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她是恨—— 她咬著牙齦,胸口上下起伏,神色近首巔狂。 但,殘余的理智讓“恨”字她沒有道出口,她用力閉上眼睛,讓自已情緒平覆下來,感受著空氣中的一縷安穩人心的龍涎香,沸騰的血夜漸漸安靜下來,同時,一縷疑惑卻上心頭,方才,蘭天賜安慰她,讓她別害怕,煙火并不傷人。 這話是什么意思? 許是不解的情緒代替了她心中的恨意,再睜開眼時,眼里已滿是疑惑,“皇上,您方者說,煙火傷不了人,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蘭天賜眉角輕微跳動了一下,思忖,看來這孩子很敏感,只怕一道真相,她便對朕堅起一道城墻。 “嗯……?!碧m天賜微微拉長尾音,帶著安穩人心的語調,淡淡地戲謔,“朕以為小女孩怕煙花爆竹,你被嚇到了,瞧你方才的臉色,是不是以為那些爆竹會落了下來?” 謝良媛聞言,偷偷噓了一口氣,果然是疑心生暗鬼,是自已多慮了。 “睡吧,你今天元氣大傷,忌太多的情緒。”燭光的映染下,蘭天賜的臉如玉璧無瑕,湖水般清澈的眼眸,出奇清曠幽長,那眸底此刻呈現出一片水草般的柔軟,讓她的心軟塌了一片,同時,膽子也大了幾分,開口差譴,“我口渴,想喝水?!?/br> 蘭天賜點頭,轉身走到鑲在壁中的柜旁,拉出其中一格,拿出一個羊皮制的水壺,走到她的身邊,傾身,托起她的腦袋,喂她緩緩喝下。 “不要喝多,潤潤唇便好?!?/br> 許是因為心情受了震蕩,謝良媛的精神又差了幾分,喝了水后,蔫蔫的,很快又睡了過去。 夜色開始濃重,人群漸散,馬車拐了一個彎,離開榮華街后,開始快速前行,不到一盞茶時,進入了皇宮。 帝王鑾駕直駛到鸞鳳宮前,沈千染聽到動靜,從大殿處走了出來,看到蘭天賜懷抱謝良媛,心里何此是震驚可以形容,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兒子與一個異性如此親密。 在她的記憶中,蘭天賜連meimei蘭縝平都極少抱,在宮里,唯一隨時享有他懷抱的只有寶寶。 但沈千染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詫異,她知道,他的兒子,從不會隱瞞她什么。 走過去后,只是看了一眼昏睡的謝良媛,沈千染道:“寢殿已經準備好,為施診方便,就在鸞鳳殿的偏殿?!?/br> 青荷從另一輛馬上下來,提著兩個包裹,低頭跟著,也不敢打量四周,只是看著自已的步伐。 “兩時辰前就接到皇上的消息,說謝家六小姐要進宮養幾日,太后已經為謝小姐備好寢殿。”水月拍了拍她的肩,寬慰道:“別緊張,宮里沒這么多規距,安心住下,照顧她你家小姐便是?!?/br> 青荷紅著臉,小聲道:“謝謝姑姑?!?/br> 走了兩條長廊,進入一個偏殿,蘭天賜小心將沉睡的謝良媛放進被褥上,便退了出去。 母子二人并肩走到空曠的廊道上。 月色下,沈千染見兒子眉宇間凝著一縷疲憊,便伸手摸了一下蘭天賜的后頸,心疼道:“流了一身汗,沐浴后早早歇著,其它的事,明天再說?!?/br> 蘭天賜頷首,又問:“父皇呢?” “今日暗衛遇襲,他和衛揚在御書房商議情況,你就不要管,暗衛的事,交給衛揚處理便是?!?/br> “寶寶今天這么早睡?”自從小狐貍生了一窩小松鼠,寶寶忙壞了,白天要打理他的草園,晚上還要哄一窩小崽崽睡覺。 “寶寶今天累壞了?!鄙蚯臼Γ鹿廨p輕地輝灑在她的眉眼之間,看上去連連笑容都是滿滿的,“小狐貍的夫君找到宮里,要看孩子,寶寶不愿讓它靠近,跟小狐貍的夫君大眼瞪小眼,瞪了一天,連午膳和晚膳也在小狐貍的窩邊,后來撐不住,才由著水玉抱著他去睡。” 蘭天賜輕“嗯”了一聲,突然佇足,雙手扣放在沈千染的肩膀,聲音帶了一絲微微的輕顫:“娘親,謝良媛就是阿惜jiejie?!?/br> ------題外話------ 月底了,月票不扔是作廢的,妞們有的話,扔給月哈。 ......交流,吐槽,傍上書院大神, 人生贏家都在瀟湘書院微信號xxsynovel?。ㄎ⑿盘砑优笥压娞栞斎離xsynovel) ☆、56 決定助她完成心愿 “阿惜jiejie?”沈千染臉色微微一變,“是你七年來,一直夢到的那個玉人?” “那個夢,是她死亡的場景?!碧m天賜淡唇緊抿,蒼白臉上呈現一抹撕狠的戾色,“那個玉窖,就是謝家在城南的玉窖別苑,阿惜的……身體,孤伶伶地在那里守了兩個多月。” 沈千染心底浮起寒粟,“謝家?謝家的什么人,和良媛有何關系?” “是謝家的長孫媳夏凌惜,西凌登記在冊的女商,玉雕大師夏知儒的孫女?!?/br> “居然是夏知儒的孫女?!?/br> “是的。”蘭天賜微微頷首,走了幾步后,再次佇足,輕聲問:“娘親還記得十一年前,夏家參與的一場賭玉大賽,后來致數十個玉商破產,包括夏家,也失去了祖宗留下的玉石礦山?!?/br> “自然記得,后來連續五年,玉價提高,寧家的江南金裝玉庫所出的玉飾飾品大量減產,可訂單全是以前簽下,后來,你舅父沈逸辰親自到東越收購玉的半成品,還被南宮醉墨抽走近五成的賦稅?!?/br> 夏家是寧家金裝玉庫最大的半成品供貨商,占了寧家的近三成的玉飾半成品的貨源。 夏家一夜之間破敗,所有作坊不是被關閉就是被人縱火燒毀,對于寧家而言,根本來不及采取任何應對措施,何況,當年事件引起的連鎖反應,致數十個玉商先后破產,寧家的玉品貨源幾乎斷了。 寧家的是西凌皇商,寧家是西凌歷史上真正的巨富門第,寧家最鼎盛之時,一年的財富占了西凌國庫收入的四分之一。 后來,因為西凌的帝王蘭御謖愛上沈千染的母親寧常安,強娶豪奪,致寧沈兩家不幸,沈千染為了擺脫蘭御謖以寧家來威脅寧常安,索性一夜之間散盡寧家家財,在舅父的同意下,將寧家擁有的百年采礦權還給西凌朝庭,只保留了寧家的絲織品江南彩帛和首飾品金裝玉庫兩個傳統工藝制造。 沈千染的舅父無子,所以,將寧家最后的兩個產業交托到了沈逸辰和沈千染兄妹手中。 這是寧家最后的產業,是寧家的根基,所以,當年沈逸辰在西凌無玉可買的情況下,遠走東越,不惜花巨資調回一批半成品玉,也不愿砸了金裝玉庫的聲譽。 提到兄長,沈千染自然想到早亡的父親,思緒沉沉,雙臂垂下,廣袖落地,不自覺間,緩緩從右廊穿行而過。 蘭天賜默默跟隨,只是見到有階梯,上前扶了一把,其余便不作聲。 不到一盞茶時,沈千染走到鸞鳳宮后院的小佛堂。 佛堂是蘭亭為沈千染所設,為方便她緬懷親人,但又為了防止她觸景情,佛堂內并不設靈位,只擺了亡者生前留下來的幾個物件。 沈千染站在佛堂中央,視線從一件件字貼掠過,這些字貼,全是沈千染的父親沈越山在世時的遺作,如當年沈越山中狀元時,被世人廣為流傳的文章,如沈千山是戶部尚書時,為西凌開創的七種簡易戶稅征集措施。 最后,沈千染緩緩抬首,眸光幽然綿長定在上方的一盞長明燈上,胸口處微微起伏,唇瓣啟啟闔闔,卻久久不語。 此刻,青煙氤氳繚繞罩在沈千染臉上,那雙皓眸籠得一潭清泓,隱隱淺動,臉色卻靜若湖水,看不出有絲毫特別的情緒。 蘭天賜并不打擾,環顧四周,七根青煙呈北斗的方位徐徐裊裊,從不間斷。 在這佛堂上方,是一盞長年不滅的燈,沈千染每年冬季的某一天,都會來這里靜坐一天,不飲不食不言不動,在那一天,誰也不允許進來,便是蘭亭,也被拒于門外。 蘭天賜的弟弟meimei蘭縝祉和蘭縝平一直不知道這盞燈是為誰點亮,但蘭天賜知道,這盞燈既是為他而點,又不是為他而點。 在沈千染心中,那孩子名喚沈天賜,只活了五歲,天生殘缺,是沈千染前世時生下,后來,被庶母所害,母子雙雙死于地窖之中。 雖然蘭亭逆天改命,讓時光回溯,沈千染重生在十四歲那年,她努力改寫命運,生下健康的孩子蘭天賜。 可蘭天賜知道,沈天賜這個孩子一直活在沈千染心底最柔軟的一方角落。 曾經,蘭天賜也曾勸沈千染放下,但沈千染卻說,她一年只要一天來陪伴沈天賜。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千染眼角帶著一絲淺淡的疲憊感傷,默默地垂了首,卻發現地上兩道人影,一驚,轉了身,看到蘭天賜含著笑靜靜地望著她,似乎在說:娘親,賜兒很好,娘親別掛念,娘親別傷心…… 沈千染眨了一下眼,眼角的淚痣象是要落了下來般,蘭天賜果斷上前,抱住了沈千染。 “賜兒,夜深了,我們出去吧?!鄙蚯竞芸炀蛿苛怂械那榫w,牽了蘭天賜的手,很快步出佛堂。 堂外,月色明媚,搖曳的繁枝偶伴蟲鳴,如一曲夜歌,吹散了愁緒。 沈千染眸含微微愧色,“瞧,都怪娘親,好好的,把方才的談話打亂了。接著說說,夏家后來如何了?” “那次夏家除了破產,還被債務纏身,追債人與武林人士勾結,致夏家滅門,只有夏凌惜和夏凌月逃了出來。夏凌惜為了拿回家族的礦山,三年前,與謝卿書簽下了協議,她用玉雕之術,雕出高仿贗品,利用謝家的名號在雙緣拍賣行拍賣,賺取銀子,而謝卿書則從中得利?!?/br> 沈千染疑道:“協議?他們是假夫妻吧?!?/br> 蘭天賜燦顏一笑,瞬時,如冰雪蓋住了月光,少頃,輕輕地應了聲:“嗯!” 沈千染挑眉,下一刻,心中了然,暗中謂嘆一聲:一根情弦終于被撥動。 蘭天賜續道:“當年的賭石慘禍,禍及無數玉商,死傷無數,活下來的孩子,有玉雕手藝的,很快被人收養,成年的,有一技傍身,去了別的玉坊做工匠。但還是有三十幾個老人和孩子無技傍身,流落街頭,這些人后來全部被夏凌惜找到,如今安排在揚州珀洋鎮,這些年,夏凌惜一直用雙緣拍賣行的名譽支助幸存的老人和孩子。” 沈千染感嘆道:“很有心的一個孩子?!?/br> 沈千染突然疑惑道:“十一年前夏家滅門,三年前,夏凌惜才與謝卿書做了假夫妻,那中間的八年呢,夏凌惜去了哪里?” “夏家滅門慘案發生當夜,夏凌惜從火場里逃出?!?/br> 夏凌惜是西凌登記在冊的玉商,暗衛很容易調集到她所有的信息。 夏凌惜家族滅亡時,年僅十一歲,因為她是夏知儒的孫女,繼承了其祖父的衣缽,小小年紀擁有一手玉雕的絕活,當年有很多玉商提出收養她,被夏凌惜拒絕。 她支身潛入東越的泯山,在那里偷偷采玉,并將玉石雕刻成高仿的贗品。她相憑此賺取銀子,有一天,買回祖業,重新讓夏家的名號在玉界里發揚光大。 可惜她年紀小,又無正經的玉坊商號,且不能暴露自已是夏家的后人,她所雕出來的玉飾贗品很難脫手。 所以,這才促使她和謝卿書合作,倆人經過幾次合作后,皆感到這是生財之道,為了合作方便,夏凌惜在十九歲時,嫁給了謝卿書,并把庶妹帶進了謝家照顧。“ ”賜兒,“沈千染停住腳步,面對著兒子,眸光帶著nongnong的探究之色,”夏凌惜十一歲在泯山,泯山就是當年你失蹤之處,是不是那半年時……“ ”是,兒臣失去的記憶中的……半年,便是在那里,遇見她。“他微微仰首,夜色潤澤無聲,微風廊道上朵朵的凌霄花,蔌蔌輕抖中,如千只蝴蝶在夜色中采蜜,就是這樣的景色,也絲毫走不進他的眼底、心底。 他不敢對沈千染說,他曾在那里和夏凌惜在一起兩年,更不敢說,這一段歲月已被鳳南天抹去,在篡改的命運中,他沒有進入泯山,而是走進了另一條岔道,進入了叢林,與夏凌惜所隱居之處僅一崖之隔。 被篡改的命運中,他和夏凌惜從不曾相逢過,所以,在玉緣拍賣行,重生后的夏凌惜看到他時,沒有一絲有關他的記憶。 他不敢道出這些真相,他怕沈千染為他擔憂。 沈千染自然無法猜到這一層,她只感嘆人與人的緣份從來不是無緣無故,那么湊巧,鐘亞芙帶了謝良媛入宮,讓她為謝良媛診治。 蘭亭不愿她cao勞,擺了賜兒一道,讓賜兒接手謝良媛,讓兩人重逢。 ”良媛的身子真讓人擔心?!吧蚯疚Ⅴ?,心頭帶著婉惜之意,”那夏凌惜又是怎么死的?“ 蘭天賜唇角微微一壓,月華融進眸中,如同罩了層冰,”被謝家的養女周玉蘇,謝卿書之母鐘雯秋,夏凌惜之異母庶妹夏凌月,三人聯手謀殺。“ ”怎么又是親人,這都為了什么?“沈千染瞬間憶起腦海中那些散不去的陰霾,胸臆間一堵,她當年也是死在親人手上。 重生后,她屠盡仇人,親手打造煉獄,將害過她仇人一個一個的推下去,可時光任冉,她每每憶起,心口總有一部分是缺失的,她明白,手上粘了親人的血,很難徹底洗刷干凈,這也是當年蘭亭,一直勸她放下心中的恨,要殺,他來替他殺。 可當年的她,恨天恨地恨佛主,哪里聽得進這些話。 時過境遷后,每到午夜夢回,回想過去,思緒總是籠上一層淡淡的煙繚,心里總有一個地方是空落落一片。 ”說來也巧,當年賭石的玉商中,受夏家牽連的還有周家?!罢{查到夏凌惜已死,暗衛不到三個時辰,便將周家的資料呈現上來。 周玉蘇的父母也參與了那場豪賭,周家緊隨夏家一夜之間破產,并被滅門。周玉蘇和她jiejie周以晴被鐘氏收養,但周以晴只在謝家呆了一年,便離去。 ”周玉蘇殺夏凌惜是因為家仇?“ ”周家滅門時,周玉蘇年僅六歲,比起十一歲的周以晴,周玉蘇對那場劫難并沒有刻骨的記憶。“蘭天賜看著天際的一輪皓月冷冷而笑,琉璃色中央一潭濃墨攸的射出一道寒澈的眸芒,”周玉蘇僅僅為了私戀謝卿書,求而不得,忌恨夏凌惜。而其養母鐘雯秋,窺視夏凌惜手中的雙緣拍賣行的股權,想成為女商,進而牢牢掌握謝家內權。夏凌月則更可恨,夏家破敗時,她流落街頭,是夏凌惜找到她,給了她一個棲身之所,后來,夏凌惜嫁進謝家,她暗戀謝卿書,希望名正言順成為謝卿書的妾氏,參與了謀殺。還有一個幫兇,丫鬟珞明,是謝卿書的通房丫頭,也只圖個名份?!?/br> ”這真是一場可笑的,恐怕夏凌惜做夢也預料不到的情殺?!吧蚯据p嘆一聲,心中為夏凌惜感到婉惜,這樣一個聰慧,有膽有謀的奇女子,居然會死在莫名其妙的后宅爭斗中,”那玉雕人又是怎么回事?“ 蘭天賜撫了撫額,當暗衛呈上報告時,有一瞬間,他感到相當頭疼。 夏凌惜研制出玉脂漿將會給玉器市場帶來一波劫難,一旦這玉脂漿的配方泄露,對玉商,尤其是玉器古董收藏商將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