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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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意咬著唇,想罵娘。 幸虧季平有事來報,他二人出了書房,在院中說話。 云意但凡有了吃的,腦子通常想不了其他。等他回來,正撞上她偷偷摸摸扒拉另外一半,禁不住就要逗她,“那是我的——” 云意抬頭,眼睛里還藏著對紅豆糕的眷戀,然而又礙著面子,只好提議,“要不……你再分我一半?” 陸晉道:“不必,你都吃了吧?!?/br> 她歡欣鼓舞,臨了還不忘拍馬溜須,“二爺,您可真是大氣!” 他笑,就這么坐在桌邊看著她細嚼慢咽的把一包紅豆糕都吃完,末了擦擦嘴,沖他一頓討好地笑,兩只眼睛彎彎好似天上月,一對酒窩帶著甜,從眼簾晃到心底,全然是馨香軟糯。 陸晉問:“吃完了?” 她笑瞇瞇點頭,吃飽了便什么都好說,嬌俏白皙的一張臉,此刻竟還紅艷艷放著光,“吃完了呀?!?/br> “好吃嗎?” “好吃,嘿嘿,比昨兒吃的山藥湯好多了,那東西寡淡得很,我不喜歡。” 他上前兩步,繞到她身邊來,鋒利的眉眼染上笑,則多出一絲溫柔,“爺買的東西,一口沒嘗…………”他語速稍慢,像是老狐貍釣魚,有足夠耐心等她上鉤。一段窄瘦的腰也慢慢下彎,越靠越近,逼迫她不得不仰起身子躲避,卻恰好正中紅心,“你說該怎么辦?嗯?” 她眉毛打結,不斷后仰,感覺腰都要折斷,“那……要不我陪你錢?” “爺缺錢?” “不……不缺…………” 她撐不住,最終向后倒在炕床上,他隨即壓上去,將她禁錮在雙臂之間,舌尖卷過她嘴角,掃起一點點碎屑,體味一番又覺不夠,便再靠近些,吐著熱氣同她廝磨,“爺……就只嘗嘗味道?!?/br> 東西進了肚里還要如何嘗?自然是到她嘴里嘗。 她推他,他放開來,低聲勸告,“脖子上腳上都有傷,你再動,當心連后悔都沒機會?!?/br> 她戚戚然不敢妄動,他順了意,益發囂張。 端看他朗朗君子模樣,誰知是個無恥下流胚。 ☆、第25章 埋伏 第二十五章埋伏 云意一夜沒睡,想的都是他靠在近處的臉、帶著壓迫感的氣勢,以及灼熱guntang的呼吸。樂—文她參不透她與陸晉之間,萍水相逢各有所需的緣分,竟然會發展到這一步。那么親密,又那么陌生。她脆弱得無法抵御,但又好像是半推半就的矯情。 或許從宮門失守那一刻起,她便成了卑微的落魄王孫。五鬼圖是她最后的尊嚴,然則似乎貞潔名聲,大約都需視作煙塵。 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彌足深陷不能自省,陸晉這樣的人,不動聲色,謀段在心,她斗不過。 可是…………如何能逃得過呢? 答案依舊無解。 翻來覆去一整夜的后果,第二天統統寫在臉上。連昨夜給她引路的綠意丫鬟都忍不住建議,“要不?姑娘抹一層珍珠粉?” 云意不大在乎,“算了,橫豎也不去見什么厲害人物?!?/br> “二爺多厲害?!彪S手給她挽一頭垂鬟分肖髻,再拿炭筆描出一對水彎眉,便成淥水亭畔,盈盈笑語一美人。哪還需要粉妝,憔悴三分,反倒惹人憐愛。推開門,就是恨了她一整晚的曲鶴鳴也免不了呆立庭中。 陸晉正低聲吩咐曲鶴鳴,留下將后續麻煩清理干凈,過后快馬向北與巴音匯合。見她出門,即上前一步隔開曲鶴鳴視線,“用過早飯,我與你一道啟程?!?/br> 云意抬眼掃過曲鶴鳴,他低著頭直愣愣望著身邊一叢矮樹,木得像塊石頭。 “您是爺,自然是聽您的。”她是籠中鳥,他是逗鳥人,她很能認清現實。 打發走云意,他與曲鶴鳴都十分默契地不提昨夜。曲鶴鳴仍有疑慮,“二爺,季平此人,是留還是……” “跟他說是王爺旨意,令他往烏蘭城侍奉肅王,途中若有其他,誰也查不到咱們頭上?!?/br> “那…………” “她雖說是個燙手山芋,但扣下來遠好過交出去?!彼皖^理一理袖口,不再與他多言,“回去恐怕就要出征,該提拔上來的,你要多留心?!?/br> “二爺放心。” 陸晉撣開肩上一片飛絮,沉默中轉過身,往小花廳去。 他一來,云意連忙高舉雙手,“我沒吃你的,一口都沒有!” 他輕笑,欺身來刮一刮她嘴角,“知道了,公主再清白不過?!?/br> 她氣得漲紅了臉,無語凝噎。 好在太原離烏蘭已十分近,一早起程,天黑之前就能落腳。這一回路只剩下云意與陸晉二人,他另找一個滿臉絡腮胡的車夫在外趕馬,自己也找機會躲懶,與她一同窩在馬車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我親親你………… 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只行走的糖丸,隨時他都要來舔一口,砸吧砸吧嘴,瞇著眼睛說不錯,尚可。 她捏緊了拳頭,好幾次想提刀殺他。 殺他?這個念頭閃過,似一粒種,落了地生根發芽瞬時拔出一棵大樹。她的記憶清晰,同鶯時趴墻根偷聽的畫面浮現眼前,那jian夫說,要在城外棧道上設伏送他歸西。 不過眼下情勢有變,她跟著他回來,又正是陸占濤下令搜捕之人。假設她是jian夫…………她用盡心力展開想象,視線落到閉目養神的陸晉身上,思緒當下拐個彎兒偏離軌道,她想的是,我如是jian夫,怎么也不會看上鄭仙芝呀,她那么兇,吵起架來恨不能張嘴活撕了對方,其實和陸晉正相配,一個母老虎,一頭草原狼,一個嗷嗚嗷,一個汪汪汪。 嘿嘿……廝打在一起才好玩兒呢。 “公主笑呵呵的琢磨什么?”一劑醒神湯,醍醐灌頂。 “沒……沒什么……我想吃的呢!” “想來也是。”分明是瞧不起她,料定她只想著吃。 云意內心升起一股莫名得意,嘚瑟著想,等著吧你,我才不告訴你你長一腦袋綠毛呢。直到他從匣子里拿出一盒玫瑰香餅,她的瞎嘚瑟一轉眼都變作崇拜,看他如同信女遙望神祗,溢滿了崇敬之心,“二爺,你什么時候藏了吃的在身上?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 云意豎起大拇指,聲音洪亮,“真是英雄蓋世!” 陸晉冷哼,“這就英雄蓋世?敢情你在眼里堯舜禹湯都比不上你們家胖廚子?!?/br> 云意聞一聞香餅,擰起眉毛來反駁,“二爺,您厲害了,也不能這么諷刺我呀。我也是讀書人,我方才夸二爺英雄蓋世,還說錯了不成?” 陸晉復又閉上眼,慢悠悠說:“即是蓋世英雄,自然想諷刺誰就諷刺誰,不然何苦當英雄?!?/br> 耳濡目染,陸晉胡說八道的功力見長,很快要趕超鼻祖顧云意。 云意氣得頭疼,心里念著,活該你戴綠帽,嘴這么毒,換她是jian夫,一樣要砍了他泄憤?;剡^頭來想,既然她的身份已算不上障礙,陸晉又是單槍匹馬回城,殺了他,搶了她,正好去親爹面前邀功,豈不是一舉兩得? “二爺!”她忽然驚叫,陸晉也措手不及。 “怎么了?” “我肚子疼……”她立時捂住小腹,裝個可憐樣,“哎呀……要死要死……疼得不行……” 她目光游離,陸晉心里便已經猜中幾分,狐疑道:“難受?” “嗯……”她忙點頭,“要不這樣,二爺您今兒先進城,我呢就在附近楓橋鎮住下,您要不放心就找個人看著我唄,反正我怎么也翻不出二爺您的掌心呀。” 孤身一人,又帶個累贅,怎么看也贏不了。不論勝敗,反正不陪他一塊兒倒霉。 陸晉久而未語,她繼續追上,“哎……我肚子好疼啊……疼死我了……真走不了,一步都挪不動。二爺您行行好,讓我休息一晚上再說?!?/br> “你歇口氣,爺是鐵石心腸,這些招數不頂用。” 她苦著臉,欲哭無淚。她覺著,自己在陸晉跟前被拆得七零八落,每一塊都讓他看透,沒得花招可玩。 只有等,祈禱他真是蓋世英雄,以一敵百。 等到暮色四合天地黯然,正是虎狼伏出夜鬼現身之時。馬車行至雙岔路,選上一條上坡險路,又窄又小,而另一條正是寬闊棧道,平緩通達。 馬車停在一片高地,陸晉撩起車簾先落地,攤開手在近處等,等她探出頭,一把橫抱起來,往一處無人的茶棚去。 車夫也下了馬車,自尋一張落滿灰塵的桌,慢慢吞吞一遍接一遍擦他的戚家刀。 此處人煙稀少,棚內還有人開門迎客。一落座才知,端著茶壺茶具招呼人的竟然是曲鶴鳴。 他一身黑衣勁裝,少了文氣多了利落。隨意倒滿了茶,慢聲道:“雨前龍井,二爺慢用?!弊畲植诹畠r的茶具,泡最精貴上等的茶。 暴殄天物。 陸晉解下斬馬刀,砰一聲,橫放在桌上。 依舊冷著臉,皺著眉,獵豹一般渾身警戒。 云意抬眼看四周,都是遼闊曠遠的黃沙高原,零星一點綠,遮蓋不住裸露的巖石粗獷的地貌。斜陽將土地染成血,再一點點拖進黑暗。黑暗是一塊巨大的裹尸布,張著口等,等愚人自投羅網。 不遠處車馬聲漸近,云意認得,那是公主車駕。平地走的人,馬上的將領,車前的徽印,每一處她都記得。 這就像一個巨大的陷阱,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陸晉端著茶杯,望向遠處,他在等,等利箭離弦,一聲尖利鳴叫,劃破耳膜。 來了! 人馬分兩隊,自兩處山坡俯沖,用的是蒙古騎兵的慣常戰法。先把對方陣型沖散,再緩過身各個擊破。 為首的人一到山底就覺不對,對方比他們更熟悉戰法,壓根不拘泥陣型,看似一盤散亂的沙,卻能散開又合攏,雖人數不多,但也可勉力一戰。 刀劍聲、廝殺聲、哭喊聲都在腳下,云意甚至端不穩茶杯,搖搖晃晃抖個不停。陸晉在此時一把握住她手腕,勾了勾嘴角,笑容卻未達眼底,“怕什么?” “我不喜歡看殺人?!?/br> “你不殺人,人就要殺你?!?/br> 最后一個音落地,前后道路各殺出一隊人,自兩側圍剿。方才俯沖人馬已無回天之力,殺光屠盡無需費力。 自然,還有三五人認出陸晉,一路狂奔沖上茶棚。 車夫頭一個迎上去,來的人多了,曲鶴鳴也扔了茶壺拔劍相搏。 唯陸晉仍端坐在長凳上,悠悠然看人廝殺,以命搏命,就當看一場郎情妾意無趣無聊的戲。還能抽出空來關心云意,“怎么?肚子不疼了?” 她受驚,開口卻說不出半個字。 眼看有漏網之魚提刀來戰,云意嚇得跳起來往后躲?;仡^看,陸晉拔刀、出手,快如閃電。似乎動也沒動,便已然斬下那人頭顱。 霎時間,血如泉眼噴濺。那新鮮人頭成了孩童腳下的皮球,自頸上落到桌面,再滾滾滾滾到云意腳下。 她嚇得面色煞白,混亂間只管抓住身邊人往他背后躲。 過后才知,被她撈中的人是曲鶴鳴,難得的是他竟沒有甩手推開她。而是咬咬牙,忍著她瑟瑟縮縮躲在他身后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