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她搖搖頭:“這卻你們學不會,還是叫我徒兒代你們來。”說著便叫勺兒、果子將鴨子剔除干凈。 黎莫茹盯著目瞪口呆,除了在御筵上她還從未見過這般高潮的技藝,怪不得康娘子腳店能在京城風靡一時,單是其中這一道菜的功夫便已經能成一家酒樓的招牌菜。 見鴨子處置后,慈姑便教兩人用黃醬和黃酒、醬油拌制醬料,而后用手將醬料涂抹到鴨子身上,確保里里外外每一處都沾染了醬料。最后放在陰涼處冷卻。 而后又拿出蓮子、香菇、干筍、紅棗幾種干果,又與糯米,指導兩姐妹泡發起來,旋即拍拍手:“明兒再來吧。” “明日?” 勺兒插嘴道:“當然是明日了,這糯米要泡發一夜,鴨子也要腌制一夜。”言語間覺得他們倆少見多怪。 慈姑打圓場:“許多菜肴制造起來都費力耗時。”忙將這幾人拆開。 到了第二天,黎家姐妹果然都乖乖來了。 慈姑便叫他們將冬菇仔細切成細碎小丁,黎莫萃道:“從未切過香菇,可如何是好?” “只要想做,便能做成。”慈姑搖搖頭。 黎莫茹仔細咀嚼著這句話,可不是么?不過是,若有心去做,又何愁不成?她斂去心里的浮躁,仔細打量慈姑的動作,而后回憶她的方法小心切開香菇。 黎莫萃也學著切完了香菇丁,兩人從未自己親手做過什么菜,都覺新奇有趣,一會功夫便將糯米、香菇丁、蓮子、干筍、紅棗等八種餡料都切完用醬料拌了起來。 慈姑看著她們兩人雖然切得歪歪扭扭,卻也都認真切完,滿意地點點頭,而后將昨日風干好的的鴨子拎著脖子放入油鍋油炸,再舀起一勺涼水沖去上面的浮油:“這么做一是為著不油膩,二是為著冷水激皮,使得鴨皮緊縮緊致,以后的口感更好。” 不多時兩人便都也跟著處理完。 慈姑便將餡料填進鴨肚,而后用荷葉包裹,將鴨rou上鍋蒸煮了起來。 鴨子做成出鍋后金黃油亮,在蒸鍋里騰著茫茫白氣,兩姐妹皆激動不已。她們還是第一次自己做出這般繁復的美食,當下皆歡呼了起來。 慈姑又叫廚房里幾位徒弟將做好的膳食打包放入食盒里,這才帶著她們一起上了馬車。 一行人來了一處庭院,門口高懸一副牌匾:“慈幼局”。黎莫茹一臉納悶,黎莫萃也是一頭霧水,等著慈姑解釋。 原來大宋有專設的慈幼局,里頭皆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官府撥了官田養育這些孤兒,還設置了乳母。 可因著物力有限到底只能溫飽,而不能保證孤兒們大魚大rou。 “康娘子來了!”慈幼局的乳母們瞧著她們熱情招呼,一看就是經常來的緣故。 話音剛落,院子里跑出一群孩童,紛紛歡呼,像一堆小蜜蜂團團將慈姑圍住。 慈姑笑著招呼她們進院。 院中早擺放了一個大桌,慈姑便帶領乳母們將食盒里的東西一一搬出來:炙烤鴿rou、雞丁拌、腌紫蘿卜、桂花糕,拉拉雜雜擺滿一桌,最中央便是三只焦黃油亮的大鴨子。 慈姑示意黎莫茹姐妹:“你倆來分割鴨子。” “我?”黎莫茹一愣。 還是黎莫萃機靈,給jiejie遞過去一個大勺,自己也用大勺掰動另一側,齊齊將鴨rou戳開。 “嘩——” 火腿丁、香菇丁、蓮子米、筍丁齊齊流到盤里,帶著芬芳撲鼻的香氣。 那金黃油亮的大鴨子還冒著騰騰熱氣,配合著八寶餡料的色澤,越發叫人垂涎三尺。 黎莫茹便用小碗給孩子們分八寶鴨,一人一碗,確保都有rou有餡。 這些孩子們雖然各個都饞得咽口水,卻都很乖得等著輪到自己,不哭不鬧。 第83章 紅燒rou 還剩下些八寶鴨, 黎莫茹瞧瞧孩子們便給meimei和自己合著分了一丁點。畢竟是她親手所做的食物,還是想嘗嘗滋味。 油炸過又經冷水過的金黃色鴨皮緊致幾乎是緊繃在鴨rou上,咬上一口緊致耐嚼。 這只鴨子是整只去骨而后釀入八寶餡兒, 因而里頭毫無骨頭, 吃起來格外過癮。 有孩童用筷子戳了戳鴨rou,始終沒發現骨頭, 疑惑問:“鴨骨哩?” 黎莫萃好聲好氣與他講:“做菜前用刀子劃走了,外面瞧著看不出來。” 那孩童又崇拜又驚訝盯著黎莫萃:“好生厲害!” 黎莫萃莫名有些不好意思:“骨頭不是我劃拉的。” 慈姑在旁笑道:“雖然骨頭不是她劃拉的, 可這只鴨子是她做的。”指著空了的盤子。 滿桌的孩童格外捧場, 齊齊驚呼:“好生厲害!” 黎莫萃兩姐妹咳嗽一聲, 臉有些發紅, 嘴角卻不由自主翹了起來。 八寶鴨內部的鴨rou吸收了八寶的精華,咸香酥嫩。里面的八寶飯吸取了鴨油香, 香糯味美,栗子軟糯、火腿提鮮、冬菇丁鮮美、筍丁脆爽、蓮子口感糯軟,八種餡料在鴨子中混合, 而后糅合了鴨rou本身的香氣,格外蓊郁芳香, 在舌尖薈萃一堂。 對于長期油水不足的孤兒們而言, 這鴨子肥美、餡料香糯, 每一口都是滿足, 是以這道八寶鴨是桌上最先被吃光的菜。 黎莫萃極其自豪, 還有幾個孩童過來靠近她, 稱呼她為“八寶鴨阿姐”, 惹得她哈哈大笑,與他們追逐打鬧。 jiejie黎莫茹則要溫柔些,幫幾個小丫頭梳起了繁復的發式, 她雖有梳頭丫頭,自己平日里卻沒少琢磨梳頭之法,因而后頭圍著一長串小丫頭,排著隊等她梳頭。 她們兩人在慈幼局度過了美好的一天,向晚要走時,黎莫茹坐在馬車上瞧著追在車尾喊她的孩童們,眼淚都快掉出來了,黎莫萃安慰她:“下回我們學些新的美食再來。”又問慈姑:“康娘子,請問還有什么既軟糯又適合新手做的菜式么?我們明兒還想來跟著學。” 慈姑瞧著她倆,抿嘴笑道:“君子不是遠庖廚么?” 這卻是當初黎莫茹取笑慈姑的一句話,今兒反被慈姑拿來打趣,黎莫茹羞紅了臉,忙道歉:“先前我讀書不精又門縫里看人,瞧不起娘子,是我不對。” 慈姑笑道:“如今你們可知道窮人的難處了?” 兩姐妹忙應是。慈姑便道:“若以后還想去叫人來說一聲便是。我們店里常去慈幼局,你們跟著去便是。” 兩姐妹回了家,正好碰上黎大人。 他見兩個女兒問:“今兒又去了何處?” 黎莫茹道:“回爹爹的話,去了康娘子店中與她學做菜。” “好!”黎大人高興得捋捋胡子,“所謂不打不相識,如今這康娘子深得鎮北侯青睞,你們與她交好,這是好事啊!” 黎莫萃輕輕搖了搖頭:“不,是我們自己愿意與她親近。” 第二天慈姑還未等來黎家姐妹,倒先等來了慌慌張張的果兒:“不好了師父!娘子腳店鬧起來了!” 慈姑忙跟著她出去:“是何事?” 原來李福兒歸家之后,果然再也沒有京城中貴女的筵席邀約,她心里又氣又怕,雖然如今還能與父親的下屬或世家家女眷交往,到底差了一著。她今后若是要嫁人,自然還是要幫著夫家交際,這樣才能得夫家青睞。 這一來二去,這一筆賬就算到了慈姑頭上。 當日文葆帝姬教訓她時,并不敢點明慈姑背后是鎮北侯,是以這李福兒便也不知道,只想著對方不過是個商戶女,自己這一口氣出定了。 她特意帶著幾個丫鬟進了娘子腳店,大喇喇點了一桌子菜,而后便大吵大鬧著說店家欺詐,要討個說法。 正是吃飯的時間,店里坐滿了客人,一聽各個都圍了過來,店外還有許多排隊的客人,都瞧得一清二楚。 李福兒心里越發得意,示意婢女將桌上最顯眼一道紅燒rou拿出來大聲道:“為何你兩家店的同一道菜卻絲毫不一樣?莫不是有意欺負我家娘子?” 食客們議論紛紛:“康娘子怎會做出這種事?” “對啊,難道是個來搗亂的宵小之徒?咱們吃康娘子腳店也許久了,從未遇到這種情形。” 言語之間倒覺得她們是胡鬧。 李福兒氣得胃疼,她命令婢女拿出了食盒,里頭竟然也是一盆紅燒rou,她那婢女道:“這是你家在堤岸堂廚出售的紅燒rou,你瞧瞧是不是不一樣?” 兩盤紅燒rou,一盤紅亮潤澤,油光锃亮,一盤偏黃些,色澤也黯淡些,甚至瞧著rou塊還略小些。 本來還立場鮮明的食客們紛紛動搖起來,這便是rou眼所見都覺完全不同。本來還堅定支持康娘子的食客們面面相覷,都有些猶豫了起來。 李福兒見狀大喜,她叫婢女請在座諸人品嘗:“諸位幫忙瞧瞧,這紅燒rou是不是有問題?” 看熱鬧不嫌事大,許多圍觀的食客紛紛上前來夾起紅燒rou品評起來,一吃就發現不對: 一盤紅潤些的口感豐腴,肥美可人,一盤偏黃些的雖然也同樣好吃,可比之第一盤則多了些清爽的口感。 果然不一樣啊! 圍觀的食客們議論紛紛,都有些動搖起來:“還真是!” “的確,我也吃出來了。” “莫非……?” 李福兒的婢女得意洋洋道:“這要么是這家店欺負我家娘子,要么便是這家店著實有大問題在兩家店用不同rou。欺負我們是娘子不成?還是欺侮我們老百姓不如官兵有權有勢?”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這兩個假設不管哪一個為真,都不是什么好事。 通草站在店里急得什么似的,她沒想到對方居然這么處心積慮,居然用了什么手段將堤岸堂廚所做的菜式裝進食盒帶了進來,更沒想到自己家兩家店居然真的有問題,她一想到這種可能就心亂如麻。 兩家店有不同的廚子,他們做紅燒rou的法子都是康娘子教授的,要說其中為什么有這不同,卻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 她急得團團轉,陪著笑臉試圖安撫顧客:“這么著,您今日這桌菜便不用結賬了可好?” 李福兒冷冷瞥她一眼:“哼,我莫非還缺你那點子銀兩?” 她將手中筷子重重一拍:“今兒我就是要討個公道。” 這卻是遇上刺兒頭了,通草又安撫其余客人:“諸位也都回到位子上去,本店每桌贈送一桌蜜桃香飲子。” 可是食客們已經群情激憤,又豈是那么好平息的?一個個義憤填膺:“康娘子為何不解釋個清楚?” “我們又不是來討要吃食的,就是想知道真相。” “康娘子做菜這般厲害,肯定不是疏忽。” 李福兒滿意地看著滿大廳激憤的民眾,旋即眼珠子轉一轉,笑道:“我本來只是想問問為何兩店的菜不一樣,誰知掌柜的倒急著打發了我。這卻奇了怪了,若不是心里有鬼,怎么會主動想要息事寧人?” 這話一出,食客們更是上頭起來:“對啊!要不然只解釋一句便是,為何還要給我們贈送香飲子?” 一個兩個,紛紛激動了起來:“給說法!給個說法!” “誰在胡鬧?!”正亂哄哄之際,忽然聽得一聲清脆的女聲。 眾人望去,卻見慈姑身著碧藍色衣裳,大踏步走進來。 通草瞧見她進來,淚水都快激動地從眼眶里流出來了:“師父!他們……” “勿要慌張。”慈姑安撫她,“路上果兒都與我說了。” 她走到眾人面前,立刻就認出來被食客們包圍在中間的那個娘子是自己上次登船時提醒自己丟了東西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