剩下無窮余味全丟給對方琢磨。 最可貴的是時間充裕,她等得起。 三日后,她在書房等來曲鶴鳴。他穿一件月白袍子,繡墨竹松濤,花中君子。大約是這幾日凈過面,又修過容,見面時便顯得十分清俊,再賞玩折扇一把,更平添三分才子風流。 但她不愛看,依舊低著頭,寫她的千字文。 可有人就是討嫌,非要湊過來看,看過之后嘖嘖稱嘆,“你這字,真跟徽宗的差不離,我記得千字文徽宗也曾有一帖,但不過如今下落不知。如能現世,必要震驚四方。” 云意落筆不綴,淡淡道:“子通這句話,我暫且當夸贊收下。” 曲鶴鳴道:“我夸人損人都是真心實意,你也大可不必如此作態。” “二爺出征,子通竟沒能一道上路?” “二爺讓我留下來組織招募兵勇,順帶看著你,省得你又欺負李管家老實,眼珠子一轉就給人下了套。”他待她,恍然間生出無窮盡的熟悉感,越接觸,越是心有感念,仿佛這一生曾在某年某月某一段蒼茫歲月里,與其深交,而今不過再次重逢,卻又相距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