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曾經他決定和紀峣在一起的時候,對對方說,如果你敢偷吃,我就打斷你的腿。 現在回想起來,這句話就像一記巴掌,狠狠扇回他自己的臉上——難怪紀峣總是對他那么不屑一顧,那么有恃無恐,那么傲氣,原來一開始,他就給自己定錯了位。 他不是那個有資格捉jian的,而是那個被偷吃的,一個供消遣的玩意兒。 他按住自己發抖的手,自嘲一笑。 沒什么可說的,他不過是個,局外人罷了。 蔣秋桐就像下午那時一樣,一個人站在陽臺上,叼著根沒點燃的煙,孤單地看著月亮。 他一向面冷心狠,對別人是,對自己也是。就這么兩三句話的功夫,他就手起刀落,輕輕巧巧地,給自己判了斬立決。 客廳里,于思遠抱著頭,悶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他的聲音很微弱,微弱到卑微,幾乎祈求。 “峣峣……峣峣……你就告訴我,你說的是真的么?只要你說一個‘不’字,我就立馬相信你。” 紀峣嘆了口氣,擺出了一臉“其實我也不想的”的真摯模樣:“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你了,我說的是真的。” 如果蔣秋桐在,就能一眼看出來,小騙子又在演戲了。這時候他拿的,大概是一個“花心大蘿卜被戳穿以后,努力想裝出悔恨,但其實看起來非常虛偽”的劇本。 ——這樣的表現,無異于最招人厭惡、最合情合理,也是最能令受害者從情感上接受的。 紀峣當然可以順著蔣秋桐的意思,把自己摘出來,甚至紀峣有種感覺,如果他這時候反咬蔣秋桐一口,把臟水波到對方身上,對方也不會反駁。 到時候于思遠和蔣秋桐有了齟齬,他紀峣大獲全勝,高高興興抱得美人歸。 這是蔣秋桐給他安排的后路,選擇權在他手上。 可是他不想。 他已經不想演戲,不想騙人,不想玩弄人心,不想興風作浪了。 離間一對感情好好的兄弟,讓他們反目成仇,有什么意思呢? 他不愿再向于思遠解釋,自己是真的忘了告訴對方他的真實身份,是真的打算跟蔣秋桐分手,也是真的想好好跟對方在一塊兒…… 有什么用。 反正錯了就是錯了,給自己找再多理由,都是錯了。 于思遠發出一聲痛苦至極的低吼。 紀峣垂頭,看著手里捧著的啤酒,沒說話。 “我……再問你幾個問題?!?/br> 良久后,于思遠終于再次開口。 “你說?!?/br> “你有苦衷么?” “沒?!?/br> “……為什么?我有哪里做的不對么?” “不為什么……思遠,你沒對不起我,是我不好?!?/br> “你……喜歡我么?” “我喜歡你的身體。還有臉?!?/br> “哈……哈哈哈——你這次同意來見家長,是什么意思?” “我當時看你可憐……心軟了?!?/br> “……真的是你勾引蔣哥的?為什么?” “是。因為他好看,我就掰彎他了?!?/br> “那你跟溫霖……是不是……是不是也……” 紀峣猶豫了一下,到底沒舍得把溫霖拖下水,他搖了搖頭:“沒有?!?/br> 死寂般的沉默。 于思遠捂住臉,聲音已經哽咽了,他斷斷續續地問:“最后……最后一個問題……你說……你說要送給我的禮物……是什么?” 這個人曾經那么認真,那么歡快地說,思遠,我給你了驚喜,耗費了好多功夫,你一定會喜歡。那聲音明亮又純粹,聽起來就像是一只偷到油在偷樂的小耗子。 那會兒他有多期待,多幸福啊……他想,自己哪怕是下一秒死了,也是甘愿的。 紀峣聞言心虛地低頭看著地面,小聲說:“我當時……出去浪了好幾天,不小心把你忘了……”他像是不太好意思,抬眼歉意地望向他:“對不起,那是騙你的。” “紀峣你這個王八蛋——!” 于思遠似乎終于崩潰了,他將紀峣撲到沙發上,掄起拳頭,似乎要向對方那張英俊的臉上砸去。 紀峣笑了笑,放松了身體,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這個笑容瞬間擊潰了于思遠。 ……今天早上,這張沙發上,紀峣也是這么對他笑了笑,然后向他打開了自己的身體。 那時他心里甜得要命,暖融融得都要化掉了,忍不住笑吟吟地湊過去,親對方的唇:“哎喲,你怎么這么主動啊?!?/br> 紀峣躺在他的身下,渾身放松,閉著雙眼,嘴角噙著笑,聲音懶洋洋的:“沒辦法,誰讓我喜歡你呢。” ——誰讓我喜歡你呢。 攥緊的拳頭無力地垂下,于思遠頹然伏在紀峣身上,一滴淚從他的眼眶中落下,砸到了紀峣的臉上。 “紀峣,咱倆完了?!彼p聲說。 “你滾吧?!?/br> 紀峣吸了吸鼻子,有點想哭,忍住了。 所有人都有資格哭,但他沒有。 于是他笑了一下。 “嗯?!?/br> 第60章 chap.63 紀峣收拾自己的東西,于思遠就靜靜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握著一罐啤酒,大口往嘴里灌。 他的視線很虛,像是游離于世的幽魂,飄飄忽忽,卻始終沒再落到過紀峣身上。 蔣秋桐依舊沒有進來,做足了不干涉的姿態,待在陽臺上曬月光。 紀峣彎腰,從角落里翻出一根緞帶——那是昨晚半夜,于思遠忽然死活不肯睡覺,非鬧著要慶祝,然后打電話加急訂的蛋糕上綁的。 當時于思遠還將這根緞帶系在了脖子上,又在身上抹了奶油,笑吟吟地指著他自己問紀峣:“要拆禮物么?” 然而今天,紀峣就用這根漂亮的緞帶,把自己的一堆衣服,和衣服里頭裹著的雜碎死死捆住,放在了門口。 這些東西,有的是他以往過來時,放在于思遠這的衣服,有一些是他隨手買的小玩意,還有代表他存在痕跡的生活用品…… 紀峣把它們打包在一起,確定不會散架后,才背上了自己這次來時的背包。 于思遠終于肯給他一個眼神:“你就打算拎這么個包袱走?雖然我們分手了,我還不至于吝嗇一個行李箱——或者明天我叫人給你直接寄過去也行。” 他說著又是一哂:“……只要你給我對的身份信息?!?/br> 紀峣假裝沒有聽到他話里的諷刺,聞言搖頭,很有禮貌地向他解釋:“這些是要扔掉的垃圾,不用再浪費一個箱子——反正它們我帶不走,留在你這又很礙眼,還是我丟掉比較好?!?/br> 于思遠臉上的肌rou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心臟也泛起抽痛,他指尖微微顫抖,漠然道:“隨你。” 紀峣站在門口,背著背包,拎著“垃圾”,打開了門,卻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沒有直接走人。 于思遠不耐道:“還有什么事?” 紀峣的腳尖無意識地打著圈:“我走了。” 于思遠連理都沒理。 紀峣不再多說,走出了大門。然而在轉身關門的那一瞬,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多了句嘴:“你不能喝混酒——剛才喝了紅的又喝啤的,小心一會兒頭疼?!?/br> 這句話何其耳熟,和蔣秋桐剛才一進門說的一模一樣。這是只有在意他、愛惜他、關心他的人,才會說的叮嚀之語。 如果紀峣真像自己說的那樣只是玩玩,為什么要煞費苦心對他這么好??? 可如果紀峣是真的喜歡他,為什么還干得出這樣的事情!? 于思遠一直苦苦壓抑的情緒終于決了堤,他紅著眼,將手中才開的啤酒狠狠擲到地上,憤怒地咆哮道:“——滾?。。。。?!” 酒液潑灑出來,水珠四濺,迸到于思遠身上,易拉罐搖搖晃晃,咕嚕嚕滾了好遠。 門被安靜地關上,紀峣悄無聲息地走了。 于思遠大口喘著粗氣,許久后,脫力地向后一仰,倒在了沙發上。 一只有力的手忽然伸過來,拽著他的胳膊,將他從沙發上拉起:“別在沙發上窩著,要睡去臥室睡?!?/br> 是已經進了客廳的蔣秋桐。 于思遠安靜地癱坐了一會兒,在蔣秋桐皺著眉,不耐煩地打算再一次催促時,忽然抬頭看向表哥:“哥,咱們一塊去喝酒吧?!?/br> 蔣秋桐面無表情:“你今天已經喝得夠多了?!?/br> “可是……”于思遠抬手,抹了把自己寫滿頹然的臉,苦笑道:“說句狼心狗肺的話——如果今天咱倆不趁著這個勁把話說開,哥,我怕以后一輩子我都不敢再提,然后就對你有心結了。” “…………” 蔣秋桐長長地、深深地呼了口氣。 他沒說話,只摘下了自己的眼鏡,摁了摁眉心——于思遠知道,這舉動對于這個冷硬的男人來說,代表著已經是接近于示弱的疲憊了。 這疲憊也不過是幾秒不到的時間,他睜開眼后,目光依舊銳利冰涼,然后腰桿筆直地跨出門,率先走了出去。 紀峣恍恍惚惚下了樓,走出樓梯口時,才想起來垃圾沒有丟。他現在腦子有點缺跟弦,不由思考起是回于思遠那樓把垃圾丟了,還是一路把它帶回家去扔掉…… 哦對,說起來,怎么回家來著?走好像不行……打的能到么? 他一邊漫無目的地胡思亂想,一邊直直地往前走。 “你游魂么?”一道熟悉的嗓音忽然叫住他,滿滿地不耐煩。 紀峣一愣,不可置信地回頭,就看到他剛才經過的長椅上,坐著個打著石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