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許是同若竹說了幾句話的原故,姜寧靈心中的那些緊張感一點點散去,還有心思開起了玩笑:“只要陛下長了腦子,今夜便一定會來。” 新帝能踏上這個位子,想來也不會做出這等明晃晃打姜家臉的舉動。 說著,不自覺勾了勾唇角,心中漸漸松快了下來。 只是這一口氣還未松完,便立刻又提了起來。 前方傳來“吱呀”一聲響,門開了。 姜寧靈余光瞥見玄色的皂靴踏步而來,身子不由得繃了起來,方才勾起的那一點笑意也僵在了唇角。 美人身形掩在層層紅綢下,鳳袍繁復華美,卻壓不住美人瑰麗之態,反倒更顯其貴氣,與外袍上的織金鳳紋相得益彰。 美人面容掩在珠簾之后,并看不細致,但正因得此,更添幾分朦朧美感,唇邊那若有若無地笑意,勾得人無限遐想。 像是那夢中人。 穆淮踏進永安宮正殿時,看到的便是這番景象。 姜寧靈只慌亂了一瞬,很快便正了神色,端端正正坐好,聽著穆淮的腳步聲一點一點靠近,不知不覺間心如擂鼓。 腳步聲停了下來,下一瞬,面上的珠簾被掀開,姜寧靈下意識抬頭,不期然望進穆淮眼里。 他眸色如墨一般深,看不出喜怒,面若刀削斧刻,輪廓比常人更深邃些,多了份凌厲地美感。 心中所念近在眼前,姜寧靈這一眼看去,便有些收不回來。 見少女絲毫不閃躲地迎上他的目光,眼中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絮,穆淮心中不禁有些微妙。 他也不知是懷著何種心情,并未出言打斷她這近乎無禮地目光。。 于穆淮而言,這張面容既陌生又熟悉。熟悉到他似乎能透過這般身影看到另一個人的模樣。 若是錦嫣仍在宮中,應當也出落成這副模樣了吧。 穆淮思及此,心中不由得一動。 ——或許,顏色不能及她。 待穆淮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在贊嘆眼前女子容貌之美時,不由得在心里嗤笑一聲,收起這些散漫的思緒,抬手將姜寧靈鳳冠上的珠簾更挑開幾分。 這珠簾是以裝飾為主,于視線并無大礙,姜寧靈原本便能看得清穆淮面容,可待珠簾掀開,面前再無遮擋,她的心還是抑制不住地跳漏一拍。 姜寧靈勉強壓住心中翻涌的情緒,眉眼彎彎,對穆淮淺笑:“陛下。” 美人含笑,如芙蓉帶露,比春日里漫山的花雨更要勾人心魄。 穆淮神色一沉,沒由來地抿緊了唇。 第2章 心軟 穆淮顏色淺淡地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 姜寧靈自是沒錯過他這番神色變化,心中有些莫名。 他生氣了? 可他為何要生氣? 不過還未等她細想,穆淮便一掀衣袍在她身旁坐下,口中像是解釋般地慢慢道:“寧州上了急奏,朕在御書房里忘了時辰,讓皇后久等了。” 男人身形高大,又自成一股久居上位的貴氣,哪怕只是姿態隨意地撐著膝坐在她旁邊,仍給姜寧靈帶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感。 他說著抱歉地話,可言語姿態間并不帶絲毫愧意,仿佛在大婚之日讓新封的皇后在房中等他三個時辰也算不得什么事。 姜寧靈也的確沒放在心上。 不論如何,眼前這人能開口解釋一二,已然在她意料之外了。 從京北行宮里不受寵的太子,到如今以雷霆之勢鏟除異己的鐵腕新帝,穆淮行事向來不必顧惜旁人的心情。 不必,也不想。 姜寧靈低低應了一聲,見穆淮起身,便也跟著起身。 穆淮顯然沒料到她會跟著一并站起來,便停在原地,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姜寧靈不覺有他,來到穆淮面前,抬手為他寬衣。 她動作太過自然,自然到仿佛已經做過千百遍,倒叫穆淮眼中復雜幾分。 姜寧靈此時心中正緊張著,與穆淮離得這般近,叫她呼吸都不由得輕緩了些許。 入宮前早有嬤嬤教了她規矩,姜家也知曉新帝應允娶這位姜氏女為后多半是權衡利弊的結果,并不帶何感情,在她入宮前也叮囑再叮囑,行事差錯不得。 她是姜家捧在手心長大的姑娘,在府中向來只有旁人讓她三分的份兒,這等看人眼色伺候的事兒,倒真不熟練。 方才見穆淮起身,姜寧靈自是認為他是要沐浴更衣,便跟著站起來,想盡妻子的本分。 雖說這規矩已經學了許多遍,可姜寧靈到底是未經事的小姑娘,眼前又是放在心底許多年的人,難免有些緊張。 一件外袍解得磕磕絆絆,好一會兒都沒弄下來。 正當她開始有些心急時,被穆淮按住了手。 “你是皇后,不必做這些。” 話音一落,便有宮人上前為穆淮解下外袍。 姜寧靈的手頓在空中,片刻,又若無其事般地收回了身側。 若竹幫著姜寧靈解下繁復厚重的衣裳與首飾,一番梳洗過后,又回到了榻邊。 姜寧靈在府中原是個磨磨蹭蹭的主兒,沐浴泡·澡泡上半個時辰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兒。不過今日里她可不敢由著性子慢慢來,與若竹兵荒馬亂了一陣后,披上一件素色的中衣就快步出了來。 原是擔心穆淮等得不耐,不曾想出來后往榻邊一看,并無人影。 若竹四下一看,見門口候著的宮婢似是方才隨著穆淮一道來的,便快步上前,想打聽打聽穆淮的去向。 姜寧靈站在榻邊,見若竹與那宮婢低語了幾句,又快步回來,在姜寧靈耳邊低語了幾句。 聽得若竹從那宮婢口中得來的消息,姜寧靈倒有幾分詫異:“陛下仍在浴池中?” 永安宮作為皇后的宮室,內有一個浴池倒算不得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叫姜寧靈詫異的,是穆淮居然待在浴池中這般久。 在她的印象中,穆淮不是一個有這般閑散心情的人。 姜寧靈遲疑一瞬,決定去那邊瞧一瞧。 若是再干等在榻邊,未免顯得有些傻了。 永安宮內這浴池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容兩個人綽綽有余,卻又不顯空蕩,四周陳設也華麗精美至極,不難推出當初修建之人意谷欠何為。 姜寧靈繞過門口的黃花梨雕山水屏風,便不再往前走了。 她站的這位置,既能讓里面的人看見她身影,又不會顯得冒失唐突。 果然,她將將站穩,便聽得里邊兒有腳步聲靠了過來。 “娘娘吉祥。” 過來的是一直跟在穆淮身邊的太監總管九山,見了姜寧靈便笑瞇瞇地行了個禮,卻并不迎她往里走,也不再開口說些旁的,仿佛壓根兒看不出她是來尋穆淮的。 這倒叫姜寧靈有些猶豫了。 九山打穆淮年幼時便跟在他身邊,自是再了解穆淮不過,眼下九山這意思,是否便是在告訴她,穆淮并不想被人打擾? 這廂姜寧靈在猶豫,那廂九山心里也苦得很。他是壓根兒沒料到自家主子一反常態地在浴池里泡了這么久,眼下皇后尋了來,他既不敢貿然將人領進去,也不敢直接拂皇后的臉面,只待皇后再說點兒什么,他好隨機應變將人先勸回去。 既然都過來了,也沒道理什么都不說便回去的,姜寧靈正要開口,就聽得里邊兒一道低沉聲音道:“進來說話。” 九山松了一口氣,立刻讓出一條道兒,躬身道:“娘娘,請。” 繞過屏風,視野便開闊了,一眼便能將整個浴池盡收眼底。 姜寧靈自是一眼便看見了穆淮。 他側對著屏風,姿態閑適地倚靠在浴池邊緣,溫熱的水在他周身凝了一層薄霧,使得原本凌厲地輪廓柔和了幾分。 聽得姜寧靈過來,穆淮眼也沒抬,只是問她道:“何事?” 姜寧靈做了十幾年的姜家大小姐,跟在父母身邊,什么樣兒的場面沒見過?可眼下她看著穆淮清峻的側顏,以及水面之上線條緊實的肩背,腦中忽地一片空,忘了要說些什么。 再往水下看去,隱約能看到他肌理分明的胸腹…… 姜寧靈一頓,目光不敢再往下了。 穆淮等了半晌沒聽到動靜兒,側眸一看,就見他新娶的皇后站在他五步遠處,垂著眼睫不知在看哪兒,一張燦若玫瑰的嬌顏上泛著淺淺的粉色。 不知是不是被這房中的水汽蒸的。 待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么,穆淮不由得又面色一沉。 他自認不是一個貪圖美色的人,從前做皇子時謀位奪權也好,眼下登基為帝后也好,總有人懷著各式各樣的心思尋了美人往他身邊送。嬌媚的有,清雅的有,乖巧聽話的更是一大把,只不過他意不在此,前前后后都將人處理了,只留了幾個身份背景干凈的女子放在后院裝裝樣子,卻是連那幾人的模樣都無甚映像。 眼前這個,卻有些不一樣,讓他在不知不覺間便有些往心里去。 大約——是因為長得像他埋在心底的那個人罷。 這的確能讓他心軟幾分。 穆淮抬起手隨意一揮,九山便十分知趣地退了出去。 姜寧靈原只是想過來關心幾句,省得在大婚之夜就叫二人看著太過生分,不曾想進來之后會變成這般情形。 她與穆淮不過幾步之遙,卻進退維谷。 姜寧靈想開口與穆淮說些什么,可腦中卻不自覺地冒出前一夜自家娘親拿去她房中的那幾本小冊子來。 她與穆淮,應當是要同那冊子上一般吧? 姜寧靈正胡思亂想著,就聽得穆淮再一次開了口,聲音不高不低。 “過來。” 姜寧靈腦中還未來得及多想,腳下已抬步朝他走了過去。待行至池邊,姜寧靈猶疑一瞬,抬手解了外袍,跨了進去。 穆淮正半闔著眼,谷欠敲打一番這自作主張闖進來的皇后,冷不防聽見池水翻動地聲音,一時間叫他有些意外。 倒是個大膽的。 姜寧靈的確是大著膽子才入了水,不過饒是她膽兒再肥,也沒好意思解了中衣,于是就這么直接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