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謝良敏帶著哭音勸道:“娘,您都吃了三碗了,夜里頭吃那么多東西,不好。” “活該!”周以晴暗罵一聲后,臉色隨之一變,心道:這幫畜牲,又不給蘇蘇吃的。 周以晴去獄中探視周玉蘇時,為了了解周玉蘇在牢里的情況,在她體內下了雙生蠱,她原本計劃著,離開牢獄,就將另一只蠱偷偷埋進丫鬟向雪的體內,那,只要知道向雪的情況,就能知道周玉蘇在牢里是否能撐住。 誰知道,后來意外頻頻發生。 謝家夜宴那晚,她從死牢中逃脫出來,本想看看自己養的另一只雙生蠱是否無恙,以確定周玉蘇是否真的死去。 誰知道地上只余一堆六棱妝的妝匣碎片,那蠱蟲不知下落。 隨后,周以晴不著痕跡地開始調查,那晚究竟是誰混進了她的寢房中,很快,謝良敏的夜宴中所穿所佩的的衣服飾品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悄悄問了丫鬟婆子,從她們的描述中,斷定了,她寢房中的東西確實是被蔡氏拿走。 她依舊不動聲色,不過是幾件衣服和首飾,不值得與蔡氏這種婦人較真,她懷疑的是,那蠱蟲,很可能進入了蔡氏的身體。 果然,沒過幾天,蔡氏原本發福的身子開始暴瘦,可聽她寢房里侍候的丫鬟說,蔡氏吃的并不見少。 所謂雙生蠱,就是被植入的兩人,雙生雙死,疼痛一樣,感知一樣,既便隔了千里,身體五腑如同相連。 盡管蔡氏一天一天地消瘦下來,但于周以晴而言,只要她meimei活著,就夠了。 待劉氏的事一了,接著,她會開始明里對付謝老夫人,暗中卻是避開蘭天賜的暗衛,設下阱陷圍剿謝良媛,以此讓蘭天賜交出周玉蘇。 今夜注定是個無眠之夜,酈海瑤坐在妝臺前,聽到外頭傳來丫鬟冬雪的傳報說周郡主來了,便應了聲,“進來吧!” 周以晴瞧了一眼門口看護的護院,進門,滿室的濃香,酈海瑤梳著芙蓉髻,著妖嬈舞衣,轉首時,朝著她勾唇輕笑,“我美么?”眉眼間盡是千萬種風情,鬼魅般妖嬈。 周以晴心中了解,聰明如酈海瑤大抵也知道她明日是逃不過,還好,謝老夫人念著她的身份,沒有直接把她關進柴房,只派護院看門,防止她逃跑。 周以晴冷笑,謝家還真是多此一舉,有蘭天賜的暗衛守著,她和酈海瑤能逃到哪? “很美。”這是周以晴由衷的話,如果酈海瑤的臉沒有毀于大火,憑劉氏那江南小家碧玉的模樣,抵不過酈海瑤半根手指。 “我死后,你把我帶回揚州,就把我葬在我酈家的祖墳上,算是我們朋友一場,你最后幫我做的一件事,可好?”縱然是東越著名的女商,但在西凌,她就是一個內宅小妾,謝老夫人手上但凡有一絲證據,哪怕是模凌兩可,也可以輕輕松松將她杖斃。 酈海瑤挑唇默然一笑,憶起今晚,謝老夫人看了那些畫后,看向她的眼神中,只含了一個字:殺! 這是她臨刑前的最后一夜,她不想哭,她想美美地死去,所以,在妝臺前,她化了一個時辰的美妝,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緊握的雙拳在殘袖下不住的顫抖……。她不想死! 可環顧四周,她知道沒有活路! 周以晴不語,酈海瑤忽而一笑,滿目戲謔,“你來,是不是擔心,我明日一時受不住刑,把劉氏的下落給道出了?”也不待周以晴回答,酈海瑤已悠悠地笑開,“劉氏死了,我雖然不甘心,但想想,我這輩子也算是完了,麗人妝毀了,我的臉皮也被人掀了,你說,這世上,哪還有我這怪物容身之處?所以,你放心,我沒想過,明天到死,也拉你下水,你只要記得,一,幫我收尸,二,幫我報仇!” 周以晴確實擔心酈海瑤明日經不起刑,把劉氏的事招出來。 只要秘室門一打開,劉氏的尸體一暴露,首當其沖的就是周玉蘇。 她甚至無法想象,謝良媛會不會對周玉蘇鞭尸。 所以,酈海瑤的嘴她必需設法堵住,甚至,死,也要死得其所,給謝家再添一把亂,讓她手上有憑仗,換回周玉蘇。 盡管周以睛的心思被一語道中,卻依然驚不起她眉間的一絲波瀾,“海瑤,你放心!”說著,手指沾了一下酒水,飛快地寫下:“我救你離開!”又做了一個“噓”的動作,指了指窗外,示意她噤聲。 酈海瑤心頭如“咚”地幾聲猛跳,嘴里即隨口拉了一句,“如果你愿意,每年可能幫我上一次香。” 手指,卻沾了一旁的酒水,在地板下寫下,“真的?你有辦法?” 如果能活著離開,誰想悄無生息地死在后院之中? 周以晴心道;這可真是個聰明人,可惜了! 周以晴對著酈海瑤慎重頷首后,寫下:“我需要你的信任!”周以晴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打開后,一只黑色的蠕蟲惟乎感應到光線,緩緩地探出頭來。 那小小腦袋上碧悠悠的雙眼,看得酈海瑤差點驚叫出聲,好在周以晴反應快,猛地掩住了她的嘴。 待酈海瑤緩過氣后,她方在地上慢慢寫下:這是蠱,可讓你處于假死狀態的蠱,但這蠱得在你心甘情愿的情況下植入。你“死”后七天,我便來謝家領你的“尸”,相信謝家也不會準備將你的葬在謝家的公墳上。所以,我可以把你平平安安地帶走,不過,不是帶你回東越,而是帶你去南皓,你想報仇,只有走祭司之路,才有機會與蘭天賜抗衡。 酈海瑤臉上的疑慮一點一點的褪卻,眼斂突突急跳,她突然有一種預感,周以晴所說的都是事實,到聽到最后一句,周以晴建議她走祭司之路時,她腦海里不期然地浮起酈家大火海中,那個眉間一豎殷紅的白衣女子。 于是,她問了一句:你也是南皓祭司,是不是? 周以晴緩緩頷首,揭開了臉上的面紗,露出了真顏……。 清晨的陽光透過薄紗,枕邊的人早已離去。 謝良媛隱隱記得,他走進,曾在她耳畔留了一句:辰時,接她入宮。 謝良媛伸手將帝王躺過的枕頭,抱在懷中,輕輕一嗅,心中盡是滿足。 梳妝臺前,青荷給她梳了個象征吉利的百合髻,一旁的三喜則在加油添醋地說著今晨去伙房打熱水聽到的最新消息。 “酈姨娘把寢房翻了個底朝天,硬是罵身邊的丫鬟手腳不干凈,弄得小苑里雞飛狗跳的,可又不說究竟丟了什么。后來,老夫人房里的綠鶯來了,傳了老夫人的話,讓她去內堂候著,這才消停了下來。沒多久,酈姨娘終于從寢房里出來,聽丫鬟們說,蒙著個面紗呢,連走路也是蔫蔫的,好象有什么事情要發生。” “酈姨娘去了多久?” “有大半個時辰了,老夫人今兒起得早,奴婢卯時三刻起來當差時,就看到老夫人外寢的丫鬟在伙食打熱水,還吩咐廚房,說老夫人這幾天胃口不佳,讓她們多煮點稀粥。奴婢猜,必定是酈姨娘這會又犯事了,惹了老夫人生氣。” 謝良媛站起身,添了件厚披風步出碧慧閣,今日是酈海瑤的死期,內堂必定充滿血腥,這種場合,她連瞧門縫的機會也沒有,所以,她準備乖乖地陪伴在她娘親的身側,等著聽酈海瑤的死訊。 到了謝老夫人的內寢,百合紅腫著雙眼迎了上來,幫著她脫了披風,低聲道:“二夫人昨夜有醒過來一小會,玉翅守夜,喂了二夫人喝點甜湯。二小姐,這會二夫人睡得很香甜。” 百合聲音啞得厲害,謝良媛聽出百合語氣中帶著故意的輕松,默默地垂首,悶悶地開口:“我就瞧幾眼。” 謝良媛進了內寢,雙腳如灌了鉛,沉重至極,也沒敢挨得太近,怕看了,管不住自己的眼淚,一會入宮,要是雙眼紅腫被蘭天賜見到,準又得訓她明知身體不好,還放任自己的情緒。 “六小姐,青荷說你今晨沒吃什么,這是給二夫人熬的甜湯,您也吃一點。”綠鶯掀了簾子進來,將托盤放在一邊的桌上,走到謝良媛身邊,看了床上昏迷不醒的劉氏,嘆道:“六小姐您放心,二夫人有我們照顧,很快就能恢復。” 謝良媛抬眸便見綠鶯眼底的青黑,抿了一下唇,輕輕點了點頭,順從地走到桌邊,緩緩地吃著粥。 “綠鶯,昨晚我離開時,酈海瑤招了么?” “二老爺畫里的人,被門口的官差一眼就認出來。證據確鑿,酈姨娘想不認都不行。本來昨晚直接處置了,老夫人說,既然宮里的醫女要來,剛好給確診一下,讓外面的人瞧瞧,究竟是謝家待虧了這酈姨娘,還是她自己處心積慮地來陷害謝家。” “這事,總算告一段落。” “六小姐,昨天虧得是您反應過來,要不然,二夫人她……。” “綠鶯,別提了,我剛緩過氣來,你又想催我落淚。” 突然,耳畔隱隱傳來酈海瑤近乎凄厲的慘叫聲,謝良媛霎時就擱了手上的碗,青荷忙走到窗邊,剛想關上窗子,謝良媛淡淡道:“不必關了,不會有聲音。” 果然,刺耳的聲音湮沒。 內堂中,謝老夫人坐在內堂正座,一手捧著茶盞,一手擱在八仙桌上,手邊,是一沓酈海瑤的罪證。 當中,有謝晉成所描下的酈海瑤與五個男子合歡的畫,且,這畫中的寢房也被謝家找到,確實是在麗人妝手工作坊里。 封閉的寢房,紛紅的紗幔,大紅的被褥,及壁上掛的一個琉璃沙漏,與謝晉成的畫無一不符。 當中,也有宮庭六品醫女親筆所下的診斷書,確定酈海瑤根本不曾有孕,腹下見紅,只是女子的月信之紅。診斷書內,明確寫出,此女宮壁光滑,不曾有落胎的痕跡。 兩罪相罰,謝老夫人當著眾人的面,決定當堂杖斃。 丫鬟往酈海瑤的嘴里塞了根帕子后,兩個婆子狠狠執杖,一下重一下地敲在酈海瑤的身上。 酈海瑤四肢被壓制在地上,瞳內,膠著一股濃烈刺骨的恨,至始自終死死盯著謝老夫人,既使褪了妝的她,臉部肌膚暗呈一片,但那一雙的眸光頻頻折射出光芒仿佛帶了怨靈般,讓坐在一旁的蔡氏驚懼地低了頭,眼觀鼻,鼻觀心,哪敢瞄多一眼,只恨不得拿個耳塞子把棍棒敲打之聲也隱了去。 蔡氏的身后站著幾個妾氏,亦一聲不吭地低著頭,不敢看行刑。 一聲棒殺伴著一聲堵住的呻吟,直到一棍擊到了后腦勺上,酈海瑤方緩緩地閉上雙眼。 謝老夫人這才擱了手中的茶盞,淡淡道:“好了,把她囚在柴房里,讓她自個咽氣。” ------題外話------ 妞們,手上有月票的支持一下,么么噠。 ☆、109 冰鎮尸體(求月票) 執刑的婆子聞言,有些費解,依著謝家的家規,通jian的妾氏必是要打到咽氣為止,她隨老夫人多年,從不曾見過謝老夫人在這方面手軟過。 何況酈海瑤來到謝家后,就沒了消停過。 坐在老夫人身后的倪嬤嬤卻明白,謝老夫人此舉是防著周以睛在酈海瑤身上作文章,比如給她服下假死藥,等她們把人往亂葬崗里一扔,周以晴就派人把尸體接走,把人救活。 這不是給謝家留下后患? 留著一條命,扔在柴房里,天寒地凍的,傷成這樣,不出兩天,必定死透。 執刑的婆子不明白,但老夫人既然發話,做奴才也不敢多問,收了家法后便蹲下身,兩指探下酈海瑤的鼻息,想看看是否咽氣,如果咽了氣,按著謝家處置妾氏的規距,直接找個亂葬崗埋了,也省得這兩天,她們還得看顧著柴房,這天寒地凍的,可不是件好差事。 誰想,這指尖剛摸到酈海瑤的鼻尖,酈海瑤猛地張了嘴,一口便咬住了執刑婆子的食指。 別一個執刑的婆子馬上上前幫忙,捏了酈海瑤的嘴,想幫著把她的嘴撬開。 酈海瑤雖被打得剩半條命,但這咬人并不需要多大力量,再則,心中恨意燎然,便把最后一口氣的力量都使在了牙口上,所以,死咬著不放,任是整個人被托著往前移,那下頜還是死咬,鮮血很快從酈海瑤的嘴角溢出,沿著那詭異的下巴,滴滴嗒嗒地流在青石地上,如同地獄剛爬出的惡鬼,看得蔡氏和幾個小妾瑟縮成一團。 那婆子疼得臉都發青,先是硬撐著,俗話說十指連心,后來實在忍不住,疼得慘叫連連,卻愣是無法把手指從酈海瑤嘴里撥出來。 謝老夫人將茶盞重重往桌上一擱,尚未發話,身后的倪嬤嬤已然腿腳利索地沖了過去,撿起地上的杖,狠狠地往酈海瑤腦門上一砸,混亂嘎然而止—— 濃黑的血沿著酈海瑤的嘴緩緩淌出,倪嬤嬤蹲下身,探了一下酈海瑤的鼻息,開口道:“老夫人,酈姨娘已經死了,您看……。” “燒了!”謝老夫人留了話,便由綠芹扶著離開。 謝老夫人此話一出,饒是倪嬤嬤也嚇了一身冷汗,雖然酈海瑤該死,但畢竟之前的身份是謝家的妾氏,哪怕是扔亂葬崗,當個孤魂野鬼,也無人置喙半句。 可這打死后,燒尸,這可是血海深仇的人方辦的事,謝家要是這么干,這要是傳了出去,肯定被傳得沸沸揚揚。 蔡氏亦站起身,有些惴惴不安地開口,“母親,這人剛死,就燒了,恐怕她……。死了不會眠目,不如找個寺廟放幾天,讓僧人給她念念經。”蔡氏這一陣,日子過得極為戰戰兢兢,她自己也說不清發生了什么事,總之,她總感到身體變得不象自己,象是被一種不知名的力量所控制般,弄得她近來神神叨叨的,所以,一聽謝老夫人的決定,愈發感到不安,總覺得,酈海瑤下一刻就會轉成厲鬼,報復謝家。 所以,她說這一番話時,心底竟想著,希望酈海瑤聽到她的勸告后,將來就算來復仇,也念著她今日勸告,放她一馬。 蔡氏的話很快得到幾個妾氏的附合,她們的想法自然沒有蔡氏那般離奇,僅僅是出于大家都是妾氏之身,兔死狐悲罷了。 謝老夫人對這決定也是沒經過深思熟慮,只考慮到萬一酈海瑤的死被周以晴利用,對謝家則后患無窮,可這畢竟是懷疑。所以,被眾人這么一勸,也動搖了心思。 一旁,倪嬤嬤知道謝老夫人擔心什么,思忖片刻,便道:“老夫人,不如這樣,先將酈姨娘的尸體放在地窖里,用冰鎮著,等過了頭七后,再找個墳頭葬了,算是謝家給的交待。” 冰鎮七日,就算是服了假死藥,也斷不可能再活過來,何況,倪嬤嬤自認方才她那一杖打到了要害之處,這天下假死,下手也得有個分寸,才有機會假死。 謝老夫人聽得覺得此法妥當,便頷首依了。 周以晴收到此消息時,已是午時過后,冷然一笑,謝家對酈海瑤尸體的處置,果然如她所料。 冰鎮?那些蠱蟲只能在低溫下生存! 珈蘭寺后院禪房。 西凌的暗衛將南宮醉回程的路線及告之南宮醉墨后,隱身離去。 南宮醉墨看正坐在窗前玩著皮影人的謝雨離,此際,窗外繁枝將冬日的暖陽低低地折射進來,斑駁光影在她尖削的小臉側投下淡淡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