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第37章 兔rou拔霞供和羊rou拔霞供…… 過了端陽節, 慈姑便來呂二姐店里探查。 這家腳店分為上下兩層,離著康娘子食鋪不遠,當初馮霖此人開店時將店鋪內外翻修一新, 是以這回再開能省下翻修錢。 再看店里的伙計, 各個精神飽滿,瞧著勁頭不錯, 呂二姐在旁道:“這都是我自家伙計,辦事最是叫人放心, 是以便留到此店?!?/br> 許多汴京城里做生意的人家都有世代雇傭的伙計掌柜, 賣下酒零嘴的喚做“量酒博士”, 店中小兒喚做“大伯”。他們辦事利落, 有眼力見兒,最是難得。 店內事務便由呂二姐來打理, 店中的收益兩人七三分成,這也是慈姑的生意,她以后還會開更多的店, 自己肯定抽不出精力去打理所有店鋪,最好的辦法便是將店中諸事分散給別人, 大家得利, 她也能從中得利, 而且最重要的便是她能抽出時間和精力去研究試驗把控菜品。 至于店里做什么生意嘛…… 呂二姐的意思是將康娘子食鋪和康娘子娘子腳店的菜單糅雜:“娘子腳店只收娘子, 食鋪卻只做面食, 如果我這店里既做面食和娘子腳店的生意, 這樣一來, 一則那些慕名而來的男子也能來吃,二來想吃面食的娘子們也可來。豈不是兩全其美?” 慈姑卻不愿意:“做食鋪最忌諱什么都要,魚龍混雜最終只能趨于破敗, 娘家腳店菜式清雅高潔,吸引來的是中等家庭的娘子,食鋪則吸引以面抵飽的中下階層,新店若什么都做,中下階層瞧著食單過高雅不敢進,吃了覺得不頂飽要罵街,中等街坊瞧著來往顧客中販夫走卒,便也不愿再來第二次?!?/br> 呂二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meimei小小年紀便能連開這許多店,原來見識遠超于我!” 兩人商議許久,最終決定開一家拔霞供腳店,菜式則主打兔rou撥霞供和羊rou拔霞供。 慈姑先與坊市里的砂鍋作定好了許多砂鍋,這砂鍋要的是中間凸起,內可置入火炭,而后與炭火團行定好了每日買無煙炭多少, 羊rou則是慈姑特意從殺豬殺羊作坊定的,豬羊作坊每日里許多伙計擔著豬羊車子上市,動輒便能耗掉百來頭。是以聽聞慈姑單是一家店便要買兩頭,紛紛嗤笑。 慈姑卻不惱,反而細細與他們談條件:“既買兩頭羊的人不多,那我這算是一樁大生意罷?既如此便把最好的羊定與我如何?” 豬羊作坊的掌柜想想便覺劃算,大主顧哩,又說好將每日里剩下的羊雜碎贈些與慈姑。 馬老夫人知道后,連贊慈姑這孩子是個眼明心亮的,這是后話不提。 如此這般熙熙攘攘,撥霞供腳店終于能開了。 朱三是個市井幫閑,與同伴們路過馬行街夜市,忽見一家腳店正熱熱鬧鬧舞獅,他們湊過去一看,發現是前不久才開的店,店鋪前懸掛著幾個大字招牌:“康娘子拔霞供腳店”,不由得嗤笑:“這店鋪怕不是風水不好?才開不久這又換了新主家?!?/br> 再看店內,卻愣了一愣。 只見店內大堂大群人圍坐一張桌子周圍,桌子中間一個熱氣騰騰的鍋子,鍋子周圍則是七八盤生rou片、生木耳、生白菘,看得他嘖嘖稱奇:“這家店越發敷衍了,竟然連菜都不做熟,給人吃生的么?” 這么想著,卻不由得打量起來。周圍的民眾顯然同樣想法,各個都圍著那桌人瞧了起來,還議論紛紛: “白水煮rou?” “自個兒煮?掌柜的省了廚子錢。” “聽說是那個康娘子開的,怎的她這般不講究了?原先那娘子腳店和面食鋪都挺好吃的,莫不是有人冒充她?” “想想也挺難吃。哈哈哈冤大頭?!?/br> “冤大頭”們聽議論卻不惱,反而專心致志看著鍋里,水沸后便夾了一筷子紅彤彤的不知什么rou,放進砂鍋里左右搖擺涮了起來,而后放入面前的小碟里蘸了蘸調料,津津有味吃了起來。 熱水沸騰間將羊rou獨有的香氣激發起來,朱三咽了咽口水,肚中咕咕作響,正好到飯點了。可這進去不就是冤大頭嗎? 同伴們卻起了興致:“進去瞧瞧,反正就吃一次。再說,不是有人已經在吃嗎?” 他們進了店,便有個小娘子從那桌起身招呼生意。 圍觀的百姓們:…… 朱三和同伴們:…… 原來是生意差所以老板才自己吃火鍋假扮食客嗎?! 想出去了…… 可是來都來了,便咬咬牙尋了張桌子坐下了,那小娘子脆生生道:“本店可吃的有兩種:一是兔rou拔霞供,一是羊rou拔霞供。湯底有白湯、藤椒鍋底、菌菇鍋底?!?/br> 朱三同伴道:“那便羊rou罷,如今官家愛吃羊rou,咱們也湊湊趣?!敝烊策x了個白湯,他想著能少被騙些是些。 慈姑扭頭叫廚房備湯,自己則貼心講解:“羊頸rou是羊的轉脖rou,是以rou質偏瘦沒有肥油,柔嫩為主;帶骨前小腿,連些脆骨,肥瘦相間,時嫩時脆,有人就好這口噶本利落脆的爽脆;羊后腿,色澤玫紅鮮亮,純瘦,您看要點哪種?” 同伴砸吧下嘴,沒想到羊rou還有這么多花頭:“各來一盤。” 慈姑又說:“今天第一次開張,是以白送一盤白菘、一盤木耳、一盤酸辣腌脆筍。” 聽說有白送,朱三臉色稍微好看了些。 轉眼白鍋上來了,慈姑在鍋里先切兩片羊尾油和幾個蘿卜片,而后諸人便瞧著一鍋白水咕嘟咕嘟慢慢煮了起來。 朱三瞧著旁邊桌上吃得正歡,心里略有些安心,可轉念一想,不會是演的吧? 他的心情正在擔心和疑惑之間跳轉,忽得眼前一亮:熟人阮魚兒正從前頭走過,他忙站起來賣命招呼:“阮魚兒!快來!這家店好吃!” 阮魚兒帶著媳婦,正愁午膳吃什么,見熟人招呼便走進店來。 朱三心情稍安,受騙的人多一個,他便覺得自己沒那么冤了。 阮魚兒媳婦看著只有三桌,將信將疑:“怎的就這么點人……” “剛開張嘛,不過真的很好吃!”朱三拼命忽悠著,回憶起適才圍觀群眾的話,“康娘子開的!她的娘子腳店和面食鋪可是汴京一絕!快來快來!大家兄弟,我豈能騙你?!” 那便好,阮魚兒放下心來便坐在鄰桌,點了個兔rou拔霞供,選了藤椒鍋底。 倒是有許多百姓見他和阮魚兒的對話后也跟著走了進來:“朱三我認識,他可不是托。既然他叫自己兄弟吃,想必這家店不錯?!?/br> “原來真的是康娘子開的,那便嘗嘗?!?/br> 也有人疑惑:“那朱三都沒吃上菜呢,怎能就說好吃?豈不是騙子?”只不過聲音太小,也沒幾個人聽見。 朱三擦了把汗,本來想坑坑兄弟的,可這下好,來了許多百姓,若是他們都被騙了,最后怒火匯集到他頭上,可如何是好? 他如坐針氈,打算等吃兩口便跑。 轉眼水開了,同伴早迫不及待夾起筷子下了羊rou,羊rou下鍋變色,在熱水中起起伏伏,轉眼便飄了起來。 隨著熱水沸騰,那白湯也散發出蓊郁的香氣。其實朱三不知道,這底湯看似潔白,卻是慈姑將羊脊椎骨、白蘿卜、胡蘿卜徹夜燉煮得到的底湯,看似清澈,實際包含羊rou精華,芳香可口。只不過這秘方須得保密,因而才不與食客解釋。 朱三夾起一片羊rou,先嘗了嘗,嗯,不錯,入口后rou片柔軟,能感受到瘦rou的纖維,卻又絲毫不柴,十分鮮嫩,絲毫不覺一丁點的膻味。 他瞪大了眼睛,這可與自己平時吃的羊rou毫不相同,單是沒有膻味這一條便極為難得。 卻不知這羊rou是慈姑嘗了許多家殺豬殺羊作坊,特意尋了一種不膻的羊,而且這家作坊有自己秘不示人的獨特殺羊的法子,能保證羊rou毫無腥膻。 慈姑又拿來幾個小碟示意他們自行調配蘸料:“這是芝麻醬、韭菜花、腐乳汁,芝麻香油,您按照自己的喜好酌情調制?!?/br> 朱三平日里口味重些,便每樣都往自己小碗里放了些。 淺黃色的芝麻醬里頭,大紅的茱萸辣油,嫩綠的香蔥末,雪白的芝麻粒,淺綠的韭菜花,暗紅的腐乳汁兒,金黃的芝麻油,拿起筷子攪動,各色調料在碗里轉動出優美的弧形。 再夾一塊羊rou,在蘸料里蘸了蘸,直到羊rou上掛上一層薄薄的蘸料,這才送進了嘴里。 鮮美的羊rou夾雜著各色復合香料的氣息直往舌尖涌動,這回夾到的羊rou應該是腿骨rou,片得薄薄的rou片里還夾雜著脆骨,咬起來咯咯吱吱作響。 嫩滑的羊rou與脆爽的脆骨一起,更覺口感豐富,十分的鮮香爽口而那些辛、辣、麻的蘸料在旁襯托,將人腹中的饞蟲都要勾出來。 嘗一口白菘,嗯,沒想到不加任何佐料的白菘如此鮮甜,或許在煮過羊rou的湯鍋里浸泡過,吃起來飽含汁水,咬破的那一瞬間鮮美的羊rou湯立刻從白菘幫里迸出。 白菘本身清甜,配上鮮美的羊rou湯正好,只不過吃得時候要放涼,免得湯汁燙嘴,朱三連夾了兩三塊放在碗里晾涼。 贈送的菌菇鮮美,木耳脆爽,在羊湯里浸泡后風味獨特,蘸取了麻醬蘸料后清新爽口,正好解了麻醬的膩。 他們吃得滿頭是汗,格外暢快。 隔壁阮魚兒點的兔rou拔霞供也上了,青花椒的鍋底一端上來就引得圍觀百姓嘖嘖稱奇,阮魚兒憨厚一笑:“我娘子吃得口味重些。” 待到煮開后,麻香十足的青花椒香氣縈繞在店鋪上頭,惹得外頭那些圍觀的百姓按捺不住,又有幾個人走進了店中,又有人好奇問為何喚做拔霞供。 慈姑在旁解釋:“昔日有位詩人說這兔rou涮到鍋中后‘浪涌晴江雪,風翻晚照霞’,因而取名拔霞供?!?/br> 說話間阮魚兒那邊入鍋的rou片已經開始翻滾,鮮嫩的rou片,在熱水中蜷曲起來,兔rou的顏色也由紅色變成了好看的淺粉色,恰如晚霞映照。 阮魚兒忙夾起一塊吃起來,兔rou片緊實脆爽,口感還有些脆滑。 兔rou的蘸料卻不是適才的麻醬韭菜花腐乳,而是芝麻油、藤椒油、花椒油、黃酒,撒上一層淡淡的香菜末和香芹末,最后澆上一勺紅油透亮的茱萸辣油。 這時候再沾滿茱萸辣醬后,麻辣的味道在口腔里盡數散開,配合著嫩滑的兔rou,格外過癮。 阮魚兒見老板贈送的酸辣腌脆筍,靈機一動,又夾起一片兔rou,將兔rou片包裹住飽蘸茱萸辣醬的酸辣腌脆筍,咔嚓一口吃下去,口感先是綿嫩,而后是脆爽,味道則是咸鮮中透著酸辣,一齊齊涌上舌尖,多種口感與鮮香麻辣的滋味混合,惹得口腔分泌出更多口水:“老板,再來一盤!” 阮夫人也不甘示弱,先將兔rou涮了一遍,再將贈送的木耳在藤椒鍋底中涮了一遍。 而后將兔rou片包裹住脆生生的木耳整口咬下—— 木耳的清新與爽脆的口感增加了涮兔rou的美味,在鍋中浸泡了的兔rou飽吸底湯的鮮美,rou質柔軟不柴,藤椒木耳獨有的香辣口感連帶著豐富了白涮兔rou的口味,味道層次豐富。 再吃一口兔腩rou,這rou稍稍有些肥,平日里阮夫人是不吃的,可今天在這家店里,卻覺得什么都好吃,她便夾起一塊涮進鍋里,等兔rou卷曲如霞后立刻撈出,再蘸取了蘸料送進嘴里,更鮮美,脆脆,更加彈牙。 店中諸多顧客大呼過癮,阮魚兒還特意端著一杯茶過來給朱三敬酒:“朱三,實不相瞞,適才你說‘大家是兄弟,我豈能騙你’時我還以為你想坑我也進局,誰想到這家店著實好吃、過癮!,不愧是兄弟!我適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著實可惡,來!干了這杯薄酒,兄弟我給你賠個不是!” 呂二姐也端來一壺山楂汁:“這位客人,多謝你賣力招攬幫我們新店招來不少主顧。這壺山楂汁便是送你的。” 周圍坐在店里興高采烈吃著拔霞供的街坊們也各個豎起大拇指:“朱三,果然是個會吃的,一下就挑出來這么好的店。頂著我們懷疑還大力推薦我們來吃,當真是仗義!” 朱三:…… 第38章 蜜煎櫻桃 汴京京郊, 白鹿山文葆帝姬的莊子。 白鹿山山巒起伏,在天空留下青色剪影,遠處的山間霧氣蒸騰, 飄飄渺渺宛若仙界, 慈姑下了馬車,呼吸著山間新鮮氣息, 長長舒了口氣。 今日臨行前嵐娘頗有些擔憂:“摘星社成員非富即貴,里頭的娘子們各有千秋, 你去那里被人排擠了可如何是好?” 大松也跟著搖頭:“莫去罷, 如今家里日子也過的, 又有郡主撐腰, 何必去那勞什子地方?” 慈姑搖搖頭,她從琬珠郡主那里知道摘星社里每人都會得一枚摘星令, 而使用這枚摘星令可實現一次心愿,整個摘星社的成員都會竭盡全力來完成這個心愿,自從她得知這件事后便決定要把握住這次機會。 父親一生清廉, 多虧母親持家得法才能勉強度日,就連家中在汴京城里的宅子都是娘親的陪嫁, 這樣的人又怎么會收受楚王的賄賂?何況父親一身風骨, 常教導她和哥哥要忠君, 怎么可能犯上造反? 當初慈姑逃脫生天的時候, 盧氏死死叮囑慈姑:要過好自己的日子, 不要再回頭惦記著報仇, 可慈姑心里卻總是過不去這道坎。她自然不會放棄生活晝夜浸泡在仇恨中來折磨自己, 可當冒出新的希望時也不會任由它消失眼前。 帶路的婢女目不斜視,將她帶到了一處臨水的二層樓閣,考核便在一層, 而與她一樣的小娘子還有十幾個,想必這便是要當場考核她們技藝。 那些小娘子本是忐忑不安,可見慈姑身著不過是普通錦緞,便一個兩個面露鄙薄。 居然還有一個玫紅色衣裳的認出了她:“這不是開腳店的那位康娘子么?怎的,待會還要請個灶臺當眾炒菜么?”說罷吃吃笑了起來。 慈姑并不惱,挑梁小丑罷了,她進門時早就打量過這屋子的結構,此時她們所處的廳堂明顯比從外面看小了許多,以她這些天整修腳店房屋的經驗,只怕這大廳背后還有一重大廳,而那道垂地的帷幕背后恐怕便是摘星社的社員們。 果然,不到片刻,那帷簾拉開,有十幾個小娘子走了出來,打頭那個便是文葆帝姬,她昂起手指點著玫紅色衣裳的女子:“摘星社不許取笑成員,這位既然與我們的理念不同,那便請回罷?!?/br> 玫紅色衣裳的女子聞言大驚,還想拼命爭取,可連句話都顧不上說出口就立即被侍女半挾持著帶了出去。屋內那些待考核的小娘子紛紛熄了聲。黎莫茹急得往前邁了一步,那是她meimei,沒想到就此折戟,她瞪著慈姑憤恨瞪了一眼,卻不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