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節
阿修卻是自穆虞一歲起便在身邊侍奉,深知大皇子脾性,雖尚是個孩子,主意卻比大人還篤定。 當下便扶余興躺下,出門去傳了話,仍回屋內侍奉。 過得一盞茶的功夫,馮醫士急急趕來。 進得屋內,先與穆虞見禮,再起身來至榻前,替余興診看,修下一方。 “時辰也不早了,也別勞動別人,便給他抓了藥來吧。”穆虞向馮醫士道。 “是。”馮醫士應道,自去藥房抓了藥來,交予阿修。 “阿修,給他熬了,先服了藥再睡。”穆虞道。 馮醫士自告退,阿修便去熬藥。 “你歇著吧,身體好了再來當差。”穆虞起身道。 余興忙爬下榻來,跪著行禮。 “罷了,且養著吧。”穆虞道,走出門來,向自己寢宮回轉。 其他人見阿修去熬藥,便有兩個內侍忙跟來伺候。 沐浴完畢,穆虞屏退各人,獨自掌燈,立于書案前,提起筆來,寫下一行字: “東風遲,沙塵滾,霧掩月色,惡風折枝。” 作者有話要說: 《梵蓮封》 第195章 弦月西樓 ☆、送征程少年志氣 法緣寺。 “空乘大師,這是……”穆虞望著手中明黃紙箋上的這句話,向一身黃衫佛衣的空乘皺眉道。 空乘大師低頭念了一聲佛號道:“天命無常,隨緣隨空。” “可有化解之法嗎?”穆虞道。 “無爭無欲、惡孽自消。”空乘大師道。 “無爭無欲,甘為魚rou?大師,試問浣月不存,你將安在?”穆虞卻笑道。 “天地自大,四海為居。”空乘大師道。 “占卜演卦,大師獨具異秉,驅疆拓土,大師卻不在行得很了。”穆虞起身將手中明黃紙箋置于佛座前燭火之上,點燃了紙角。 “大皇子小小年紀,抱負卻不小。”空乘大師端坐于禪座之上,微笑道。 穆虞亦回以一笑,道:“大師可有護身符,可否賜我一枚,好贈與父皇,佑得平安。” 空乘大師望了望身旁侍立的沙彌,沙彌進了內殿,不一會兒手捧一個托盤出來,托盤內放著一個明黃的平安符。 “多謝。”穆虞取了平安符置于胸前,貼身放好。 “人無亂心,自得平安。”空乘大師道。 “多謝大師指點。”穆虞道,“今日這一卦,還望大師莫要與他人多言。” 穆虞將書案上自己寫下的這張紙拿在手中看了一回,置于燈上點燃,燒成了灰燼。 拉開門,踏步走出了三省宮。 此時已是鼓過三更了。 門外侍立的兩個內侍連忙跟上。 穆虞的步子越來越快,兩個內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終于跟丟了。 穆虞獨自向前快步飛奔,路上夜巡的禁軍見了他,都立住腳步,跪在一旁,候他過去。 行得約莫兩柱香的功夫,來至一處宮殿前。 這宮殿亦是飛檐青瓦,門窗之上卻無有雕飾,素樸、簡單,在華麗的皇宮中顯得別具一格。 冰黑大門上掛著一塊匾額,書著:“觀是殿”三個蒼勁的大字。 門外兩旁各立著一個十三四歲的道童。 一般青黑道衫、一般整齊發髻。 見了他來,忙上前行禮。 禮畢,打開門來,引著穆虞進入殿中。 一個道童先行去通報,穆虞跨進正殿,候得一時,殿門處走進一個身著灰白色寬大道袍的道人,雪須花發、面目清癯。 “大皇子。”道人向穆虞微微彎腰、拱手行了一禮,卻未似其他宮人一般行跪拜之禮。 “師父。”大皇子亦向他拱手行禮道。 此道人法號天玄,正是大皇子的道業之師。 穆虞三歲時,曾隨朗乾帝城外圍獵,突遭妖物襲擊,天玄道長途經當地,降服妖物,救了圣駕。 朗乾帝便邀他同入皇宮。 穆虞隱約記得,那時候,天玄道長盯著自己看了好幾眼。 那樣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尋常。 此后,天玄道長便自薦做了自己的師父。 但是,他倒常讓自己讀些道法玄義,說講些仁君治世之道。 “大皇子深夜來訪,可有何要事?”天玄道長道。 “我自三歲隨師父修行以來,多得師父勤心教導,不過,如今世亂馬荒,我還一事無成,難免扼腕可惜。”穆虞道。 天玄道長聞得他這番言語,向前緩緩踏了幾步,走至殿中正椅上坐了,點頭道:“如今浣月之外,北有圖蒙、元常、御風、馬遂;西有明丹、可奉、拙頃、連方;南有遲越、奉治、南竹、長岳、荷風、仙樓等大小共十八國,十八國之外,尚有焉知、鵬華、摩崖等諸多異國,四方紛亂已非一日。” “當年先祖馬上征伐,將尺除、鳳鳴、散寰、紂無、奇嗤等十幾個小國歸于浣月旗下,方有了今日浣月的安樂盛景,能與北之御風、南之遲越、西之明丹等坐分天下。若能將這十八國亦收于浣月,則天下可得長安。”穆虞道。 天玄道長微微點了點頭,道:“大皇子志關天下,抱負可追先祖。” “師父可有能助征伐戰勝的道法?”穆虞目光灼灼地望著天玄道長道。 “這個、卻無。”天玄道長道。 “師父道法造詣深厚,能伏妖除怪,怎會無有征伐戰勝之道?”穆虞奇道。 “修習道法只為祛除妖魔、還天地冥三界以整飭,維護天綱道義,并非為征伐屠戮之事。”天玄道長道。 “師父……”穆虞還待再言,天玄道長卻打斷他道:“大皇子胸懷天下之心,貧道切感于懷,但天下之心歸于仁者,大皇子飽讀圣人賢書、史籍典冊,當能明曉此理。” “仁者欲治天下,亦須先有這天下,弱者但為魚rou,何談治國!”穆虞卻朗聲不平道。 “我授大皇子之道法,進可保浣月安樂、退可修一身自安,侵略屠戮、則非仁者所為。”天玄道長道。 頓了頓,看穆虞只望著自己,并不言語,便道:“前日所授蒼狼決,可有勤心練習嗎?” “不敢疏懶。”穆虞答道。 “道在持而不松,如此甚好。”天玄道長點頭道。 穆虞便辭了天玄道長,出了觀是殿,踏著西沉的月色,踱回了三省宮。 天方拂曉之時,穆虞便來到定平校場。 朗乾帝與一眾將士亦已來至,整裝待發。 此次隨軍出征的有驃騎大將軍呼延浩庭、鎮軍大將軍佘運、云麾將軍鄭至永、定南將軍左城暉等一干將領。 各將領家中男兒皆來相送父親、兄弟奔赴戰場。 年長的十七八歲、年幼的不過六七歲。 除穆虞外的幾個皇子:二皇子穆仁、三皇子穆敘亦都聚在校場、其他皇子尚年幼,今日未至。 “我等君臣馳騁沙場、保浣月平安,爾等在家中須勤謹練武習文、將來亦是我浣月的棟梁之臣!”朗乾帝在凱旋臺上向一眾送行男兒囑道。 “謹遵圣命。”眾男兒跪拜領旨。 飲過送行酒,朗乾帝率領眾將士向城外浩浩蕩蕩出發。 大軍走后,定平校場顯得空空蕩蕩。 一些年紀小些的孩子便禁不住哭了起來。 年歲大些的兄長便去安慰哭了的孩子。 二皇子穆仁年方七歲、三皇子穆敘更是年幼,聞得哭聲,亦哭了起來。 “二弟、三弟,你們怎地也作這般女兒之態?快別哭了。”穆虞皺眉道。 穆仁、穆敘仍是哭泣不止,舉起衣袖一邊哭一邊擦眼淚。 穆虞望了望這一片哀哀之相,展身躍上凱旋臺。 “馳騁山河、征伐戰場、揚浣月之國威、守浣月之疆土乃男兒本色,有何可哭?”穆虞立于凱旋臺上朗聲道。 聞他此言,有幾個孩子止住了哭聲,還有一些仍在小聲抽泣。 “取戰鼓來!”穆虞向一旁的兵士道。 四個兵士便去抬了一面一尺寬的夔皮戰鼓來。 穆虞拿起鼓架上的椴木鼓槌來,抬起雙手,運起內力,擂響戰鼓。 鼓聲沉沉有力、慷慨磅礴,聲不震耳、卻振奮心神。 哭泣的孩子們止住了哭聲,擦干了眼淚,抬眼望著臺上穆虞映著朝霞的身影。 穆虞住了鼓聲,轉身向臺下道:“八歲以上的隨我去宮內校場練習。” 臺下送行的孩子們皆跪拜稱:“是!” 穆虞跳下凱旋臺,率先向外走去。 出了定平校場,大一些的孩子便隨他入宮,小些的孩子便由隨行而來的家丁帶回家中。 穆虞回頭看了看,叫住了一個準備回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