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江素對這個人興趣缺缺,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百無聊賴的玩著手機里的游戲。 為了讓她住的舒服點兒,雖然老爺子下了死命令不讓優待她,張管家走之前還是自掏腰包在村長家里安置了沙發,否則這個大小姐怎么可能會愿意天天坐在板凳上面。 她穿著漂亮的高定連衣裙坐在上萬塊的沙發上,和另一邊昏暗的爐灶有非常強的割裂感。 張景暄壓抑著心里的緊張,開口問道:“要不要出去走走,外面空氣很好,比城里舒服多了。” “不去。”江素眼皮子都沒抬,一只白皙的手撐著下頜,另一只手在手機上隨意的點著,漫不經心。 他沒想到會被這么干脆地拒絕,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張景暄也是小康家庭出身,但從未在生活見過這種真正含著金湯勺出生的豪門千金大小姐,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惹得她不痛快再也不搭理了自己。 他暗自握拳有些不服氣,正想再找個由頭試試,卻發現江素眼睛有意無意地總瞥向門外,張景暄循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他發現她看著的人是宋嶼,怔了片刻泛起一抹冷笑。 原來是這樣,難怪她會這么果斷的拒絕自己。 不過他倒是沒有那么在意,到底是豪門千金,她身邊優秀的人實在多如牛毛,沒見過這種社會底層的男人偶爾有點興趣也是可能的,只不過宋嶼怎么可能配得上她?一個連大學也沒上過的人,整天就知道種地干活吃飽肚子就萬事大吉,說出來他都想笑,當然也不會把他放在競爭者的位置上。 既然被拒絕,張景暄也沒有久留,和楊福貴商量完翻新宿舍的事情就走了。 晚上吃過晚飯時間尚早,楊雪蓮準備去打點水回來,她爸這幾天腰傷犯了,打水的活就落在了她身上。 宋嶼正好干完活要回家,見她挑著水桶出門直接拿了過來:“我去吧。” “真的嗎?!”楊雪蓮巴不得有人幫自己打水,趕快把水桶和扁擔給他,“嘿嘿,謝謝宋嶼哥。” 他難得的彎了彎唇,卻聽見門口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我也去。” 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姑娘面容精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美得像一幅畫。 宋嶼眉頭一蹙,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行。” 晚上的路不好走,他要挑著水沒辦法再來分神照顧一個這么嬌氣的人。 “我就要。”江素才不在乎別人同不同意,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嶼不再理會,自己挑著水桶往前走,不管她有沒有跟上,頭也不回。 見他不理自己,江素倒也沒有生氣,經過這幾天她已經摸清宋嶼的性子,倔得像頭驢就算了還一點兒也不討人喜歡,不過她覺得這樣才有挑戰,那種一只只飛過來的蒼蠅對她來說一點兒挑戰都沒有。 這里離打水的井邊不遠,二十來分鐘的路程兩個人一句話也沒有說。 宋嶼是對她無話可說,而江素是故意撂著他,一個人的轉變不會太快,她如果從一開始就死命的貼著他,會引來他的反感也說不定,最好的辦法就是循序漸進,讓他習慣自己的存在。 清溪村缺水,晚上七點前水井還沒上鎖的時候無時無刻都站滿了人,誰都希望每天多打幾桶水回去吃用。 隊伍排得很長很長,排著隊的人們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可看見宋嶼和江素一起出現后不約而同的安靜了幾秒。 隨后又小聲的議論起來, 他們說的都是方言,她這個外地人聽不懂,宋嶼卻能聽懂,只不過他面無表情就好像沒有聽見一樣。 江素笑了笑,戳著他的手臂問:“喂,你猜他們在說我什么?” 想當然她也知道這些人在說什么,不是討論她的家世就是討論她的外貌,這一點,世界上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一樣,沒有例外。 他還沒有回答,就忽然聽到隊伍的最前面有人在呼救。 “趕快來人,王家二小子掉井里頭去咧!” 第6章 “你跟我談戀愛吧”…… 宋嶼臉色一白,扔下扁擔就沖了過去。 可還沒等他下水,卻發現有個嬌小身影跳了下去,她穿著雪白的裙子鉆入水里像一尾魚一樣靈活,裙擺飄蕩著宛若人魚的尾巴在水面擺動。 幾乎是沒費什么力氣她就游到了王正身邊,好在他還是個小孩兒,借著水的浮力江素能把他給帶上去。 王正剛剛落水就被救了上去,除去喝了幾口井水倒也沒有其他什么狀況。 “你怎么……”宋嶼眼神微動。 他原以為這樣嬌氣的大小姐不麻煩別人就不錯了,哪里能想到江素會為了一個陌生人跳進水里救人。 江素輕松上岸,隨手擰著自己被打濕的頭發:“你會游泳嗎?就想跳下去。” 宋嶼默了默沒說話,事急從權他沒有時間思考那么多。 內陸人大部分都不會游泳,更何況他們這種大山里的人,有些人活了一輩子也沒見過一條河一片海。 一頭長發被打濕貼在背后,雪白的裙子也濕透了印在身上露出凹凸有致的曲線,旁邊看熱鬧的人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宋嶼喉結動了動,把自己的衣服脫了下來罩在她身上:“穿好。” 他只穿了一件簡單的t恤,脫掉之后只能暫時先赤著上半身,不過他平時熱了也會脫了衣服干活,倒是沒什么不自在的。 江素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聽話地把衣服穿好,隨后故意皺著鼻頭說:“好臭。” 宋嶼聞言一愣,慣于冷硬的臉上終于出現了幾分窘迫,他干了一天的活,衣服都不知道被汗水浸透了多少次,難免會有些汗味。 “我家在附近,你先去換件衣服吧。” 初夏的夜晚溫度偏高,可她身上濕了個透,被風輕輕一吹還是有些冷。 他背起被嚇壞的弟弟帶著江素一起回了家,李春喜看見兒子被背著進門嚇得臉色蒼白:“這是咋個咧?俺兒咋咧?” 宋嶼把事情跟她說了一遍,李春喜哭著拉起江素的手喊她活菩薩。 自從丈夫離世,她兩個兒子王宇和王正就成了生活的唯一支撐,如果再有個三長兩短,她也不想活了。 江素不自在地抽回手,把頭發挽起來,身上被打濕的衣服粘著rou很難受。 “去哪兒換衣服?” 宋嶼找了一身李春喜年輕時候的衣服給她,把自己房間的門推開:“到這里換吧。” 房間里除了一張床幾乎什么家具都沒有,僅僅兩三套洗的發白的衣服疊好放在床頭,除此之外再沒了其他東西。 江素抿抿唇,抱著他給的衣服進去,出來的時候眉頭蹙得死緊。 “這衣服也太丑了吧,有沒有別的?” 首先不說這件衣服是不是符合她的審美,但看這種粗糙的麻布,灰暗的顏色,拿來擦地板她都嫌不吸水。 “有些衣服只是拿來弊體的,好不好看并不重要。”宋嶼面無表情把她換下來的衣服拿去洗。 靠在門邊看他洗衣服,江素彎了彎唇:“不過呢,好在我長得漂亮,穿什么都像女明星。” 他手里動作沒停,假裝沒有聽到。 江素笑容更甚,蔥白的手指戳了戳他背上硬邦邦的肌rou:“喂,你知不知道我的衣服碰了水就壞了,我救了你弟弟,又損失了件一萬多的衣服,你要怎么賠我才好呢?” 宋嶼沒想到區區一條裙子居然要上萬,一時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臉色有些僵硬。 沉默了半晌,他唇角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你想怎么賠?” 月色漸濃,她穿著一身舊舊的粗布衣服,削弱了往日那些肆意妄為的傲氣,帶著點少女的嬌憨。 看著她彎彎的唇,宋嶼眸色暗了暗。 “不如……”江素唇角梨渦若隱若現,杏眼里含著一抹得逞后的狡黠,“你跟我談戀愛吧?” - 夜色濃得像洇不開的墨,江素回了村長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后半夜,她隨意洗了個澡就躺上床。 雖然洗的不痛快,但是她也知道這里水資源匱乏倒也沒有在意那么多。 盯著頭頂上房梁,困意全無的她想起剛才在宋嶼家換衣服時進去的房間,里里外外都透著一股nongnong的腐朽氣息,屋子里的擺設已經不能用簡單來形容,狹小的空間昏暗無比,里面除了一張床什么也沒有。 光禿禿的窗子用破報紙糊著,她不敢想,如果是冬天會有多冷。 江素原本以為,宋嶼干活勤快家里怎么樣都不會太窮的,可剛剛問了楊雪蓮才知道。當年他爸得了塵肺,村子里的人湊了十五萬給他們,可人還是走了,甚至都沒熬過那個冬天。 他這幾年來沒日沒夜的干活,掙得所有錢幾乎都用來還債了。 來了這么久,她也大概能猜到十五萬對于這個村子來意味著什么,或許是好多家庭把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 十幾年來,江素第一次感覺到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竟然這么大。 她圈子里的人和她都相差無幾,十幾萬對他們來說或許只是一條裙子一頓飯的錢,但是在這種地方卻能把人像窒息了一樣死死地綁住。 她想起宋嶼黑亮的眼睛,又想起在b市的日子,恍惚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著的,被敲門聲吵醒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 楊雪蓮已經在外面敲了半天,一開門她就興沖沖晃著她的手臂道:“江素姐,俺表姐今天結婚,村里人都回去吃席的!” 這幾天來,她和江素的關系親近了些,也大膽了不少,不再像之前一樣小心翼翼地說話。 對于村里的婚禮,江素沒什么興趣,不過她挺喜歡楊雪蓮這個小姑娘,倒也跟著一起去了。 張景暄也在,見到她雙眼一亮,連忙朝著她的方向走了過去:“江小姐,你也來了?!” “嗯。”她漫不經心地點點頭,眼神卻沒有落在他身上,圓圓的杏眼兒看著不遠處的人群,不知道在找誰。 江素今天穿了一條黑色針織短上衣,下身的牛仔褲也緊緊地包裹住她修長的腿,設計非常簡單卻完美貼合身體曲線,哪怕有一點點贅rou都會展露無疑。再加上她烏發紅唇,得天獨厚的外貌,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她吸引了過來。 楊雪蓮找好了一家人的位置招呼她過去,她也沒有再搭理這個眼神讓人討厭的支教老師。 張景暄早就知道她不怎么愿意搭理自己,他冷笑了兩聲,藏在鏡片后的眼睛泛起一絲狠厲。 - 今天村里有流水席,全村人都要去,宋嶼自然也不用上楊福貴那兒挖水窖,結結實實睡了一覺,起身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李春喜聽見院里的動靜推門出來,瞅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媽,有事兒嗎?” “昨天救小正的姑娘是他們說的那個城里人嗎?”她很少出門也聽過她的事情,據說是城里來的大小姐,有錢的很哩。 他微微頷首,不知道她想說什么。 李春喜想了片刻到底還是問出了口:“嶼啊,你不會跟著她去城里吧?” 昨晚上江素在院子說的她都聽到了,強烈的危機感讓她不得不找機會跟宋嶼說這番話,她并不認為自己這么做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宋嶼如果沒有被撿回來,說不定早就死了,就算僥幸或者,也不知道在哪里要飯,哪有今天這樣的好日子。 “不會。”他沒有猶豫,“你不用擔心這些。” “你可不能走啊嶼娃子,你走了王正和王宇可咋個辦?”她用粗糙的手指抹著眼淚,“媽倒是無所謂,一把老骨頭了,死了也就死了,隨便挖個坑埋了清靜,可是你弟弟們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