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姬墨楓目如電倏地蜇向黑暗的北方,視線一巡,馬上退至懸崖邊。 此時前方北上西凌的路被堵,昨晚兩人在布陷時特意留意,以他的身手從涯上跳落,中途有不少纏繞蔓騰,涯雖高,但對他并沒有性命危脅。 “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雷鳴聲音并不大,畢竟謝雨離在洞內,這要是他破開嗓門一喊,那女人準是一命嗚呼去閻王那報道。 姬墨楓朗聲一笑,“傳聞南宮醉墨用兵如神,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小爺十分佩服!” 南宮醉墨從十丈開外現身,信步而來,神情冷然,看不出喜怒,“你劫持了朕的人,朕自然急著向你討要!” 四周一下亮如白晝,無數的火炬照亮了整個漆黑的夜空。 謝雨離熱燒已退,此時昏睡,是因為體力消耗過大,聞到動靜,便睜開了眼。 她看到洞外的光亮,迷迷糊糊的朝外走去,剛出洞門,一眼就撞及一雙寒酷如冰棱的眼睛,她雙膝一軟差點就跪了下去,慘白著臉,求助地看向站在懸崖邊的姬墨楓。 此時姬墨楓已是軟鞭在手,死死盯著那群死士,眸中盡是警告,仿佛只要他們一靠近謝雨離,他的軟鞭就會將他們劈成兩瓣。 “過來!”南宮醉墨顯然也估到這種對峙的局面,沒有下令奪人,反而令謝雨離自已走過來。 謝雨離本能地搖搖頭,寒風下渾身顫抖著,她的嘴微微地張著,想說些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過來……。”姬墨楓挑了嘴角,道了一聲后,雙眉高挑,極緩極慢,帶著內力幾近是一字一眼,“雨離,方才我們在山間小澗共浴時,你我裸袒相對,雖未盡好事,但你已是我的人,不過,我不喜你陰處的紋身,到了西凌,本公子會親手將它洗去。”他的聲音清晰如空谷中回蕩,一滴一滴穿透了南宮醉墨的心臟。 那雙眼眸更是艷如三月桃花朵朵盛放,明媚鮮艷、帶著極端的挑釁投放在南宮醉墨的身上。 雷鳴自然知道姬墨楓這是打亂對方心智之策,馬上朗笑配合:“南宮醉墨,雖然我兄弟不大厚道,給您送了頂綠帽,不,算不上綠帽,必竟未成好事,那就算是綠鞋吧,呵呵,我們遠道而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陰——處——紋——身! 如果語言能殺人,南宮醉墨絕對相信,姬墨楓有這能耐! 南宮醉墨踉蹌地往前行一步,壓制住體內翻滾的血液,進而隨著急喘的呼吸一點一點地涼透了,遽烈的痛楚緩緩傳遍全身,臉色如裹冰霜,嘴角卻掛著泓似有似無的淺笑,冷冷地瞅著一身粗布衣裳的謝雨離,生硬地咬出:“過——來!” 或許,他并不信兩人會共浴,但謝雨離的身子被別的男人所窺,這是不爭的事實。 她腹中的紋身,是他親自所繪,亦是他一針一針炙下,成圖歷經三年之久。 謝雨離這才發現自已身上衣裳果然換了,她掩了耳,一動也不敢動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低著首,甚至連抬頭看一眼南宮醉墨的勇氣也沒有。 趁著南宮醉墨心神大亂之際,姬墨楓軟鞭擊出,欲纏住謝雨離的腰身,將她卷到自己身側,突然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向他襲來,姬墨楓立即反應到,眼前蹙立不動的南宮醉墨的武功決不在自已之下。 “離離,過來,來朕身邊!”南宮醉墨腰間軟劍已出,運足內力,直指著姬墨楓,眸光一瞬不瞬地聚向他,絲毫不敢懈怠。 這一天一夜沒有停休的凌厲疾馳,夾著滔天的憤怒,腦海里全是大雨傾盆夜謝雨離瑟縮不安的眸光。 如此明顯的情緒泄露,他竟然連想也沒想到,這個孩子居然敢動了離開他的念頭。 此時,看著她明明是一副畏懼到極點的樣子,腳后跟卻本能地朝著懸崖方向挪著,那細微的移動,每一步落進他的眼里,都象浸了水的厚紙一樣,死死包住他的肺部,讓他透不出一口的氣,窒息欲炸開。 他強壓著,劍尖微顫,卻不敢指著她,他怕萬一慎壓不住心里的怒火,劍氣會直直穿透她的身軀。 謝雨離閉了雙眸,突然對著南宮醉墨重重一跪,央求道:“皇上,就讓我離開吧。” “離開,你想去哪?”暴怒幾乎讓他瘋狂,凝逼出最后一絲的冷靜,他并不看她,雙目緊攫姬墨楓, “謝謝皇上的養育之恩!”謝雨離她瑟瑟而抖的身子朝著南宮醉墨又是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緊閉的雙目緩緩而開,起身,斷然朝著姬墨楓跑去。 姬墨楓臂上一收,將懷中的謝雨離摟在胸前,一手掐上了她的脖子,狂妄而笑道:“南宮醉墨,你能截到這里,可見這美人還真是你的心頭rou,既然如此,在下就不恥拿她做人質,你們最好乖乖退后,小爺萬一手抖,不小心把這美人的脖子給掐斷了,可沒辦法再賠你一個!” 方才還是一副情深樣,轉瞬就是變臉,饒是那些面無表情的死士,此時,神情亦是微微破顏。 南宮醉墨臉上神情一寸一寸緩緩綻開笑意,眉目舒展,連眉梢都是一層薄薄的笑意,緩緩道:“蘭天賜想要她來當藥引,我告訴你,沒用。你回去告訴蘭天賜,這天下,能救謝良媛的只有我南宮醉墨,想要心上人的命,讓他親自來東越,向朕磕三個響頭,朕必定不吝賜教。” 謝雨離感到呼吸被阻,稍稍掙扎了一下,緩緩睜開雙眼,扯了一下嘴角,苦笑一聲,她想提醒:他不會受你威脅的,我不過是他手里的玩具,他只是不喜歡自己動過的東西,被別人搶了。 可她咽喉被掐,無法開口。 姬墨楓并沒有被南宮醉墨轉移了話題,他指尖更強勢地扣住謝雨離的頸項,月光下,謝雨離雙眸漸漸充血,頭被迫半仰著,已經完全無法自主呼吸,她的眸光飄移地看著重重烏云探出的一絲月光,慢慢瞇起了眼,她在笑,嘴角雖有裂開的譏諷,卻并沒有怨毒。 她的眼中卻仿佛流淌著一彎水月——是眼淚! 那笑蜇得南宮醉墨五內俱焚,卻又不敢上前一步,哪怕是開口阻止。 時間象生命般緩緩在在流逝,空氣中迷漫著沉沉的死亡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南宮醉墨那雙如淬了鶴頂紅般的眼睛,在火炬的光茫下,流光艷如火鳳凰涅磐,無窮無盡漾著殺意,他甚至連眼角也不曾掠過謝雨離,直直盯著姬墨楓,一字一頓,“東越央央大國,應城更是國之皇城,豈容肖小如此放肆,朕千里奔襲,只因事關國恥,豈會因為一個婦人而興師動眾?你想殺,隨便!左右不過是個婦人!” 謝雨離是他親自帶大的孩子,他身邊擁有奇人異士,自然比謝夫人清楚,這孩子身上的病癥并不是簡單用野山參就能吊命。 但那時的他也嫌麻煩,只想她能活就活,不能活死了,也不過是死了個玩寵,一個普通的孩子能每日以野山參吊著,算是福大命大。 所以,沒怎么費心思。 直到謝雨離六歲時,因為一塊糕,被另一個豢養的女童推進湖里,小家伙臨咽氣前,手里還抓著半塊幾乎糊掉的糕點,睜著一又水霧般的眼睛,笑盈盈地看著他,那樣毫不知人間生死的笑,也不知怎么就這樣纏進了心里。 他命太醫吊住她的命,馬上下令請鬼醫進離王府。 鬼醫給他配出的藥,雖然每一道藥材都極為刁鉆,但以他的權勢,并不難得到。 后來,謝雨離過得平平安安,基本能象正常的小孩一樣,蹦蹦跳跳成長,直到初潮來臨。 如果謝良媛的體質和謝雨離一樣,那以蘭天賜的醫術必然知道,謝良媛根本受不得手術診治,所以,他斷定,不出一個月,蘭天賜必挺而走險,再次潛入東越求方。 既然如此,蘭天賜手下的暗衛怎么可能殺了謝雨離? 更何況,雷鳴在此,如果罔顧謝雨離的生死,只需雷鳴一吼,便可傷人無數,成功脫身,哪需要姬墨楓吐那些流氓話,意圖打亂他的心智。 所以,他只能一賭,否則,謝雨離一旦進入西凌,憑西凌天網般的暗衛,他的死衛只要一潛進西凌,就會被監視得無所遁形。 “哦……。既然沒有,那就不留了”姬墨楓嘴角一勾,雙眼一沉,猛地提起謝雨離,朝著身后的懸崖一擲,將她拋了下去。 “不——”廝長的吼聲破喉而出,他目眥欲裂,看著謝雨離如一件破布娃娃般飛了出去,直直下墜。 他,登時胸口如火燒,心膽俱震,疼得他連心都快從心口中溢出,那一瞬,只想與她一起落下! 幾乎是同一時刻,他沖向懸崖,向她落下的地方沖去,那沖勢,勢必剎不住—— 身邊的死士見狀,幾個人同時猛地一撲,將南宮醉墨撲倒在地,眾人滾成一堆。 姬墨楓與雷鳴在那一剎間,如同鬼魅般朝著北部方向掠去,遇阻時,雷鳴氣沉丹田,仰天一嘯,瞬時,所有人體內氣血翻滾,內力在那一瞬間仿佛被生生壓制了下去,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兩人消失在北方。 “走開——”南宮醉墨連嘔出幾口血,眸中赤紅,幾欲暴裂。 死衛抵死不從命,發狠地抱住,喊道:“皇上,請您冷靜,讓屬下下去尋找,皇上龍體保重。” “大膽,還不快放手?”也不知是心頭太疼,還是蹙不及防時被雷鳴的吼聲所震傷,南宮醉墨只覺被心口那漲得象積蓄了千年般無法排解郁氣,在一瞬間爆炸,炸得他血rou磨糊。 這是泯山懸崖,懸崖上有無數顆凸起的巨石,就算是一頭兔子掉下去,經過連連碰撞后,也會被撞成一堆血rou。 何況是謝雨離那弱不經風的身體……。那是他嬌養大的孩子! 這一想,疼痛如刀,活剮著他的每一寸肌膚,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皇上……屬下已放絞索,皇上龍體保重,或許,夫人會被樹枝所纏,皇上……。”死士拼死抱住帝王的腿,任其拳頭擊在他的后背上。 ------題外話------ 月初了,月票價值千金,月打滾求票,亦感謝親們上個月,一張一張地將月送上月票榜,月的成績要靠你們來支持,月的雞血要靠你們來注入。 ☆、95 千里尋人(求月票) 泯山懸崖上,謝雨離被遠遠拋出時,頸上的力道驟然消失,她便如失了水的魚張開了口,近乎貪婪地吸食著。 身體的墜落帶來凌厲的風聲從耳畔灌入,仿佛中,隱隱約約聽到南宮醉墨近乎悲凄的吶喊聲,她仰面看著烏云蔽月的蒼穹,天地間一片寬闊,唇角綻開,張開雙手,如同小鳥飛翔—— 懸崖下,樹影憧憧,燕青一身大紅吉袍,長發披散兩旁,頭上的沉重的喜冠早就被扔了,可身上的衣裙她沒辦法脫,因為深山里,比外頭還要濕冷幾分,且,稍后還要深入沼澤,更需要做好保暖及防護。 此刻,他正悠閑地坐在一根大樹叉上,嗑著花生和瓜子,地上,一群小松鼠在爭搶著燕青扔下的果核。 雷澤和其它幾個暗衛則呈扇形的位置站開,全神貫注地盯著懸崖上方。 只見,懸崖石壁和參天大樹間,三道紗網以長兩丈,寬兩丈鋪開,為防人從高處落下受到強震,紗網上還鋪了軟軟的棉花墊。 應城對峙,南宮醉墨一聲下令“殺”,雷鳴兄弟馬上咆哮出聲,趁著死士氣血不定時,隱在人群中的三千暗衛,同時向四面八方散去,讓東越的死士一時困惑,不知該從哪個方向追蹤。 一路上,為了躲避南宮醉墨死士的追蹤,他和一群兄弟窩過集市,蹲過橋底,反正哪里人多就窩哪里。 不過是一天,換了幾種身份,狼狽得如同喪家犬。 雷鳴身負重任,要提前一步至泯山懸崖和姬墨楓會和,竟想出了躲在茅廁避過東越死士,燕青抵死不從,但又不能誤了時機,只好把主意打在婚嫁隊伍中,套上了新娘子的衣裙,坐在花轎上,一路吹吹打打中,終于到達三叉鎮。 按著計劃,姬墨楓和雷鳴會在泯山之上布陷阱,阻擊南宮醉墨的死士,而他,則在懸崖做最后的預防,萬一姬墨楓和雷鳴任務失敗,無法成功帶著謝雨離從山上逃離,則劍走偏鋒,直接將謝雨離從懸崖上拋下,他和雷澤等八名暗衛則在崖下用三道紗網接人。 而后,從沼澤上撤離。 沼澤上的路線圖是蘭天賜根據沈千染的診療記錄,編匯而成,里面詳細記錄了沼澤地哪的水可以喝,哪里有毒蟲蛇窩,及最后的出口。 突然,燕青將手中的手中花生一拋,人已朝著紗網方向掠去,果然,上方一個小小的人正以極速下墜,八人馬上配合,將內力同時向上烘托,延緩對方下墜的趨勢。 謝雨離墜落在網紗上時,甚至感覺不到震動,只是那紗網承受了她的體重后,開始左右晃蕩,讓她感到頭暈目眩。 謝雨離先是一臉懵憧,進而有所明白,感激之心油然而生,細聲細氣地開口:“多謝諸位英雄相救之恩。” 在懸崖上,她斷然跑向姬墨楓,卻被一把掐住脖子,她心中絕望,果然,這世上都是邪惡之人。 被拋下懸崖時,她心中是沒有恨,離開東越皇宮,與從未蒙面的人接觸,她心里比誰都怕,可有什么辦法呢,這是她想見女兒唯一可行的路。 “雷澤,你來背,小爺不方便。”燕青一個千金墜后,落在一樹枝上,扯了一下胸前的流蘇,神情一臉嫌惡,率先騰身躍向沼澤的方向。 雷澤背著謝雨離,與身邊的暗衛偷偷相視一笑,緊跟而上。 亦是足不沾地,在繁枝間跳躍,很快就消失在叢林之中。 其它幾個暗衛迅速收拾好紗網,緊跟而上。 地上,一群松鼠滿載而歸,帶著花生,各奔自已的巢xue。 懸崖上,南宮醉墨終于掙開死士的縛纏,巔狂地沖向懸崖,他雙腿灌了鉛似的疼,目過處,所有的東西似乎都在變形,但都不及胸口的疼痛,象摧枯拉朽般撕著他的心。 “皇上,請您節哀,你是萬尊之屈,如何能冒此風險?”死士之首申屠身形一晃,攔在了帝王身前,單膝跪下。 同時,幾十個死士圍著一道人墻堵在了懸崖前,個個單膝跪下,齊聲:“皇上,請保重龍體,屬下等即刻下崖查探情況。” 這樣的深崖,就算有絞索,也要冒極大的風險。 何況,萬一有埋伏,恐怕他們將成為網中獸,被射殺。 南宮醉墨武功雖高,但他是萬尊之軀,從不曾真正冒險過,甚至連今天親自參與阻狙,也是第一次。 死士中,已有十幾個走到懸崖邊,用絞索上的鐵爪固定在巖石縫隙中,抓著繩縱身跳下。 “滾開,誰敢再攔,朕誅他九族!”南宮醉墨臉色愈來愈詭異的蒼白,象是冰雪覆面,沒有一絲的生機,全身抖得連劍都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