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程宜寧在c市時也沒多大格外覺著唐緒江的能耐,畢竟在大公司里也不乏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這會見了眾人的反應,她心頭原本的那點疑團卻是滾雪球似的越來越大了。 她的確是餓的眼冒金星,不過餓過頭了對著滿桌佳肴也沒胃口,等到上了木瓜雪蛤湯,她便專心吃了起來。 “我哥還沒來?”唐緒江又一杯落肚后漫不經心的說道。 程宜寧喝了半碗后覺得胃里有點返酸上來,便放下了湯匙。 被唐緒江這么一提醒,她才留意到圓桌的主座那邊還空著兩個位置,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不過瞧著眾人的神色,似乎在等的的確是個來頭不小的人物。 “應該在路上,快了吧。”旁邊立馬有個人熱絡的接道。 “恩。”唐緒江隨口應了一聲。 “我看蘇總和唐總這是約好了一起姍姍來遲的吧?尤其是蘇總,這兩年來隨著公司上市,似乎連行蹤都變得神秘莫測起來,外界已經極少會看到他露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籌備什么新項目,有什么發財的好點子也不一起交流下,悶聲發大財最不厚道了。”那人年紀算是這里最大的,倚老賣老的點評起來。 “要說蘇總這人還的確不簡單,就連張仕成這樣的老狐貍評論他也就‘后生可畏’這四個字,能從那老家伙嘴里吐出這四個字,那可是相當不容易的。”旁邊繼續有人附和起來。 “不過有一點倒是挺奇怪的,公司都上市了,他卻鮮少在公眾場合露面了,之前聽說他今晚也會過來,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旁邊繼續有人加入話題。 程宜寧本來就餓的胃疼起來,眼下喝了點銀耳雪蛤湯后,胃里反酸的感覺愈發明顯起來,她覺得說不出的難受,便起來打算去下洗手間。 “怎么了?”唐緒江留意到她的動靜開口問道。 “我去下洗手間。”程宜寧輕聲應道,說完后已經起來朝外面走去。一直疾步走到洗手間那邊的盥洗臺上,她擰開水龍頭掬了把冷水就往臉上潑去。 時至今日,她甚至連聽到同樣的姓都要神經過敏起來。 她原以為自己是早已放下的了。 程宜寧腦海里一浮現出這樣的念頭,立馬又接連掬了好幾捧冷水朝臉上潑去。 刺骨的冷水打在臉上,她這才覺得有點清醒回去,之后怔怔的抬頭看了眼鏡中的自己。 程宜寧離開好一會了都還沒有回來,唐緒江看了下旁邊空蕩蕩的位置,想著程宜寧該不會吃壞肚子又湊巧沒有手紙吧? 又等了幾分鐘,他等的不耐煩起來便朝外面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蘇正卓過來的時候唐緒江正好往外面走去,他腦海里想著程宜寧的事情難得心不在焉的,也沒有留意到擦身而過的蘇正卓。 蘇正卓先前就看到過他幾回的,眼下見著唐緒江神色匆匆的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他原本都已經快走到包廂的門口了,忽然又轉身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大冷天的洗什么冷水臉?”唐緒江過去的時候見著程宜寧臉上濕漉漉的,依舊傻愣愣的杵在洗手臺前面,他剛看到就沒好氣的問道。 “里面空調溫度打太高了,我有點不舒服。”程宜寧隨口應道,她臉上本來就是用手胡亂潑了幾下,此時還有水珠隨意的流淌下來,有幾滴順延著滴到脖頸里面去了,立馬激起一片冷意,她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下。 唐緒江看出她的窘態,這才自認倒霉的扔了手帕過來。 “gucci的牌子,用了記得下季買條新款還給我。”他扔過來時無比嘚瑟的提醒道。 “洗洗還給你就好了,我身上又沒病毒。”程宜寧身邊沒帶紙巾倒是急缺東西擦下臉上,她說完后便毫不客氣的接過去往臉上胡亂擦了一把。 “我還以為你不是吃壞肚子沒有紙巾就是來大姨媽了沒帶姨媽巾等著我來拯救場面呢——” “就你想象力發達!”程宜寧沒好氣的應道,轉身正打算回去,可是胃里的反酸繼續作嘔了上來,她便低頭朝向盥洗臺那側,隨手又擰開水龍頭沖了起來。 其實也只是吐了點酸水出來,不過那種蠢蠢作嘔的感覺依舊明顯的很,程宜寧怕還要作嘔起來,眼下干脆就站在盥洗臺前輕拍著她自己的胸口,想等著舒服點了再回去包廂里。 “太后,你這該不是害喜了吧?”唐緒江知道程宜寧看著瘦瘦弱弱的,不過和她相識兩年來,也從來沒見她生過什么大病,他知道不是什么要緊的病癥,眼下便站在她身后,伸出右手輕拍著她的后背,順帶著輕佻佻的調侃道。 蘇正卓剛走到離洗手間還有幾米開外的地方就停了下來,果然見著唐緒江和程宜寧一起的場面,她似乎不太舒服,精神怏怏的站在洗手臺前面,而唐緒江則是站在她的后面,正在輕拍著她的后背。 他才帶到一眼,便覺得視線里扎眼的可以,下一秒便轉身準備離開了。 “太后,你這該不是害喜了吧?” 只是身后的聲音依舊避無可避的傳了過來。 猶如晴天霹靂,青天白日的迎面炸下來,將他心頭所有的防線瞬間碾至粉齏。 擊潰全無。 ☆、第45章 蘇正卓甚至沒有印象他是怎么離開的,一直走回到外面的走廊上,他下意識的就去掏身上的煙盒,那煙剛點著,就見著唐嶼安閑適的從外面進來,他心頭抽離開來的神智這才立馬回來了。 “蘇總,大半年沒有看到你露面了,我還以為你身體一直抱恙呢?”唐嶼安似乎心情頗為不錯,看到蘇正卓后便也停步下來,站在他對面意有所指的問道。 “不牢唐總掛念。”蘇正卓并未正眼看唐嶼安,也并未去澄清唐嶼安的揣測,依舊懶散的靠在墻壁上,自顧自的長吸了口煙,繼而緩慢的吞吐出來,深邃的眸光藏匿在那片冉冉升起的云霧里,外人根本看不真切。 “蘇總身體沒有抱恙那就好。”唐嶼安不知何時也掏出煙來,頗有雅興的點上吸了一口,嘴角邊滲出淺淺的笑意。 程宜寧站在盥洗臺前休息了幾分鐘,覺得吐了點酸水后,胃里空蕩蕩的反倒是舒服了一些。她掬了幾捧冷水漱口,又用唐緒江的手帕擦了下嘴角,便也轉身打算往回走去。 “我們回包廂里和他們打聲招呼先走吧,小爺我突然想去外面喝碗清新小白粥了。”唐緒江說時若有若無的伸了個懶腰,順帶著活絡了下胳膊。 “剛才給你捶背捶的我差點手脫臼,下次記得補回給我,至于是捶背還是捶哪里以后再說。”他說時還愈發夸張的前后搖晃了下他自己的右手臂,這樣大幅度的動作,他的西裝袖子立馬被勒的緊繃起來。 “我的背又不是銅墻鐵壁,你的手難道是豆腐做的,這么輕飄飄的一捶就脫臼了?”程宜寧明知道唐緒江是油嘴滑舌的插科打諢,不過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見不得他這幅嘚瑟的小樣,眼下有氣無力的反駁道。 “這你就不懂了吧?又不是捶的叮當作響才算是花了大力氣的,你難道沒覺得我剛才的捶功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嗎?不輕不重,拿捏得正好,還可以包治頭疼腦熱的癥狀,這不剛被我捶了一小會,你看不是臉色都好多了?”唐緒江說時還佯裝一臉吃驚的打量了下病怏怏的程宜寧。 程宜寧看著面前這個睜眼說瞎話的活寶,一時間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的,也不知道怎么應答,干脆繼續抽搐了下嘴角算是抗議,不過被他這么一打岔,她原本病怏怏的倒也不知不覺中精神點回來了,便也不再和他抬杠,跟在唐緒江的身后往包廂那邊走去。 “哥,你怎么晚到了這么久?”兩人快走到包廂前面的走廊上,唐緒江忽然對著前方開口說道。 循著唐緒江的目光,程宜寧也下意識的抬頭朝前方看了一眼,下一秒她只覺得眼前跟著陷入傾覆的黑暗,周遭接著傳來無窮無盡尖銳的耳鳴聲,將她的鼓膜都振的嗡嗡作響。 蘇正卓頹廢的靠在近門口處的墻壁上,視線懶散微垂,渾身的注意力都像是聚集在前方那點若明若暗的星火上,右手微抬夾著煙,手上的食指和中指被熏的突兀的發黃,和他其余修長干凈的手指形成鮮明的對比。 聽到唐緒江的聲音,他也下意識的抬頭朝前方瞥了一眼,只是那視線瞬間就匿藏回到那片吞吐的云霧中。 并非躲藏飄忽,而是打心底里的睥睨忽視一切,仿佛外界任何的事物都不會引起他的丁點興趣。 他不言一字,就這樣旁若無人的靠在墻壁上,繼續長長的吸了一口,爾后極其緩慢的吞吐出來,那片青白的云霧便接連不斷的在他身上裊裊浮起,沒消一會,就將他的大半個臉面都隱藏在了里面。 然而,卻也還是能夠看得到他的臉龐,看得到他沉郁的眉峰和深邃懾人的眸光。 兩年不見,他明顯消瘦了不少,就連膚色也黝黑了許多,眼尾隱有歲月痕跡的皺紋,臉上的曲線更顯硬朗,渾身的戾氣不知為何卻是被他悄無聲息的斂收消弭掉,然而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場依舊讓人覺著沒有緣由的逼仄壓迫。 那是歲月和社會經歷積攢下來的閱歷,落到他的身上被他斂為所用,便成了最堅不可摧的鎧甲利器。越是摧毀一切的殺傷力,卻越是被他毫無痕跡的斂收起來,仿佛稍一逾越便能殺人于無形之中。 程宜寧和蘇正卓也一起生活了好幾年,及至到眼前這一刻,她才察覺到他的可怕。 他已把生活閱歷化成了利刃,頹敗的過活著,沒有人能近得了身,也沒有人能打敗得了他。 她把此生最好的年華都花在了面前的蘇正卓身上,時至今日,她居然還沒有完全從過去的陰影里走出來。 不是不愿忘懷釋然,而是就連忘懷也需要決然凜冽的勇氣,才會有足夠的力量去審視和告別過去那個低到塵埃里的自己。 她原以為那些捂蓋的遮天蔽日的傷痛是早已復原好的了,眼下只不過是才照了個面,便覺著渾身的血rou都重新撕裂開來,入骨生疼。 “路上堵車耽擱了下。”唐嶼安不以為意的應道。 隨著唐嶼安的聲音響起,程宜寧耳邊尖銳的鳴雜聲才跟著消失掉,心跳回復正常,就連著驟然僨張的血管也如常的收縮了回來。 一切都重歸正常。 重逢,其實也不過如此。 “回來了?”唐嶼安接著問道,視線卻是落到了程宜寧身上,平靜的似乎完全洞悉程宜寧和唐緒江的行程。 “恩。”方才唐緒江說出那句話時,程宜寧就已經想明白了兩人的關系,她平淡的應了一聲,順帶著微不可微的挺直了脊背。 “哥,他就是你要介紹我認識的?”唐緒江也留意到靠在墻壁上顧自抽煙的蘇正卓,畢竟他的存在感過于顯眼,他這樣的眼力自然也看出點端倪,只不過總覺得唐嶼安和面前之人有什么淵源似的,眼下便狐疑的問道。 “本來是想介紹你們認識的,就是不知道蘇總賞不賞我這個臉——”唐嶼安說完后嘴角邊繼續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卻是依舊灼灼的盯著蘇正卓的反應。 “唐總抬舉了。”直到這刻,蘇正卓才把煙夾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間說道,他這一停歇上方原本氤氳繚繞的煙霧也跟著消散不少,原本藏匿在云霧里的臉龐立馬顯露于前。 他說完后夾煙的食指嫻熟的彈了下煙身,上面積攢的一段煙灰立馬掉落在地,碎成塵埃。 “有點晚了,我先回去了。”程宜寧忽然寡淡的開口說道,說完后就已轉身往外面走去了。 “哥,那改天再約時間聚吧。”唐緒江見著程宜寧被這煙味熏得不太舒服,他說完后便跟在程宜寧的身后也往外面走去。 還沒出了外面旋轉的大門,唐緒江見著外面寒風呼嘯,隨手把身上的外套脫下往程宜寧身上一裹。 “我不冷,你自己穿回去吧。”程宜寧抬頭應道,她是看到他里面只穿了件v領的線衫而已。 “處于潛伏期的病人沒有發言權和選擇權。”唐緒江說完后左手往她肩上一攬就走出了旋轉門。 一直目送著唐緒江和程宜寧走出了這邊的大門,唐嶼安才話里有話的說道,“我弟弟和宜寧的確是挺般配的,不知道蘇總覺得怎么樣?” “我和唐總的交情還沒有深到這種地步,也沒有興趣對唐總的家事加以點評。”蘇正卓淡淡說道,只不過原本一直斂收的戾氣不知何時漸有隱現,就連方才漠然到毫不關心的眸光也隱有閃爍起來,像是在沒有窮盡的黑暗中積攢著什么。 “怎么能說是我的家事呢?宜寧好歹也是蘇總的前妻,既然是好聚好散的,蘇總你也不至于對前妻漠然到路人的地步吧?外人都說蘇總鐵石心腸,看來傳言果然不假。”唐嶼安說時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蘇正卓,覺得還沒有看到預料中的反應又繼續接道,“不過宜寧都離過一次婚了,按道理這二婚就要格外上心了,否則連二婚都出狀況的話,這對于一個女人的名聲的確也不會太好,蘇總,你說是不是呢?” “唐總,我們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就連你插手賄。賂。公。務。人。員。的事情我也沒有多做宣傳,不過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你,不要踩到我的底線。”他忽然抬首說道,原本懶散的眸光陡然冷冽如刀,像是黑暗中突然襲來的幽光,還發著嘶嘶的寒氣,瞬間就凝結成凜然的殺氣。 “哦,是嗎?”唐嶼安像是就等著他說出這句話,說時愈發不以為意的聳了下肩膀,隨即又佯裝吃驚的問道,“蘇總,你的底線是什么?你不說清楚我還真不知道,萬一不小心誤踩了那怎么辦?” ☆、第46章 “唐總,如果你想讓唐永平知道你在這邊的細枝末節,那也由你。”蘇正卓說完后把手上抽到半支的煙頭突然扔在地上,皮鞋在那煙蒂上踩了幾下,這才站直了身子朝外面走去。 唐嶼安臉上原本看好戲的笑意還沒完完全全的蔓延開來,聽到蘇正卓的話語后,臉上那點笑意立馬就僵冷在了原地,抬頭時只看到蘇正卓往外面走去的背影,他的眼神里這才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 程宜寧坐進唐緒江的車內后,便把身上裹著的外套脫回放在膝蓋上。 “晚上都沒吃什么,我還餓著,要不要先去喝點什么養生粥?”唐緒江開口問道。 “不用了,麻煩你先送我回周小蕾那邊去吧。”程宜寧神色冷淡的應道,說完后視線一直望向窗外。 車內毫無預兆的陷入了沉默中。 “對不起——”唐緒江一改平常的玩世不恭,突然開口說道。 “唐氏集團的繼承人有什么好對不起我的?”程宜寧這才把視線挪回來,直勾勾的盯著前面的擋風玻璃,說時嘴角邊倒是浮起一絲淺淺的苦笑。 怪不得唐緒江這樣的年紀就會擁有令人羨慕的人脈和客戶資源,怪不得他在茂大剛入職不久就有一席之地,怪不得他的任何項目都會得到總部無條件的支持。 原來如此,只不過是她的遲鈍罷了。 “我并不是第一繼承人,我哥才是,不過我對此一點都不在意。”唐緒江說完后又像是嘆了口氣,“從小到大我最崇拜最佩服的人就是我哥,要不是他,最艱難的時候我甚至連學業都無法完成,我知道他那時為了讓我安心學業,肯定吃了很多苦頭。所以畢業后即使我自己無心涉足這些,為了讓他高興,我也將就著做這行了,不過時間久了,感覺也還不錯。宜寧,我并不是有心要隱瞞我的情況,我只是不希望這些外界的客觀情況會讓你對我有看法,進而影響我們的關系。而且——你也從來沒有過問我,我就沒有主動和你提起這事了——”唐緒江說時臉上難得凝重起來。 “你怎么會有這些奇怪的想法?”程宜寧不解的問道。 “對不起——”唐緒江繼續艱難的開口說道,他這樣驕傲的人居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程宜寧像是重新認識了他似的,轉過來盯著他看了好幾秒,這才開口說道,“這種事沒有什么好對不起的,我只是有點生氣你干嘛不早點告訴我今晚帶我去見的人。我也有件事沒有告訴你,我是蘇正卓的前妻,就算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