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節
勉強走了一段,兩只木桶一前一后直搖晃,連忙又放了下來,待桶中水平靜之后,重又挑起,再走時就很是小心,若再晃動便停一會兒,用手扶住前面的桶,讓水靜下來。 總算水不再亂晃了,卻覺得肩膀上疼痛不已,走一段就不得不歇一回。 就這短短的一里多路,她足足歇了有十幾次。 回至屋中將水倒入水缸,兩只胳膊、兩條腿都直打顫,就靠著門柱坐著歇一回,看看天色還早,水缸里還差好些水,挑起水桶又去打水。 她一路走一路歇,到六順回來的時候,才挑了大半缸的水,自己是已經累得走不動了,兩邊的肩膀都火辣辣地疼,碰也碰不得。 她從沒想過,看似簡單的一件事,竟然這么難。 黃昏時分桃葉回來后,她就幫著桃葉一起準備晚飯,桃葉讓她切蘿卜絲,她硬著頭皮拿起刀來,沒幾下就把自己的手指切了,鮮血染在雪白的蘿卜上,她捂著痛極的手指直咬牙。 “哎呀,怎么搞的,趕緊先包一下吧。”桃葉道,拿了一塊手絹出來,給寧葭扎好,“你用手壓一下,一會兒就沒事兒,好在只掉了一塊皮,沒傷著筋骨。” 說罷就自己去切蘿卜了。 寧葭便要去幫她燒火,桃葉過來把她拉到堂中,笑道:“你受了傷就別忙活了,交給我吧,一會兒就能好。” 夜里睡時,桃葉問道:“小棠jiejie,你們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們家?”寧葭遲疑道。 “看你不像我們農家的孩子,你們家以前挺好的吧?”桃葉道,“就像孔先生一樣?” “孔先生?”寧葭奇道。 “對呀,聽說孔先生家以前可是很大很大的官兒呢。”桃葉道。 “很大的官?是什么官?”寧葭道。 “我也不知道。”桃葉道,“不過,孔伯伯、就是孔先生的爹以前來我們村的時候,那氣魄、跟我們村里的人完全不一樣,連里尹老爺、里胥、還有鎮上的扈老爺都比不了。” 寧葭聞言,想起從前種種,心中立刻“咯噔”了一下,頓道:“那他們家怎么會來這里的?” “聽說是他自己不要做官了還是什么的。孔先生原是在啟州城里跟先生學書來的,孔伯伯去世以后才回村里來,后來就在這里開了學堂,就一直呆在村里了。”桃葉道。 “是嗎?”寧葭道,心中隱隱感到害怕。 “孔伯伯肯定是個了不起的大官,為什么會來我們這么一個不起眼的小村子里呢?”桃葉道,“對了,你們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們家,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做點小本買賣……”寧葭頓道。 “哦,那你會認字嗎?”桃葉道。 “會一點。”寧葭道。 “真的嗎?”桃葉興奮地道,“你會認字啊?真了不起!” “桃葉呢?”寧葭道。 “我一個字都不認識。”桃葉搖頭道,“爹不在家,我要幫娘做事。不過六順上過幾天學堂,會寫自己的名字呢。” “是嗎,六順學得挺好的吧?”寧葭道。 “他才上了兩個月,娘就死了……”桃葉道,幾日來開朗的臉上第一次蒙上了一層陰云。 “你要是想學,我、我可以教你……”寧葭道。 “好啊,你會寫我的名字嗎?”桃葉又露出朗然的笑容道。 寧葭下床取了一個碗,在碗里盛了水,用手指蘸起水來,向桃葉問道:“是桃子的桃、樹葉的葉嗎?”寧葭道。 “對、我就是桃子的桃、樹葉的葉。”桃葉道。 寧葭便在桌上寫下了兩個字:“桃葉”。 “我的名字好像很難寫,比六順的難寫多了。”桃葉道。 “也不難,一筆一筆地寫就好了。”寧葭道。 “嗯,好。”桃葉笑應道,也伸出一根食指蘸了水,跟著寧葭一筆一劃地寫來。 寫了幾回,確有些像樣了,開心地道:“看我會寫了。” 寧葭向她笑著點了點頭。 *********************************************************************** 次日,六順和桃葉走后,寧葭仍去挑水,昨日磨得肩膀已經紅腫破皮,寧葭就自己墊了點兒棉布。 挑了一早上,腰酸背疼,肩膀比昨天更痛了,自己咬牙忍著。 連挑了幾日之后,這一天桃葉回來開心地告訴她,鄭里胥家里有些縫補的活計,明日可以去他家里取布料。 “明早你便同我一起出門,我帶你去他家里,然后再去里尹家里,你就自己回來就好了。”桃葉道。 “好。”寧葭也歡喜應道。 “對了,圓覺大師和袁大叔也住在鄭里胥家里呢。”桃葉道。 “圓覺大師和袁大叔?”寧葭道。 “孔先生說你是跟圓覺大師他們一起回來的,你還不知道他們住哪兒吧?”桃葉道。 “確是不知。”寧葭道。 “明天跟我去你就知道了,以后你也可以常去看他們,萬一有什么不舒服也可以去找圓覺大師。”桃葉道。 “不舒服?”寧葭道。 “是啊,圓覺大師很會看病的。”桃葉道,“去年鄭里胥生了一場大病,差點就死了,幸虧圓覺大師和袁大叔來了村里,替他看好了,圓覺大師還替村里好多人看好了病呢。” “原來如此,圓覺大師真是仁手佛心。”寧葭道。 “這你說對了,村里的老人去世,也會請圓覺大師幫忙做做法事,外面的法師都要收好多銀子,圓覺大師卻只受布施,從不收銀子的。”桃葉道。 “圓覺大師是你們村里的人嗎?”寧葭道。 作者有話要說: 《梵蓮封》 第152章 弦月西樓 ☆、貧賤生涯縫補計 “不是,就是去年才來的。”桃葉道,“那時候荊榮大師云游路過這里,生了重病,圓覺大師正巧來了,就留下來替他醫治,可惜,荊榮大師病得太嚴重,圓覺大師給他治了快一年也沒能救得了他,兩個月前還是死了。荊榮大師臨死的時候請圓覺大師把自己的骨灰帶回、帶回……” 桃葉想了一回,卻想不起來那個地方叫什么名字,便道:“總之就是很遠的地方啦,是他以前出家的寺廟,還說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要交給圓覺大師,所以圓覺大師才和袁大叔跑了好遠,把他的骨灰送回去。不過,他們撿了你,對你倒是件好事。” 桃葉說著望著寧葭笑道。 寧葭也回了她一個微笑,道:“那圓覺大師現在為什么還留在這里?” 桃葉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圓覺大師肯留在這里,對村里大家都好啊,我們都不希望他走呢。” “jiejie,”六順走出屋來向院里的兩人道,“我餓了。” “啊、好,我馬上做飯。”桃葉道,連忙走進廚間,寧葭也跟著進去了。 *************************************************************************** 次日天微亮時,六順就挑著擔子走了。 桃葉和寧葭收拾完畢,也出了院門。 走得一段,只見遠遠一匹馬緩緩走了來。 “柳小姐每天都這么早。”桃葉道。 漸漸走進,寧葭看清馬上人長衫錦繡、發束方巾,直鼻紅唇、面如凝脂、眉眼之間透著一股英氣,正是那日在孔懷虛學堂外所見之人。 分明是個男子裝扮,桃葉卻稱他是“小姐”。 村路狹窄,桃葉與寧葭便靠著路邊,讓馬先過去。 “這是位小姐嗎?”寧葭道。 “嗯,是啟州城里柳師爺的千金,不愛女紅刺繡,偏喜歡讀書、作文章,還說要去科舉做官呢,所以總穿一身男裝,還給自己改了名字,她原先叫做柳鶯,她自己改了個名叫柳重蔭。聽說他爹給還她找了婆家,去年就該出嫁了,她硬是自己跑到對方家里去退了聘禮、毀了婚約,她在啟州可出名了。”桃葉道。 寧葭回頭看看晨霧之中,已不見了一馬一人的影子,回身向桃葉道:“她這是去哪兒?” “去孔先生的學堂啊。”桃葉道,“她半年前來村里,非要拜孔先生做先生,后來就每天都來聽先生講學。” 兩人說著,已來到一處人家,桃葉先上前敲門。 “來了。”里面有人應聲道。 門開了,是一個四十余歲的婦人,一身半舊綢衫、頭上插著一支深綠玉釵。 見了桃葉,笑道:“桃葉來了。” “鄭大嬸,我帶小棠jiejie來取布料呢。”桃葉道。 “快進來吧、進來吧。”鄭大嬸招呼道,忽望見寧葭一張臉,怔住不語。 “鄭大嬸?”桃葉喚道。 “啊、”鄭大嬸緩過神來道,“沒事,你們進來吧。” “我還要趕去里尹家里,就不進去了,讓小棠jiejie跟你去取吧。”桃葉道,又轉向寧葭道:“小棠jiejie,這位就是鄭大嬸,你跟她去取布料吧,有什么事她也會囑咐你的。” “好。”寧葭應道。 “鄭大嬸,小棠jiejie第一次做你們家的活計,還請你幫忙多照應。”桃葉道。 “應該的,你放心吧。”鄭大嬸應道。 “圓覺大師和袁大叔他們在家嗎?”桃葉道。 “在吧,沒聽見他們出門,秦家兩兄弟也還沒去放牛呢。”鄭大嬸道。 “小棠jiejie,那你一會兒拿了東西可以去看看圓覺大師他們,他們就住在隔壁。”桃葉道。 “好,我知道了。”寧葭應道。 桃葉便作別二人自去,寧葭隨鄭大嬸進屋取了布料,聽了樣式、花樣要求,一一用心記下,方才告辭出來。 來到隔壁家屋門前,敲了門,果然聽見袁丘的大嗓門道:“來啦。” 門打開來便看見了袁丘一張滿是絡腮胡子、日曬煙色的臉。 “袁大叔。”寧葭道。 “小棠?什么事?”袁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