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蘇青荷咬牙,鼻尖上都冒著細密的汗珠:“幫我叫小二拎兩桶熱水過來,順便……拿幾塊干凈的棉布?!?/br> 說完這話,蘇青荷忍耐不住地蹲下身子,指甲緊緊地扣住木制門框,才能不讓自己一頭栽倒。 段離箏平生最恨睡覺被人打擾,若是大清早地被人吵醒,他往往都會陰郁一整天,然而不知為何,在看到她因痛苦而緊緊蹙起的眉頭,那股郁氣瞬間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慌亂。 這時住在他隔壁房的容書聞聲走了出來,見狀:“少爺,蘇姑娘這是怎么了?” “去拿熱水還有干凈的棉布,”段離箏沉聲吩咐,瞧見蘇青荷那雙可盈盈一握的赤足,因為痛苦,十只粉嫩的腳趾緊緊地向內攥起,垂下眼補充道,“再拿一只暖手爐過來?!?/br> 容書剛應了聲轉身走開。而段離箏只見蘇青荷眉頭愈皺愈深,握住門框的手漸漸無力,身子直直向前傾倒。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沒有摔在冰冷的地板上,而是陷入一個溫厚堅實的懷中。 蘇青荷不知道她是怎么被他抱上床的,只覺得神識渙散間,始終被一個堅而有力的臂膀托著,鼻尖處環繞著淡而清冽的沉香味。 段離箏看著床上蜷縮成個小蝦米的人兒,眼里閃過一絲陰霾,昨日還好好的,今天怎么突然成了這副萎靡樣子? 當他瞥見蘇青荷身下褥子上的一塊殷虹時,有什么在腦中電光火石般地一閃而過,隨即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繼而耳根處迅速地染上一層紅暈。原本沉靜如潭的眸子像被丟進了一顆石子,蕩起了微不可查的漣漪。望向蘇青荷的目光,帶著一絲訝然一絲無奈,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容書一手端著熱水,一手抱著暖爐進屋時,便瞧見了自家少爺“含情脈脈”地看著蘇青荷那幕,當即驚得一個手抖,差點沒把熱水潑出去。 容書一邊忐忑地去瞥他的神色,一邊把手中東西放在桌上:“少爺,我把東西放這兒了,蘇姑娘還好吧?” 段離箏迅速地拉過背角,嚴嚴實實地把蘇青荷連同那抹殷虹蓋住,淡淡道:“嗯,這里沒你的事了,出去?!?/br> 容書抓抓腦袋,猶豫道:“我看蘇姑娘好像病得挺嚴重的,要不要我去叫大夫過來看看……” “出去?!倍坞x箏的語氣已帶上一絲寒氣。 容書極有眼色地迅速轉身,利落地走出去,緊緊關上門。 蘇青荷雖然痛到有些迷糊,但還未到不省人事的程度,房間里他二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她感到被窩里被塞進來一個暖融融的物件,熨帖地靠在小腹上,應該是個暖手爐。蘇青荷微睜開眼,首先便看見了那個靠在床邊,坐著輪椅的身影,望向她的淡淡目光里帶著滿滿的嫌棄。 蘇青荷被他的眼神一燙,當時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他一定是看見褥子上的痕跡了! 蘇青荷簡直快哭出來,慌忙撇過頭,躲開他的視線,只覺臉上陣陣發熱,心中有小人兒在嘶吼,真是陰溝里翻了船,一世英名盡毀?。∫院笏€怎么面對這個毒舌少爺! 段離箏向來不是個會體恤別人心情的,此時此刻,他忽而覺著蘇青荷臉紅的樣子甚是有趣,就像個煮熟的螃蟹,連脖子都是粉嫩色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蔓延開來。 在他印象里她似乎總是從容不迫,無論做什么事都有著十二分的運籌帷幄。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她。 蘇青荷感覺他的視線還粘在自己身上,干脆縮進被子里,只露出毛茸茸的腦袋,悶悶道:“你也出去。” 面前的人恍若未聞。 “你聽見了沒?”蘇青荷一著急就有些結結巴巴,“我…我感覺好些了,你在這里我不方便…” “真的?”面前的人微微挑眉。 蘇青荷隔著被子都能感覺他狐疑的目光來回掃視,連忙咬牙重重地點了點頭。 段離箏見她果然精神了點,于是將棉布及熱水拿過來,放在緊靠著她床頭的小杌子上,略無語地看了裹成個蠶蛹狀的她一眼,轉動輪椅走出去,緊緊地帶上了門。 待段離箏走后,蘇青荷緩緩坐起身,草草地清洗了下,墊上棉布,弓著腰再次爬回了被窩里。 暖爐真的很有效果,成功將郁結在小腹處,折磨得她痛不欲生的那股寒氣漸漸驅散了,然而治標不治本,這方法只是暫時的緩解而已,從讓人肝腸寸斷的痛楚降級成了抓心撓肝的痛,那只無形的手改揉捏為撩撥,時不時地讓昏昏欲睡的她頭腦清醒一下。 蘇青荷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四五個時辰,因為怕再次釀成慘劇,她只敢小幅度的側身,四五個時辰欲罷不能的折磨讓她精疲力盡,期間小二敲門送來膳食,她也未曾搭理。 終于那股痛勁漸漸平息下來,同時伴隨著一股強烈的倦意困意襲來,蘇青荷迅速地進入了夢鄉。 在陷入夢鄉前,蘇青荷還在迷迷糊糊地想,她好像忘記了什么事……究竟是什么事呢…… 第41章 慈光寺 臨安街,醉仙樓。 殷守面前的熱茶被小二換了一遍又一遍,旁邊桌的客人也換了一撥又一撥。 從旭日當頭,待到殘陽如血。三四個時辰過去,饒是他再好的耐性也坐不住了,時不時站起身從半開的格柵窗向街邊的人流觀望。 然而街上人流如織,行人形色各異,從濟濟的人潮中絲毫沒有捕捉到那抹嬌小熟悉的身影。 月上柳梢,夜幕沉沉,酒樓也即將關門打烊了。殷守斂去眉眼間的落寞,招手喚來小二,遞給他幾錢碎銀,結了茶錢,小二見這個在店里楞楞坐了一天的門神終于要走了,自是喜笑顏開道:“公子慢走,以后常來啊?!?/br> 殷守沒有應答,徑直跨出店面,身形有些虛晃地隱入夜幕之中。 而罪魁禍首蘇青荷,正沒心沒肺地躺在床榻上酣睡著,且這一躺就是三天。 這三天她幾乎沒怎么吃飯,只管捂著肚子在床上挺尸,讓她感到奇異的是,似乎每次從睡夢中迷糊醒來,擱在腹部的暖爐好像更熱乎了一些,應是被添了新炭。蘇青荷心里隱隱知道是誰做的,小二不經允許不會進屋,唯有那個人,會若無其事地轉著輪椅靜悄悄地進來轉一圈,像是逛自家花園似的,完全沒有闖進少女閨房的負罪感。 不知為何,蘇青荷摸著那被裝進布套、用細繩體貼地扎住口的懷爐,感受從手心傳來的陣陣灼人的熱度,沒有被冒犯的惱意,反而有一絲久違的被人照顧的溫暖。 三天后,蘇青荷算是從渾渾噩噩中擺脫出來,腹部的絞痛消失,蘇青荷也有了精神,于是合衣穿鞋下床,坐在桌案前梳著發髻。 望著銅鏡里自己的模樣,蘇青荷心里直嘆氣,鏡中的人整個清瘦了不少,像是被狂風暴雨摧殘過的小青芽,本來養得有些rou嘟嘟的下巴,短短幾天就徹底瘦成了尖下巴了。 簡單的梳妝過后,蘇青荷準備出門透透氣,順便在客棧大廳吃點早食。原本小腹一直被痛意填滿,也感覺不到餓意,蘇青荷摸摸肚子,現在她是真餓了。 剛剛推開門,碰巧看見對面容書推著段離箏也正走出房,三人打了個照面,蘇青荷看到段離箏的瞬間,心里一咯噔,復又慌亂地把房門關上了。 怎么每次出門都能看見他……蘇青荷背靠著門默默扶額。 本來已經夠丟人了,若再刻意躲著他,豈不是更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