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衛揚、燕青都給他騙過,卻瞞不過蘭亭。 蘭亭眉目一柔,雙眸愈發深邃,他輕拍著兒子的肩,神色寬慰,“賜兒,父皇相信,在你的感情里,這世間,還沒有人能超越你對你母后的感情,所以,你不可能如此倉促地決定前去東越,把自己置于危險之地,令你母后憂心。這些年,西凌一直不肯全部放開與東越的商貿,父皇其實瞧得出,你是不想讓你母后回憶起你在東越失蹤半年的事。” 蘭天賜如此在意沈千染,連國事上都牽就沈千染的情緒,又如何會沒有任何充足的準備下,再下東越,刺激沈千染? 他方才之所以在衛揚面前不說,且,讓衛揚繼續安排帝王南下事宜,就是猜想到蘭天賜有什么行動。 他不能打草驚蛇,壞了兒子的籌謀。 誰想到,剛安排好,出了鸞鳳宮的宮殿,一身邪火給秋風一吹,就知道兒子的想法。 “父皇,明日鑾駕,燕青易容成兒臣,女衛易容成媛兒,由青竹、青荷跟隨,聲稱南下去竹門鎮,尋找外祖母求醫,暗衛會將這消息故意散播到東越,讓謝雨離聽到謝良媛病危的消息,除非謝雨離無動于衷,否則,此事,一定會驚動南宮醉墨,屆時,他會查到兒臣此行,暗衛接到的任務是前往東越應城,不出意外的話,南宮醉墨必然會在應城設下埋伏,等著兒臣自投羅網。” 至于南宮醉墨是如何知道蘭天賜真正的行動,這就是每一個帝王都無法全部清除的一個群體——細作。 所以,他此行,方派遣出三千名暗衛。 這其中,肯定有南宮醉墨的人。 蘭亭聽到此,自然也猜到了自家腹黑兒子的下一步行動。 此計可算完美,但,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謝雨離對謝良媛這個女兒,是否在乎。 事關三千名暗衛的安全撤離的問題,所以,蘭亭直截了當道:“賜兒,謝雨離與謝良媛雖是至親,但謝良媛自出生時,母女就沒有在一起過,這樣的母女情,恐怕有待考量。你這一策,是否太過冒險?” “是!”蘭天賜神經驟然繃緊,如同一條快要斷裂的絲線,冷酷的瞳仁一點一滴地凝聚成針,“但這一險,兒臣必冒,否則,良媛等不了那么久,她亦……。經不起長途跋涉。” 是的!她經不起長途跋涉!蘭天賜再一次在心中絮念一遍! 至于三千暗衛,他做了最周密的打算,就是讓雷鳴兄弟也同往,一旦生變,既刻用殺傷力最強的咆哮,不顧任何無辜之人,直接殺出重圍。 相信在應城那樣的百姓聚集之地,南宮醉墨想擋住他的三千暗衛,也要踮量一下,是否付得起代價。 言及此,蘭天賜緩緩抬首,平靜地望著天上的明月,眸如流動的水紋,美得傾天絕地,可他的心血卻在涓涓涌動,他甚至聽見自己的心臟不受節制地跳動,血管漫長,仿佛運送著那一種令人窒息的東西,沖刷過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滋生出一塊塊陰暗潮濕之地,亦留下一道一道的銘文,上刻:蘭天賜,是你先放下我的…… 他分不清這是一種什么感覺,他明明知道這一策沒有錯。 明明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 甚至清楚地知道,就算他遵從內心的感覺,親自帶著謝良媛前往東越應城,謝良媛也經不起長途跋涉,可當他決定留在西凌,暗中策劃時,他心底還是涌動著一種他先放手的感覺。 他害怕這種感覺,他甚至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只知道,當他在母親和謝良媛之間選擇時,他理智地選擇了以沈千染的情緒為重,他的心,疼得想哭。 ------題外話------ 賜兒對良媛的情只是處于早期初戀狀態,發展這么快,是因為骨子里對夏凌惜的一種入骨的愛,但那畢竟是一段被篡改過,消失的生命,只烙印在靈魂中,所以,他很難分清他的愛。因此,這時候的愛情,還不是純粹到生死相許,但,這是遲早的事!這本書叫天賜良媛,月肯定會給你們寫出一段驚心動魄的愛情。看過月的《攜子重生》或是《第一篡后》的妞們,應知道月喜歡男女之間情感的純粹及愛得入骨入髓。所以,在文之初,不要對男主感情感到缺失,記得哈,男女之間濃烈的愛,如果來得太快就顯得莫名其妙了……月,接著求月票~ ☆、92 究竟誰被虐 蘭亭靜佇,并不打擾蘭天賜的失神,素淡月華落在兩人身上,如出一轍地裹出修長挺撥之。 良久,風吹過,起了一陣輕寒,蘭亭轉身,目視著兒子眼底的烏青,鳳眸浸漬在柔輝里,“燕青喬裝南下,你準備帶謝六小姐去哪療養。”既然謝良媛名義上去了江南,自然不宜再呆在謝府或是宮中。 轉瞬,也不待蘭天賜回話,便自行道:“也好,趁此時機你好好照顧你自己,你心思太沉,那謝家六姑娘看著挺活潑,倒是一劑良方,治治你的毛病。” 蘭天賜默然勾了一下唇瓣,“兒臣準備帶她去暗衛營中養上一陣,那里山清水秀,適合她養病。” “是個不錯的選擇。” “父皇,兒臣想讓鐘慧留在良媛身邊。” 鐘慧是異能暗衛,武功不高,但她能感應到別人察覺不到的危險,她五歲入暗衛營,十五歲時,被蘭亭派到沈千染母子身邊。 后來,五歲的蘭天賜被蘭亭扔到暗衛營強訓,沈千染便讓鐘慧跟了蘭天賜。 幾年后,蘭天賜離開暗衛營,帶走暗衛營最精銳的異能團,鐘慧便自動提出留守暗衛營,保護剛進營不久的三皇子蘭縝祉。 “嗯,祉兒身邊的幾個異能暗衛已經訓練差不多,足夠護主,鐘慧這么多年在暗衛營,也是該出來透透氣。”深秋露重,蘭亭目視廓外一株吊蘭葉尖上凝結了霜霧,看了一眼只著內袍的蘭天賜,“你回房吧,父皇回去和你母后解釋清楚。” 蘭天賜回到寢房,鼻息間濃重的血腥味讓他無法入眠,倒不是嫌那味腥臭,而是那揮來散的味道時時在提醒她,謝良媛體內的血液在流失。 謝良媛氣息沉重,小嘴微張,配合呼吸,偶有輕鼾時,會習慣地皺了皺小眉頭,轉了個身,依舊睡得人事不知。 蘭天賜在床榻邊坐下,習慣地摸上她的脈搏,聆聽片刻后,指尖輕揉眉宇,他知道如何止血,可女子月信還有一個重要功能,就是排毒,謝良媛體內毒積沉涸,初潮來了,原是好事,只是她體過于寒,所以,月信量太多。 許是外寢的青竹聽到動靜,提著燈籠悄悄推門進來,看到蘭天賜,輕聲道:“皇上,奴婢給六小姐更換一下。” 蘭天賜頷首,卻沒有避開的打算。 青竹雖然心內惡寒不斷,當年,她也侍候過謝雨離,南宮醉墨就是再不避諱什么,也不至于能平靜地直接接觸那些污血。 好在謝良媛一直在昏睡,要是醒來,知道蘭天賜還幫她換過血帶……青竹忍不住回憶起,當初因為看了謝良媛裸身,便被她挑起一場撕衣大戰。 不知道這回,謝良媛會不會把氣使在她們身上。 青竹胡思亂想著,但手上沒停,干脆利落地抽下血帶后,以為皇帝這會還要檢驗,便欲呈給他,蘭天賜蹙眉,涼涼地看她一眼。 青竹滿身不自在,心道:不看血,也不知道回避一下,這是小姐最隱秘的事,就算是夫妻,也得有所避諱。 青竹給謝良媛稍作擦洗后,換了兩條干凈的棉條,收拾好東西,迅速離去。 蘭天賜脫了里袍,躺了下去,將稍稍冰涼的小身軀抱進懷中。 皇帝要帶謝良媛去江南就醫,午后就要動身,這對謝家而言,簡直是晴天霹靂。 尤其是謝老夫人,昨晚聽說謝良媛來了初潮,興奮得一夜難寢,只道這下好了,有了月信,調養得當,將來指不定能給皇家留后。 劉氏心里也堵得慌,江南竹枝鎮離揚州不遠,從皇城到那,至少也得行個十天。 上回,舉家從揚州搬遷到西凌,謝良媛走走停停了一個多月總算到了皇城,可就這么一折騰,就病了大半年。 這回,是要去就醫,路上肯定不能如此耽擱,也不知道謝良媛能不能吃得消。 時間不多,謝老夫人得訊后,和劉氏二人馬上去了碧慧閣。 謝良媛靠在床畔,臉色果然失了前些日子的水潤,有些蒼黃,那雙明皓更是失了靈動,神情蔫蔫的。 看了令謝老夫人心酸。 謝良媛仿佛陷入某種沉思,聽到動靜,眉眼一彎,抿嘴唿哨一下,伸了手便嚷,“祖母,皇上說,等我從江南回來時,帶我去攻克祈蘭山,他說他在祈山上有一個冰雪屋,那里養著幾只雪狼。還有呀,皇上說,祈山上的日初,那是一個美呀,哎呀,媛兒都有些迫不及等呢。” 謝良媛歡快的聲音,仿佛如甘斥注入老人的心,一路的辛酸瞬間消逝無蹤,老人突然有一種感覺,這樣聰慧、樂觀、可愛、又厚道的孩子,上天肯定會賜福。 “娘親,娘親……。”謝良媛拍著自已的床沿,喚道:“過來坐,過來坐。” 謝良媛待劉氏一坐下,便牽了她的手,身子卻靠在謝老夫人身上,鼓了一下嘴,告狀道:“祖母,您瞧,青荷方才還和媛兒說了,娘親一定哭鼻子,媛兒還認為不會,娘親她可是未來女商,沒準,還能象鐘郡主一樣成為皇商,怎么能輕易掉眼淚呢。” 劉氏何償不明白女兒的一片心,拭了拭眼睛,笑道:“媛兒,娘許諾,等你回來,你交待的那些事兒,娘親一定辦得妥妥當當。”劉氏察覺自已嗓子有些干啞,就不再開口說話,注目于女兒的臉,舍不得移開,指腹也是不停地輕揉女兒的小手。 謝良媛靠在祖母的懷里,抬眸細細瀏覽著劉氏的五官,心想,只要經過鐘亞芙一陣的調理,她的母親必能重喚青春,屆時,她的自然美,與麗人妝表面浮淺的艷,骨子里卻帶了三分的毒將形成濃烈的對比。 這是一場可目測的較量。 可笑的是,酈海瑤還以為她必勝無疑。 到時候,她的娘親不僅能走出內堂,甚至,還能化繭成蝶。 思及此,謝良媛雙目粼粼,笑如花開在暖冬,仰了小臉,轉瞬就是一臉壞笑,“祖母,我想了想,我把酈海瑤捧得這么高,可別白便宜了她。所以,我們先敲詐她一笑。” 謝老夫人輕輕擰了一下謝良媛的小臉,笑得慈眉善目,“什么敲詐,做生意的,你情我愿,她想憑白占了店面,祖母怎么說也要她拿出些押金,萬一將來把生意做砸了,那店面不是憑白被她無償占用?” 謝良媛夸張地豎起拇指,氣沉丹田,偽裝成戲臺的武將的口音,“祖母,您果然是英明神武,古往今來,最、最、最精明的女商,媛兒對祖母子佩服得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 謝老夫人抱了她,不停地拍著她的后背,笑道:“好啦好啦,你身子不好,少說些話。”謝老夫人謹了謹聲,“現在麗人妝的形式大好,所以,祖母讓酈海瑤拿出五千萬兩抵押,她肯定不會拒絕,至于店面兩人共用,一則,你娘可以無償享受她的客源,二則,將來把酈海瑤趕走后,直接把店門擴大。以后,我們謝家的生意,可以慢慢轉型。” 三人談到正事,不僅轉移了老人對謝良媛病情的擔憂,謝良媛的一番小搞怪,還將老人心頭的憂傷悉數驅散。 晨風吹進,拂亂了謝良媛的一頭青絲,掩不住的病容讓劉氏心頭酸楚,怕落了淚,又觸動老人的心,劉氏站起身,“這一路,來回最少也得一個月,轉眼天就涼了,娘看看青荷是否帶足過冬了衣服。” 劉氏轉身離去,謝良媛并沒有勿略劉氏眼底帶著淡淡的失落,側了一下身子,摟著謝老夫人的腰,輕聲道:“祖母,還有一件事,我今晨和皇上提了,皇上說,戶部那缺了一個職,父親如果愿意去,可以一頂,不必再走科舉,父親的年紀擺在那,再一步一步登科的話,反倒讓人覺得謝家矯情,不如直接述職,只要拿出本事,時間久了,自然無人閑話。” “還是你想得周到。”其實這些,謝老夫人不是沒想過,只是不好開口,好在這丫頭心思細密。 午后,宮中鑾駕直接到謝府大門來接人,三千戎裝金甲齊整,點亮了整條街,引得百姓紛紛前來觀看。 謝良媛是由青竹背著出來,身上著一件厚披風,腦袋戴著披風上的絨帽,圍觀的人只勉強看到摟著青竹脖子的一雙手,手腕細細如竹桿,仿佛稍一用力就會折斷,瘦成這般,心想,必是病得很重,連走路都不行了。 個個婉嘆,這真是紅顏多薄命。 謝老夫人強撐著笑容一直看著馬車消失在街頭,轉身時,看到謝晉成,便伸了手,謝晉成會意地握住母親的手,母子二人到了謝老夫人的內寢。 百合剛端了切好的水果上來,謝晉成已經伏首跪了下去,“母親,有一事想與母親相商。” 謝老夫人扶起他,頷首道:“母子倆說個話,不要跪,想說什么就說,母親聽著,正巧,母親這里也有話想問問你的意思。” 謝晉成起身,看著謝老夫人道:“母親,昨兒晚宴,兒子遇到當年的恩師,他向兒子提起,說八年前,太上皇曾讓他們編繪西凌地圖,并附西凌志,如今地圖已差不多完成,就差地理志,他問兒子有沒有興趣幫他。” “地理志,就是編匯地方的風土人情或是物志?” “是,兒子想,等賠款的事情落定后,兒子就試著幫著恩師做一些。” 謝老夫人思忖片刻,決定暫不提戶部的事,便道:“你自已拿主意,想清楚的話,就去做。娘想,既然是你恩師,必是覺得你適合才會動這念頭。” 謝家夜宴后,麗人妝的名字很快打響,雖然酈海瑤還不曾行動,已有不少人到謝家原先的玉器店去打聽,麗人妝何時會開業,或是什么時候能買到麗人妝的產品。 原本門可羅雀的玉器店突然被擠爆,不但沒賣出一件玉飾,反倒要騰出人手維護玉器店的安全防護,以防有人混水摸魚,干起偷盜的事。 謝晉河收到這情況后,決定暫時關閉玉器店。 雖然謝家宴客告一段落,但謝家三兄弟并沒有閑下來,他們開始著手盤出一些老店,開始做賠償之事。 酈海瑤想借著勢頭,馬上開店,謝老夫人則以劉氏也要開店為由,拒絕了酈海瑤。 這下急壞了酈海瑤,如果店面拿不到,她付出的那代價,豈不白費了? 最后,幾番商議,最后為了公平起見,酈海瑤和劉氏共同租用這些店面,并各拿出五千萬兩銀子,作為抵押,如果哪一方經營不善,造成謝家聲譽再次受損,則押金被沒收。 酈海瑤明知這是謝老夫人坑她一筆銀子,但她不想錯過時機,加上那店門足足店了四間的門面,即使拿一半,也足夠體面,便應了下來。 店面的事情談妥后,酈海瑤一邊著手裝璜店面,同時盤下一間胭脂坊,開始按著配方進購材料,除了普通研磨,晾曬流程請伙計外,各種材料的混合比例她親自監管。 當然,這僅僅是開始,要是以后生意上軌道,酈海瑤知道自己根本騰不出時間來煉制藥膏,所以,她親自給東越麗人妝作坊去信,讓他們派二十個嫻熟工來西凌。 一切都在順利籌備中。 西凌暗衛營位于皇城和麗水之間的一個山谷中,從地圖上看無法找到其入口,因為四面群山環抱。 暗衛營隱著兩個出口,一個直通向珈蘭寺的后院,一個直通麗水。但既便是在谷中受訓的暗衛也不知道出口所在,因為在他們進入谷中受訓時,都要蒙上眼睛,甚至要服用一種致幻劑,進了谷中后,解給解藥。 新的暗衛進谷,將會進行近十年的高強度訓練,如需要出谷,一律都要服用致幻劑,由最高級別的暗衛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