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男人抬起寬大的手掌,像是想要像從前一樣揉揉紀峣的頭發,轉念想起來他們都大了,那只手掌轉而落在自己的臉上,狠狠搓了兩下:“我不是煩你——雖然你有時候確實有點煩——但是……嘖,我是說,我就是這個個性……” 紀峣出國后出了一次意外,雖然一半是紀峣自己作出來的,然而張鶴匆匆趕到美國后看到對方躺在病房中時,還是恨不得把那幾人渣給宰了。 一半是憂心一半是惱怒,他們在病房里吵得天翻地覆,他本來想揍紀峣一頓的,不過看那家伙的狼狽樣,還是沒下得了手,彼此撂了些狠話,他就這么憋著一肚子氣走了。 其實他只氣了一個禮拜,可紀峣居然再沒有聯系他了,他這下是真有點火了,又拉不下臉去主動找紀峣,所以兩個人一直犟到現在。 昨天聽說紀峣要來,他吃完飯以后去買了周黑鴨,然后回房間重新鋪上了地毯。 鋪地毯時他想,算了,跟一個二百五慪什么氣,算了算了,就當讓著他好了。 所以還是他先低頭吧。 紀峣的眼淚忽然落了下來。 讓他糾結多年的那些不甘、渴盼、欣羨、彷徨,伴隨著他那畸形的見不得光的心思,通通被張鶴的這句話抹平。 足夠了。在這句不算多么溫柔的話里,他已得到了足夠的安慰。 這世界上,有那么一個人,哪怕只說了一句話,就能撫慰因變態而扭曲的心靈,讓人心滿意足,熱淚盈眶。 紀峣從來沒有這么深切地體會到,他所深愛的、珍重的、渴望的這個男人,究竟有多好。 上次在美國他們吵架那次,其實他撂完狠話就后悔了,之后一直撐著沒有找張鶴,不是因為抹不開面子,而是他怕。 他真的……真的……好怕。 趁著發小將臉埋進手掌的空隙,紀峣俯下身體,跪在他腳前,小心翼翼地仰望男人的面容,樣子虔誠得近乎卑微。 等張鶴抬起頭,就看到他咧嘴一笑,仍是一貫沒心沒肺的樣子:“都他媽這么掏心掏肺,就差沒扒皮拆骨讓我吸你的血了,還不夠啊?張鶴,你他娘的還沒當夠爹啊?” 他們沒有血緣,說白了,只不過是“鄰居家的兒子”這種關系而已,張鶴沒有任何義務為自己做什么——更何況,他為他做的還不夠么? 張鶴不過比他大了幾天而已,就從小被要求要照顧他,好吃好玩的都要緊著他,張鶴習慣了,竟然也沒覺得有哪里不對,在察覺到他出現問題時,張鶴的反應永遠都是檢討自己“是不是我做的還不夠”,而不是“你想得到的太多了”。 可這是不對的。 做人不能貪得無厭。 這個人,沒有責任,更沒有義務,去擔負另一個人的人生。 喜歡一朵花,是把它摘下來;而愛一朵花,是給它澆水。1 喜歡一個人,是把他弄到手;而愛一個人,是遠遠避開他。 他為他付出的,已經夠多了。 他心里的想法很文藝很傷感,然而張鶴這個人……注定是跟這些東西搭不上邊的。只見發小聞言點了點頭,說了聲也是,然后癱著臉開始卷袖子。 紀峣:“?????” 等等,大哥,你要干嘛? 張鶴一邊卷袖子,一邊心平氣和地說:“雖然我覺得爺們之間就該杯酒泯恩仇,不過你是娘炮,不算——所以我剛才才跟你在那磨磨唧唧這么久——娘的,出國一趟膽子肥了是吧,一跟我犯蹩就蹩了這么多年——我承認我有錯,剛才我已經檢討完了,畢竟上次咱們見面不太愉快,給你的小心肝留下了陰影真是不好意思。” 紀峣:“………………” 他看著張鶴慢悠悠卷完袖子,又開始活動拳頭,指節拉扯時噼啪作響,他整個人都慫成一團,縮在墻角瑟瑟發抖。 張鶴仍舊不緊不慢:“那么,現在,咱們聊聊你上次說的那句話。” 紀峣背后的寒毛一炸,整個人貓一樣從地上彈起,向著門口方向沖了過去。然而他快,卻抵不上張鶴這個吃希望精(注:豬飼料,讓豬長得高高壯壯,吃過的豬都說好)長大的怪物,長臂一伸一拽,就拎著紀峣的頸子把人提溜了回來。 紀峣:“…………” 紀峣慫著脖子生無可戀,氣息奄奄,覺得自己大概藥丸。 此時兩人都在靠床的地毯上,一個坐著一個被拖著,張鶴捏著紀峣的后頸,直接將他的臉按進床鋪里摩擦,額角青筋突突直蹦聲音難得咬牙切齒:“你上次說的話,老子還記得呢——敢說我賤?敢叫我滾?嗯?能耐了啊紀峣,還敢吼我呢?嗯?” 他每“嗯”一次,手腕就用力,把紀峣往下懟一分,紀峣趴在地毯上,后腦勺被按著,整個人動彈不得,四肢瘋狂撲騰,就像一個大寫的青蛙亂舞.jpg。 “嗷嗷嗷嗷嗷嗷哥!我錯了!我錯了嗷嗷嗷嗷!”他的聲音陷在被子里,悶悶的,聽起來真是……特別特別的慘。 張大魔王不為所動,仍舊癱著臉按著紀峣使勁摩擦:“還有下次么?” “沒了!哥!大爺!爸爸!我錯了放嗷嗷嗷嗷嗷嗷——哎喲我cao你個王八蛋——你他媽吃菠菜了么老子要窒息了!” “王八蛋?你說誰是王八蛋?” “哎喲我cao——我!我是王八蛋!” “想cao誰呢你?” “你!——嗷嗷嗷嗷嗷嗷哥我錯了我錯了你cao我你cao我!” “再說一遍?” “窒息了要窒息了——誰都不cao行了吧!你是不是爺們啊這么娘——嗷嗷嗷——” 樓下正在娛樂室打麻將的四位長輩,聽到紀峣隱隱傳來的慘叫,特別淡定。 “峣峣被阿鶴收拾了。”張父悠悠打出一個幺雞,頓了頓,側耳仔細聽一會兒,又樂不可支道,“好像還挺慘的。” 紀母冷哼一聲:“沒打折他的腿已經夠意思了。”說完一摸牌,喜笑顏開,“胡了!” —————————— 注1:這句話不是原創,原句是什么忘記了,很多很多年之前,嗯,大約初中時在qq空間里看到的——是的沒錯qq空間——當時驚為天人,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還特地抄在了筆記本上2333 第87章 chap.5 隨著時間的推移,紀峣回國后的生活,也逐漸邁上了正軌。除去開車時對a市越來越銷魂的路況很不適應外,其他的可謂是如魚得水,尤其是美食和男人。 而有的時候,它們可以混為一談——比如現在。 紀峣斜睨了眼坐在對面的溫霖:“溫少爺果然變化不小。” 溫霖笑盈盈地幫他擦他那邊的桌子,聞言抬頭:“嗯?” 紀峣環顧四周,再也憋不住笑意,昂起下巴點了點:“幾年不見,你可是接地氣多了,以前你什么時候帶我吃過這種蒼蠅館子啊。” 這話沒錯,紀峣從學生時代起就不太愛跟溫霖玩,有一個原因就是溫霖太他媽講究了。 跟父母是中專畢業直接進廠的紀峣不同,溫霖的父母在下海經商前,算是高知。有文化,又沒蔣秋桐父母那么有文化,因此,他們家就帶著點欲拒還迎的保守味道。 溫霖是飽受寵愛長大的,也是飽受期待長大的,他的父母像所有中國的中產階級家庭一樣,力求讓他事事完美體面,像大家還沒發家那會兒,溫霖很多做派,是別的小伙伴挺別扭的。 嫌他裝。 少年時代,溫霖的綽號“溫少爺”也是來自于此。 不過他人好,脾氣性格也不錯,再加上他只在紀峣面前偶像包袱格外地重,因此朋友不少,大家都挺喜歡跟他玩的。 大概是家庭環境不一樣,溫霖對路邊攤小吃街一類的地方很是不屑一顧——他的龜毛讓他每次泡紀峣的時候,去的不是頂層旋轉餐廳就是水底浪漫自助。 ……雖然溫霖后來曾經向他坦白,那是年少時面對暗戀對象的裝逼。 后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這種口味偏好好了那么一丟丟,但是對于紀峣一個就愛吃點周黑鴨小龍蝦的人來說,還是吃不到一塊去。 結果這次溫霖居然把他約到了蒼蠅館子! ……他簡直要覺得溫霖是換了一個芯子了。 溫霖笑:“偶爾吃點地溝油有助于提升免疫力,增強消化系統的耐受性。” 紀峣第一次聽溫霖眼睛都不眨的胡扯,新鮮極了,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直笑。這目光太明亮,本來溫霖挺鎮定自若的,被盯著看了幾秒,忽然把頭往一旁偏了點,避開了紀峣的目光。 紀峣覺得這反應怎么這么有意思,索性托著腮幫子,直勾勾地盯著溫霖瞧。 溫霖被看了好幾眼,眼神怎么閃躲都躲不開,忽然有紅暈漫上他白皙的面龐,如同一抹淡淡的煙霞。 紀峣笑噴:“不是吧!?你害羞了!你多大了還害羞!” 不說還好,越說溫霖面頰越燙,他惱怒地用手擋住越來越紅的臉,別開視線不看他。紀峣笑瞇瞇的,抬筷給對方夾了塊紅燒兔rou:“別啊,真刀實槍干這么多次了,還臉紅,敢情上星期把我按在辦公室cao的不是你是吧?你說你讓我說你純情呢還是無恥呢?” 嗯,不錯,上周末溫霖借口加班,把紀峣騙到了他的公司,然后將人綁在辦公椅上吃了頓爽的,氣得紀峣一晚上沒搭理他。 溫霖停了一會兒,等臉上熱度下去了,才把臉轉回來準備吃飯。他特認真地回了一句:“我從沒覺得自己純情,也不覺得自己無恥。” 紀峣樂了:“那你覺得你是什么?” 溫霖很平淡地說:“只是愛你罷了。” 所以渴求身體的接觸,rou體的歡愉;所以看到他就想笑,被他看一眼就臉紅。 這么多年一如既往,就像少時那樣。 紀峣抿了抿嘴唇。 他到現在,還不太能接受“愛”這個字,他覺得“喜歡”就頂天了。然而溫霖的情誼,哪里不配得呢? 大約這么平平淡淡一個字,還嫌少了。 這樣的感情,讓紀峣覺得沉重極了。 吃完晚飯后的固定活動,兩人心照不宣。溫霖問紀峣:“去哪?” 紀峣懶洋洋地窩在座椅里,樣子慵懶的很:“去那個新開的愛情酒店吧,離咱們公司都近,聽說里頭裝修還不錯。” 溫霖噗嗤樂了:“你不怕我們倆進進出被人看到?” 紀峣擺了擺手,一副無所畏懼的賴皮樣:“那些事以后再說——人生得意須盡歡,我現在算是想明白了,活在當下吧,什么都沒享樂重要。” 溫霖瞟他一眼,不予置評。 自打紀峣回國勾搭野男人被溫霖撞見以后,他們倆就又恢復了這種半吊子炮友的關系。 本來紀峣不干,他一向信奉好馬不吃回頭草,覺得他走了這么久,以前的那點露水姻緣早翻篇了,還炮友個屁啊——然而溫霖的態度很強硬,并且有理有據。 首先,紀峣當年不告而別,并沒有斷絕兩人的關系。 其次,溫霖用還在他抽屜里的那兩個小本本為證據,以丈夫的身份,要求紀峣給他一個劈腿的說法。 再次,溫霖親身實踐,讓紀峣結結實實體會了一把人間極樂,表示繼續關系的性價比最高,分開浪費資源,不劃算。 如此這般,縱然有點不情愿,紀峣還是再次跟溫霖玩起了一對一的炮友游戲——溫霖對他的要求只有一個,不準他跟他的同時有別人。 紀峣被溫霖管著,意思意思反抗了一下就從了,好像那個在國外瘋到差點玩np的不是他一樣,倒是讓溫霖頗為驚奇。 這天晚上兩人完事以后,紀峣躺在酒店的水床上,突發奇想:“誒,溫霖,這幾年你找過伴么?” 溫霖愣了下,扭頭深深看了他一眼:“找過。一個男的,一個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