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但是峣峣真的愛他么? 他恨不得把自己一顆心剝開給紀峣看,讓對方把自己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厭其煩地給紀峣說著自己的過去——除了他實在不想觸及的那段經(jīng)歷,他巴不得對方知道他的一切。 而對方呢—— 他喜歡的人叫季峣,大二生,是美術(shù)系的,在家鄉(xiāng)上的大學,有個發(fā)小叫張鶴,有個白月光叫溫霖。 其他的,沒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 蔣秋桐本來想罵他矯情,人家對你好不就夠了么——不過于思遠明顯覺得不夠,他瞧著表弟這副熊樣,嫌棄道:“要不你把那個小朋友的名字告訴我,我?guī)湍懔粢庖幌拢覀円粋€學校的,他說不定還是我的學生來著。” 蔣秋桐總覺得那小子有點莫名的熟悉感,估摸著打過照面,說不定還是自己的學生。 于思遠愣了一下,然后搖搖頭:“你們應該沒見過,他是美術(shù)學院的大二生,叫——” “那算了。”蔣秋桐一聽立馬打斷了他的話頭,自己教的是商學院,大三大一都有,大三多些,就是沒有大二的。況且美術(shù)學院在南校區(qū),他在北校區(qū),撞也撞不到一起。 見于思遠的神色,蔣秋桐忍不住安慰:“說不定人家只是太愛你了,不忍心讓你為難一點。” 這話和紀峣的話重疊在一起。無數(shù)次,紀峣在被問“為什么你不生氣?”“為什么你不對我發(fā)脾氣?”“為什么你不委屈?”“為什么你不說想我?”“為什么你不想見我父母?”,他的回答總是這樣的——“因為我舍不得。” 他說他舍不得讓自己有一丁點為難,不舍得自己感覺一絲絲難過。這樣美妙的甜言蜜語,真是讓人心都快化了。 “哥,”于思遠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微微苦笑著,“我愛的人,是個小騙子。” 他們兩個最棘手的地方在于,于思遠能感覺紀峣沒說真話,可他找不到問題在哪,一切都是他的猜測和感覺,紀峣貼心、懂事、幽默、開朗,他對他那么好,表現(xiàn)得那么完美,他除了心里越來越發(fā)慌以外,什么都抓不到。 蔣秋桐夾起一筷子牛rou吃了,沒說話。他忍不住想起了紀峣。紀峣也是個小騙子,嘴里的話真真假假,滑得像個泥鰍。 他想著那個浪蕩的男孩,又忍不住喝了杯酒,才問:“那你喜歡他哪?真那么難受,分了不就得了?” 已婚的經(jīng)歷,沒有讓這個三十多的男人染上半點煙火氣,他皺著眉,一臉不解,連迷惑都是冷冷淡淡的。 于思遠愣了一下,才自嘲道:“其實一開始,我真沒動心。” 他和紀峣是登山認識的,當時只不過一眼看出對方是同類,又和眼緣,一路搭伙聊天解悶罷了。后來熟了點,他覺得紀峣還不錯,身邊又來來去去都是那些人,膩歪了,所以可有可無地追了一下,紀峣也可有可無地同意了而已。 他比紀峣大好幾歲,在他眼里,紀峣稚嫩得像個小孩子,雖然有一點喜歡,可也只是淡淡的一點而已,他不過想要一個能打發(fā)時間的人陪著罷了。 真正對紀峣動心,是因為某次兩個人又一起去爬山。那座山不高,走到半山腰時,路過一汪瀑布沖擊的深潭,大概低他們十十多米。 他忘了兩人因為什么事起了爭執(zhí),他漫不經(jīng)心地說,如果你能敢跳下去,我就相信你。 紀峣不假思索地問:“你會游泳嗎?” 他說:“當然會。” 紀峣點了點頭,沖他綻放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我不會。” 于思遠被那笑容晃了一下神,然后就見紀峣把背包和外套一扔,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紀峣燦爛而放肆地大笑,他沖他張狂地比了個中指,只聽“噗通”一聲,眨眼間,整個人就墜入了碧綠色的水潭。 他幾乎快瘋了,明白紀峣話里的意思以后,想也不想地也跳了進去。從十數(shù)米的高空直墜而下的刺激,讓他頭昏腦痛,腎上腺素瞬間激增,他渾身的血液都在鼓脹,似乎還沒等反應過來,他也緊隨著紀峣落進深潭,“噗通”一聲,濺起高高的水花。 他咳嗽一聲,露出頭來,在水面上沉沉浮浮,四處尋找,心里瘋狂喊著快救他快救他——再不快點紀峣就死了! 紀峣卻像是消失了。 正當于思遠的心越來越沉,幾乎快要絕望時,一雙手猛地一扯,把他拽進碧潭深處。他猝不及防往下墜,冰冷的水將他包裹,他什么都聽不見,四圍寂靜無聲。 忽然,一雙比水更冰冷的手捧起他的臉,貪婪地吻住了他。 他勉強睜開眼,就看到碧綠的水波中,紀峣安靜閉著的雙眼,格外纖長濃密的睫毛,他的頭發(fā)在水中飄揚,像是海藻。 于思遠的氧氣被盡數(shù)掠奪,窒息讓他大腦缺氧,心臟跳動得如同擂鼓——它從來沒跳得那么快過,像是下一刻就要炸裂,他眼前陣陣發(fā)黑,手腳開始抽搐,卻仍舊固執(zhí)地想要看這個無法無天的混蛋。 他們不知道在水下?lián)砦橇硕嗑茫钡街舷⒏凶屗麄冮_始痙攣,才猛地浮上水面。 于思遠拼命地大口呼吸,他拋卻了一切修養(yǎng)怒吼:“你瘋了么!” 紀峣緊緊摟著他——紀峣是真的不會水,卻只笑嘻嘻地問:“那你相信我了么?” 于思遠抓狂:“我信了!” 紀峣又問:“聽過吊橋反應么?那你現(xiàn)在喜歡上我了么?” 于思遠啞了。 紀峣也沒有生氣,仍舊笑著說:“可是思遠,我好喜歡你啊。” 他們滿臉是水,滿身狼狽,紀峣看他,眼神明澈又認真,直白到正戳心臟:“我喜歡你,超喜歡的。” “你還沒有喜歡上我么?” 說著,紀峣忽然松開于思遠,他不會游泳,幾乎是放手的一剎那,整個人就迅速被潭水吞沒。 于思遠幾乎是瞬間明白了紀峣的意思——如果剛才他于思遠還沒有動心,那紀峣就再試一次! 瘋子!這個人簡直是個瘋子! 他挫敗地低咒一聲,緊跟著游下去。當他們又一次沉入水底,于思遠伸出有力的手臂,將人緊緊拽入懷中,然后堵住了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唇。 他惱怒地撬開紀峣因為窒息而緊閉的牙關(guān),將氧氣輸送給這個身體已經(jīng)開始發(fā)軟的瘋子。 他輸了。于思遠氣急敗壞地想,這樣的人,他真的沒辦法不喜歡。 于思遠回憶起這段往事,一口口喝著酒。蔣秋桐看著他,仍舊等著答案,一個喜歡他哪里的答案。于思遠閉了閉眼,最后輕聲回答:“他哪里,我都喜歡。” 白酒越喝越醉,紅酒越喝越暖,啤酒越喝越寒,于思遠放下酒杯,覺得幾瓶酒灌下去,五臟六腑都結(jié)了冰,連手指都凍得發(fā)抖。 兩個人邊吃邊聊,等到大堂里的指針快要指向十點,于思遠放下筷子,準備回去。蔣秋桐詫異:“這么早?小朋友要查崗?” 于思遠搖了搖頭:“再待一會身上就冷透了,我怕回去以后凍醒他。” 蔣秋桐被這rou麻話雷出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揮手讓他滾。于思遠詫異:“不一路?” 他們知道要喝酒,都沒開車,兩家離得不遠,打車順道的事兒。 蔣秋桐搖搖頭:“我想點事情。” 于思遠聞言也不多話,點點頭走了。 蔣秋桐想起剛才表弟的神色,他當時疑惑地問:“談起來這么累,為什么還要談?” 于思遠沒解釋,只說等他遇到就知道了。 等你遇到就知道了。 他拿出手機,打開微信,一點點地翻著和紀峣的聊天記錄。最新紀錄是紀峣今天晚上給他回的消息:“蔣哥,你差點害慘我了。” 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說差點害慘他了?現(xiàn)在解決了么? 蔣秋桐有無數(shù)問題想問,然而他知道,紀峣就是在等他問他——他們兩個暗暗較著勁,誰也不肯低頭,誰也不肯退步。 他無疑是對紀峣充滿好奇的,然而這種好奇能代表他喜歡紀峣么?或者說,紀峣是那個對的人么? 他不知道。他只是駐足在懸崖前,凝視著深淵。 他對深淵充滿好奇,他想要研究,想要試探,可是他不能再接近了,他要掉下去了。他可以跳下去么? 當年紀峣對于思遠說,我不會水。然后于思遠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現(xiàn)在輪到蔣秋桐了。 他可以跳下去么? 蔣秋桐的手指撫摸著手機屏幕,若有似無,就像在碰觸著深淵。 ——等你遇到就知道了。 蔣秋桐長睫一顫,緩緩地,打了一句話,然后按了發(fā)送。 “紀峣,等開學回來,我們zuoai吧。” 他跳下去了。 腦洞。 皇上當年勾搭皇后時,謊話張口就來:“我是家中幺子,無意繼承家業(yè),每日只愛游山玩水,閑云野鶴般,平日靠賣些字畫過活,只是身邊缺了一個知心人,難免寂寞。” 如今的于皇后,當時的于公子聽罷甚為憐惜:“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皇上灑然一笑:“鄙姓季,薔薇月季的季——名卻多年未曾有人喚過,若不嫌棄,于公子便叫我峣弟罷。” 于皇后在心里偷偷念了一遍,心想,季峣——這名字和當今圣上的可真像,竟不怕犯忌諱么。 后來于皇后想到這一段,只是對月獨酌,沉默著將杯中酒盡數(shù)飲了。 他只道“峣弟”喜愛山山水水,沉迷吟詩作畫,然而說話真真假假,定做不得數(shù)。 可笑他那時想著,這倒不妨事,我愛他這個人,便是他說些不清不楚的來誆騙我,我也是甘心的。 只是卻不曾想,原來那整個人,都是假的。 第20章 chap.22 紀峣睡得正香,忽然被冰得一個激靈:“嗯?” 于思遠的聲音在耳邊低低響起:“冷?你睡吧,我去客廳睡。”說著,那個冰涼的身軀就輕手輕腳掀開被子,離開了紀峣。 紀峣先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準備繼續(xù)睡,在幾乎再一次睡著后,他忽然睜開眼:“思遠?” “嗯?” 雖然臥室沒有開燈,可月色明亮極了,映著白雪,正好落在于思遠身上。男人站在門口,像是一尊沉默的守護神。他回頭,大概是夜晚的關(guān)系,難得地沒有笑:“怎么不睡了?” 紀峣抱著被子,睡眼惺忪地打著哈欠:“過來。” 于思遠走過去,皺眉:“怎么了么?還難受?頭暈么?” 紀峣沒吭聲,等于思遠走過來了,才伸出胳膊一把勾住于思遠的脖子,將人帶到了床上。 冒著涼氣的高大身軀幾乎整個砸下來,紀峣嘶了一聲,徹底清醒了:“怎么這么冷?”他抱怨著,卻伸出雙手雙腳,攀到于思遠身上,想幫他暖熱。 于思遠也不再矯情,抱著紀峣,將頭埋進了對方的頸窩中。紀峣的身軀溫暖又柔韌,他們的胸膛緊挨在一起,他聽到了紀峣的心跳聲。紀峣唔了聲,覺得有點癢,低低地笑:“一股酒味兒。” 于思遠沒說話,而是更深更緊地把他鎖在懷里。 他這會其實沒什么琦念,他只是想抱著紀峣而已。懷里人卻不安分了,一只手繞過他的胸腹,緩緩下移,溫柔地撫摸著他的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