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脂木豆(二)
無論是穿越還是惡作劇,接受一個接一個的家庭醫生問診、又被送到醫院檢查后,宋意情意識到,不找出兇手,她恐怕是回不去了。這個世界的時間不會隨著她的拖延而停止,故事的齒輪有條不紊地推動著,哪怕她就是坐在原地不動,真正的兇手也會主動找上門,殺害她。所以現在最緊要的,是重新融入故事。失憶,穿越者的萬金油手段。 或許是劇本殺的限制,宋意情無法像其他穿越者那樣繼承原主的記憶,身旁的一切都如此陌生。 本來以為出現在身體里的那個聲音至少是游戲系統,能夠指引她一些什么,可除了那次提示,無論宋意情再如何企圖召喚它,都得不到任何響應。她甚至不知道找到兇手后要如何回去,若找不到,又會有什么下場。連規則都不清楚就落入棋局,宋意情卻只能選擇參與。 既來之則安之,就當玩一場沉浸式劇本殺,還省錢。 宋意情梳理好思緒,首先要確定的是時間線。 書桌上擺著臺歷,宋意情翻看許久,企圖找到原主是否在上面記錄過什么內容,譬如特殊日期。她玩過一些密室逃脫游戲,通常都會在這里設置線索。可從頭翻到尾,這臺歷嶄新如初,好像只是個看日期的工具。她閱讀劇本時沒有將具體日子記得那么牢,只等正式游戲中若有需要再慢慢確認,提供不了幫助。 此路不通,宋意情開始回憶劇情,至少她讀完了手里的那個劇本。她拿到的人物叫祝嫻,暉城祝家的大小姐,宋意情從小到大的閨蜜。 案發當日,祝嫻依照約定,提前將毒茶放到宋意情的休息室,等待十分鐘后,她放心不下,前去確認她的情況。祝嫻推門時發現門虛掩著,進入房間后,宋意情已倒在地面,桌上的茶杯空空如也,她急忙上前確認,卻發現血跡滿地。 有人對她下手了。 虛掩的門恐怕就是兇手刻意布置,為了讓路過的人及時發現死亡事實。毒茶真正的發作時間是半小時,宋意情絕非死于中毒,祝嫻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當務之急是隱藏自己,不能當替罪羊。 她發現鞋子上不慎沾到血跡,怎么也擦不掉,現在去洗鞋太張揚,時間不多,趁樓下還沉浸在舞會的喜悅中,祝嫻脫下這雙鞋,赤腳穿過長廊,走到宋意情的房間。她將自己的鞋隨便與宋意情的一雙交換,混入其中。穿著不太合腳的鞋子,祝嫻回到大堂,假裝從未離開。她隨意捉了個丫鬟,狀似一無所知,讓她去催催宋意情,怎么說休息片刻,這么久了還沒下來。 那丫鬟上樓推門,發出尖叫—— 這就是劇本殺的開始。 鞋子是祝嫻的關鍵證據,除了沾到血跡以外,那雙鞋比柜子里其他的鞋都大上一碼,做工考究,西洋來的牌子貨,絕非普通人家能夠消費。種種跡象,會引導眾人將懷疑轉到祝嫻身上。 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兇手,劇本也寫得清清楚楚:你不是兇手,你需要隱瞞一些事情,找到未知的真相,并指認真兇。 也算客氣了,宋意情想,至少開局就排除個錯誤答案。 她打開鞋柜。 高高矮矮的鞋子整齊地碼放在一起,款式和數目之多,甚至超過她這個現代人所擁有的。看來無論哪個時代,財富才是決定人與人真正差別的標尺。 宋意情把每一只鞋都拿出來比對確認,又找到放大鏡——她的書桌上還真有這東西,尋找是否有不易察覺的血跡。全部檢查過后,她確信,這個物證還沒有被擺到這里。也就表明,現在不是她死而復生,而是穿越到了案發之前。 如珠敲門進來時,看到宋意情穿著睡衣蹲在鞋柜前,放下茶盞問道:“叁小姐找鞋子做什么,莫非是想出去?” 宋意情被確診為不明原因的失憶,對暉城大大小小的事一概不知,大夫人特意交代下人,如果叁小姐想出門,得多派幾個人跟著,提防她走丟了連回家的路都記不清,更不知道該找誰。 “沒什么,就熟悉熟悉。”宋意情說完,想把丟了滿地的鞋子擺回去。 “您放在那吧,我來收拾。”如珠幾時見過這大小姐收拾東西,怕被其他丫鬟看到,到大夫人那告狀說沒眼力價,趕忙蹲過來。 她擺最頂上一排,宋意情學她的樣子,把底下一排擺好。 如珠見到,開始笑:“叁小姐什么都記不住,倒是學會收拾了。莫非是想著還有一月就要結婚,想扮個賢妻良母?您別害怕,婚禮那天如珠與您一道,叁小姐只管當自己的大少奶奶,這些雜活呀,還是交給我們下人。” 都是打工人,誰又比誰高貴。宋意情聽她說道著,依舊不曾走開,抓住話里的關鍵信息。 “結婚?” 如珠聽她發問,又想起她是個失憶的人,哪還記得住這些,轉而憂心:“是呀,本來您和韓署長定好下月就結婚,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失憶,夫人還憂心呢。他前幾日就說要來看望,醫生怕您情緒不穩,一下出現的人太多,腦子接受不過來,夫人便推辭了,說讓您先休息段時間。” 宋意情聽后,心里想的與她截然不同。 她不擔心什么突然出現的未婚夫、韓署長之類的,她只記得,案發當日正好是她的結婚宴。 這也是劇本名字的由來。 新娘死于自己的婚宴,到場諸位,皆有嫌疑。 剛才如珠說的話告訴她,距離婚宴開始還有一個月。為了確認,宋意情拿起臺歷,舉到如珠面前:“今天是幾號,婚宴在哪天?” 如珠不曾有疑,依言指了指今天的日期,暉歷20年8月9日,又翻個頁指了指婚宴日期,暉歷20年9月9日。 “大夫人說,九月九天長地久,宜婚嫁。” 正正好間隔一個月,宋意情穿越當天也是8月9日,一切都對得工整。比起坐著玩叁四個小時就要找出真兇的劇本殺,現在她有一個月時間,算很充裕。就是不知道這里的時間走動對應現實是多久。宋意情拿起桌上鋼筆,把婚宴舉辦那日圈起來,提醒自己。 她又問如珠:“你說的韓署長是不是叫韓異廷?” 如珠驚訝得睜大眼睛,這還是宋意情第一次主動向她提起誰:“叁小姐竟然記得,莫非是想起來什么?” “只是腦子里忽然閃過這個名字。”宋意情敷衍道。 “這話您可別和夫人講,否則她又該念叨女大不中留了。這一失憶,記不得她,倒是還記得韓署長。” 如珠碎碎念著,宋意情卻已開始盤算別的事,嘴上應付:“嗯嗯,知道。”祝嫻的劇本中提過韓異廷,但他們的直接往來不多,都是通過宋意情,所以文中只有寥寥數句,說明他的名字和身份。作為結婚對象,韓異廷當然出現在婚宴上。 他亦是嫌疑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