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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賜良媛在線閱讀 - 第136節

第136節

    青荷進來,掛直青紗帳,看著枕上一張含羞帶喜的小臉,笑道:“六小姐,以后您有什么事,還是跟皇上交交心就好,千萬別擱在心里發酵,瞧,這不才幾天,又瘦了一圈。”

    謝良媛猶自深陷與蘭天賜和好后的甜蜜,瞅了一眼床榻邊的柜子,突然想起,彼時與蘭天賜在這一間小廂房初遇的情形,那時,他嫌她吵,提了她的衣襟,便將她擱在了衣柜之上。

    而她,一眼辯出他里袍的衣襟上代表皇家的紋繡,便壞心眼地打起他的主意。

    世間的緣份還當真是奇怪,不過是幾個月,兩人已然親密至此。

    “六小姐,都辰時了,起來吃早膳。這是宮里的公公剛送來的,還熱著。公公說了,這是皇上昨兒就交待好,說六小姐胃口不開,特意備點開脾的小菜。”

    謝良媛臉上熱意未散,摟了被,越發慵懶起來:“皇上是什么時候離開?”

    “皇上呀,卯時不到便走了。留了話,讓你多吃些,過了年后,就要施手術,讓奴婢多費心思,除了膳食要看著六小姐吃光,還要多陪陪小姐去甘泉湖散散步。”青荷嘻笑一笑,那突然柔緩下來的嗓音中竟多出幾分調侃意味,“六小姐,您以后千萬別跟自己過不去,您瞧你這幾天的氣色,別說是皇上了,就是奴婢都心疼了。來,別發懶,起身啦。”

    “青荷,我知道了,以后不會啦。”謝良媛青荷拉著起身,笑容攢起在唇角眉梢久久不散。

    謝良媛知道蘭天賜得上早朝,思忖著榮華街離皇宮雖然,但總比謝府的玉窖別苑近些,所以,決定暫不回玉窖別苑和家人團聚,等謝府清理干凈后,再遷入不遲。

    再則,玉窖別苑是她的葬身之地,讓她回去住,總覺得嗝應得慌。

    謝家蠱災之后,連著七八天見晴。

    醫衛每日三次對謝府各個角落進行噴灑藥水,終于到了過年前三天,宣布可以安全入住。

    謝良媛聞訊,也不待蘭天賜下朝,馬上張羅回謝府。

    她想謝老夫人,更擔心劉氏的身體恢復情況,還有,聽每日回報消息的暗衛說,謝老夫人也極念著她,只是以為她在宮中,不好打擾。

    她心中愧疚,越發急著回府。

    皇宮的馬車剛至謝府門前,青荷先下馬車,剛揭了轎簾,謝良媛尚未步出,耳畔已傳來一聲僵硬中帶著顫抖的聲音,“你……。回來了!”

    轎外,謝卿書站在丈外直勾勾看著她,那一雙朗目如吸食了黑夜般,濃得化不開。

    ☆、119 追查真相

    那一雙在暖陽下,依舊融不開的雙瞳直直撞進謝良媛的心口,熟悉得令她感到心驚。

    猛然幡記,去年入秋時,雙緣拍賣行接到一筆大生意,對方是來自荊州古董商許修齊。他拿了近十件的古董要在雙緣拍賣行拍賣。

    當時單經亙適巧去了南方,駱玨笙年紀尚不足直接面對客戶,所以,接待這個大客商的重擔就落在了夏凌惜的身上。

    整整一個月,從交接古董,到每一件古董的繪圖,找相應的鑒定師出據,甚至連估價師都是由謝良媛接洽。

    許修齊公子如玉,翩翩有禮,每天與夏凌惜形影不離出入于西凌最繁華的榮華街,自然而然地,就傳到了謝家人的耳朵里。

    許是有人添油加醋對鐘氏說了什么,鐘氏竟不顧直接撕開兩人維持的門面,直接開口警告她,不要丟了謝卿書的臉。

    謝老夫人雖不曾有任何表示,但謝晉河卻委婉地轉達謝老夫人的話,同負有兩種身份,亦要顧周全。

    夏凌惜為避免麻煩,后來,許修齊但凡有相邀,她便叫上了謝卿書。

    初時,她以為謝卿書會理解、配合她,因為她是女商,接待客戶是她的責任。且,她與謝卿書之間,兩人之間是假夫妻,謝家不理解情有可原,謝卿書則當全力配合。

    別說她對許修齊無感,就算有,謝卿書也不應該過多干預,畢竟,她從不曾對謝卿書身上散發出的脂粉氣抱言一句。

    誰知道,事情遠非她所料,不到三天,許修齊便自行中斷與雙緣拍賣行的合作,另行找了一家規模遠不如雙緣的拍賣行。

    她不解,問許修齊原因時,對方一臉苦笑,讓她回去問謝卿書,并展示了他身上的幾道暗傷。

    夏凌惜震驚之余,感到不解,她即刻回到謝府質聲問謝卿書,她記得——

    彼時的謝卿書,那眼神就如一團化不開的墨……。

    遂,謝良媛明白,此時的謝卿書已然知道她是夏凌惜。

    青荷扶著謝良媛下轎,依禮,謝良媛必需向謝卿書問安,她眉間舒展,緩至謝卿書身前。

    三個月未見,謝卿書削瘦驚人,深陷的眼眶不遜幾個月前被鐘氏一封家書騙回時,昏倒于街頭的憔悴,唯獨不同的是,此時的他一襲雪白衣袍纖塵不染,裹著修長的身軀長逸及地,俊美依舊。

    謝良媛嫣然一笑,語氣充斥著薄薄的譏諷,“大哥哥,您回來太好了,祖母一直念叨您。”

    謝卿書若被勾了魂魄般,眸光始終落在她的臉上,直到謝良媛走到了他的跟前,墨染的瞳眸里霎時波瀾涌起,淚水彌漫,張了口,聲線嘶啞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大公子,您是不是不舒服?”青荷神色擔憂,無端感到眼前的局面相當詭異。

    謝卿書置若罔聞,直到謝良媛略帶頑皮的手在他面前揚了揚,眉眼彎彎,“大哥哥,您不會連自家小妹都認不得了?”

    自家小妹——

    奔襲半個多月,幾次差點凍死在雪山之上,盼到今日,可這四個字如同晴天霹靂,謝卿書難受得差點嘔出血來,這是報應!

    既便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夏凌惜又當如何,他能改變什么?

    先不論血緣,就當是未來西凌皇后這個身份,也足以將他摒棄在千里之外!

    謝良媛見他狀態堪憂,一句話點到為止,便遞了個眼神給青荷,“大哥哥身子不舒服,青荷,你扶好大哥哥。”言畢,走向謝府。

    美媛養生館的案子已經開審,周以晴和酈海瑤消息,自然不會有那些被收買的人上謝府來鬧事,而鐘氏的兄長,被南宮茉和周舟揍得哭爹喊娘,早就卷著包袱,灰溜溜地滾回揚州。

    所以,官差撤離,謝府大門仍由護院把守。

    見謝良媛抬階而上,幾個醒目的護院,馬上上前從青荷手里扶過謝卿書。

    跨進謝家大門,一眼過去,石徑兩旁擺滿了家具,丫鬟婆子正在拼命擦洗,地上,零零總總的小物件撒滿了一地,有幾個年紀相對大的婆子正盤腿跪在地上,用軟布逐一擦試。

    外堂的婆子遠遠看到謝卿書和謝良媛,眉開眼笑地向她躬身請安。

    “出了什么事,往年過節也不需要如此清洗,惜……。六meimei,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謝卿書環視四周,不見張燈結彩,倒見原本廊道上的所擺的石榴盆裁全不見了蹤影。

    謝老夫人喜歡石榴,尤其是入秋后,只有石榴方是一片火紅,掩蓋了萬物蕭條。

    每到冬季,謝家總會派人到揚州采購一大批石榴盆載,擺滿謝府各個顯眼之處,廊道間更是結滿大紅的綾羅,象征著紅紅火火。

    謝良媛聞言,轉首對上湛黑炙熱的雙眸,那深處還帶有隱隱的哀傷,依舊動不動地注視著她。謝良媛并沒有避開,反倒不冷不熱地迎上,淡淡道:“大哥哥走后,是發生很多事。先是酈海瑤用謝家的玉鋪開了麗人妝,后是麗人妝所售之物有問題,引起真真假假的客戶上府里討要賠償,再接下來,酈海瑤犯七出之罪被祖母杖斃,周以晴為報復周玉蘇之死,在酈海瑤的尸體里種了蠱蟲,欲圖讓謝家全家賠葬。好在發現得快。大哥哥今天回來得巧,若是昨天回來,恐怕就多跑幾里路了,祖母和伯父這一陣都暫居在玉窖別苑,只是meimei身子不好,受不得山里的濕氣,所以,在宮里呆了幾日。”

    明明是一席驚心動魄的話,卻被謝良媛以無波無瀾的口氣道出,但他又怎聽不出,謝家之災還是源于周玉蘇之禍。

    謝卿書心頭陣陣窒息,差點喘不過氣來,原本邁不開的腳步越發踉蹌,謝良媛卻無絲毫等他的跡象,依舊不急不緩前行。

    謝卿書苦笑一聲,斂下情緒,緊緊跟隨。

    至內堂,堂上的字畫全部被撤了下來,連落座的地方也沒有,謝良媛不再搭理謝卿書,直接穿過內堂,進了謝老夫人的聚福閣,卻依舊撲了個空,便問一旁正清洗的丫鬟,“祖母和娘親怎么不在寢房里?”

    丫鬟恭聲回應:“回六小姐,老夫人今日剛遷回,寢房里的東西都要洗一洗,再晾上半天。老夫人陪著二夫人到甘泉湖散步。”

    謝良媛喜上眉梢,“娘親她能下地行走了?”劉氏被囚了九天,身體僵硬無法動彈,謝良媛曾就此咨詢過醫衛,醫衛解釋是,病人因為饑餓引起身體各個功能的損耗,后致昏迷,一動不動保持數十個時辰,又時值冬季,肢體僵硬,血液不暢引發肌rou接近凍傷,就算調理得當,也有可能幾個月都得臥床,讓她們每天給病人做復健,按摩關節和肌rou,讓血液循環起來。

    “回六小姐,二夫人在玉窖別苑時,二老爺每天幫著二夫人做復健,二夫人已經可以下地站了半盞茶時。二老爺托人找了一副帶了輪子的太師椅,每天推著二夫人四處走走。”

    雖然并非她所想的,劉氏已能下地行走,但能夠站上半盞茶時,謝良媛已心滿意足。

    謝良媛離開聚福閣后,不由自主加快步伐,過了廊道,至長音亭時,謝卿書幾步跨下臺階,攔至她的身前,朗目一片清明,氣定神閑地吩咐,“青荷,你回避,我和六meimei有話要單獨說。”

    青荷躊躇,謝良媛指了不遠處的假山,“青荷,你去那候著。”言畢,對上謝卿書的雙眼,語氣譏誚冷漠,“大哥哥,有何指教?”

    兩人相識三年,雖不涉及情感交流,但謝良媛卻了解,謝卿書的這個人一旦克制住情緒,他的思路將非常分明,他清楚要做什么,對于達到目的,他不折手段。

    玉雕人一局中,她將謝卿書和周玉蘇玩于股掌之間,謝良媛還是不得不承認,她勝之不武,因為她躲在暗處,了然一切。

    青荷離去,謝良媛站在亭中,這里視野開闊,前面就是甘泉湖,后面一片草坪,謝卿書挑了這么個地方與她說話,顯然是有意避開蘭天賜的暗衛。

    “借一步說話!”謝卿書長身而立,沿著小徑步下石階,站在水邊的柳堤上。

    甘泉湖畔植滿江南楊柳,每到春夏,疊翠成行,到夜里,水霧騰起白煙時,他偶爾會邀了夏凌惜一起在河堤上散步,那時候,雖然說的都是生意上的事,但他總是覺得這河堤太短,不經一繞,已然回到玉波后院中。

    想來那時,情根已種,只是他的身邊太多春色,以致錯過了身邊最近卻最美的風景。

    如今,冬至,柳枝枯敗,湖畔凍成了冰。

    謝卿書長嘆一聲,轉回了眸,他的面容一片清冷,盯著謝良媛,許久方道:“惜兒,闊別三月多,一切安好?”

    謝良媛不語,眸光如水,沉沉靜靜地落在他的臉上。

    這種眸光,于謝卿書太過熟悉,那些年,他帶夏凌惜與商戶洽談生意時,每到淡契約時,夏凌惜就是這樣的表情,看似溫婉,實則是在摸清對方的底牌,如今,便是換了一雙眼睛,所表達的意思,謝卿書亦明了。

    遂,他續著道:“離開謝家后,我去了微州,因為這幾年,謝家所經手的贗玉材料全部是從那里進的貨。且,我相信,此人既然會借著謝家賣贗玉,在揚州,必定也有旁的玉行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代銷。畢竟,比起北方,西凌的南方更崇尚對玉的追求。”

    西凌的南方人信仰觀音,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有這個習慣,在祠堂中供養先祖靈位時還供養觀音佛像,為了家族興旺,往往稍有門第的家族就會追求高品質的玉石雕成玉觀音,供在祠堂里。

    比想西凌北方人用玉飾做掛件,南方的人玩的才叫瘋狂。

    揚州是謝家的根基,謝卿書自然不會回那里尋找答案,微州則不同,那里是玉觀音的雕刻之鄉,南方的玉觀音像,十之七成,出自于微州。

    謝良媛心中微微震驚,想不到謝卿書會舉一反三,從另一個角度去尋找真相。

    “果然不負所望,我混進了一家玉行,因為懂得玉市的行情,很快得到掌柜的重視,開始接手進貨。”

    這一點謝良媛倒是相信,十年前賭玉之災,玉界人才凋零,以謝卿書對玉的品鑒水平,到哪都是香餑餑。

    知道進貨的貨源,謝卿書很快順藤摸瓜找到了另一個秘密供貨點,并查到了這家供貨點每個月都會押運一批銀子送到南皓,通關的文碟上登記的卻是大米。

    “我打扮成朝圣的信徒,悄悄跟著押運車后,走了半個多月進入南皓。”

    他從微州開始出發,先進入東越,而后,過雪山。

    那雪山,終年覆蓋積雪,寒風肆虐,致使方圓數百里的山脈陸地荒無人煙,只剩下幾株頑強生存的勁松屹立不倒。

    所幸,那些押運的人看他落單,起了惻隱之心,讓他同時。

    白天,他們趕路,日落時,將馬車圍成圈,生火,啃著辣椒取暖生熱,熬過寒夜。

    長達十天的爬雪山,每天凍得面皮發青,睡覺時仍然掐住虎口,迫使自己清醒,唯恐一睡過去,就是來世。

    思及此,謝卿書看著謝良媛沉靜的眉眼,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仿佛,他已然埋骨于雪山之上,轉世成了一個青年書生,與眼前的當少女初次相逢。

    這一想,竟是微微笑開,那眸光,斂了甘泉湖的冰色,變得晶瑩剔透,同時,幾步至她的身前,欲將她攬進懷中時,謝良媛已敏捷地退后一步,冷若冰霜地提醒,“謝卿書,小心掉湖里,這冰面薄得很,一落下去,可站不住人。”

    唇瓣的微笑尚來不及斂去,他眼神木然注視著她,看著她那雙疏離的雙眸……薄唇意外一撩,似哀似笑,“真象是南柯一夢!”

    “我親眼看到那押運車的車子駛進了一個銀莊。經過打聽,除了知道這個銀莊的幕后老板是南皓的一個祭司外,其它的一無所獲,所以,我,找了一個地方暫居,想慢慢打探。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懷疑,我以朝圣者的身份在祭司臺做義工,每天給朝圣的人分發圣水和圣米,做了十幾天后,有一個白衣侍女問我,藏典閣里的書要拿出來曬一曬,問我愿不愿意幫忙。”

    謝良媛聽到此,不覺秀眉蹙起,感到謝卿書此行未免太過順利,旁的不說,就說這南皓國的藏典閣聽上去就是個很重要的地方,怎么會如此輕易地叫一個外族的人去干活。

    謝良媛雖未開口,但謝卿書從她的表情中讀出,她對他的話并不信任,微微一頓,轉目看著甘泉湖對面隱隱約約的人影,沉聲解釋道:“南皓是個以祭祠為主的國度,它的當地人口不足二十萬,但祭司臺每年收到的稅銀堪比西凌整個揚州郡的賦稅收入。”言及此,側首看到謝良媛兩眼放光,不由得,啞然失笑,“你呀……。還是一樣,聽不得銀子有關的事。”

    謝良媛臉色微微一燥,方才謝卿書一說,她馬上想起,那里香火旺盛,百姓富足,這樣的地方最易斂財。

    誰知腦子里還沒開始設想賺什么最恰當,臉上的表情已經被地方捕捉。

    如果是蘭天賜倒好,干嘛是眼前這個極討厭的人,還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

    謝良媛這一想,臉便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