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在窺鏡中得到了舉世無匹的力量,沒有了正常人的道德束縛,他利用著所有能用的力量,將這個世界妄圖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拋棄了一切過往的風如晦不再只專心于羽國的事情,他一路經過大大小小的國家,最后停在了夏國。 利用食人鬼和異獸人聯合起了諸多國家,利用戰爭開始消耗這些國家,強國越強,弱國越弱,最終七十二小國余十四,大國余四。在接下來的四國聯盟之中,把大夏變成了最強國。 就在這時,他占卜到了一個最理想的未來。大夏將會有一個統一所有國家的明君,還有一位圣人,這就是姬少微和師弟百日紅被從大夏國都帶走的開始。 但這并不是風如晦達成目的的正確道路。 他是真的容易心軟,以前對一起長大的師兄弟心軟以至于不愿出手被逐出師門,經歷了一番才做出選擇。 一手養大的姬少微和百日紅也是一樣。 說來可笑,從前無數次希望能夠挽回的生命都沒能做到,等他重回師門成為勝者拿到了可以起死回生的神水,也有了可以讓人起死回生的力量,被重塑的他卻沒有了那些感情。所有理智都在告訴他,根本不需要這些東西,人民需要的是安定的生活,而正常的死亡不該被打擾。 自羽國一路到大夏,另一樣幫助起死回生的圣器放在世室多少年都沒有動過。 唯獨那天百日紅死亡的時候,動了惻隱之心。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復活了百日紅,抹去他所有的記憶,讓他在遙遠的地方改名易姓地活著。 姬少微驚訝地看著這一切。 在大夏的時候她割舍不下風如晦,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師弟,直到離開他才敢把師弟的名字說出口。 師尊辜負了她的信任,她辜負了自己的良心。師弟百日紅當年是在風如晦的教導下甘愿為了自己而死的,而自己在傷心之后還是和風如晦繼續被權力吞噬,一心朝著大夏權力中心前進。 姬少微毫無征兆地哭了出來,她壓抑著聲音死死咬著下唇,師弟還活著。 ——我得救了。 姬少微臉上的眼淚還沒來得及擦,毫無征兆朝著北方的方向跑過去。在她背后天在傾倒,地在塌陷,所有她不想要的世界都在分崩離析。 她跑向原本南河下游的位置,簫如寄已經變成了原本風如晦的樣子,往南河深處而去。 “風如晦!” 他轉過身,臉上還帶著一貫解脫的微笑:“少微。” 姬少微咬著牙:“你給我回來!” 風如晦站定,看著她:“你都要殺我了,我該如你所愿的。” 本該說出口的話被他這一句氣到改口:“……至少你應該告訴我,二師弟是不是真的還活著!” 風如晦點點頭,“他還活著。” 想了想又補充道:“那個時候神水還有,他畢竟是我一手帶大的,我心底還是愿意救他的。但若是換做你夫君,我是不會救的,哪怕神水還在,我也不會救他的。” 姬少微簡直要被他氣死,“你為什么不救他,難道你一點沒覺得我是你徒弟?難道我一點不值得你幫我這個忙?就算是為了我也不行嗎?” “不行。”風如晦說,“注定要輸,沒有人會想救自己的情敵。我巴不得我死了你懷念我一輩子,哪怕日后有人陪在你身邊也比不過我,可你那么喜歡他,我怎么會愿意?” 姬少微的表情充滿了不解,她可以確定,慕容翌對她沒有別的想法,簫如寄也是他假扮的,雖然有過不經意泄露出感情,但那是為了試探她的信念是否動搖。 他一貫無心無情,所有一切也沒有他的野心重要,對一手養大的徒弟有幾分情面已經是意外,怎么還會有真情實感?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風如晦向她解釋:“簫如寄的身份不是想要試探你或者做別的什么,那是,那是……” 提及這個身份,風如晦面上的表情終于有所不同。沒有了往日的滴水不漏,他茫然的摸了摸額頭,“我想起了了,簫如寄的身份不是我自己想要化出來的,是他自己跑出來的。” 姬少微:“他?我以為那是你。” “是我。”風如晦點點頭,“但是那是過去的我,稍微正常一點的我。成為風如晦之后,感情和認知都會異化,只遵循最終的目標而去。但是,百日紅死了,姬少微那么傷心,盡管我的每一分理智都在告訴我這樣做是最有利的,但恐怕內心深處也覺得這樣不對了。” 怪不得,怪不得簫如寄那樣完美,出現的時機恰到好處。怪不得簫如寄一定要把她帶離風如晦身邊,怪不得自己走了,簫如寄就再也沒有在這塊大地上出現,直到她再次回來。 風如晦看著她:“簫如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我了,他是為了救你再次出現的,當年你要是選擇拋下我跟他走,那就不一樣了。可是你選擇回來找我,我又驚喜又害怕。” 他的看起來還有話說,但那些話還是無法說出口:為什么你現在不再選擇我了呢? 那些未竟之語留于心中,他知道作為風如晦,這些話絕不能問出口。包括姬少微剛回來的時候,下意識用了慕容翌的身份,偏偏不敢說出是自己。 風如晦內心深處極力否認這這一事實:也許姬少微,已經永遠也不再會選擇他了。 自己并不是沒有被她偏愛過,而是愚蠢地將其當作無關緊要的東西丟掉了。 于是那被別人得到,奉若珍寶。 此后一切,與自己無關。 第40章 你先別死 但是這一切都和姬少微無關。 她能對風如晦說出的話只有她此刻最關心的問題:“我是不是會和你一樣?” 風如晦看著她點點頭:“沒錯。” 和風如晦一樣,變得逐漸冷酷。最開始的他正是姬少微認識的簫如寄那樣,心懷理想,溫和風趣。但當他遭遇重重重創,決定為了自己的理想獻身,對逃離的師門低頭以換取救世之法后,卻被重鑄為風如晦,失去了愛的能力。 他有著必須一往無前的實現理想的信念,卻無感感受到為何而戰。 試圖從窺鏡中取得武器實現理想,最后自己變成了工具。 “你察覺到了什么改變嗎?”風如晦面容沉靜地問她,看起來就像一個真正合格的師尊,想為弟子答疑解惑。 就算原本沒察覺到,現在也該察覺到了! 收到搖光郡主的消息來到這里之前對雪意的態度,她還以為是自己不想雪意受到危險才著急離開還沒和他好好說,現在想起來這和風如晦找理由說是為了她好有什么區別? 姬少微問他:“那么你現在要做什么?你要和你的先祖一樣淹沒在南河之中嗎?” 風如晦沉默不語。 “你死就算了,告訴我,要怎么樣才能擺脫影響?” “接受,或者和我一樣,分裂出來一個不一樣的部分。” 就像風如晦分裂出來的簫如寄,他是風如晦所有好的一部分,是過去的風如晦,是因為姬少微而生,因為姬少微而死的一個幻象。如果姬少微愿意和他走,那就能憑借她的愛意長存,但是姬少微沒有選擇他,那就在姬少微離去之時化為灰燼。 在他死后,脫離了窺鏡的束縛,所有人類的情感都重新正常。他試著重新變回簫如寄,但是失敗了,這么多年的世事更改,風如晦和簫如寄早就融為一體,到底是誰更多一點,他也說不清楚。 這些如果直接告訴姬少微,她未必愿意聽,甚至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也說不定。只能借由天樞一事讓她過來給她暗示,在讓她發現簫如寄就是陣眼,感受到她身上殺氣的時候,風如晦就知道已經晚了。 不管是按照風如晦的教導,還是被窺鏡影響后的心性,她都該一劍下來,讓自己魂飛魄散的。 可最終姬少微并沒有這么做。 風如晦后知后覺,那是被另一個人影響的。 于是他活了下來,但這種感覺不如讓他那個時候死去。 “你先別死。”姬少微說。 “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對你這么對你說了,你看,盡管我們之間經歷了很多,而且很長一段時間恨不得將對方除之而后快,但始終還是師徒對不對?我知道了,你救了百日紅師弟,這樣一來我們之間的恩怨算是徹底結束了,你大可不必自尋死路。” 風如晦沉默了一會兒,笑了出來,“少微,看,你已經開始被影響了。換做以前,即使不殺了我,也不會用這樣的手段。你明知道,我喜歡你的。” “即使你不幫我,我也希望你不至于魂飛魄散。好好投胎也行,你并非只有惡行,你只是對我很不好而已,最開始的目的是為了救更多的人,后來也不是沒有達到。我縱然不喜歡你,也敬佩你。” 這是實話。 風如晦如此判斷。哪怕這話背后還有其他原因,哪怕還有別的目的。他忽然生出了一點希望,虛無的身體變為實體,朝姬少微所在的岸邊走去。南河感受到了他的意愿,每一滴河水都推拒著他,阻止著他。 等到他掙扎著走到姬少微身邊,已經沒有什么力氣。這具不生不死的身體不會累,但被cao縱者使用終究是有限度的。 “要我做什么?” 姬少微說:“先把這一切恢復正常吧。” 星河自天上傾瀉下來,世界重歸正常,是和姬少微來到這里一樣的一個黃昏。 她張開手掌,還是那朵紅色的茶花。 忽然就有點懷疑,風如晦是不是藏了一手沒有好好教幾個徒弟。 “如果一直這么下去,柳雪意遲早會變成你手中的一個傀儡,他身負天命,不會輕易死去也不會甘于平靜。你被影響了,即使知道那是你兒子,也會不自覺把他當成工具,這二者并不影響。” 姬少微自己也發現這個問題了。“知道了,我要怎么做才能改變?你大費周章,總不會是讓我接受一個我自己遲早會發現的事情吧?” “去找和窺鏡同源的力量,消解它。” 這是唯一可以站在她身邊的機會了,風如晦想。 然后姬少微果然問出了他想要她問的問題:“同源的力量在哪里?” “鳩尾山,墜月湖。” 再多就沒有了。風如晦說他只調查到了這里,其余的要真的到那里才能慢慢發現。 知道了天樞是他弄出來的,解決起來就簡單多了。還好坑兒子之前潛意識還是想到了讓他們找劍夷,不會有大問題,給柳雪意寫了一封信,姬少微就和風如晦轉途去鳩尾山墜月湖。 鳩尾山在傳說中是神山,能佐證的就是鳩尾山上的墜月湖了。 只要雙目安好,任何人只要看見墜月湖就不會懷疑,那是神仙留下的奇跡。 夜晚更顯眼一點。 墜月湖的湖底將近一大半的地方都散發著幽幽白光,柔和美麗。 傳聞有一個神仙,他的夫人在仙魔交戰中死亡,留下的遺物是一枚發著光的簪子。他為了拿回亡妻的遺物不惜和魔族幾度交戰,但他的徒弟不愿見生靈涂炭,背地里和魔族結成聯盟。最后他被困在一道裂縫,追逐著亡妻的遺物墜入人間,也迎來了死亡。 神仙死在人間化為了鳩尾山,遺物墜入了湖中,夜夜長明。 兩人來到了這里,遠遠就看見湖面散發著微光,如夢似幻,簡直像一個仙境。 就在姬少微被吸引想往前走的時候,風如晦出聲提醒她:“別過去。” 這一聲立刻驚醒了姬少微,再看湖面,只覺得這光冰冷可怕,仿佛在誘導著人奔向死亡。 “這些光有幻術的效果,會影響一切活物,湖底本身的光也來自于某種幻術。一百三十年前,曾經有一次機會可以摧毀它,但是碎玉宮那群幻術師中有人覺得這是幻術界的奇跡,寧愿來的人都死了,也要保留它。” 這點倒姬少微是可以理解,就像劍夷,遇到了值得的對手,寧愿死也要和其切磋。“朝聞道,夕死可矣。幻術師想保護它也不難理解。但是真的是出于幻術師本心,還是被墜月湖影響了?” “那個背叛人類也要保護這里的幻術師說,這兩者并無區別。” 風如晦說的就像身臨其境親耳聽過,姬少微考慮了一下他的年齡,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那我們要怎么做?我感覺墜月湖并沒有多少死亡氣息,也不是想要吞噬我的樣子。” “嗯,墜月湖本來就沒有這個意思,什么樣的人會從中得到什么反饋。比如我們祖師爺,想斬斷自身的一切愛欲,得到可以和天作對的武器,他得償所愿了。有的人靠近這里會陷入癲狂,有的人會擁抱死亡,但也不乏來這里之后心靈得到解脫的,只是驚悚刺激的可能性更容易讓人記住,傳播的更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