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韓震只笑不答話。 “端妃你也是,明知皇上胡鬧還由著他,竟然不知勸諫,還是該罰。” “母后,”韓震一聽這話立刻反對道,“要罰就罰我好了。” 太后笑道:“你是皇帝,罰了你,皇家的臉面往哪兒擱?反正如今我找到你的軟肋了,你胡鬧,我便罰她,這次就得罰,端妃禁足一個月,不許踏出鹿鳴宮半步,再將《女戒》抄一百遍。” 韓震還想再說,巧茗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襟阻止了,轉身忍著痛向太后福道:“妾身會靜心反省自己的。” 太后贊許道:“我對你嚴格也是為了你好,還是為了伽羅,小孩子受的都是大人的言傳身教,父母其身不正,子女便有樣學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便是如此。” “妾身明白的。”巧茗乖巧應著。 太后滿意了,便不再言語。 可是韓震不滿意,極其不滿意。 他拉著臉撇了一眼頂著包跪在地上的柳美人,“母后,今日之事本是誤會,但有人存心生事,唯恐天下不亂。身為女子不懂貞靜,犯口舌是非,身為后宮嬪妃不懂和睦,犯嫉妒,該當如何懲罰?” 太后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中稍一掂量,便宣布道:“罰柳美人禁足三個月,抄《女戒》五百遍,再罰兩個月月俸。” 誰都知柳美人家中錢最多,從來不需指望宮中發的月俸,太后不過是意思著,表示柳美人罰得比巧茗重,平息韓震的不滿而已。 不想韓震完全不吃這套,直接指了出來,“聽說柳美人出手闊綽,隨便送個見面禮都是幾千兩銀子,兩個月月俸不過幾十兩,對她不過九牛一毛,起不到教訓的作用。”他目光落在殿中的條凳上,“朕記得小時候犯了錯,皇祖母都會親自拿著戒尺打朕的手心,有時她狠不下心來,一邊落淚一邊打,只說她舍不得我吃苦,可不知痛便不長教訓。我看,柳美人也當受些皮rou之苦才是,打得重了朕也舍不得,便杖十五好了。” 皇帝發話,誰敢不從,之前的幾個婆子還在殿里沒離開,當即便捉了柳美人上條凳,噼噼啪啪地杖責起來。 因為韓震在旁監工,行刑的婆子半點都不敢放水,全卯足了勁兒,掄圓了胳膊往下打,五杖下去便看到血漬暈濕了裙子,柳美人開始時還在哭叫,然而聲音很快弱了下去,不等十五杖打完便痛暈了過去。 韓震見目的已達到,不欲再多留,將巧茗打橫抱起,向外走去。 皇帝的步輦停在慈寧宮門外,韓震便這樣抱著巧茗穿過整個慈寧宮,然后將人放到了步輦上,等到了鹿鳴門,他又將她打橫抱下來,往里面走。 “陛下,放我下來吧。”巧茗不大好意思,扭動掙扎著想要下地來。 “別鬧。”韓震直接制止道,“你傷著了,別亂動,當心碰到傷口。” 巧茗拗不過他,最后一路被他抱到了床上。 韓震親自褪了她的中褲查看傷勢,“腫了呢,還有淤血。” 巧茗反正看不到,他說什么便是什么,不過她這會兒已經不覺得疼了,想來傷勢不會太厲害,“陛下,叫阿茸進來幫我涂些藥吧。” “為什么要叫她?”韓震反問道。 巧茗一滯,不知道該怎么答,想了想便改口道:“那不然叫流云來也行。”又怕他還是不樂意,趕緊加上一句,“再不然齊嬤嬤也可以。” 她趴在床上,背朝韓震,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覺背上突然一重,韓震竟然趴下來將她死死壓在床上,他很小心的避開了她的傷處,熱乎乎的唇舌卻追逐著她的耳垂,“為什么非得叫別人來摸你,你是我一個人的,只能讓我摸。” 巧茗臉兒紅得像個熟透了的石榴。 什么跟什么啊,只是上藥而已,瞧他說的,倒像是…… 想起適才在慈寧宮里他說的那些話,與眼下這般情況比起來,倒像是小巫見大巫了。 “記住了么?”韓震不依不饒,修長的手指四處游走,仿佛為了加強她的記憶,又猶如撥弄琴弦一般,攪亂了巧茗的心神。 巧茗哪里敢說個不字,只得連連點頭。 韓震似乎是滿意了,放開她下床去,走到門外吩咐陳福取藥膏來。 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陳福便回來了。 巧茗看著韓震從陳福手上接過一個錦匣,然后便走到床畔坐下,錦匣打開放在床頭,匣子里的紅絲絨布上碼放著兩只白瓷矮罐。 韓震伸手拿了左邊那罐出來,“要是等下弄疼你了,便說出來。” 巧茗“哦”了一聲算是答應下來。 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親自給她那不見天日的地方上藥,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不過呢,既然他主動要求做,巧茗也不會拒絕。 雖然兩人做過許多次最親密的事情,目下這等情況,巧茗還是感到害羞,索性閉起眼來,看不到時比較容易自欺欺人。 藥膏涂在皮膚上很是清涼,原本微微脹痛的感覺因而好轉許多,韓震的手又極輕,打著圈兒按摩著,當真十分舒適。 只是,那藥涂得時間有些久,面積也明顯越來越大…… 巧茗心無邪念,以為一定要這樣涂得滿滿當當藥效才好,可是,當那只涂藥的手從左半圓轉到右半圓時,傻子也知道不對了! “陛下,藥涂好了吧。”巧茗扯過錦被來裹在身上,一不小心碰到了才涂過藥的地方。 “都說讓你別鬧,看看這下還得重涂。”韓震一把扯開錦被,丟到地上,把巧茗翻烙餅似的翻回去,讓她趴好了,又重新開始上藥。 不知道是否是他手法與剛才不同,總之這一回巧茗一點也不覺得到舒服,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從皮膚傳導至心里,那份難受勁兒讓她只想遠遠躲開他。 “陛下是不是該回去御書房那邊看折子,辦正事了?”巧茗像個毛毛蟲一樣扭來扭去,偏偏怎樣都避不開韓震的魔掌,一著急,便忘了他介意的事情,“為了我,已經耽誤了陛下許多時間了,上藥這種小事還是讓阿茸代勞吧。” 韓震忽地停了手,巧茗還以為他被自己說動了,誰知下一秒便被他拍了一掌,“都說只有我才能碰你,記不住便罰!” 無辜吃了一記手板炒rou,巧茗欲哭無淚,這樣的懲罰也太丟人了! 她伸手抄起被他丟在地上的錦被,不管不顧的往頭上一蒙,蹬著兩腿耍賴道:“我好累,我剛才被嚇壞了,心撲通撲通直跳,我要睡一會兒。” “那就睡吧,”韓震倒是順著她,“我陪你一起睡。”說完往前一撲,連人帶被一起摟住便往床上躺倒…… * 皇宮是秘密最多的地方,卻也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 慈寧宮里發生的事情,不需半日便傳遍了后宮。 雖則許多人根本不清楚其中內情,但端妃惹怒了太后,要被杖責,卻被今上及時阻攔就走,這幾個要點總是不會落下。 聽者心思各異,羨慕端妃受寵者有之,感慨今上雄風者亦有之。 后宮中的女子,一生中唯一能盼望的也就只有皇上一個人了,是以明知道他眼下只看重端妃一人,還是忍不住主動示好。 她們仿佛不約而同的打探了端妃最吸引皇帝喜愛的特點,然后—— 韓震下朝回到御書房時,見到桌案上擺了一只燉盅。 “陛下,這是梁修媛親手為陛下做的糖蒸酥酪,說是陛下下朝時若是餓了,正好填填肚子。”齊達章見到他疑惑的眼神,主動上前解釋道。 韓震沒去動它,坐下看了幾份奏折,約莫過了兩刻鐘的功夫,抬頭想叫人傳候在書房外面的大臣,卻見齊達章端著托盤進來,“陛下,德妃娘娘給陛下送了蓮子芡實粥來,還說國事繁忙,請陛下多注意休息,別太過cao勞。” 待他花了半個時辰分別會見了梁太師、戶部尚書與兵部左侍郎之后,才想著起來活動活動筋骨,便見齊達章又端了托盤進來。 “這回是誰?”韓震不耐煩地問道。 “回陛下,是柳美人差人送來的人參雞湯,她還留話說自己知道錯了,她現在非常慚愧,不但沒能幫助陛下分憂,還反給陛下惹了麻煩,當真十分抱歉,請陛下一定要原諒她。現下她身上有傷下不來地,不能親手給陛下燉湯補身,將來好了一定補上。” 韓震抽了抽嘴角,大手一揮,指向窗邊的月牙桌,“放那兒去。” 不單柳美人的人參雞湯去了窗邊,連帶之前的兩份也都一同發配邊疆。 可是,還沒等他翻開下一份奏折,便聽到大殿上腳步再起。 這回他也懶得問了,頭都不抬,直接往窗邊指了指,那腳步聲便跟著拐了個彎兒,往窗邊去了。 “陛下,這是淑妃娘娘命人送來的,她說自己平日里藥膳吃得多了,無師自通,所以親手給陛下做了涼粉草葛根湯,能緩解陛下伏案過久,造成的肩背酸痛。” 韓震將奏折往桌上一扔,偏頭看看窗前那一排四個,高矮胖瘦不一,質地花色各異的燉盅,然后拍案而起,“擺駕鹿鳴宮!” 他不單自己過來,還連著整個御書房都搬了來。 鹿鳴宮后院的東配殿安排給了伽羅起居之用,韓震就占了西配殿當書房,他還命人在他的書案旁給巧茗擺了一張書案,每日他批示奏折之時,便要巧茗坐在那里陪他。 巧茗倒是不愁無事可做的。 太后要她抄寫一百遍《女戒》,她算了算時日,安排好每日抄五遍,二十天時間便能完成,還比太后要求的提前十天。 不過,《女戒》篇幅其實甚短,便是慢慢的寫,五遍也用不了一個時辰,韓震每日批閱奏折的時間卻鮮少低于三個時辰。 巧茗收了筆,將抄好的字帖疊好,便將手兒伸向了桌角處高高摞起的書冊。 自從那日被韓震從慈寧宮救回之后,巧茗便生出一些與從前完全不同的心思。 他為了她都快把自己說成荒|yin無道的昏君,要說不感動絕對是騙人的。 巧茗還不僅僅是感動,她還有些心動。 這些天,韓震不在的時候她總是不自覺地想起他,而且每次一想到他還會微笑。 之前,巧茗總是覺得,他是皇帝,她是嬪妃,那么只要順著他心意討好,多少在他心中占些分量便好。 可是因為這分心動,那些許的心動便不能滿足她了。 既然韓震曾說過,有了她,旁的女人都不能入他的眼,那么,她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韓震也對自己十分動心呢? 兩個互相動心的男女應當做些什么,巧茗完全沒有頭緒。 前世里,她入教坊司的時候年紀還小,在這方面完全沒開竅,進了教坊司之后,學的都是迎來送往的那一套,根本不適合眼下的狀況。 巧茗思來想去,終于想出來一個自以為極妙的主意。 那便是讓阿茸幫她搜羅來風月話本,看看那里面的才子佳人都是如何花前月下、心心相映。 阿茸辦事倒是很利落,前天吩咐下去,今天一早便捧了十幾本來。 巧茗看著書名挑揀,決定先讀這本《絕世寵妃》。 同樣都是做寵妃,應當能學到不少東西。 結果,看了沒幾頁,便發現這書和她想的相去甚遠。 書中的女主角名為寧妃,入宮多年備受冷落,為了吸引皇帝的注意,在斗篷下穿了紗衣,帶著煲好的湯水去到御書房,送上補湯,也送上自己…… 結果行至緊要處,遇有自己的祖父,當朝的宰相大人不顧阻攔,硬闖御書房。 慌忙間,寧妃被皇帝塞進書案之下…… 書中描寫甚為火辣,巧茗看得臉紅心跳,一壁感嘆原來宮人內侍看得都是這等充滿激情的書籍,一壁又忍不住繼續往下看。 正看得投入,手中書冊忽然被人抽走。 她側頭一看,韓震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邊。 “還給我。”巧茗想著那書冊之中的內容,實在羞于讓他知道,伸手便去搶奪。 韓震個子高她一個頭,長臂上伸,巧茗踮起腳尖頻頻跳起也夠不到,韓震卻輕輕松松兜個圈背對她,將書冊拿到眼前,朗聲念道:“宰相大人年事已高,耳聾眼花,并未注意到皇上面色泛紅,然而不知何處忽地一聲巨響,桌案應聲而倒。‘刺客!有刺客!’宰相大人慌忙上前護駕,卻見到了自己的乖孫女……” “陛下,不要念了。”巧茗總是夠不到,心里起急,在他背后捂著羞紅的臉兒嚷嚷道。 “好,我不念。”韓震從善如流,將書冊合起,交還給巧茗,“愛妃想要試試看么?” 聽了這話,巧茗直接捂住了眼睛,看也不敢看他,口中喃喃自語,“不,我不要,我只是隨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