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滾。”柴彤踹她一腳。 兩人熄燈躺下之前就室溫進行了多番會談,最后柴彤不出所料地贏得了話語權,她趾高氣揚地滴滴滴滴連按四下,床尾的空調讀數就從22度變成了26度。翟欲曉不忿地踢開被子露出了肚皮。 41. 跟其他人沒什么意思 第四十一章跟其他…… 第四十一章跟其他人沒什么意思 窗簾厚重不透光, 夜里遮上以后臥室里基本伸手不見五指。此時差不多是午夜了,翟欲曉不敢頂風作案玩手機,只好戴著個蒸汽眼罩培養睡意。柴彤關燈前看到她翻身去戴眼罩, 嘀咕了句“整天買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在深夜里閉上眼睛聽風聲有種別樣的舒坦。風里有梧桐葉片簌簌的聲音,有廢舊塑料桶倒地滾動的聲音, 有摩托車高速駛過的呼嘯聲——個大半夜擾民的孫子大概率是改裝了排氣管。 一個聲音突然幽幽道:“你老實說你那雙襪子到底洗了沒有?” “……真的洗了”,翟欲曉情真意切道,“就是前兒收回來時我爸突然在廚房叫我, 我就手往床上一扔就給忘了。” 柴彤沒再糾結這個問題,估摸著是信了。 翟欲曉原本以為柴彤睡了沒敢吵她, 但既然她沒睡,有個事情她就實在不吐不快了,她說:“林普跟你的感情比我以為的要親密很多啊, 我倆雖說一起長大,但沒交往之前我都沒跟他抱過幾回,嗐, 我小伙伴從小害羞到大。” 柴彤被那句故作老成的“我小伙伴”給逗笑了,她隔被踢了翟欲曉一腳, 嗔道:“單是穿個娘唧唧的粉色連身褲就以為完事兒了?嘴里整天沒一句能聽的話,嘖, 你自個兒有點兒樣行不行?!” “娘唧唧”這個形容詞不由讓翟欲曉懷疑柴彤可能因為她財務自由以后老穿黑白灰就記混了她的性別。 “曉曉, 在你的理解里, 愛情是什么。”柴彤突然問。 “柴米油鹽睡覺生孩子。”翟欲曉對答如流。 “……”, 柴彤平靜地說,“……大半夜的別招我打你。” “愛情是什么”這個問題太繁雜了,沒有幾個人能捋得清楚。而像翟欲曉這種得過且過的甚至根本懶得費神去捋。但這天晚上,迫于柴彤的壓力, 她不得不枕著胳膊細細琢磨。 她一路長大磕過五花八門的cp,有電視里的,有小說里的。當然磕cp是最近幾年流行起來的叫法,以前不叫這個。她時不時地因為人家跌宕起伏波瀾壯闊的“愛情”老淚縱橫——有時候也會發出雞叫,但這不重要。 而現實生活里的cp卻與她看到讀到的大不相同。他們庸庸碌碌地做著一日三餐,在飯桌上寥寥幾句討論下飯菜的咸淡或者互相遞張紙巾,有時候你來我往地討論下社會熱點,有時候各自劃拉著手機一言不發。他們因為一點點小事兒爭得面紅脖子粗的,譬如“要你晾個衣服怎么這么難?!”、“你下樓能不能順手帶著垃圾?!”、“我手機沒電了我能怎么辦?!”、“我在睡覺哪兒知道外面下雨?!”……然后一個氣咻咻把自己鎖進臥室里,一個罵罵咧咧打開電視聲音故意調到最大。一言以蔽之,就是在一地雞毛里前進。 “愛情”在認知世界和現實世界里幾乎是兩個不同維度的事情。 “想清楚了沒?”柴彤沒耐性地催問,“你可以想到什么說什么。” 翟欲曉真的就隨便說了:“大概就是我希望以后即便是因為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吵架,對象也最好是林普,跟其他人沒什么意思。” 雖然她的回答聽起來簡潔到像是敷衍了事的程度,但柴彤卻沒說什么,只是翻過身面對著翟欲曉無聲笑了。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翟欲曉rou乎乎的肩膀上戳了戳,翟欲曉說“煩人”。 “當年因為林普太乖了,仰起小腦袋一笑,我心都要化了,我真是動了辭職生二胎的想法。”柴彤徐徐說著翟欲曉不知道的事情,“……還是你爸比較理智,他說我們倆的基因生不出第二個林普,只能生出第二只猴兒。” “……他這么說不合適吧。” 翟欲曉一言難盡。 柴彤沒搭理她,繼續說:“林普是個性格極度內斂的人,天生就沒長那根向人申訴的舌頭。你比如說他四五歲時在胡同里遇到變態的事兒,上初中時校門口扯衣服的事兒,再到林漪這些年林林總總不負責任的勾當,其實全都烙在他心里了,血刺呼啦的。但他嘴巴永遠抿得緊緊的,跟誰都不說,包括跟你,最撐不住的時候也不過就是一句含糊的‘我疼’。要是時間再長些,他就假裝這些事情早就過去了,你要是不說他甚至都要忘了。” 翟欲曉輕聲“嗯”。林普是這樣的人,他的眼睛永遠是清澄的,你不會知道那雙眼睛看見過多少不堪畫面,經歷過多少難以回首的舊事。 風聲漸漸小了,片刻,下雨了。雨點倒不很大,落在梧桐樹葉上是滴滴答答的聲音,如嚶嚶絮語,落在窗玻璃上是噼噼啪啪的聲音,如玉珠落地。 柴彤翻身打開天氣app確認今夜只是零星小雨,安心地重新平躺下來。她明天要陪姚思穎去晉市的鳳凰山給花卷求道平安福。自打花卷參加工作,姚思穎就沒怎么睡過安穩覺,她思慮過重,老是害怕自己一覺睡醒兒子沒了。 輾轉間即將要睡著時,柴彤眼前又出現腦門兒抵著膝頭抽泣的林普。那大約是在校門口扯衣服事件結束的一周后。柴彤記得剛好變天,前后只隔著一個晚上,但溫度驟降十度,自這天起至來年開春,保暖衣再也沒脫下來過。 柴彤下班回來去樓頂收棉被,她正輕輕撣著棉被,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前方的帳篷上。天光漸暗,帳篷距離晾衣繩約有二十來米,按說柴彤近視眼沒戴眼鏡應該看不出什么的,但她就是有種直覺帳篷里面有人。果然,走近掀開,里面是林普。 林普猝不及防被人剝出來,一時斂不住情緒沒法抬頭向人,他極少遇到這樣的境況,所以不知所措地握緊了拳頭。但他的拳頭立即被人輕輕掰開并攥住。 柴彤知道他此刻胸腔里正血rou模糊。兩個女人刺了一刀,林漪刺……林漪的那把刀就一直沒□□過。她蹲在帳篷外面以與柴家多年的隔閡為引子耐心地絮絮跟個孩子說著她理解的人生:人生海海,填著無數個心滿意足的瞬間,也填著無數件狗屁倒灶的糟爛事。人人如此。但仍是要不舍晝夜地奔波向前。一句話,寧可不思不慮,但能往寬處行就莫向窄處擠。 林普慢慢抬起濕潤的面頰怔怔望著柴彤,他想起剛上一年級時柴彤拇指輕撫著他的后腦勺交代他以后不能再跟人說“外室”這件事情。柴彤比那時老了許多,但眼神里的憐惜愛護沒有任何變化。他睜大眼睛望著她,片刻,突然跪坐起來抱住柴彤,他哽咽著說“我疼”。柴彤心疼地一遍遍從后腦勺捋到他脊梁上。 果然只是零星小雨,且沒多會兒就停下來了,早上出門地皮兒干巴巴的,仿佛半夜的落雨聲是場錯覺。 翟欲曉打著呵欠出門,她掀起眼皮望見正在下樓的林普,露出個黏黏糊糊的笑容。林普要載她去公司,然后回學校,他接下來的一小段時間可能會忙到很難抽出時間跟她見面,不過兩人倒是跟花卷約了本周日晚上的一頓飯。 兩人在翟欲曉的公司樓下倉促道了聲“再見”,翟欲曉便下車了,她往前跑了大約十米,回頭看到林普仍在原地,忍不住跟全勤獎道了聲“再見”,跑回來敲車窗。 “忘了兩件事兒。我給你買的兩件睡衣明天應該就能收到了,你過一遍水再穿,記得給我拍張照片看看上身效果啊。” 翟欲曉笑瞇瞇地說。 @泡@沫 “為什么買兩件?”林普不解地道。 “一件黑條紋的,比較有逼格,你下樓扔垃圾時穿。一件是卡通的背心大褲衩,你自己在室內時穿。哎呦,失策了,應該再給你挑個老頭兒款的,你在學妹上門拜訪時穿。”高等學府里年輕個性的小學妹們應該不會喜歡品位不高的帥哥吧?翟欲曉沾沾自喜地想。 “我應該不會穿睡衣見學妹。”林普頓了頓,說。 翟欲曉尷尬地用眼神表達出了省略號的意思。腦子鬼打墻了。她迅速重整旗鼓向林普勾了勾手指。林普心知肚明她想做什么,靠了過去。 翟欲曉在他唇上用力一啄——帶聲兒的那種,“啵~”,跟拔火罐兒似的。她十分負責地揩掉留下的口紅印,故意大力往車門上一拍,硬聲打發他,“行,第二件事兒完成了。你走吧。” 林普注視著她,說:“該我了。” 翟欲曉輕輕一歪頭露出個“真拿你沒辦法”的眼神,她重新靠回車窗前,十分傲嬌地揚起了下巴,她催促他:“你抓緊時間。” 林普沒有抓緊時間,他上午不用進實驗室,有大把的時間。他解了安全帶,伸手再將她的下巴抬高,十分細致地從下巴一直吻到額頭。他也帶了點兒聲音,當然不是拔火罐兒的聲音……比那個要見不得人一些。 兩個人額頭貼著額頭,微微喘息著,在粘膩的氛圍里,說著悄悄話兒。 “林普你說實話我不生氣,我真的是你的初吻對象嗎?”翟欲曉問。 “我只是做了些研究。”林普嚴謹地說。 翟欲曉默了默,做了無恥的伸手黨:“把你的研究資料打包發我一份。” 42. 我是被你傷得透透的前女友錢藻啊 第四…… 第四十二章我是被你傷得透透的前女友錢藻啊 以前沒有跟林普交往的時候, 翟欲曉并沒有特別惦記著他,雖然跟他視頻的時候聊些有的沒的是很快樂,但是不視頻的日子也有其他的快樂。而如今跟林普有了正正當當的情侶關系, “懸崖勒馬”的手藝就不需要了,翟欲曉感覺冥冥之中像是有個什么閥門被打開了, 自己就像只馳騁在山林里的野豬。 具體的表現就是,她跟誰聊什么話題都能不經意地帶到林普。她自己一開始并沒有察覺,直到王戎捏著鼻子點出來。翟欲曉回顧了下兩人剛剛的對話, 欣然接受“戀愛腦”的新人設。 “你跟王邇的時候就沒有這樣。”王戎說。 “我那時候主要是崇拜他,人家那作文寫的, 明明給的是同樣的題目,我們只挖掘到地基,人家能挖掘出地宮。實話說吧, 他有時候說的話我根本就聽不懂……但越聽不懂越覺得他厲害。”翟欲曉說,她轉念想起件事兒,交代王戎, “不過以后你在林普面前不要提王邇啊。” 翟欲曉最近懷疑,當初電影散場, 她并非是“偶遇”林普,是林普在等她, 而且如果不是王邇半途被他媽帶走, 林普可能不會現身。柴彤前天在飯桌上不經意地給她的懷疑提供了一些新的依據。柴彤說, 林普也不知是基因的影響還是多年耳濡目染, 向來不理會林漪跟誰來往、要去哪里、大概去多久。兩人雖然是母子,但相處方式似乎更像室友。 ——林普當然不可能真的不理會,但大概也不至于到跟蹤的地步。 王戎撕扯著雞rou,頭也不抬地道:“你當我缺心眼啊?” 翟欲曉問:“你覺得這家怎么樣?” 王戎推了推眼鏡, 說:“太行了,菌湯好喝,豬肚兒量大,白胡椒辣味兒也不多不少,而且酸梅湯不限量。這要不是他家位置不好,肯定能干翻天河城里那家老得排隊的‘九婆’。” 王戎瞅了眼翟欲曉:“你別光惦記著下回帶林普來,給我留意著點兒服務員啊,待會兒服務員路過再給加點兒湯。” 翟欲曉露出“你真是神了”的驚訝表情。 翟欲曉自打參加工作,是頭一回對周日晚上如此迫不及待——以往一周的頹喪都是從這天晚上開始的。她跟林普自打周二上午分開就再沒面見過了。林普是真的忙,她是假裝忙——以斷絕林普熬夜趕工擠壓時間來見她的念頭。 周日剛好是七夕,翟欲曉和林普并不介意他們的飯桌上多個花卷,但是某位“前女友”卻十分介意她和花卷的飯桌上多“兩個朋友”。但即便介意也不敢聲張,只能挨墻靠壁兒地對手指,可憐兮兮的。花卷個狗東西到現在都沒有松口給她名分。 “花卷說正在停車,給你帶來個熟人。”翟欲曉說。 林普想不出來自己有什么“熟人”能被花卷帶來,而且這個“熟人”貌似還只是他的不是翟欲曉的。他一只手漫不經心地抓著翟欲曉的手指,另一只手劃著她手機上的開心消消樂。 林普自己的手機上沒有任何游戲,翟欲曉的倒是不少,俄羅斯方塊、開心消消樂、單機麻將,都是不需要費腦細胞的,也不知道她省出來的腦細胞是要干什么用。 店里放著楊千嬅的《再見二丁目》,是首粵語歌,翟欲曉聽不懂,但覺得很好聽。她翹著腳正給自己倒第二杯蘋果醋,花卷步履蹣跚地來了。屁丨股后面綴著他說的“熟人”。 翟欲曉盯著花卷扶腰的手,意味深長地說:“年輕人還是得愛惜身體啊。” “快給我閉上你的狗嘴。”花卷說,“……跟嫌疑人rou搏的時候傷到胯骨了。” 兩人這番兒落下,游戲響起“bonus time”的輕快音樂,林普回頭打招呼——“熟人”和“朋友”在彼此都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打上了照面。一個眼前一亮,一個眼前一黑。 林普驚訝地:“……” “前女友”三分笑七分哭地:“……” “前女友”在花卷戲謔的目光里決定先發制人,她迅速泫然欲泣:“林普你不要假裝不認識我,我是被你傷得透透的前女友錢藻啊。” 林普感覺一股熟悉的原汁原味兒的無賴氣息撲面而來,他凝眉打量著不知道是在唱哪出的錢藻,慢吞吞說:“我記得是你在暑期輔導班里看上個打籃球的。” 錢藻沒想到林普仍能記得這種不重要的瑣碎細節,她默了默,找了個清奇的角度,給林普扣了口黑鍋:“你果然也對我念念不忘,我都不記得我是在哪兒認識的他了。” 林普說:“……這也許就是學神對學廢的方方面面的碾壓吧。” 翟欲曉有些意外地打量著林普。他的言外之意她當然聽得出來:我只是記性好,沒有念念不忘。令她意外的是,她回顧過去的歲月,突然驚覺這居然是第一回親見林普對八千胡同之外的人表達親近的意思。在林普這里能主動開玩笑就是表達親近了。 錢藻上學時對花卷的印象不深,以至于在公安局里花卷說了兩回“林普”的名字,她才勉勉強強認出他。但她仍清晰記得翟欲曉和她偷偷問過林普的那句:你是不是喜歡那個jiejie。 翟欲曉當然也記得這位行事稍顯奇葩的“前女友”。 兩個女生泛泛地打了個招呼,因為不熟且關系有些凌亂,彼此的笑容都略有保留。 他們約的是一家韓式烤rou店,他們聲明了店員上菜就行了不需要服務,于是全程便都是林普一個人服務——花卷仗著自己是傷員心安理得地什么都不干。 翟欲曉和林普席間幾番對視,幾番欲言又止,但都沒能踅摸到合適的話機公布兩個人的交往關系……如果直接說“卷兒,我倆交往了哦”顯得非常不酷。 “你調回來的事兒有影兒沒有啊?”翟欲曉問花卷,“實在不行就算了,反正動車也就四十分鐘,比我早晚高峰期上下班用時都短,你干脆就在晉市成家立業吧。”翟欲曉這樣說著,協助林普鋪了張新紙,再漫不經心地將rou片擺出個心形。 “我上個月就開始在晉市看房了。”花卷說。“晉市的房價也真的是……它并不比大都低多少啊。我原來以為同等條件能低個三四千,結果這回認真一打聽居然只低一千六到兩千。” 翟欲曉和林普露出同款驚訝臉,顯然他們也跟花卷原來想得一樣。 花卷一口氣喝掉面前錢藻剛倒的蘋果醋,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所以甭管是大都還是晉市,要是沒有我爸媽貼補,我一個人民警察的收入只配得上去睡橋洞。” 錢藻在旁邊很有眼力勁地趕緊表忠心:“我不會讓你睡橋洞的卷兒哥。” 花卷轉頭“嘶”一聲,說:“吃你的,哪兒都有你。” 林普留意到錢藻去夾沒熟的rou,用鑷子輕輕撥開她的筷子,提醒她:“牛rou沒熟,你去吃豬五花rou。你要大醬湯嗎?” 錢藻咬著筷子把碗遞給他,片刻,收獲一碗食材十分豐富的大醬湯。 錢藻借著低頭喝湯的姿勢悄聲問林普:“以后如果有人問起,你能不能承認我真的是你前女友。我們網紅圈里沒幾個能有直博前男友的。” 林普不解:“有什么用嗎?” 錢藻想了想,誠實地說,“顯得我確實有品位,能夠增加店鋪流量吧。” 林普:“……行。” 錢藻想起網上那些裝丨逼翻車的網紅,再三叮囑:“誰問都得承認啊。” 林普:“行。” 翟欲曉知道他倆以前是什么情況,倒并不吃醋,只是覺得他們有趣。且花卷與錢藻的關系眼下看來貌似更有趣。但她吃著吃著仍是摔筷子了。因為花卷都踩她三回了。而她今晚穿得是剛刷的小白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