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之承,我知曉你也是好心一片,可你這樣做,不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若燕后覺察出什么,你我都無顏回去見陛下啊!” 若是姜寧靈在此處,便能認出那位喚做“之承”的年輕人,正是在大殿之上動了身形擋住她望向思悠公主的人。 呂之承一臉羞愧地認錯道:“是學生草率了。” 說起來,呂之承是李大人在太學親手帶出來的學生,二人之間親厚得很,此番出使燕國,也是李大人舉薦了呂之承,想讓年輕人游歷一番。 到底是視做半子的愛徒,李大人嘆了幾口氣:“我也只你是好心,情急之下來不及多思慮,只是這事兒,難辦了。” 說著,又轉向一直淚眼漣漣的女子,問道:“采荷,公主究竟去哪兒了!” 采荷又急又怕,語無倫次道:“奴婢也不知道啊,公主藥暈了奴婢,而后和奴婢換了衣裳,趁著奴婢還暈著時便偷偷溜走了,奴婢什么都不知曉啊!” 對于采荷說的話,李大人半信半疑。 拋開旁的不說,光憑采荷的身份,李大人便無法將她的話信個十成十。 采荷并非是自幼便跟在思悠公主身邊的宮人,而是陳國皇帝敲定了思悠公主前去燕國和親后,特意挑了個容貌較為出挑、又會些才藝的女子作為陪嫁的。 至于為何要選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子作為貼身宮婢陪嫁,其中原由再清楚不過。 無非是幫著思悠固寵。 若思悠不爭氣,采荷也能頂替一二。 若非李大人知曉思悠公主并不是個任人拿捏的主兒,只怕有人告訴他是采荷攀高枝心切,故意勸走了公主,他都信。 李大人越想越頭疼,他在燕國并無人脈,想找一個人談何容易?但他一行人自出發(fā)起便擺明了是來和親的,若拿不出一個公主來,燕國豈不是當場翻臉?今日傳召時,李大人急得胡子都揪掉了一把,甚至做好在大殿之上被問責的準備了,卻聽得采荷提議由她假扮公主,李大人無法,只得采納了這下下策。 事已至此,也無回旋的余地,李大人長嘆一口氣,吩咐采荷莫露了馬腳,便讓眾人散了。 殊不知,房中所有的對話,都被暗衛(wèi)聽得一清二楚。 李大人在京中找人不容易,對穆淮而言卻是輕而易舉,短短幾日,便有了眉目。 與此同時,九牧的五公主也入京了。 而這位五公主更是不同凡響,在入京的第一日,便在主街上搭弓射箭,箭羽擦著路上行人的面頰險險掠過。 第70章 南喬 原本五公主鬧出的這事兒不會那么快傳到姜寧靈面前, 但好巧不巧的是,被五公主一箭射傷的那個路人,是姜煦禾。 姜寧靈聽得這消息時, 險些沒拿穩(wěn)手中茶盞。 穆淮以為她是被這事兒嚇著了, 安撫道:“朕已派人去瞧過了, 你哥哥并無大礙,只面上被箭羽擦破了一道口子, 也不深, 養(yǎng)兩日便好了。” 姜寧靈了解姜煦禾,倒并不多擔心他的傷勢, 她是更訝異于這位九牧五公主的膽大妄為。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在皇城之中當街傷人,哪怕她是燕國的公主也免不了一番責問, 更何況她是以和親公主的身份入的京城,卻還做出這樣的事情。 真不知是性子直率, 還是頭腦簡單。 “陛下可知,九牧的五公主究竟為何要當街拉弓搭箭?” 說到這個, 穆淮也有些頭疼:“聽聞是有些誤會, 你知曉你兄長的為人與脾性,自然不能當街被人扣帽子, 當即便解釋清楚了。九牧的五公主倒也不忸怩,立刻賠了禮道了歉, 此事就算過去了。” 穆淮同姜寧靈心中都明白,這事兒明面上是過去了,但牽扯到的兩個人身份都不一般, 其中一個更是前來和親的公主,也不是說過去便能過去的。 但九牧的五公主一入京便陰差陽錯地同姜府嫡次子有這樣的巧合, 換個角度來看,倒也不錯。 只是這事兒涉及姜府,穆淮不考慮其他人,也擔心這強扭的瓜不甜,姜寧靈定會心疼兄長,那豈不是要同他起嫌隙了? 見穆淮正凝眉想著什么,姜寧靈心中不由得升起一個猜想,頓了頓神色,還是開口問道:“陛下也覺得,九牧的五公主雖莽撞了些,但此事也不失為一個好的解決法子?” 至于解決什么,姜寧靈不需多言。 穆淮見姜寧靈心思轉得這樣快,一下便猜到了他的念頭,便也不避諱什么,直言道:“姜家簪纓世家,你二哥一表人才,尚公主也不是不可,你意下如何?” 穆淮所言不假,姜家聲望積累百年,底蘊深厚,雖這一輩里被先帝有意削弱權柄而并未出高位的官員,但在世人心中的影響卻不是一朝一夕之間便能被削去的。 姜家女能母儀天下,姜家兒郎尚公主自然也使得。 姜寧靈的長兄因族中規(guī)避朝堂權力爭斗,自姜老太爺告老后便隨著姜老太爺一同回了江南老家,而姜煦禾性子灑脫,自小便醉心于筆墨山水,從無意于朝堂之事,留在京中也不會被有心人拿來當筏子,便留了下來。 若按身份而言,姜煦禾與九牧部族前來和親的五公主結親,顯然是抬舉姜家,且若將和親之人擬定為姜煦禾,那便也間接表明了穆淮的態(tài)度,并不會同先帝一般一味地削弱姜家。 怎么看,姜家都得了好處。 但這到底是讓姜煦禾做了政.事的棋子,穆淮便未直接做決定,先問了姜寧靈的意思。 姜寧靈并不意外穆淮會有這般念頭,畢竟前兩日他還同她說九牧的五公主一事能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不巧了,姜煦禾就是那橋頭。 姜寧靈自然不能推出自家哥哥來攬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但也不能拒絕得太直接,便道:“這五公主瞧著是個直率性子,若因得此事將她與臣妾兄長撮合到一起,只怕弄巧成拙,還是順其自然罷。” 穆淮聞言,知曉她不欲姜家在其中主動摻和許多,便作罷了。 事關姜煦禾,姜寧靈對比頗為上心,遣人去姜府探望他傷勢好幾回,卻又得來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 那九牧部族的五公主,日日往姜府去,說是姜煦禾的傷勢因他而起,要照料他才行。 姜寧靈心中不由得有些,無人推波助瀾,他二人之前的牽絆卻還是越來越多了。 姜寧靈未能親眼所見這情勢,總有些放心不下,穆淮見她有心事索性允了她回府省親。 按說宮妃有孕,是可以讓母家的長輩入宮陪產,可那也是后期的事情了,至于姜寧靈這等還未顯懷便回去省親的,更是破例了。 不過穆淮記掛著太醫(yī)所說的頭幾月須得小心安胎的話,撥了幾個太醫(yī)一并跟著去了,還特地同林太醫(yī)說了幾句,讓林青黛這日也去姜府多陪陪姜寧靈。 林青黛不常能見到姜寧靈,自然是樂意得很,卻也知曉姜寧靈同父母兄長許久未見,自然十分想念,便也識趣地并不多打擾,只每日午后去同姜寧靈喝喝茶說說體己話。 姜寧靈原想著,正巧她帶了幾位太醫(yī)一并過來,還能一并幫姜煦禾看一看,待回了府中,與姜煦禾見了面,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姜煦禾只眉峰之上留了一個淺淺的白痕,若不仔細去看,都看不見這痕跡。 說起這個,姜煦禾也有些無奈:“我早說已經好了,你還隔三差五派人過來,不知道的以為我是紙糊的呢。” 眾人又拿姜煦禾的傷勢打趣了一陣,便關心起姜寧靈的近況來。 先前姜寧靈離宮一時,姜父姜母并不知曉,眼下只見她有了身孕,穆淮又破例讓她回府省親,帶回許多賞賜不說隨行還帶了好幾位資歷頗深的太醫(yī),心中很是高興。 “你才有孕不久,正是要養(yǎng)著的時候,怎的挑在這時回來,沒個規(guī)矩,陛下也太縱著你了。”姜夫人握著姜寧靈一雙手,看不夠似的上下看著,口中說著埋怨的話,面上卻是笑意盈盈。 見姜寧靈能被穆淮這樣疼惜,他們心中也高興。 姜父姜母問她在宮中的近況,姜寧靈都一一笑著答了,一家人又一塊兒用了午飯了,姜夫人有些乏了,這才各自回院中歇息。 姜府得知姜寧靈要回來,早早便將她出閣前住的院子清掃了一番,姜寧靈便繼續(xù)住在那兒。 她的院子與姜煦禾的院子在一個方向,兄妹二人說說笑笑,一路往那邊走去。 說著,姜寧靈便將話引到了那位九牧五公主身上。 說起這個,姜煦禾也頗有些頭疼:“南喬日日都要過來,攔都攔不住,早知如此,那日我便不出門了,省得招來這么個小祖宗。” 姜寧靈聽得這話,不由得一愣,旋即一笑。 也許姜煦禾自個兒都沒發(fā)覺,他話里話外已然同那位名為南喬的五公主十分熟稔了。 既然如此,姜寧靈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我這次回來,也是想見一見那位五公主。” 姜煦禾起先似乎還有些意外她為何要特地來見一見南喬,但很快又想起來,南喬此番入京,是來和親的。 也就是說,南喬日后是要入穆淮后宮,與姜寧靈朝夕相對的。 姜煦禾思及此,神色不由得變了一變,很快又恢復了來,對姜寧靈道:“五公主這大半月來日日都會來府上,每日里來的時辰也不變,剛到申時她便來了,這幾日你在家中,正好能同她見上幾面。” 見姜煦禾神色,姜寧靈只覺他自個兒現(xiàn)在也朦朦朧朧,也許日復一日而生了些情愫,卻又不自知,便并不點破,想著先同南喬見一面,看看她究竟是個怎么樣的姑娘。 姜寧靈今日里興致也有些高,上午又陪著姜夫人說了許久的話,此時也乏了,便想著先回屋小憩一陣,待申時便起身去回一回這位九牧的五公主。 誰知她這一覺睡得極香甜,再一睜眼,天已經擦黑了。 派人去姜煦禾處一問,南喬果然早已離開了。 姜寧靈暗嘆一聲,只得明日再做打算。 到了第二日,姜寧靈特地吩咐了若竹,要在申時前喚她起身,果然沒有再起遲,便簡單整理一下儀容,往姜煦禾處去了。 待姜寧靈到姜煦禾院子里時,南喬還未到,姜煦禾早知她要來,此時見她也并不覺意外,命人看了茶,兄妹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話。 姜寧靈抿了一口自家兄長特地備下的花茶,頗有些好奇道:“南喬公主竟是日日都往你院子里來?再怎樣你也是個外男,沒人攔她?” 姜煦禾挑眉看她一眼:“大小也是個公主,家中仆從誰敢硬攔?再說了,陛下不是都發(fā)了話,她鬧出來的亂子她得收拾,這下闖得更理直氣壯了。” 穆淮的態(tài)度她是知曉的,那日雖問了她的意見,不會刻意去撮合這二人,但顯然,也不會阻攔。 而這不阻攔的態(tài)度,往大了想,便是默許。 “再者,在九牧那邊,男女之防并不似大燕,南喬這些舉動放在九牧,并算不得出閣。” 說起這個,姜煦禾也有些無奈,他前前后后明里暗里同南喬說了好幾回,偏生南喬并不覺得她做得有何不妥,反倒越被拒絕越來勁兒,往他這兒跑得更勤了。 兄妹二人說著說著,又說到了別的事兒上,又說到了年幼時的趣事兒,二人相視而笑。 南喬來時,見到的便是這番景象。 只見那俊俏書生的院子里多了一位天仙似的姑娘,那姑娘未施粉黛,鬢間也未多裝飾許多珠翠,可一顰一笑間卻叫人移不開目光,南喬自認容貌嬌艷,可與院子里那姑娘一比,卻是遜色了。 而那位整日里對她不茍言笑的小書生,此刻正對那姑娘溫聲細語著什么,眉目一派柔和。 南喬頓覺步子像灌了鉛,往前邁不出去,卻也不甘心就這么回頭走了。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姜寧靈身邊的若竹才發(fā)覺門口站著人,低聲提醒了一句。 姜寧靈方才同姜煦禾聊得投入,自然沒注意周邊許多,此刻聽得若竹話語,便與姜煦禾齊齊抬頭望去。 第71章 小心思 姜寧靈抬眼望去, 只見院門口站著一位一身蜜柑色衣裙的少女,正與她目光撞了個正著。 那女子身上的衣飾與姜寧靈往常所見的都不大一樣,看著頗為繁復, 卻又將少女身上的靈動勾勒得恰到好處。 少女額間墜著一枚與衣衫同色的寶石, 更襯得她嬌艷, 此時她那一雙淺褐色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同姜寧靈對望,還帶著些許莫名的敵意。 姜寧靈不由得莞爾, 看來這位南喬公主還帶著幾分小孩子心性。 不過, 見南喬這神色,只怕穆淮那句“船到橋頭自然直”要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