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直到蘇正卓也開口讓她拿著,程宜寧這才沒有推辭了。 “延全剛走的時候我經常把這兩塊銀元拿出來看看,當做個念想,有句話說念念不忘必有回想,我偶爾會把這兩塊銀元拿出來聽聽聲響就算當做是延全給我的念想了。現在年紀大了,也沒什么盼頭和念想了,這個東西你保管好。以后和正卓有孩子了,孩子萬一受驚了,拿去熬湯給孩子喝還可以壓驚驅邪。你好好收著,也可以當做個念想。”趙慧珍那時塞給程宜寧時還特意囑咐交代了下,她的身份本來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倒是從來沒有對程宜寧端過所謂的長輩架子,唯有給她這兩塊銀元時才正兒八經的強調交代了下。 趙慧珍看著手上的這兩塊銀元,回想了下程宜寧過來時神色卻是平靜如常的,她心頭覺得有些奇怪,便難得主動打電話給了蘇正卓。 ☆、第38章 “正卓,宜寧今晚過來怎么把那兩塊銀元落我這了?”趙慧珍不解的問道。 “你先幫她收著吧。” 電話那端的蘇正卓隨口應道,語氣尋常的沒有丁點端倪,趙慧珍也知道蘇正卓的性格,知道眼下問不出什么緣由,佯裝不知的應了一聲,臨掛電話前又交代道,“那你哪天有空過來拿回去吧,好歹這是你爸留下的唯一的東西。” “恩,我知道了。”蘇正卓說完后就掛了電話。 他從楊樹遠離開后便一直坐在沙發上,直到暮色漸暗下來,客廳里沒有開燈,昏暗的不甚光亮,他這才微不可微的伸展了下僵麻的手腳,起來往樓上走去。 一直走到程宜寧先前住過的主臥門口,他原本是要繼續往他自己的房間走去,然而那腳步卻像是生根發芽的黏在了原處。 反正都已經走了。 他心想道,這才推門進去看了一眼。 許是因為時間倉促,程宜寧帶走的東西少的可憐。他進去后便怔怔的走到衣柜前面,推開柜門,唯獨里面的衣物少了一些。 她就帶走了幾件換洗的衣物。 他的視線所及之處,主臥里的擺設一切照舊,甚至于連她平常一直放在床頭邊的哆啦a夢的公仔都沒有帶走。 那個公仔還是結婚那年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他極少會送這些東西給她,總覺得是稚氣的不值一提,剛好在她生日那天吃完飯后路過一家禮品店,都已經快要走過那家店門口了,他見著她還略為不舍的回頭望了幾眼。 “我第一次看到戴項鏈的哆啦a夢,好神奇——”她像是回應著他的不解,說時又回首望了一眼身后櫥窗里的大公仔。 其實是極為普通的公仔,不過是被店主獨具慧心的放了條裝飾的項鏈上去,倒顯得比尋常的公仔要討人喜歡一些。 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難得走回去買下了那個公仔送給她。 就為了這么個極為普通的禮物,他甚至記不清她高興了多長時間。 其實剛結婚的時候她還是很喜歡笑的,一點點小事都能樂呵上半天,即便不說話的時候整個人也是笑意盈盈的,眉梢眉尾里沾著點清淺的喜氣,和沉默寡言的他正好是兩個極端。 那段時間正是他創業初期最難捱的階段,有時候通宵達旦的加班加點,還要時刻應對客戶的各種刁鉆要求,手上那點捉襟見肘的創業資金隨時都會接不上周轉,每天都有很多棘手的意外狀況等著他去處理,加上長時間的失眠,一段時間下來,他精神一直高度緊繃著,嚴重的時候腦袋脹痛的像是要裂開來似的,甚至吃了雙倍劑量的鎮定片下去都沒有作用。 那段時間她卻突然前所未有的對烹飪感興趣起來,每天下班回去后都嘗試燉各種湯煲。也不知道是她剛學烹飪的緣故還是怎么的,尋常的百合蓮子銀耳之類的湯,都能被她燉的黏黏糊糊黑乎乎的看不出原來的食材,味道自然也是怪異的難以下咽。 “正卓,我燉了兩個小時的成果,你嘗嘗看味道怎么樣?”不管他多晚回來,她就像是裝了定時鬧鈴似的,總會立馬起來跑到廚房里,沒一會手上就端著熱乎乎的湯水到餐桌那邊要讓他喝掉。 “可能加了黑糖的緣故,賣相不是很好,不過我自己嘗過了,味道應該不算太差,就是我買的黑糖味道重了一點,等買的這包吃完了,下次我買包新的口味——”她估計也看出碗里粘稠的湯水賣相不好,偶爾還會和他解釋起來。 他自己心事重重的,加上她燉的湯水味道說不出的怪異,他其實毫無胃口。不過是見著她滿心期待的,不忍掃了她的興致,也都是憋著氣喝下去。 說也奇怪,許是度過創業初期最難熬的階段,他的失眠焦慮癥也不知不覺的跟著緩解消失了,她對烹飪的熱度不知為何也就終止了。 用她自己的話說是天生就沒有下廚的天賦,后來她便極少下廚了。 蘇正卓沒有開燈,在昏暗中一點點掃視過去房間里的任何細節,一切都照舊,照舊的仿佛不過是她出門去了趟外面而已。 可是他知道,這是趟沒有歸期的遠行。 蘇正卓一直呆在主臥里,直到房間里的最后一絲光線都被夜色吞噬掉,許是被那黑暗籠罩包圍著的緣故,外面極遠處的道路上的路燈居然也探了點微乎其微的光亮進來,他步伐緩慢的走到了大床邊,甚至都沒有先去脫鞋換衣,僵硬的躺在大床上,借著枕邊那點依約朦朧的氣息,他這才閉目休息起來。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蘇正卓忽然又抬手把旁邊的公仔挪近了點,卻是毫無睡意。 他清楚的知道著,久違已久的失眠癥又蠢蠢欲動的死灰復燃了。 程宜寧回到周小蕾那邊,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雞rou都燉爛了,不過應該不影響湯的味道——”周小蕾端菜出來時碎碎念道。 “恩。”程宜寧覺得自己體力都快要透支了,等周小蕾把菜端上來后,她就喝了滿滿的一碗湯下去。 “我廚藝還可以吧?”周小蕾信心滿滿的問道。 “恩,比我好多了。”程宜寧點頭說道。 兩個人已經很久沒有這么正兒八經的湊在一起吃飯了。周小蕾興致高。昂的,自己又開了一聽啤酒喝了起來。 “啤酒就是解渴,下次等你身體好點了,我們再約時間出去吃烤串喝扎啤。”周小蕾喝了兩聽后意猶未盡的提議道。 “小蕾,我很慶幸有你這個朋友——”程宜寧忽然抬頭說道,雖然都是些泛濫的老話,卻是她此時從心底里說出來的。 “瞧你這說的什么話!我們還用得著說這些?”周小蕾不以為意的應道,她的酒量也不算太好,才喝兩聽下去,臉頰就有些潮紅起來,和程宜寧說話時,眸光也是亮晶晶的。 “以后我不在身邊的話,好好照顧自己。”程宜寧緩慢的開口說道。 “我知道,你準備去哪個城市?”其實周小蕾早已猜中程宜寧的打算,借著酒意,她輕抽了下鼻翼問道。 “還沒想好,暫時先去c市吧。畢竟那是我們讀大學的城市,我還熟悉點。過陣子我應該會去新的城市。”程宜寧應道。 “恩。老徐還在那里,聽說混的不錯,你到那邊后要是碰到困難了可以去找他,或者我先提前給你打聲招呼?”周小蕾提議道。 “不用了,那邊我還挺熟的,不會有問題的。”程宜寧不假思索的回絕了。 “你剛到那邊又要租房子,要是手頭緊張的話盡管和我說一聲——”下午程宜寧去醫院后,周小蕾隨便打聽了下,就得知了程竟興公司頻臨倒閉他又住院的消息,她知道程宜寧這會手頭多半有些緊張,繼續開口說道。 “我自己還有點積蓄的,你放心好了。”周小蕾越說下去,程宜寧便覺得心頭愈發酸楚起來,這種發自肺腑的真心,她甚至在粱舒娟和蘇正卓的身上都沒有得到過一分一毫。 這么多年下來,幸而她還有周小蕾這個朋友。 周小蕾酒量比程宜寧還差,吃完飯后程宜寧收拾了下廚房,周小蕾胡亂擦了把臉就回到臥室里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程宜寧跑了這么一天,加上接連出的虛汗,她身上黏糊糊的頗為難受。她到周小蕾的浴室里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出來時才覺得精神好了很多。 外面已是深夜幢幢,她又走到臥室里看了眼周小蕾,她依舊沉睡著發出規律的呼吸聲響,程宜寧把臥室的燈關上,這才提著行李離開了周小蕾的住處。 這一天下來告別太多,而她唯獨不愿意和周小蕾留下告別的畫面。 因為這是她心里僅剩的一點余溫了。 a市的酒吧。 李曉嬡坐在吧臺上慢悠悠的喝著手上的雞尾酒,察覺到身邊有男士過來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她倒是依舊旁若無人的喝著手上的酒。 直到李曉嬡慢悠悠的把手上的雞尾酒都喝了大半,唐嶼安這才開口說道,“李小姐,你都平白無故的給自己放好幾天長假了,明天是不是該回去上班了,事業單位長期吃空餉,估計影響不會很好。” “托你的福,讓我這個假期過得特別充實,我這不還在慶祝嗎?”李曉嬡放下手上的酒杯,懶洋洋的朝唐嶼安望了一眼,話里藏話的說道。 “李小姐這話說得我就聽不明白了,怎么能說是托我的福呢?李小姐要托也是托了你父親的福。”唐嶼安不以為意的輕笑了下,臉上神色不明。 “不過有件事情我倒是沒想明白,本來我讓我爸直接出資收購了程竟興的那家破公司,沒想到又冒出新的收購方,是個新注冊的抬頭,我爸暫時還沒查出來這家抬頭的實際控制人,就程竟興那個破公司,居然還有人搶著去接這塊燙手山芋。事情似乎并沒有這么簡單,你覺得呢?”李曉嬡難得狐疑的問道。 “別急,好戲才剛開始呢。”唐嶼安似笑非笑的說道,一雙桃花眼笑意微泛,只是臉上的神色依舊漠然的可以,他說完后閑適的拿過李曉嬡喝到一半的酒杯,毫不介意的喝了見底才放回原處,臉上依舊還是帶著點莫測的笑意,李曉嬡也打交道過各色各樣的人物,像唐嶼安這樣的她倒是還第一次見著。 “若不是正好目標一致我才不屑和你合作。蘇正卓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李曉嬡按捺不住心頭的疑團開口問道。 “怎么能說得罪我呢,李小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蘇先生可是從來沒有得罪我的。你難道不知道我還有個外號叫做富貴閑人,閑人就是整天干閑人才會做的事情。要不然豈不是白耽了這閑人的虛名?”唐嶼安說到這時突然湊到李曉嬡的臉頰邊上,語氣溫柔的反問道。 許是見著李曉嬡的臉色驀地沉了下去,唐嶼安繼續心情大好的說道,“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酒水我幫你結掉了。” 他說完后不顧身后李曉嬡難看的臉色,起來就往外面走去。 唐嶼安從酒吧里出來后,看了下腕間的手表,正好是凌晨兩點三十分。 “我們做筆交易吧。”他快速的編輯了短信發出去。 輕微的聲響,果然隨即就收到了對方的回復。 唐嶼安看了下回復內容,涼薄的唇角不知何時在月色下浮起一絲漠然的笑意,這才轉身朝他自己的車子那邊走了過去。 ☆、第39章 程宜寧從周小蕾的住處出來后就直接坐車去了火車站。 周小蕾樓下的公交站里正好有夜班的公交車。 此時正是凌晨,程宜寧上車的時候車內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乘客,那司機也是邊打哈欠邊開著車,就連街上都難得見著過往的車輛。 程宜寧到火車站后取了票沒多久火車就到站了。 她上去后把行李放好,這才靠窗坐了下來。 深夜寂寥,車廂里的乘客大都在閉目休息著。外面黑影幢幢,隱約可以看到a市的建筑物一閃而過。 程宜寧盯著窗外紛紛后移的景物,只覺得心頭茫然的很。 黑夜無以復加的漫長,天際邊隱有零星的魚肚白翻了出來,卻是依舊黎明未醒。 她靠在窗邊,隨著巨大的倦意涌了上來,她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留戀著過往還是最后一次和過往告別。 夢中她看到還是大二的自己,正好楊樹遠創立的市場調研的社團在辦營銷大賽,她被在社團里當新人干事的室友燕子拉去湊個數,幾次活動下來,就和楊樹遠認識了。 楊樹遠平常出手闊綽加上性格開朗,而且對于穿著又是極為講究的,隨便往哪一站,也頗有點玉樹臨風的架子,寢室里的燕子那會被他迷得暈乎乎的,動不動就要找個由頭約楊樹遠出來拿個資料探討下活動什么的,燕子有心倒追楊樹遠,不過實際上卻是個膽小的主,動不動還要拉著程宜寧當下電燈泡。 那會寢室里一共就四個人,兩個室友處于熱戀期完全脫離了寢室的活動,平常就她和燕子形單形孤的一起上下課。 燕子次次都拿請吃飯的甜頭誘。惑程宜寧,程宜寧那會還算是小半個吃貨,沒有原則的就答應了下來。 楊樹遠住的那幢研究生宿舍樓和她們這幢的女生宿舍樓在前后幢,有次燕子和程宜寧照舊在兩幢宿舍樓間的涼亭里等著楊樹遠。 剛看到楊樹遠,燕子就興高采烈的跑過去和楊樹遠打起了招呼。 正是周日下午,程宜寧剛從暖洋洋的被窩里被燕子拉出來應個場,燕子跑到楊樹遠身邊去了,她還睡意惺忪的坐在涼亭邊角上,看著燕子渾身上下散發著移動的荷爾蒙,她一時間覺得莞爾,又百無聊賴的朝楊樹遠站著的方向看了一眼,見著他和旁邊同行的男生說了幾句,兩人的手上都還拿著本書,估計是結伴從圖書館的方向回來的。 余暉半攬,有一半被宿舍的建筑擋住,蘇正卓那會身子微側,正立在明暗光線的分割處,向著程宜寧的那邊被余暉朗照到,連著他清雋的眉目都看得一清二楚,沒被余暉掃到的肩背匿藏在逆光的黑暗中,竟也有種引人遐想的禁。欲美感。 彼時,他站在那里,身長玉立眉目舒朗。 她才帶到一眼,只覺得心頭懵的一下像是被什么撞到,下一秒那點迷糊的睡意早已消散全無,可是那砰然撞擊的聲響還在耳邊嗡嗡作響著,蘇正卓卻已經走遠了。 她此時才忽然明白了燕子一提到楊樹遠就暈乎乎犯渾的狀態,她不比燕子大都時候只在心里yy而已,就開始死皮賴臉的向楊樹遠套近乎打聽蘇正卓了。 “你們不合適。”未料到楊樹遠剛聽就不假思索的一口回絕了。他平常還算好說話的,尤其是對程宜寧鮮少有疾言厲色的時候,唯獨說這時臉上的神色堅定的毫無商量余地。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不合適,只要他沒有女朋友就成。”程宜寧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勇氣,口無遮攔的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