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122 把心清空了吧 謝良媛說不害怕,那是騙人的話,蘭天賜醫術再高,他不是神仙。 雖然蘭天賜從不曾在她面前提過治療方案,但謝良媛清楚,古往今來,敢開人腹腔的醫者沒有幾個,能活下來的更是屈指可數。 她曾死在玉窖中,那個死亡既漫長又恐怖,她不知道,躺在一張冷冰冰的案臺上,由著心愛的人拿著刀,剖開自己胸腔是什么樣的感受。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覺睡過去,醒來時,一切安好。 謝良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眸現迷茫望著蘭天賜,四目對望中,那雙琉璃眸色仿如落進她的烏黑的眼睛里,染出幾許艷色,宛如千斛明珠。 少頃,他開始低首攻城略地,輕紗帳中,朦朦朧朧間,她仿似聽到耳畔傳來他的低語,“如果僅憑藥物,可以讓你平安一世,朕愿仿南宮醉墨。阿惜,你想象不到朕心中的矛盾!” “開腔,聽著字眼就讓人緊張,可這樣活著,也很沒勁,不如博一博……。”最后一字,被他溫熱的唇堵在了唇腔中,他或輕或重地啃噬一番后,鄭重道:“不是博!” 明明是如此親密,這一次,卻不同以往,許是帶了太多的珍重不舍,唇腔濡沫時,她感受到,蘭天賜的氣息并不含欲望,只是單純的想親一親她,抱一抱她。 “皇上,您實話告訴我,有幾成把握!” “七成!”蘭天賜摟緊了她的身體,單手環箍著她的后腰,恨不得將她揉碎鑲在胸口,良久,方緩緩開口,“術后,還要經過幾個月的調養。” 所剩的三成,在于天命,那是術后的感染,如果能熬過三天,就能活下來。接下來的調養就靠南宮醉墨的藥。 為了這三成的天命,四十多天前,他讓元清大師設陣九蓮燈祈福。這個法陣,當年蘭天賜曾為沈千染擺過,為她爭奪福祉。 因為這次他要親自cao刀,所以,設陣之事,只能交給元清大師來完成。 “皇上,您說有七成,我便信你九成七,我不怕。” 蘭天賜執握她拇指放置指間輕輕摩挲,“別怕,除了服用麻服散外,母后會為你催眠,如果你能克服恐懼,或許能一覺醒來后,手術就結束。” 麻服散只能減緩一半的疼痛,病人既使進入催眠狀態,如果感應到疼痛時,生理引發恐懼后,也會造成她的心律不齊,對手術不利。 這也是蘭天賜想提前告知她手術過程的原因,人往往對于越陌生的東西,越感到恐懼。 “在哪里動手術,皇宮么?” “不,是在醫衛營。” “為什么在醫衛營?那里應該結冰了,這么冷,什么都做不了呀。”她記得,醫衛營在暗衛營中的最高點,到這個季節,恐怕是積雪成冰,在那種酷寒的條件下,手指都不靈活,如何做開腔之術。 “開腔后,人體的內臟裸露在外,極恐感染,所以,方在極寒之地,這樣,可以規避術后的并發癥。” 為了給謝良媛手術,很久前,蘭天賜就著手在醫衛營上建帳營,建營中所有的材料皆是防腐防蟲。 建完后,用消毒藥水噴灑一個月直到入冬。 帳營在高寒之上凍成了冰屋,這種方式,可以確保帳營內不會有任何致腐致感染的東西存活。 今日開始,消毒干凈的醫衛會進入帳營,對帳營開始解凍。 解凍后,所需要手術的器具、用品會經過幾道高溫消毒后,放到帳營中。 “手術過程,營帳里會用銀炭加溫,這個你不必擔心。” “皇上,之前是九成七,現在是十成十了,我肯定能平平安安。”謝良媛默默吐納兩下,想不到蘭天賜為了她的手術,做了這么多的準備,那她還有什么可擔心可怕的? 此時天色已亮,蘭天賜拉著她起身,陪她用了一碗綠豆粥后,兩人離開碧慧閣,緩緩散步在甘泉湖畔。 朝霞萬里,染得冰面七彩紛呈,更染得蘭天賜周身更加耀眼輝煌。 謝良媛站在他的身側,兩人十指相扣,她的頭半靠在他的手臂上,兩人衣袂飄飄,美得仿如神仙眷侶,讓一眾清晨起來打掃的丫鬟婆子忍不住頻頻關注。 帝王蒞臨謝府已不是稀奇事,但蘭天賜極少會出現在謝府上下的視野中,他仿如站在神壇上的人,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很快,蘭天賜與謝良媛公然親密地在甘泉湖畔看風景,一下傳遍了整個謝府,包括晨起準備與謝晉河一起外出謝卿書耳朵里。 他冷嘲一笑,權當作蘭天賜這是因為在意他的存在,一大清早,急巴巴來宣示主權了。 蘭天賜陪她呆了半個時辰后,暗衛傳來話語,只能匆匆告別。 謝良媛去了聚福閣陪伴謝老夫人,把蘭天賜留下的話敘述一遍。 雖然心里篤信自己會平安度過這一劫,但她心里牽掛駱玨笙,思忖著,無論如何,也要跟小駱駱道別,還有,她想把以前和南宮茉訂的不平等契約還給她們。如果她真去了,總得走得干凈利落些。 回到碧慧閣,很意外,五姐謝良敏正坐在她的外寢的桌旁等她。 桌上,散了一堆的瓜子和桔皮,有幾片桔皮還被扔進了炭盆里,燒出一段一段的桔香。 大白天展著四盞宮燈,門口通風處垂放著厚重紗幔,兩旁菱紗窗扇緊閉,幾乎連絲寒風都透不進來,四下角落擱放著火盆,銀炭滋滋旺燃,將諾大的寢房熏染得溫暖如春。 無論是夏凌惜還是重生在謝良媛身上,她與謝良敏都極少有交集。 “五jiejie這回來,有事么?”謝良媛凈了手后,將素白的手靠近火盆,茲取溫暖。剛從外頭回來,身上滿是冷意。 “有事!”謝良敏放下茶盞,清瘦的眉宇間盡是不安,“是想求求六meimei,幫jiejie一個忙。” 謝良媛在她面前坐下,直直地打量面前謝良敏。她象是剛從一場巨大的痛苦中解脫出來,面容顯得有些虛弱憔悴,但或許是年輕又天生亮麗,白嫩肌膚中透出點點澈亮,讓人看上去依然賞心悅目。 “我實在是走投無路!”謝良敏咬著牙,神情處有著一份她陌生的絕望,“我不知道,最近究竟走了什么霉運,娘無端端地就死了,只落了個衣冠冢,舅舅他們和爹吵起來,說爹是因為寵妾滅妻,還把爹爹給打了……。”謝良敏越想越傷心,嚶嚶哭泣。 謝良媛沒有打斷,直到謝良敏情緒緩過來后,方柔聲道:“五jiejie,你先說說什么事,看看我能不能幫你。” 謝良敏咬著唇,猶豫了一下后,段然伸出手,撩起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在上臂的內側,指著一個紅點,顫聲道:“我沒聽祖母的話,偷偷打點看守母親遺體的婆子,想見母親最后一面,誰知道,從母親的嘴里突然飛出一只蟲子,扎了進去,我想讓六meimei幫jiejie問問皇上,這是什么東西,我……會不會象母親一樣,就這樣……”謝良敏聲音中透著壓抑地哀懇,“六meimei,我不想死,更不想象母親一樣,突然間暴飲暴食,我不敢跟祖母說,我害怕!這事,只有皇上能幫得上忙,所以,jiejie求六meimei……。” 謝良媛看著桌面上散的一堆又一堆的花生殼和水果皮,打了個寒噤,謝家蠱災后,蘭天賜馬上派暗衛處理周玉蘇的尸體。 蔡氏雖暴亡,但她沒有接觸過酈海瑤身體分裂出來的蠱蟲,所以,死者為大,因此,暗衛給蔡氏的尸體做了密封包裹處理后,讓謝家稍作祭拜,等謝家人離開后,暗衛再將蔡氏尸體燒毀。 謝老夫人擔心蔡氏身體也有問題,所以,祭拜時,命人在停尸的四周撒了石灰,下令只能遠遠地悼念一下,不許靠近。 祭拜好后,謝老夫人就領著一家人避進了玉窖別苑。 她不知道謝良敏是怎么鉆這片刻的功夫,偷偷地揭了蔡氏的裹尸布。 “鐘慧,你出來一下。”謝良媛忙喚出鐘慧。 謝良敏原本就是驚弓之鳥,對封閉的寢房里突然出現一個人,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滑落。 “五jiejie不用怕,她是保護我的。” 方才兩姐妹的話,鐘慧聽得一清二楚,所以,待謝良敏回過神時,她直接掐了謝良敏手臂,手中拿出一根針,火速地刺進謝良敏的手臂,瞬時,雪白肌膚沁出一顆黑色的血珠。 鐘慧神情變得凝重,看了一眼謝良媛,見她面色繃緊,如同一條快要斷裂的絲線,也不敢多加解釋,用輕描淡寫口吻道:“六小姐,屬下得馬上帶她去一趟暗衛營。” 謝良敏一聽就崩潰地哭出了聲,“我會不會死?” 鐘慧挑了唇,神情依舊木吶,“死倒不會,好在你自己坦白得快,否則,這還真難說。” 鐘慧帶著謝良敏迅速離去。 驟然牽扯到謝良敏,謝良媛心底震撼,她不知道該如何向謝老夫人解釋。 望著不遠處的晃動的燈燭,謝良媛突然覺得,如果是按揚州人的傳統眼光論,謝家接二連三的出現狀況,應該是家運出了問題,否則,不會如此湊巧,一件事接著一件。 謝良媛輕嘆一聲,往后深深一靠,半闔著眼,心里一下一下清清晰晰的顫著的,遠近的事一點點在眼前閃過。 鐘氏流放算是咎由自取,劉氏是受她的牽連,身體雖受了極大的損害,還好命留了下來。 但蔡氏母女算不上大惡之人,怎么也被連累至此? 蔡氏賠了一條命,謝良敏如果真的身中蠱毒,就算不死,她身體也會受到極大的創傷。 至于真正的謝良媛……。也不知道魂歸了何處! 還有謝老夫人的身子,明顯比往年的冬天不如,要說是謝家生意的打擊,那也談不上,畢竟贗玉之案后果,比起謝老夫人之前的預想要好得多。 直至黃昏時,一室的清靜,一室的桔香,她的心反跳得愈來愈急促,最后,她煩燥地站起身,緩緩地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凝著窗外艷陽下冰雪,又是重重一嘆,搖了搖首,自語道:“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便是如此,謝良媛還是忍不住想,下一個,謝家倒霉的人會是誰? 會是手術在既是她和謝雨離么? 謝良媛狠狠搖首否定,告訴自已:一切有蘭天賜,不會有事! 當下,謝良媛很快收拾好心情,找到當初和南宮茉訂下的契約,讓青荷陪伴自己,匆匆地去了雙緣拍賣行。 青荷和周舟在上回替她教訓了鐘雯秋的兄長后,便匆匆離開皇城,至今未回。 謝良媛將契約放在錦囊中交給駱玨笙,當天下午,在小農居中,居然興起幫著駱玨笙干起農活,雖然活不重,只是給那些藥草支起防雪的粗布,但對于她這個弱不經風的病殃子而言,還是很考究她的體力。 可她很開心,掄起袖子,一邊引吭高歌,一邊忙著,還不時地抓了地上的雪,捏成雪團,砸向駱玨笙的后背。 正中紅心時,謝良媛哈哈大笑,原指望著駱玨笙會報仇,誰想那家伙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繼續干活。 謝良媛不信邪,又接二連三地砸了幾個雪團,還叫囂著:“駱駱,你倒是還手呀,你還手,我肯定是讓你報仇的。” 駱玨笙見她小手凍得通紅,也不阻止,只是走到她面前拉了她起來,淡淡道:“小心生凍瘡。”說完,找了塊軟布將她的手擦干,給她涂了點防凍傷的藥,然后,令她乖乖坐在一旁,給他打下手,幫著剪布,劈竹條。 忙了大半個時辰后,他又迫她喝下一碗姜湯。 黃昏時,一切搞定后,駱玨笙給她吃了一碗紅棗湯。 謝良媛心滿意足地賴在駱玨笙懷里,瞇眼看著天邊的霞光,先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她說話,最后又纏著駱玨笙給她綰了少女時的吉祥如意髻。 在泯山時,她一個千金小姐突然離群獨居,雖然靠著幾分聰明,能混得溫飽,但她不會梳頭,每天就跟男人一樣,用根布在腦后扎個包子。 駱玨笙來了后,實在是看不過,就開始教她如何梳發髻。誰知道,這丫頭懶得要命,不肯學就罷了,還理所當然地將自己的頭發交給了他來打理。 臨行前,突然抱著駱玨笙,將臉埋進他的胸口,蔫蔫地道:“小駱,jiejie要去治病了,如果不小心就這樣沒了,你答應惜jiejie,好好地找個姑娘過下半輩子,還有……”謝良媛指了指駱玨笙的胸口,鄭重道:“把這里清空了吧,這世上,肯定還有更好的姑娘等著我們的小駱駱。” 駱玨笙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輕撫著謝良媛后背的長發,久久不語。 謝良媛不依,拍打著他的后背,“駱駱,你答應我,否則,我……我心里擱不下你。”言畢,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顫聲道:“駱駱,你這么好,不該一個人獨孤過著。你七歲就跟了我,那些年,我把你看成唯一的親人,我們一起挨餓,一起躲避官差的追捕。有一次我粗心大意被毒蛇蛟,你想也不想就替我吸了傷口,后來你發燒,我給你弄草藥,可還是不見效,我背著你走了幾天的山路,才走到山外面,找到郎中,郎中說你有救時,我當時就對著老天發誓,我要照顧你一輩子……。駱駱,我們是親人……我離開泯山時,就想著,有一天,我就算是出嫁,也要回來讓你幫我綰發,可后來,遇到謝卿書,我與他只是假的,現在,現在……。” 現在,現在她只當今日是出嫁,明天,蘭天賜就要來接她! 無論生、或死,她都是蘭天賜的人! 可她放不下駱玨笙。 她死了,謝老夫人有兒有女,劉氏有丈夫,唯獨她的駱駱,什么也沒有……。 “阿惜……我明白的。”駱玨笙捧了她的臉,攥起袖襟緩緩拭去她臉上的淚,鄭重道:“我等你回來,如果你回來了,我就答應你。” 在此之前,蘭天賜也來找過他,告訴他,這一關于謝良媛是生死大關,除了施刀過程不能有任何狀況外,病人的生命意識也非常重要。 蘭天賜告訴他,如果上天有得選,他是寧愿謝良媛能象謝雨離幫就這樣吃一輩子的藥,無子無嗣也無所謂,可他知道,這保不了謝良媛的命。 ------題外話------ 在泯山歲月中,蘭天賜與夏凌惜的生存方式也是如此,所不同的時,駱駱心中有寧常安,不會愛上夏凌惜,腹黑的蘭天賜就不同了,哈哈,將來會寫兩人在泯山的生活點滴,感覺好有愛呀~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