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眼前的小女孩大概四五歲,玉雪可愛的一張小臉,打扮得像個娃娃一樣。她一聽紀峣的聲音,羞澀地捧著臉“哎呀”一聲:“哥哥你不要說實話嘛,我會不好意思的。” 紀峣:“……” 于思遠:“……” 紀峣實在沒跟小孩子相處過,有點不知如何是好,他下意識向于思遠望過去。于思遠正也蒙著呢,接到紀峣求救的信號,他也蹲下來,然而卡了半天,干巴巴地問:“你爸媽呢?” 紀峣沒有察覺他話里的熟稔,一聽也慌了,抬頭四下看,卻沒有看到有往他們這走過來的大人。他一下子變了臉色——別是走丟了——他問:“小朋友,你記得爸爸mama的電話號么?” 小女孩歪了歪頭:“記得呀。” 紀峣松了口氣:“那把電話給哥哥說一下,他們找不到你,一定很著急。”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不要。mama說不能隨便把這些東西告訴別人,萬一你是壞人怎么辦。” 紀峣哭笑不得,只能柔聲哄著:“哥哥不是壞人。” 小女孩振振有詞:“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壞人,壞人都說他們不是壞人。” 紀峣無言以對,這話說的好有道理,他沒法接。 小女孩看了他一會,慢吞吞地說:“這樣吧,你把口罩取下來,讓我看清你的臉。這樣如果你是壞人,我也可以去找警察叔叔了。” 紀峣:“……” 于思遠:“……” 紀峣無奈地摘下了口罩,露出英俊的面龐來。他溫柔又無奈地說:“哥哥真的不是壞人,你走丟了,哥哥想馬上讓你跟父母聯系上。” 遠處的蔣母激動地搖了搖兒子的手:“看到沒!那個誰把口罩摘下來了,小伙子長得真俊!” 蔣秋桐正百無聊賴地跟紀峣發微信,聞言下意識抬頭。他瞇著眼,還沒來得及看到you know who的臉,就見一個紅得扎眼的女人闖入了他的視線。 那人穿著紅色的大衣,踩著高跟鞋,風風火火地往于思遠他們的方玉邁去。蔣秋桐一見這人就腦仁疼,下意識調轉視線,看向自家母親。 蔣母嘖了一聲:“春水這速度可真夠快的。” 紀峣也看到了,他下意識牽著小姑娘的手,站起來面對女人的方向——角度的關系,這下子,蔣秋桐母子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蔣母遺憾地嘆了口氣:“小伙子真的挺好看的。” 蔣秋桐:“……”他差點就想懟一句,關我什么事?然而想了想后果,又默默咽回去了,低頭繼續跟紀峣發消息。他是真的閑得只能sao擾紀峣了。 紀峣被他sao擾成功——眼前的女人正在跟他表示感謝,說謝謝照顧女兒云云,他連忙說不客氣,雙方你來我往地寒暄一陣,小女孩也不甘示弱,一個勁地插話,于思遠聽得頭疼,沒忍住懟了眼前美艷的女人兩句——然后他們開始不陰不陽地互相冷嘲熱諷起來了,這還不夠亂,紀峣口袋的手機一直在叮咚叮咚,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一個勁在跟他發消息。 紀峣心里一萬個臥槽。 大概大家都覺得眼前的場景很奇怪,女人又沖他道了個謝,最后瞪了于思遠一眼,就領著孩子,踩著高跟鞋噔噔噔走了。 紀峣和于思遠面面相覷。 遠處蔣母和蔣秋桐的手機同時叮咚一聲,打開一看,他親姐——蔣春水,于思遠的大表姐,家里小輩兒里當之無愧的no.1,那個紅得扎眼的女人——在群里感慨了一句:“終于見著真容了,為了讓那個誰露臉,我連女兒都犧牲了。” 下面她女兒用她的號回了句:“沒事mama,為人民服務。”然后又奶聲奶氣地對群里的眾人說:“大哥哥可好看可溫柔了——不過我就是不給你們照照片,嘿嘿嘿。” 蔣秋桐:“……” 蔣母:“……” 不提無語凝噎的母子倆,于思遠和紀峣也很無語。 紀峣打了個噴嚏:“我怎么覺得那對母女那么邪門?” 于思遠沒敢說話,表姐侄女大小魔王,外加紀峣這個活祖宗,被夾在中間,他慫。 想了想,他安慰道:“誰沒中過邪呢,這么個人,遇到一個也就差不多了。” 然而他被打臉了。 從街頭到街尾的距離而已,他們前前后后遇到了小吃攤前極度話嘮的詭異小姑娘、坐在長椅上回憶青春的滄桑大叔、專柜里拉著他討論育兒經的中年女人等等,在他暈暈乎乎答應幫一個尿急的小伙子照顧一下他的拉布拉多時,紀峣終于受不了了,他一臉菜色地扭頭問于思遠:“你們h市是不是有毒?” 于思遠……于思遠無言以對。 他怎么能告訴紀峣,你遇到的紅衣服是我大表姐,那個吃貨是我堂姐,那兩個神神叨叨年紀一大把的話嘮是我爹媽,尿急的逗比是我小舅,他們喬裝打扮,就是為了看你? ……紀峣會氣炸然后分手的,絕對。 他心里門清。 正當他想著怎么搪塞過去的時候,紀峣一低頭,就瞧見拉布拉多撅起了屁股,頓時臉色大變:“它要拉粑粑了!” 說著,拽著拉布拉多往遠處綠化帶的草叢去了。 看夠戲了的蔣秋桐搖了搖頭,扭頭對蔣母說:“咱們也走吧?” 蔣母有點猶豫:“不去打個招呼?” 蔣秋桐“嘖”了一聲:“你們可是打過照面的,您一露面,剛才那一出又一出的,人家又不傻,還不懂?” 蔣母訕訕:“誰知道他們是群戲精呢。” 蔣秋桐:“呵呵。” 他沖表弟用力揮了揮手,站在原地干等地于思遠看到他們,臉色都變了,使勁擺手讓他們趕緊走人。蔣秋桐沖蔣母打了個眼色,意思是“看到了吧”,然后拽著她利落走了。 于思遠注視著他們的背影,松了口氣。這會兒放完水的小舅也回來了,見you kown who不在,語氣隨意不少:“人呢?” 于思遠冷笑:“人尿急,狗拉屎,還不興個物似主人形么。” 見于思遠真惱了,小舅趕緊雙手投降:“絕對沒有第二次了。” 于思遠的外公外婆就兩個女兒,大女兒生了蔣秋桐,二女兒生了于思遠,結果蔣秋桐剛生下來沒多久,外婆又生了個小兒子,就是于思遠的小舅舅。他小舅是名副其實的老來子,老兩口加兩個jiejie稀罕得跟什么似的。 于思遠跟他關系也好,見他的樣子,最后只憤憤地踹了他一腳,讓他別露餡。 溜著狗回來的紀峣:“?” 這亂糟糟的一天過完,紀峣和于思遠簡直身心俱疲。明天元旦,本來他們還約著在廣場跨年的,結果于思遠家人搞這么一出又一出的,紀峣又感冒了,兩個人自然打道回府。 一進屋,紀峣就往沙發里一扎:“我一輩子都不想來這兒了。” 于思遠笑笑,沒有說話。 紀峣是真累了,晚飯都沒吃就上了床,睡得格外早。等紀峣睡熟了,于思遠從床上爬了起來,輕手輕腳往陽臺打電話去了。 “喂?”男人冷淡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于思遠赤著腳站在陽臺上,寒風呼呼地刮過,樓底下的草坪上積著一層瑩瑩白雪。 他的身體似乎冷透了,握住手機的手松了又緊,最后輕聲對電話那頭說:“哥,跟我聊會天吧。” 蔣秋桐挑眉,二話沒說,從衣柜里翻出外套,拿著鑰匙就出門了。 “老地方等你。” 于思遠掛了電話,打開陽臺進屋,冷風裹挾著雪花灌進溫暖的臥室里,紀峣被凍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問:“怎么了?” 于思遠笑了笑,低頭吻了吻紀峣的臉:“跟我哥好久不見了,約他喝兩杯,你要去么?” 紀峣把被子往頭上一罩:“不要,外面冷死了。” 盡管早知道他肯定會這么說,于思遠心里還是有點小難過。他輕輕“嗯”了一聲:“那你睡吧,感冒了就要多休息。” 他剛準備走,沒想到被子底下的紀峣卻拱了拱,然后露出了睡的紅撲撲的臉。 “怎么了?”于思遠詫異。 紀峣摸索著伸手,捂住了于思遠被風吹得冰涼的臉,迷迷瞪瞪地問:“這么冰——你冷不冷啊?我給你捂一捂。” 那雙溫暖的手落在他臉上,于思遠的淚都快掉下來了,他的心揪成一團,熨帖得快化掉,又酸澀得想發抖。 他笑著說:“不冷。” 第19章 chap.21 于思遠到的時候,蔣秋桐已經開始燙羊rou吃了。這家夜宵店開了很多年,烤串和湯鍋都有,味道也好,兄弟倆幾乎每次都在這碰頭。 蔣秋桐夾了一筷子羊rou給于思遠:“怎么,你的小朋友來了,你不應該開心么?” 于思遠要了一扎啤酒——蔣秋桐挑眉以示驚訝,這人要保持身材,已經很久沒喝過啤酒了——埋頭吃rou:“高興啊,大老遠過來看我,我怎么不高興。” “那你這副樣子是給誰看?” 于思遠倒了杯酒,卻沒喝,只凝視著色澤明亮的酒液發呆,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覺得人真貪婪。” 有了一想要二,有了二想要三,有了三想要五,有了五想要十,有了十,想要全部。 他想要全部,可問題是,他不知道自己擁有幾。他想自己已經擁有了八九,然而他怕自己其實只有一二。 蔣秋桐卻想左了,他想起了下午時看到那個男孩手里拎著的大大小小的紙袋子:“你的小朋友要的太多了?他想要你的錢?買點東西而已,別介意。”——不怪蔣老師陰暗,現實總是如此。 于思遠卻搖了搖頭:“我倒是想——我沒為他花過什么錢,他自己有。” 蔣秋桐稀奇地看著他:“那你還在這假惺惺什么?” 像他們這種人家,沖著錢來的總比沖著人來的多得多。以至于遇上個不想花自己錢的,那都得珍惜一下。 于思遠抹了把臉,如果是紀峣在這,他一定會很驚奇,因為于思遠從來沒有在他面前露出過這種表情,他面前的于思遠,永遠都在笑——或溫柔或甜蜜或瀟灑或爽朗,總而言之,他一直在笑。 “就是因為他什么都不要,我才難受。” 蔣秋桐不說話了。 說得功利點,兩個人在一起,肯定是圖著對方點什么的,低層次的比如錢,比如臉,比如性,高層次的比如精神享受——內心的平靜、充實感什么的。 跟紀峣在一起時,于思遠的一切需求,都被滿足了,可是紀峣呢?紀峣想要什么? 紀峣從不主動談論過去,從不輕易暴露喜好,他好像什么都喜歡,又好像什么都淡淡的。這樣的紀峣讓于思遠感到越來越惶惑,惶惑到不安起來。 其實這些事壓在他心里很久了,每次和紀峣見面,這些情緒就像冰雪消融似的無影無蹤,可一旦他們分開的久一點,于思遠就被莫名的恐慌感折磨得快要發瘋。 可是他不能說。 他們異地,平均一個月只能見一次面,紀峣從來不要求他過去,或者跟他商量怎么能離得近一點。有時候半夜他工作忙到脫不開身,想紀峣想得發狂,會給紀峣發微信留言——他知道紀峣晚上會關網,這樣不會影響對方睡覺。 第二天紀峣看到,無論多忙,都會抽空跟他視頻,跟他插科打諢,再不行就干脆直接逃課飛過來見他。 于思遠感動得一塌糊涂,在擔心紀峣奔波勞累之余,每次都滿足得要飛起來,他想,峣峣真的很愛他。 他問你難道不累么,紀峣說可是你想我啊。 漸漸地,于思遠就不說他想他了,因為紀峣每次大老遠趕過來,他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