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看來他當初順水推舟給姜家一個人情,倒誤打誤撞撿了個寶。 好在那進屋來藏東西的暗衛已經離開了,否則他在穆淮眼皮底下完成他所吩咐的任務時,聽到穆淮驀然發出的笑聲,指不定要嚇成什么樣兒。 那暗衛走了約摸半炷香的時間后,穆淮也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來,隨手將桌上的瓷杯劃落去地上,又做出一副撐著桌子勉強站立地模樣。 九山與秋螢候在門外,二人都沉默著,皆豎著耳朵聽房里的動靜兒。 秋螢全神貫注地聽著門內的響動,倒是沒留意九山在做什么。 自打方才門被關上后,饒是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聽,也聽不見里邊兒有什么動靜兒。 秋螢越聽,便越覺得疑惑。 陛下如今飲下摻了藥的酒水,哪怕心中再憐惜唐才人,身上也該控制不住力道,絕不可能這般安靜。 秋螢心中忐忑,其間分神去看了兩眼九山,見九山揣著手,目光空洞地望著前方,便谷欠言又止一番,終是將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秋螢越聽里邊的動靜兒,便越覺不對勁,原想著同九山商量著要不要敲敲門問一句,可又怕九山覺得此舉太過奇怪,平白露了馬腳,便值得將話都吞回肚里,焦著一顆心繼續豎著耳朵聽。 里邊兒仍是安安靜靜的。 秋螢不過是個普通女子,耳力一般,自是聽不到暗衛們來來去去的聲音,待終于聽到里面有響動時,便是穆淮故意拂了杯盞的這回了。 九山也一直繃著神思聽里邊的動靜兒,不過與秋螢不同的是,他等的正是這杯盞落地的聲音。 秋螢聽到里面瓷器摔落在地的聲音,心中一跳,心道可算是開始了,又怕九山誤以為是有人受傷,貿然去叩門打斷了二人的興致,便轉過身來,想拉著九山說一說話,明里暗里提點一番。 誰知九山反應極快,聽到里面的聲音后,立刻便跳了起來,撲去門邊,焦聲道:“陛下?陛下?” 秋螢正想搭話,攔上一攔,就聽得房中傳來含混不清的幾句話,眼皮不由得跳了跳。 雖聽不清字句,可按語氣而言,里邊兒所發生的,絕不是秋螢所想的那檔子事兒。 九山似乎聽清了那句話說的是什么,驚恐地叫了一聲“陛下!”,而后重重地拍著門,同時還不忘朝身后大喊:“羽林衛!羽林衛護駕!” “護駕”二字一出,毓秀宮頃刻間便圍滿了侍衛。 房門從內落了鎖,九山推也推不開,焦心不已,最后還是羽林衛統領趕到,一腳將門踹開了。 房門大開,眾人一眼便看到撐著桌案,似乎連站立都很勉強的穆淮,齊齊變了臉色。 再往后看去,并無旁人身形。 羽林衛統領忙進前去,正要開口,就聽得穆淮沉聲道:“宮里混入了刺客,迷暈了朕,擄走了唐才人,還不快去追!” 聲音里帶著尤為明顯的怒氣。 也不知是怒戒備森嚴的宮中竟然能混入刺客,還是怒愛妾被賊人擄走。 羽林衛統領連忙應是,分出一隊人馬四處搜尋,而后又轉向穆淮,猶疑了一瞬,還是公事公辦道:“陛下,臣恐那賊人還有同黨藏匿在此處,還望陛下準許臣搜查一番。” 羽林衛統領對唐才人有所耳聞,知曉其最得皇帝偏寵,他提出這搜查的要求,不過是秉公辦事,可難免有些小心眼兒的娘娘會覺得這樣是拂了她的顏面,事后去皇帝面前告狀,所以他便直接將“恐有同黨”這樣的由頭擺在了明面上,若是唐才人日后當真去告狀,也得掂量掂量萬一真有余賊藏匿的后果才行。 羽林衛統領的話正中了穆淮的意,穆淮直接便準了。 “這賊人在宮中來去自如,恐怕是在這毓秀宮內有人接應,你們除了提防是否有刺客藏匿時,也仔細旁的蛛絲馬跡。” 穆淮聲音沉沉,叫其余人心中一跳。 是呀,唐才人活生生那么大一個人,說帶走便帶走了。 羽林衛不敢大意,一處一處仔細搜尋。 既然搜得細,速度自然也慢,九山見穆淮面色不大好的樣子,上前勸道:“陛下,這有許統領把守著,您先去歇一歇吧。” 許統領也想起方才穆淮那句“刺客迷暈了朕”,便也一道跟著九山勸,讓穆淮保重龍體。 穆淮口頭推諉了幾句,卻并不十分堅持,順著他們的話頭便將這事兒交給了許統領,打算回勤政殿休息去了。 秋螢離得幾人極近,起先聽得唐才人被擄走時,心中不可抑制地慌了起來,待漸漸冷靜下來時正巧聽得幾人在勸穆淮好生休息,抬眼一看,果然便見穆淮面色極差。 秋螢心念飛轉間,想起穆淮那藥還未解。 唐府托人將這藥送進來時便說了,此藥非云雨不可解,若是穆淮這會兒便走了,還需得尋一個女子來解藥。 皇后也好,陸婕妤也好,或是那些從皇子府里帶上來的姬妾也好,總歸不是唐家人。 這樣一來,唐家處心積慮做的這些,都是在為旁人做嫁衣了。 秋螢是知曉這藥的藥性的,捎話的人是直接將這些事情告訴了她,再由她轉述給了唐才人,說起來她比唐才人還要更清楚這藥。 秋螢不由得動了心思。 反正穆淮這藥需得要人來解,為何不能是她呢?她是唐家的家生子,自然算是唐家人,也不枉唐家費了這樣大的心力。 更重要的是,待這藥的依賴性發作,穆淮便離不得她,到那時,她怎會還是一個小小的侍女? 秋螢在心中打著算盤只覺榮華富貴就在眼前,很快便能一步登天,擺脫奴籍自個兒做主人了,便趁著穆淮往殿外走失,不動聲色地靠了過去,而后裝作崴了腳的模樣,往穆淮懷里跌取。 秋螢想著,穆淮面色這般難看,想必正忍得難受,她只需要稍稍主動些,一切便都水到渠成。 穆淮眼角余光見唐才人身邊那宮女湊了過來,微微皺了眉。 這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穆淮剛升起這個念頭,便見那婢子歪了歪身子,竟是要往他身上靠過來。 穆淮冷了神色,正要往一側偏開,讓那宮女直愣愣摔在地上便好,卻不想已有人動作極快地制住了他。 堂堂大燕皇宮,竟混入了刺客,還擄走了皇帝最心愛的妃子,許凌身為羽林衛的統領,心中多不是滋味。 羽林衛以保護皇城為己任,卻不想在眼皮子底下出了這么大事情,許凌只得繃緊了腦中的弦,不錯漏任何蛛絲馬跡,想要將功折罪。 因此在覺察到一個陌生的婢子往陛下身邊靠去、意圖不軌時,許凌反應極快地直接將人掀翻在地。 只是這婢子看起來毫無身手,不像是來行刺的人。 許凌一時拿不準,便朝穆淮請示,要如何處置這名婢子。 穆淮垂眼瞧著地上驚慌失措的秋螢,沉聲道:“帶下去審一審,唐才人失蹤,她也許知曉什么。” 第27章 解藥 秋螢被羽林衛架下去時, 眼睛瞪得老大,似是想不明白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 羽林衛早已將毓秀宮圍了起來,近旁的幾座宮室也派了人把守, 不放過一絲一毫的可疑之處。 穆淮環視四周, 見羽林衛有條不紊地細細搜尋著, 于是吩咐許凌不可掉以輕心,便帶著九山幾人離開了。 許凌見穆淮不僅未斥責羽林衛, 反而如此放心地將事情交給自己, 似是讓他將功折罪,心下不由得更慎重幾分, 只怕辜負了穆淮這份信任。 于是許凌帶著羽林衛搜尋得更仔細了,連最易疏漏的角落里也全都上摸了一遍。 穆淮出了毓秀宮后,徑直往永安宮行去。 姜寧這會兒正往桌上攤著一本《女誡》, 提筆抄得有模有樣。她這段時日來安安心心待在永安宮,并未刻意打探殿外的消息, 且毓秀宮那邊剛生變故,若非有意探聽, 是沒那般快傳到永安宮來的。 因此當穆淮進來時, 姜寧靈只當他同往常一樣,還是在唐才人那兒做戲了一番后, 來她這兒填肚子的,便抬起頭瞧了他一眼, 又極快地將目光落回到宣紙上:“陛下且等等,臣妾很快便寫完這一頁了。” 穆淮淡淡應了聲,而后踱步繞去姜寧靈身后, 見桌案上已鋪著三五張寫好了的紙,再往上些, 是一本書頁嶄新的《女誡》。 見姜寧靈神色認真,一副不愿被打斷地模樣,穆淮笑了一聲,從她身后虛虛攔住她腰身,將人圈在懷里:“不過隨口說了一冊書,你倒是抄得認真。” 姜寧靈顯然將心神更多放在紙筆間,聽得穆淮這話,只隨意應了兩聲,怎么聽怎么有些敷衍。 見姜寧靈這般認真,穆淮不禁也起了幾分好奇,原本不關心她在紙上寫寫畫畫些什么,此刻也將目光落在了她筆間,想瞧瞧她究竟在《女誡》中悟出了何等值得她這般認真的真諦。 待看清姜寧靈在紙上寫的什么,穆淮不禁失笑。 這哪是什么《女誡》,分明就是前朝司馬氏題的一首小詩。 “司馬先生筆風婉約,溫和中卻又帶著遒勁,的確值得慢慢品賞。” 姜寧靈剛好落下最后一筆,聽得穆淮言語,便自然而然地應道:“臣妾尚在閨中時,房中常常放著幾本司馬先生的文集,無事是便翻看幾頁,只覺常看常新,受益匪淺。” 待說完這話,姜寧靈才反應過來,自個兒鋪著《女誡》摸魚被抓了個正著,便在穆淮懷里轉了個身,將手搭在他小臂上往外推去,岔開話頭道:“臣妾今日里讓小廚房做了道桂魚,陛下先來嘗嘗?” 推了兩推,穆淮紋絲不動,反倒將人圈得更緊了些,姜寧靈幾乎是貼在他胸膛上,而后便聽得他開口,音色低沉,帶著隱隱約約的笑意。 “怎的,用司馬先生的詩作來練字也要藏著掖著,可是怕朕吃醋?” 姜寧靈聽他連謄寫一首詩都能扯到醋不醋上面去,面上一紅,手握成拳在他胸膛上輕輕捶了捶,待一陣羞意過后,又覺自個兒其實可以理直氣壯,便挺直身板道:“陛下說什么呢,上回陛下不是還說臣妾字不好看,臣妾自然得多練練。再說了,這《女誡》是陛下親自發了話,讓臣妾罰抄百遍的,臣妾可不敢躲懶,自然將它日日在書桌上放著,若是唐才人要過來檢查一二,臣妾也能有個交待不是?” 懷里的小姑娘說得頭頭是道,可穆淮怎么聽怎么覺得是歪理兒,偏生姜寧靈神色一派認真,教穆淮不忍再逗弄下去。 “朕何時說你字不好看,只是同你祖父比差一些罷了,放眼整個京中,與你一般年紀的姑娘里,怕是找不出比你寫字更好看的人了。” 穆淮溫聲道,帶著連自個兒都沒意識到,這話怎么聽怎么像是在哄人。 姜寧靈聽得他這般直白的夸獎,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又發覺他方才壓根兒沒回應唐才人一事,便覺有些奇怪。 “陛下今日里怎來的這般早?且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陛下怎的大張旗鼓就來了?” 姜寧靈想著方才穆淮從外邊兒進來時,身后跟著的人除了九山,還有一眾眼生的宮女太監,便直接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事情還未落定,穆淮無意對姜寧靈說得這般細,便只撿了部分道:“唐才人膽大包天,敢在朕的茶水中摻.藥,把朕氣得拂袖而去,只能來皇后這里解藥了。” 這話一聽便是玩笑,姜寧靈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胸膛上推了推:“臣妾又不是大夫,怎會幫陛下調制解藥?陛下若是不舒服,臣妾這就差人去請太醫來。” 美人眸若星辰,明亮而靈動,如此一眼,看得穆淮呼吸都慢了幾分。 姜寧同穆淮說了這么一會兒話,心想著小廚房那邊也差不多了,便扭了扭身子,谷欠喚若竹。 誰知穆淮將人攔腰一抱,提著她的月要將人放在了桌案之上。 姜寧靈被他這沒由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雙手下意識地便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雙腳騰空的不安感也在她眼中染上了一絲驚慌。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便見穆淮湊近前來,與她相差不過毫厘,周身盡是他的氣息:“皇后便是解藥。” 說罷,也不等姜寧靈細細思索這話中的意思,低頭口勿了上去。 姜寧靈只覺他那雙墨黑的眸子里罕見地染上溫柔的情意,只是還未等她細細去瞧,便被攪亂了呼吸。 那句話分明是句情話,又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輕挑。 姜寧靈想信,卻又不敢信。 腦子里昏昏沉沉地吃力琢磨了半晌,姜寧靈仍覺是一團亂麻,索性便將其拋在了腦后,任由穆淮帶她一道沉淪。 桌上原本鋪就整齊的宣紙,早已散落一地。 姜寧靈意識渙散間,模模糊糊想起若竹等人還候在外邊兒等著傳膳,而今日因得穆淮來得“光明正大”地原故,院子里侯著的宮人也比以往多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