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節
“鄭得,怎不隨我入宮?”穆虞道。 一個約莫與他同齡的孩子上前來向他行了一禮,道:“大皇子,這幾日沈醫士染恙,不能授業,只讓我在家中好好溫習醫書。” “前些日子還與我們共事武藝,怎地忽然好上醫藥之事了?”穆虞奇道。 “父親、兄長上次自戰中歸來,負傷不淺,征戰雖須勇士,勇士卻賴醫藥,若我能為父兄及將士們祛病去痛,亦能使將士們放心拼殺戰場。”鄭得道。 “原來如此。”穆虞點頭道,“沙場征戰雖須勇猛,但將士們畢竟是血rou之軀。難得你有這樣的遠見心胸,便回去溫習吧。” “多謝大皇子。”鄭得行了禮,隨家丁駕車回轉。 穆虞則領了余下的人一同進宮,至宮內校場切磋比試、錘煉武技。 來至校場,卻見一人已執了一柄秋水寒劍游走翻飛、正在好處。 看他身量,約有十二歲上下,比穆虞年長些。 見其他人進來,瞥見領頭的正是大皇子穆虞,便收了身法,伏地行了一禮。 “明德,今日并非例行練習之日,你為何在此?”穆虞道。 何昭曄乃已故鎮軍大將軍何超之子,字明德。 何超在兩年前與圖蒙的爭戰中,身中埋伏,慘死于亂箭之下。 “大皇子不是每日都來嗎?”何昭曄起身笑道。 “好,那就陪你走上一回。”穆虞亦笑道。 說罷,走至兵器架上取了一把劍,轉向何昭曄、劃開陣勢。 其他人則各自選了兵器練了起來。 “今日用劍嗎?”何昭曄道。 “不好嗎?”穆虞道。 “上次的雙锏已練得不錯了。”何昭曄道。 “也不見有什么趁手的,且試試吧。”穆虞道。 “大皇子還未尋著合意的兵器嗎?”何昭曄道。 “尚未。”穆虞搖搖頭道。 “天玄道長的八卦盤不是挺好的嗎?”何昭曄道。 “師父尚未授我八卦盤之術。”穆虞道。 “想是還未到時候吧。”何昭曄道。 “我這一把劍未必就會輸給你,接招吧。”穆虞說得一聲,挺劍刺出,何昭曄橫劍架住。于是便你來我往,戰在一處。 約莫過得一炷香的功夫,穆虞收了劍,兩人額上皆滾著大顆大顆的汗珠。 “今日劍勢與平日頗有不同,這般凌厲,怎么、出了何事?”穆虞道。 何昭曄卻不答言,收了劍,走至樹蔭下木凳上坐了,抬眼望著木葉上湛藍的天空。 穆虞端過侍者手中水杯遞給他,亦在他身旁坐了下來,道:“又在想你父親了?” 何昭曄接過他遞過的水杯,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默然點了點頭。 穆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將來與我同上戰場,踏平圖蒙國,與鎮軍大將軍報仇雪恨。” “當然!”何昭曄沉聲道,眼中籠罩著一層燃燒的火焰,“只恨時日偏長、武藝未成,待我亦能獨當一面,定要踏平圖蒙、一雪國恨家仇!” 作者有話要說: 《梵蓮封》 第196章 弦月西樓 ☆、七日約一決勝負 午后,穆虞回至三省宮,沐浴更衣,卻換了一身素凈的衣衫。 只帶了阿修,駕了輦車,出了午門,換了黑楠木馬車來至皇宮外。 馬車出了宮門,穆虞叫停馬車,向阿修道:“去尋兩套平民的衣服來,要干凈些。” 阿修領命而去,不一時回轉,果然拿了兩套布衣回來。 兩人換了衣衫,將馬車交給隨行之人,步行來至一處。 尚未入內,已聞得里面吆喝、嘆息、興奮各種嘈雜之聲。 抬眼看門上掛著一塊金字招牌:金樂賭坊。 阿修在前打起門簾,穆虞抬腳進至門內。 腳方踏進,立刻撲面而來一股混雜著魚腥味、汗臭味、屠夫身上的血腥味、和一些根本說不清的嗆鼻的怪味。 只見三教九流、人頭濟濟,有的掩面嘆息、有的直著脖子大聲吼叫、有的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莊家搖動的骰盅…… 六博、骰子、樗蒲、骨牌、關撲等分布在場中各個人群聚集的地方。 穆虞皺了皺眉,看清了押大小的桌子,向阿修道:“去那邊。” 阿修便走至人群擁擠的桌前扒開那些激動地呼喊著的人,挪出了一個站的地方。 穆虞便站在此處。 看桌上有押一兩、二兩的,也有十兩、五十兩的,還有些散碎銀子。 “開了、開了,要押的快押!買定離手!”一個四十多歲滿面紅光的男子大聲喊道。 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手握骰盅搖晃不停,骰子撞擊木器的聲音晃得周圍的賭徒們兩眼發紅。 阿修拿出二兩銀子放在“小”字上。 骰盅打開,卻是個全圍,三粒骰子皆是四,莊家通吃。 一片嘆息、悔恨聲此起彼伏。 下一輪開始,方才的嘆息、悔恨立刻化作無比的興奮,圍在桌旁的賭徒們紛紛下注。 阿修將二兩銀子放在“大”字上。 穆虞則望著搖動骰盅的人一雙纖長、修剪整齊的手。 幾輪下來,有時開大、有時開小,贏了的歡呼雀躍、輸了的免不了再悔恨、捶胸頓足一番,又在新的一輪開始時投入了無比的期待。 半個時辰后,穆虞轉身離開了賭桌。 阿修跟在他身后,走出了賭坊,回轉皇宮。 次日晚間,余興進來請安,只道身上已輕快了,要來侍奉。 穆虞正坐于書案旁讀一卷《史記》,抬眼看了看他,道:“你愿來便來吧。” 余興臉露喜色,立于他身后打起涼扇來。 余興五歲入宮,本在秀衣坊當差,日子還算太平。 只是一日不小心將染料撒在了繡了一半的公主吉服上。 這本也不是一件很大的事,不巧的是這件吉服要趕在祭祖之日制成,所余時日實是有限,秀衣坊的姑姑秉了管事執事,管事執事責令下來,重責四十板子。 他小小身板哪里禁得住,挨了二十板子就已支持不住,卻死死咬住牙關、一聲也不哀求。 正逢穆虞帶了meimei來秀衣坊看吉服制得如何,知曉了此事。 “大哥,看他怪可憐的,就算了吧。”疏馨公主只有四歲,見了血淋淋的場面,不免發了善心。 余興吃力地仰起頭來,斷續道:“公主、是、是我不小心,誤了公主的大事,下奴甘愿受罰!” 看他一張稚嫩的臉上硬屏著一股子倔氣,穆虞道:“那就挨完這四十板子吧。” 板子再次落下,打在本就已皮開rou綻的血rou之上,余興緊緊咬住牙關,愣是沒哼出來。 四十板子打完,他已疼暈了過去。 待他傷好之后,卻被調到三省宮。 “我這里也沒有年齡相當的人,你便在這兒與我做個伴兒吧。”穆虞見他進來跪行大禮,停了手中畫筆道。 “是。”余興尚不明所以,只知應答。 自此便在三省宮當差隨侍穆虞左右。 六日后,便是賭約的日子。 穆虞仍是一身黎色錦衫、細繡幽蘭,再次來到金樂賭坊。 吳公子氣定神閑地坐在梨木椅上,穿著一身金邊綠衫。 見他進來,笑道:“你還真有膽來。那就好,東西帶了嗎?” 穆虞取出夜明珠,攤在手心。 白日里不似夜間那般奪目,但其剔透晶徹之處、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人群的驚嘆聲中,穆虞將夜明珠收入袖中,踏步向前。 原本擁擠的人群立刻讓出一條路來。 穆虞在人群中瞥見了一個矮小的身影,卻并未停下步子,徑直向前走去。 “畫卷何在?”穆虞向吳公子道。 吳公子向旁邊遞了個眼神,家丁便將畫卷遞給了他。 穆虞走至賭桌邊,道:“開始吧。” “好!”吳公子道,“由莊家開,我們各自下注,押對的一方就算贏。” “可以,一局定輸贏。”穆虞道。 “一局?”吳公子道,“你、不再考慮考慮?” “一局。”穆虞只淡然道。 “若是輸了,可不要哭鼻子。”吳公子說罷,仰頭哈哈大笑。 “我押大。”穆虞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