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陛下奏折批閱完了嗎?還是快點回到桌前做正經事吧。”她推著他往回走,“我去給陛下做些點心。” 本以為這樣便逃離了尷尬,誰知道韓震吃點心的時候非要坐在她的座位,將翻看那些話本當做消閑。 “每本都很有特色,”末了,韓震這般評價道,“如果巧茗也喜歡,我們倒是可以學上一學。” 沒想到他們的想法不謀而合呢! 巧茗笑著點頭答應。 直到她翻完了所有的話本,才明白過來,韓震想學的與她實在大相徑庭。 難不成他最喜歡的就是……那個? 巧茗有些氣餒,將整張臉埋進書冊里,在油墨散發的香氣中盤算著,難不成她要去找些圖冊來學?可那圖冊,她怎么好意思去問旁人要呢! 禁足的日子過得平靜又溫馨,時間不經意的便從指間全部溜走。 四月十六,巧茗正式解了禁,當天下午便收到太師夫人遞來的帖子。 算一算,太師府里的自己七七已過,倒也是時候將韓震之前安排的事情辦起來。 巧茗便回了帖子,請蕭氏翌日進宮一敘。 韓震同她說過,兩人先見見面,增進一下感情,正式認干親的時候,他準備大張旗鼓的辦一場宴會。 寫好的帖子交給跑腿的小太監送出去,巧茗撐著下巴想了又想,終于還是命流云走一趟翠微宮傳話,“就說梁夫人明日進宮來,如果梁修媛方便的話,就過來大家一起聚聚。” 或許巧芙不是她后來至親的那個巧芙,但她還是決定對她好,就算回報那些年巧芙對她的照顧。 ☆、27|25 巧芙收到口信時并未應實。 太師夫婦認端妃為義女的事情早已宣揚開來,她又怎會全不知曉。 若說心中分毫不怨,那絕對是在騙人。 當初她重生回來,心心念念想得都是如何改變家族未來的厄運。 當然,這其中并非完全沒有私心,畢竟只有梁家不出事,她自己才能避開沒入教坊司的命運。家族與個人,是不能分割開來的。 巧芙花費了許多心思,才說服父親相信自己。又因家中沒有其他適齡的女兒,毅然決定進宮來,亦既是再一次與商洛甫錯過……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不怨。 她怨的,是父親的態度。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父親不再讓商洛甫傳明確的話給自己? 關于這一點,她其實并不是那么清楚,那種感覺是一點一點累積起來,然后驟然發現事情早已發生了變化。 但,父親到底是為什么改變了態度呢? 他不再相信自己? 另有計劃不愿告訴自己? 還是因為有了端妃? 一個備受皇帝寵愛的義女,確實能比根本不入皇帝眼的親生女兒起更多的作用。 道理明白,卻不能不寒心。 不過,就算她賭氣,故意冷待端妃,不見嫡母,也不能把自己目前的情況變得更好。 識時務者為俊杰,這道理她早就明白了。 * 因為惦記著第二日與母親見面的事,巧茗這晚睡得很不好,翻來覆去的不得安寧,吵得韓震也難以安寢。 最后還是他實在受不了了,下狠手把她折騰了好幾遍,生生將人累得昏睡過去。 只是,如此一來,巧茗又睡過了頭…… 蕭氏到得很早,齊嬤嬤把她迎到次間里坐著,上了新貢的明前龍井和葛粉紅豆糕。 “我們娘娘聽說夫人最喜愛吃的是這種點心,特地親手做的。” 從哪里聽說并不重要,這些喜好也不是秘密,只要有心,總是能打聽得到,關鍵的還是那份心意。 茶過三巡,巧茗方從寢間出來。 蕭氏是過來人,看著她眼中水潤的媚色,還有那虛浮的腳步,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看來端妃極受寵之說非虛,難怪今上會主動與夫君提議,要梁家認她做干女兒,給這出身微薄的女子提供一個有實力可以依靠的娘家。 蕭氏與梁興成婚二十三年,生了二女一子,如今兩個女兒都不在了,多一個干女兒當做補償這種事,對于她來說其實可有可無。 之所以愿意應下此事,除了梁興所說的皇命難違,更多則是為了外孫女,伽羅養在端妃身旁,多些人情往來必然只有好沒有壞。 不過,看今上這般寵愛端妃,只怕她很快就會有自己的孩子,幸好伽羅只是個女孩子,不會涉及皇位紛爭,不然將來要煩心的事情更多。 巧茗可不知蕭氏這番心思,眼下見到母親,看到她雖然裝扮一如自己記憶中那般雍容得體,面上卻有掩不住的憔悴,鬢發邊也微染白霜。 可在巧茗的記憶中,蕭氏一直保養得宜,梁家出事時,她明明已經四十余歲,卻是風韻不凡,看起來甚是年輕,不知情的還以為她不過三十出頭呢。 如今這般,顯是為了自己早逝而過于傷懷造成的。 她本就心情激蕩,愧疚、欣喜,種種滋味一起涌上心間,眼淚差點兒便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但又不能在蕭氏面前太過失態,只能強自壓制著,攔住了欲向自己行禮的蕭氏。 “使不得,世間哪有做母親的反向女兒行禮的道理。” “娘娘,這是宮里的規矩。”蕭氏笑著提醒她。 巧茗反對道:“我不管什么規矩,既然梁夫人今后是我的義母,在我心中和親生母親便沒什么差別。” 既然她執意如此,蕭氏便也不再堅持。 兩人坐在榻上敘話,只是,一個是真陌生,一個是不得不扮得陌生,說來說去都是些閑話家常,直到伽羅起床了跑過來,膩著蕭氏說話,才真正有些一家人的感覺。 巧芙進屋的時候,伽羅正向外祖母告狀,“……爹爹在這里設了書房,可是他不許我進去,他只讓娘進,兩個人關在里面好久,我等的肚子都餓了他們還不出來,我想進去,爹爹還轟我出來……外婆,爹爹不喜歡伽羅了,他只喜歡娘……” “這樣啊,書房是大人辦正經事的地方,小孩子當然不能進。”蕭氏撫著外孫女的頭頂,避重就輕道,“而且你爹爹喜歡你娘是好事,要是哪天伽羅的爹爹不喜歡你娘了,那才糟糕,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小家伙嘟著嘴巴,低頭捏了幾遍手指,雖然不是太理解為什么爹爹不喜歡娘了就糟糕,但喜歡比不喜歡好這個道理她還是能理順的,便大力的點了點頭,“嗯,當然是爹爹喜歡娘更好!” 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本正經地問蕭氏:“外婆,有了書房就是大人了嗎?” 見蕭氏點頭,立刻雀躍起來:“到秋天楓葉紅了的時候,伽羅就是大人了!” 蕭氏一頭霧水,巧茗連忙解釋道:“我和陛下商量過,打算明年開春正式給伽羅請傅母開蒙,因此決定提前半年先讓她習習字,以免到時候不能適應,便想著收拾間小書房給她用。” “嗯,確實是時候了,娘娘想得很周到。”蕭氏贊同著,不免也有些感慨,“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伽羅都三歲了,馬上就要開始念書了,想當初她剛生下來,”她兩只手在身前相對一比,“就這么一點點大……”話沒說完,就紅了眼圈兒。 有道是母女連心,巧茗不用問,也明白母親是想起了大姐巧菀,或許也有幾分是因為自己…… 眼下明知母親為了早逝的女兒傷心難過,卻不能告訴她小女兒就在身邊,當真不孝至極。 巧茗愧對母親,也跟著紅了眼圈兒。 這邊兩個人相對抹淚,那邊伽羅卻是不耐煩起來,小腦袋扭來扭去的,正好看到了站在屏風旁邊的巧芙。 “四姨來了,”她興奮地邁著小短腿啪嗒啪嗒跑了過去,“你又給我帶新衣服來了嗎?” 巧芙故意逗她,“喲,敢情兒你這么歡迎我都是為了新衣服啊?是不是沒有新衣服,見了四姨就沒這么高興了?” 伽羅對著手指,扭動著小圓身子,糾結不已。 今天大家說話怎么都那么難懂,四姨那次做的衣服好漂亮的,她喜歡,還想要,那跟見了四姨高興不高興有什么關系? “可是我喜歡四姨給我做的衣服啊!”伽羅嘟著嘴辯解道。 “可是今天沒有衣服啊,那四姨還是回去了。”巧芙說著轉身便要走。 伽羅年紀小,身為帝姬,打小所有人都捧著,又沒有同齡的小伙伴一起玩,所以半點不識逗,眼看著巧芙走過了屏風,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錯了什么,著急委屈得不行,一扭頭跑回巧茗身邊,抱著她腿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四姨和你鬧著玩呢。”巧茗把她抱到身上,掏出絹帕來給她抹眼淚,“你看,她都回來了。” 伽羅歪頭看看,巧芙果然站在自己背后偷笑呢。 小丫頭也有脾氣,“哼”了一聲就把頭埋在巧茗懷里不肯出來了。 蕭氏看了倒是欣慰,小孩子委屈的時候找誰,那就是和誰最親,看來端妃待伽羅倒是不錯的。 三個大人伴一個娃娃,又聊了一陣天,趁著天氣晴好,到御花園走了一轉,眼看到了晌午,蕭氏便告辭出宮去了。 午后巧茗無事,想著伽羅心心念念想著新衣服,就和她一塊兒討論著,畫了幾套衣服樣子。 韓震傍晚回來時,看到桌上的圖紙,三件衣裳樣式基本一樣,但是大小尺寸卻不同。 他拿著圖紙看了又看,終于忍不住問道:“這是你今天畫的衣裳樣子?為什么要畫三套差不多的?” “陛下,這本來就是三件一套的,你看旁邊標注的尺寸,樣子雖然差不多,但是尺寸不同,而且因為穿的人體型不一樣,樣式上也有些許差異。”巧茗忍笑回答。 “那是哪三個人穿?”韓震會錯了意,充滿期待地追問。 巧茗掰著手指數給他聽,“我,伽羅,還有白白。” “白白是誰?”因為失望,說話時聲音難免帶些怒氣。 巧茗并未察覺到這細微的變化,只管說著自己想說的,“白白是伽羅的那只小兔子。” “她什么時候養了兔子?”韓震更是摸不到頭腦。 巧茗“噗嗤”一聲笑出來,“不是真的兔子,是她的那只布偶,小兔子布偶,耳朵長長的那個。”見韓震一臉茫然的表情,忍不住抱怨道,“你這個做爹爹的未免太不關心自己的女兒,那可是她從一出生就有的。” 是巧菀jiejie親手縫制的呢。 巧茗在心里補全了這句話,她還是有些自私,不愿意在韓震面前提起旁的女人,便是自家的姐妹也不行。 韓震“哦”了一聲,那聲調向下,顯然是為了表明自己知道了,可看他的表情,巧茗便知道他根本沒想起來白白的模樣。 之前,巧茗就總是覺得韓震待伽羅有些冷淡。他很少主動同伽羅說話,幾乎沒有抱過她,還有許多小小的細節,當時分開看時只當他性子冷些,又或者是個嚴父不擅表達,可眼下一回想,種種事情串聯在一起,就顯得有些異常。 可到底異常在哪里,巧茗又說不大出來。 天底下的人那么多,每一對父女都有不同的相處方式,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總不能每個當爹的都像她的爹爹那般,打小兒就愛哄她逗她,她都七八歲了還讓把自己的脖子貢獻出來給她當馬騎。 ☆、2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