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謝雨離雖然在玩著,倒是有問有答:“他叫我乖乖吃飯,以后再接我回去,叫我不要亂跑,不要亂吃別人的東西。” “那你呢?”謝夫人掩住了嘴,極力不讓哭泣從指縫間溢出。 “壞人來了,殺了好多人,jiejie們跑了,我也跟著跑,后來,遇到一個哥哥,很漂亮的哥哥,我餓了,哥哥給我吃的……” 那年,謝雨離才十四歲,花骨朵般的年紀,可她說話的聲音,動作,甚至表情,簡單得如同十年前一樣,讓謝夫人連細問下去的勇氣也沒有,謝晉元亦已明白,meimei是個圈養大的孩子。 她們只是權貴手上的一個玩具,玩厭了,就扔了。 心里沒有愛、沒有恨、沒有善惡之分,脫離了金絲籠,沒有生存的能力。 她被另一個男人所救,那個男人給她吃的,之后,占有了她,對她meimei而言,她不知道這是在被侵犯,因為她已經習慣了被圈養的男人如此褻玩。 她更不懂得保護自已,懷上了孩子,就這樣懵懵憧憧地活著。 許是天見可憐,竟被經商時進入東越的謝夫人看見,雖然隔了十年,當年她捧在手心里精養的女兒竟混在流浪兒中,與一個孩子分食一塊饅頭,臉上黑漆漆的,完全辯不出模樣,但那一雙浸了水似的黑珍珠,讓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窗臺后,無意中聽到這一番對話的謝晉元看到母親當即就崩潰,抱著meimei痛哭,可meimei只是有些懼怕地縮著身子,地看著謝夫人,小心翼翼地問:“我說錯話了么?” 于一個母親而言,看著自已的孩子遭遇這樣的命運,是怎樣的痛。 可一個普通百姓,在皇權面前是什么? 因為擔心被鄰里發現,謝老夫人囑咐她最她連寢房的門也不要出去。 她meimei很聽話,一步也沒走出房門,一呆就是到生。 許是有身孕的原因,氣色很好,每天能吃能睡,還會拿著皮影自已編戲自已唱,一個人在房間里玩得不亦樂呼,沒有煩惱,對將來也沒有任何想法。 誕下孩子后,謝夫人馬上將孩子過繼到劉氏名下,讓孩子有個堂堂正正的名份。 十四年來,謝家不敢去碰這個禁忌,擔心萬一驚動離王,如今的東越皇帝,將給謝家引來滅門之禍。 這是謝老夫人心底二十四年來,挖不出來的疼痛,隨著歲月的滋養,毒瘤越養越大,侵占了整個胸腔,疼痛欲發難忍,唯一能緩解疼痛的,就是謝良媛。 謝卿書此時已知厲害,這謝良媛既然不是龍種,那她的身世一旦被外人知道,謝家必會遭到南宮醉墨的瘋狂報復。 可以說,這十四年來,謝老夫人算是在刀尖上養著謝良媛,想到今晨他讓武元忠擄走夏凌月,以混淆視聽,結果武元忠順手連謝良媛也一并擄去,可見,武元忠已經知道謝良媛的身世,打算來個把局勢攪得更亂,更好地護住周家姐妹。 謝家今日之禍,豈不是他引進來的?這一想,謝卿書,心中屏息,手心里漸漸滲出了冷汗,腹底怒氣暗流,壓抑道:“父親,您有什么打算。” “你祖母昨天看到,圣上對六丫頭有些不同,剛好圣上又開恩,讓六丫頭進宮養傷,這或許是謝家的一個契機。” 謝卿書瞳孔微微一縮,“你是指,如果六meimei有幸,被皇上看中,成為皇妃,那我們謝家就不用擔心東越的報復。” “是這個理。” “可圣上心思難測,也不能光憑昨天救了六妹,就覺得他對六妹有那個意思。” 謝晉元微笑逐道:“皇上還是太子時,從十五歲開始,就有大臣提出讓太子納妃,可都被皇后以太子年幼為由拒絕。去年皇上登基時,已有不少大臣提出選秀,民間有適齡女兒的大戶人家都在關注此事,大家都認定,歷朝歷代,從沒有一個在位的皇帝連個妃子也沒有,所以,這次選繡是板上釘的事,誰知到后面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謝晉河亦是滿臉笑意,“六丫頭第一次進宮,雖說是楊夫人推薦,但之后,良媛二進宮,是太后直接派宮里的馬車來接,當日良媛回來時,還帶了一車的藥回來。這就說明良媛得到太后的認可。今日,有人闖進謝府搶人,皇上帶著護衛當眾救下了良媛,先不說,皇上來此是不是為了捉拿欽犯,只論皇上愿意親手診治六丫頭,兩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整整兩個多時辰,先給六丫頭施針,又給六丫頭泡藥浴,沒有假手于人,這一點,可見,皇上對良媛的用心。最后,還主動提出接六丫頭進宮養病,這要是不喜歡,三叔我還真猜不到皇上的用意,我們謝家就算是巨富之家,但在皇帝的眼里算什么?” 謝卿書腦海里不經意地浮起帝王抱著良媛時,那嘴角含著微微包容,似乎有點意思……。似乎又沒有那種他熟悉的,數于男子對女子特有的……。欲望! 對,是欲望,他斷定,帝王對謝良媛有寵、有溺,甚至有幾分縱容,但絕對沒有男人喜歡女人時,那種占有欲。 但,從寵開始,未必有一天不會發展到占有,良媛今年才十四,過了及笄的年紀后,女孩子就會如花骨盛開,露出最美麗的花蕊。 思及此,謝卿書的眉眼不知覺帶了幾分雀躍:“那父親和三叔的意思是?” “自然做好最好準備,將來要是良媛能入皇家,免不了會被很多人眼紅,我們謝家畢竟是商戶,入不了朝庭重臣的眼,所以,接下來,我們就要想方設法,讓楊夫人盡早收良媛為義女,其二,這些年,我們謝家擴展生意,肯定也有不少東西經不起查,現在開始,盡量抹干凈,否則,樹大招風,將來若給人查出什么,不但誤了良媛的婚事,還有可能禍及謝家。第三,用重金聘請武林高手,護衛良媛的安全,象今天的事,不能再發生一次。” 謝卿書尚未開口,內寢的門“吱”地一聲被推開,謝老夫人柱著杖緩緩走出,語聲沉重,“是,未雨籌謀,這也是我謝家經受了幾次風雨,依舊不敗的原因。” 謝卿書忙上前扶住老人,攙著她坐定后,又奉上茶。 謝老夫人臉上沉痛未散,“當年,我失去一個女兒,如今,不能再失去這個外孫女。我們斗不過東越的皇權,但西凌的蘭家可以,如果良媛有命嫁入皇家,就決不能因為謝家的家世,讓她走不進皇宮。” ......交流,吐槽,傍上書院大神, 人生贏家都在瀟湘書院微信號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眾號輸入xxsynovel) ☆、55 落胎 玉濤閣,夏凌月寢房。 夏凌月面容慘白如霜,身上纏滿白色的綁帶,腳被高高吊起,一手無間識地緊緊抓著身邊醫女的手,一手緊緊攥住被褥,唇瓣顫得厲害,口中喃喃自語,不知道在念叨著什么,偶伴有痛苦的嗚咽聲,額角冷汗沾濕了鬢角。 周玉蘇冷冷看著夏凌月被高高吊起的腿,那里已呈青紫,血rou模糊中滲雜著一些鋒利的碎骨,有些稍大一點的,還從皮rou穿透出來。 孫大夫拿著攝子,不停地在rou里翻找,要把rou里的碎骨清理干凈,才能包扎。 夏凌月早已痛得昏死三四回。 半個時辰后,孫大夫滿臉是汗地走到一旁凈了手,鮮血很快令水盆變色,丫鬟代桃忙端了出去,很快就換了盆干凈的熱水進來。 一盞茶時后,腳包扎好了,原本扭曲的腳碗雖然恢復了正常的姿勢,可她知道,這條腿從此是廢了。 方才孫大夫診出,她斷了三根的肋骨,左腿的腳腕是粉碎性骨折。 “少夫人,令妹的傷老夫也是盡力了,這肋骨的傷,養得好,以后會慢慢恢復,不會影響行動,但這腳腕上的傷,恐怕會落下殘疾,將來走路會跛,您要做好思想準備。”孫大夫一臉無耐,搖著頭嘆著,這么好的年華。 周玉蘇死死抿著唇,否則,她怕冷笑會從嘴里冒出來,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離變態不遠。 可是,夏凌月殘了,關她什么事,她要自殘,最好死透,反正玉脂漿的配方她已到手,玉紋的描繪她也已經掌握,唯一不會的就是玉雕之術,那有什么? 連玉雕人她都可以做出來,以后雕別的什么阿貓阿狗,按著她那法子做,要有多少就有多少。 夏凌月這膽小鬼死了才干凈,省得將來把不住嘴門,把一切給泄露出來。 隔著面紗,孫大夫無法看清面紗后周玉蘇的臉,只道是自家的meimei傷成這樣,一定不會好過,便寬慰道:“如此花季年齡遇到這事,作為親人,確實感到難以接受。但人生在世,難免波折,老夫診過不少這種病例,一開始,病人的心里是難以接受,會有自殘的現象,少夫人只要注意規勸,慢慢地,過了病人心理適應調理期后,一切都會好的。” 一旁的醫女突然疾聲道:“師父,她咬牙了,好象疼得厲害。” “先拿帕子給她咬,小心她咬斷了舌。”孫大夫連忙放下手中的固定架,走過去幫忙,又道:“少夫人,令妹這兩天要是實在疼得厲害,老夫就給她開點鎮痛的五石散,可這藥非同尋常,千萬不能多食,必需按量,否則,一旦吸食上癮,這比腳殘了更嚴重。” 周玉蘇冷漠地點點頭,“我會管住她。” 孫大夫又忙了半個時辰后,終于喘著氣走到一旁,開了方子,交到周玉蘇手里,“這藥有兩種,這大包的一會就煎給令妹服,她傷了筋骨,這兩天要注意體溫,如果燒得厲害,就給她煎小包的。如果沒發燒,這小包的不用服。” 周玉蘇這才緩緩起身,斜眼看著夏凌月寢房的丫鬟代桃,“聽明白了?” “少夫人,奴婢聽明白了,奴婢會好好看著二小姐的。”代桃一臉蒼白,之前忙忙碌碌,又是燒熱水,又是倒血水,進進出出的,倒沒什么,現在忙完了,倒出了一身的冷汗。 今日謝府里出了一堆的事,府里的丫鬟婆子都忙得亂套,光是六小姐那就差走了一大半的丫環婆子,再加上,打斗造成多處損壞,誰還顧得上夏凌月的死活。 孫大夫雖然帶了兩個醫女過來,但夏凌月傷得實在太厲害,所以,從頭到尾,就代桃和代蘭在忙著。 周玉蘇淡淡地開口,“那就送送孫大夫。”周玉蘇正待離開,這里的血腥味聞得她很不舒服。 卻看見孫大夫一臉吃驚地看著她的肚腹,眼底滾過驚濤駭浪,緩緩低了首,霎時,一種強烈逼出心尖的恐懼席卷而來。 她這幾天雖然特意穿黑色寬松的衣裙,今晚還特意在裙子外罩了一層薄紗,可以瞞過眾多人的眼睛,可孫大夫是什么人,他是個大夫,且這此之前,他曾給她診過脈。 若非那日是鐘氏巧言讓孫大夫無法確定自已是不是懷了身孕,不敢當著謝老夫人面前當場指出,只是含糊其辭地混了過去。 可這一次如果再不斷定,那此人真是白做了三十年的大夫。 這一次,避得過么?避得過么? 謝卿書就在府中! 想起那日他發狠地將手指塞進她的嘴里,摳出一片的血rou模糊,這次,會不會換成她腹中的骨rou,被他親手剮出……。 一股股未知的災難,挾著滔天的恐懼如冰棱密密麻麻地刺進四肢百骸,周身涼颼颼的,連孫大夫什么時候離開,也不知道。 孫大夫帶著兩個醫女從玉濤苑出來,一路上反復在想,這少夫人挺著大肚子是怎么回事? 不是都在傳,少夫人被謝家的養女周玉蘇毒害,如今不能再生育了么? 他記得當時聽說這消息后,還竊喜了一番,幸虧那日在大公子的書房為少夫人診脈時,沒有說破嘴,否則,就鬧出天大的笑話了。 可今天,再看這肚子,分明是四個多月,不就是證實了他此前他所診的喜脈沒錯?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該不該向謝老夫人匯報一聲? 不,不行,這萬一是別的什么,象是肚里生了腫瘤也未不是,看來,什么時候,稍提點一下少夫人,讓她自已找個大夫瞧一瞧。 孫大夫還沒到內院,便聽到有人喚,“孫大夫,您留步。” 孫大夫一瞧,原來是大夫人房里的寶笙,便佇足問,“什么事。” 寶笙喘著息,上氣不接下氣道:“孫大夫您終于好了,剛才您在給夏二小姐治骨折,奴婢不敢打擾,是大夫人摔了,您……您趕緊過去瞧一瞧。”她去了幾次,看著丫環們一盆血水一盆血水的往外倒,一個個臉色蒼白,手腳發軟,她哪里敢進去瞧。 孫大夫抹了一把汗,心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全趕齊了。 鐘氏寢房。 鐘氏坐在椅上,左手托著右手的肘部,也不知道摔到哪了,總之想動一下都難,可方才,寶瓶大著膽替她摸了幾下,說是沒傷到骨頭。 “這孫大夫怎么還不來。”鐘氏疼得不停地吸氣,想到丈夫和兒子明明見她傷成這般,一句安慰話也沒有,直接把她扔給如容就走了。 “大姐,您忍忍,孫大夫這會還在夏二小姐房里,聽說夏二小姐傷得厲害,身上骨頭斷了三根,腿可能也要廢了。” 鐘氏方才聽了如容說起府中發生的事,雖然如容表述得亂七八糟,但一顆懸著的心到安底了下來,只要不是周玉蘇的事被發現就好。 “你剛剛說,那人捉了凌月,又捉了良媛,后來又把凌月扔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府里的養的一堆的護院在干嘛呢,全在看熱鬧?” 如容不擅言辭,一邊幫著鐘氏抹汗,一邊想了想,只道:“護院沒敢上去,那人特厲害,飛來飛去,不過,青竹也不錯,硬是從那人手上搶了六小姐,后來,皇上來了,救了六小姐,抓走了那個人。” 鐘氏聽得更加莫名其妙,“皇上來了,皇上來我們謝府干什么?” “大嫂,你這話可不能隨便說出口。”門口一聲朗笑,蔡氏走了進來,身后跟隨的丫鬟提著幾盒補品,“我方才聽說大嫂在門口落轎時摔了,特意過來瞧瞧,沒什么要緊事吧?” 方才聽府里的婆子說,鐘氏在府門口,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著街坊鄰居摔了個狗啃泥,她正喝著茶,當場就給噴了出來。 心道:怎么不給摔殘呢? 兩人結怨多年,加上去年蔡氏奪內權時,敗在鐘氏手上,如今謝卿書得勢,她再恨鐘氏,也只能牙齒打落往肚里吞,可這里頭,并不包括來看笑話。 在她認為,鐘氏怎么能跟她比,論家世,論當年的陪嫁,都輸了她一大截,只是仗著生個不錯的兒子,又娶了個能干的兒媳婦罷了。 這一進門,看到鐘氏臉色蒼白,額間全是細密的汗,身上更是狼狽,沾了一身的塵土不說,衣裙手肘上劃被磨破了,許是擔心傷到骨頭,也不敢折騰著換衣服。 這一趟,來得真是太對了! 鐘氏看到她,心里也添堵,寒著臉,沒吱聲,甚至連吩咐上茶也懶得開口。 倒是如容,有些過意不去,偷偷瞥了鐘氏一眼,朝著身邊的丫鬟遞了一個眼色,讓她上茶。 “大嫂,你今天不在府里,可真是沒眼福,錯過了一睹天子龍顏的好機會。”蔡氏可不管鐘氏的臉色,既然是來添睹,當然要發揮三寸不爛口舌,把今天謝府內發生的事,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 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大嫂,你都傷成這樣,大伯和卿書也不管管,真是的。”蔡氏接了茶,抿了一口,蹙眉看著如容問,“孫大夫呢,這一晚,都見她在夏二小姐房里,還沒忙完么,真是沒眼勁,正經主子不侍候,倒對一個外姓的人如此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