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男人于她,如惡魔! 謝良媛點點頭,沉默良久,突然開口,“青荷,你對我母親忠心耿耿,我看在眼里,如今,我這里有件事想找個可信之人辦,差事做得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做不好,哪怕出一絲的差錯,這謝府就沒有你容身之地,你想清楚,愿不愿意接了這差事。” 因為體弱,她的聲音嬌而無力,可那骨子里透出來的冷和硬,讓青荷感到一股不同尋常的壓力。 她低頭,思忖片刻,抬首時,斬釘截鐵道:“六小姐,奴婢聽您差譴。” 薄笑,淺淺從謝良媛眼際蕩開,晃得青荷失了片刻地失神,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過來!”謝良媛揚揚手,待青荷附耳過來,方悄語道:“青荷,你現在馬上去睡,等夜里戌時左右起身,幫我盯著夏凌惜,看她……” 青荷雖然疑惑不解,但還是一一記下,時不時詳問一句。 青荷離去后,謝良媛仰面躺著,嘴角殘余地笑始終不落! 今夜于很多人都是不尋常的夜晚,鐘夫人回寢房后,馬上將身上的玉飾脫了個干凈,還吩咐內寢的丫環婆子把房間四處的,凡沾了些許玉的東西,全搬到別處,連床頭上嵌的一塊白玉也沒放過,讓一個婆子拿把剪子生生地摳了下來。 蔡氏心時雖慌,但到入夜時,只叫了兩個丫環陪寢,命她們不必熄燈,便睡下了。 入夜,已過三更,夏凌惜蜷在床里,后背靠著丫環珞明,感受她穩穩的呼吸之聲,她自已卻毫無睡意。 時不時地把手伸出被子,戰戰兢兢地看了一眼鐲子……。沒有瑩光! 閉了眼,不停告訴自已,睡吧,沒事,別被自已給嚇著。可腦子里卻控不住地想……。難道是因為案臺上處留了盞燈的原因? 她……在哪呢?會就躺在她的身邊么?或是……站在床頭,看著她? 她撫住心口,那里怦怦亂跳!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今日從謝老夫人房里出來時,夏凌惜就呆坐在寢房里,一會拿著綢布把鐲子纏上,一會在腕部抹些油,把鐲子摘下,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異樣。 入夜,寢房里燈火通明,她坐了一天,腰部又酸又疼,想接著熬到天亮,可想想,今晚熬過了,明晚呢?總不能以后都晝伏夜出? 無轍,只能喚丫環帶個口訊給夏凌月,讓她過來陪過夜。 不到半盞茶時,丫環回話,說是夏凌月今晚人不舒服,早早就睡下了。 夏凌惜心知她那是推托,如今,知情的恐怕個個當她是瘟神,不敢接近她半步。 挑燈與丫環珞明刺繡到三更,再也熬不住,便令她今晚陪寢。 別的人,她也不敢喚到寢房里,她怕……。怕自已惡夢時,忍不住會叫出來! 窗外的風掠動窗紗,夜色中抖動如幽靈,她猛地將被子掀過了頭,在被窩里急急喘息! 不——她不能這樣下去,縮頭伸頭橫豎是一刀,索性睜眼看個清楚。 她推了一下身邊的珞明,“起來!” 珞明“啊”地一聲驚跳起來,嚇得夏凌惜一顆心差點從胸腔里蹦出來,怒氣頓生,一巴掌蓋了過去,“你半夜三更喳喳呼呼什么,快去過去,把燈給熄了。” 珞明委屈,也不敢說什么,掀了被子,趿著鞋就過去把燈吹滅。 寢房里瞬時暗了下來,夏凌惜一只手不自覺地按住了手腕上的玉鐲。 待珞明上了床,她方忍著痛,生生把鐲子從手腕上脫下,拿在手上,瞄了一眼,咬了咬牙,顫著聲道:“珞明,把厚窗簾也拉上,外頭的月色太亮。” 珞明不敢違抗,下了床,跌跌撞撞地過去把簾子拉上。 霎時,房里一片黑暗,她死死咬住唇瓣,忍住開口讓珞明掌燈,雙手緊緊握著玉鐲,手心中滲著寒意,許久后,方緩緩打開手心—— 黑暗中,玉鐲的內圈,瑩瑩之光閃爍,她的心狠狠地沖撞著胸腔,忍著滔天的恐懼,終于看到“夏凌惜”三個字,無比清晰地在黑暗中跳動。 “啊——”她慘叫一聲,將手中的玉鐲狠狠一拋,猛地撫住肚子,只覺一股熱流從底下涌了出來,那一剎那間的絕望,震得她魂飛魄散,一把抓住珞明的手,悲泣:“去……。去喊郎中……。” 珞明連連應著,幾乎滾下了床,手忙腳亂地披了衣,奔了出去。 “不行,回來!”她機伶伶地打了個寒噤,思緒漸漸麻木起來,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已臉,告訴自已:冷靜,別亂,現在還不能讓人知道她腹中有了孩子! ------題外話------ 夏凌惜,月本想打上雙引號,可當用她的名字說話時,再加上雙引號,很怪,所以,月索性不加了,讀者明白就好。 ☆、06 養肥了再宰 秋天午后的太陽絢麗而溫暖,謝良媛無比懈意地靠在桂花樹下的竹椅上,一邊享受陽光洗浴,一邊聽著青荷的匯報。 “昨夜里,玉波苑到了三更才熄燈,陪寢的是少夫人的貼身丫環珞明,沒過會,里頭便傳來聲響,象是鐲子碎了的聲音,奴婢也不敢靠得太近,很快,燈便亮了。” 青荷繪聲繪色地說著當聽到的尖叫,珞明把寢房里的燈全都點亮,一會傳來念經的聲,一會傳喚外寢侍夜的丫環,說是少夫人肚子餓,讓她們弄宵夜進來侍候,弄到五更天,還是沒消停。 謝良媛指尖輕扣著竹椅扶手上,眉心微鎖,玉是她母親留給她唯一的遺物,所以,她在玉鐲內圈刻了她的名字,筆畫細如絲,rou眼根本看不到,所以,她特意在雕痕處用了些瑩光粉,青天白日里是看不出什么,但夜里頭,那名字,碧幽幽地,美不勝收。 當年她雕時,也是純粹覺得好玩,想不到今日能派上用場。 如今,玉碎了,可惜么?是可惜,但她會從百倍千倍地討回來。 “奴婢守了一夜,到第二日天未亮,奴婢看到珞明鬼鬼祟祟地去了庫房找管事梁婆子。約一盞茶后,奴婢看到梁婆子急急地出府。奴婢拿著小姐的牌子,說是六小姐今晨一定要吃珍玉齋的豆腐腦,所以,跟了出去。” 謝府是高門大院,平日里,府里的丫環要出府,沒有主子的命令是不得隨意出去。珞明是夏凌惜身邊的一等丫環,這時辰出府,太過招搖。 梁婆子就不同了,她是庫房的管事,平日里早出晚歸,去添一些緊缺的物件,這是常有的事。 謝良媛身體不好,她苑子里頭的丫環,半夜三更找郎中,或是突然嘴饞,就算是想吃十里外的一碗山泉,謝老夫人也是要讓人馬上去辦。 所以,青荷出府,無人盤問。 但青荷此舉,無疑更顯得穩妥。 “辦得好!”謝良媛抬首朝著青荷嫣然一笑,從桂花樹的枝葉間打下來的陽光斑駁地輝灑在她的眉眼之間,平日蒼白無色的小臉被秋日陽光染成溫暖的橘色,看上去神彩飛揚。 青荷臉聲音透了些興奮,“小姐您真是太英明,奴婢果然看到梁婆子進了一家百草堂醫倌。約一柱香后,梁婆子便拎了個小包裹勿勿回到謝府。”昨日謝良媛吩咐她時,就告訴她,如果夏凌惜第二日派人出府,必是讓人去醫倌,讓她務必跟緊,然后想方設法從拿到方子。 “方子拿到了么?”謝良媛傾了身,蒼白的臉上漾起一道紅潮,雖說她猜得八九不離十,眼前的冒牌貨是周玉蘇,但答案擺在面前時,激動還是難免。 “拿到了,這些年,二夫人常親自給小姐熬藥,奴婢也跟著學些,這方子,奴婢看得出來,是保胎的藥方。”青荷從懷里掏出方子遞上,眉間閃著一絲疑惑,“六小姐,奴婢這就不明白了,要說,少夫人盼了這么久的孩子,這會有了,為何還要鬼鬼祟祟,不敢讓人知道?” 謝良媛低低地笑出聲,青荷自然是不明白,但玉波苑里的侍候的丫環和婆子可是明白得很,因為真正的夏凌惜在前往玉窖別苑前,可是剛來了月信。 她多年不育,謝老夫人那也是常問候,每個月差個郎中診診脈是常有的事,上個月,謝老夫人知道她又沒消息,還長嘆著:“還盼卿書走前,能留個好消息,這倒好了,他這一走,至少也得兩三個月,我這老太婆,想盼個曾孫,怎么這么難!” 這倒好,謝卿書走了,“夏凌惜”卻懷上了,這不是在明目張膽告訴別人,“夏凌惜”偷人了? 她斷定,周玉蘇必是想撐到謝書卿回府,或是用她的身份把孩子生下,屆時,只需與產婆竄通,說是嬰兒早產,便輕而易舉地圓了這彌天大謊。 謝良媛把方子收好,思忖片刻,“青荷,備筆墨紙硯。” 青荷吩咐下去,筆墨紙硯,連同小案桌也被抬了過來,謝良媛執筆,寫了滿滿一張后,“青荷,你出趟府,晚上之前,務必把這些東西整全,記得,拿回時,拿個大箱子鎖著,別給人瞧見。” 青荷接過,稍一瀏覽,籮卜絲五斤,東越野山參粉一兩,紅參粉一兩…… 還有許多莫名其妙的物件,比如檀香,紙漿、碳盆、香爐,但當中“麝香”二字時,只道看錯了眼,凝神細看一下,瞬時倒吸了一口氣,“六小姐,您要……。” 這可是落胎之物,她想不明白,六小姐與夏凌惜無怨無仇,為何要下這樣的重手。 謝良媛“嗯”地一聲,仰起頭,水潤潤地大眼含嗔:“如果是呢?” 青荷想也不想,便氣沉丹田,神色頗有壯士斷腕之勢,“奴婢是六小姐的人,六小姐要做什么,奴婢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這就對了!”謝良媛咯咯一笑,突然舉起自已雙手,手心手背細細看了一下,笑容可掬,“青荷,你放心,你家小姐的手是不沾血的。” 謝良媛臉上的笑如同天上朗朗陽光,那笑臉瞬間平息了青荷悸跳的心,是呀,她家小姐不經是非,怎么可能無端端去殘害一條小生命呢? 可青荷肺一口氣尚未舒出,下一句,謝良媛已然輕飄飄地吐出來,“這胎,必是要落的!” 青荷的一口氣倒抽了回去,膽膽顫顫地看著謝良媛,陽光下,她半仰起小臉,纖指無意識般地卷著耳鬢的發絲,那舉止無不透著幾分少女天真和無邪,那眸光,更是清澈如幽谷山泉,幽幽續道:“只是眼下落,太早了些,不痛不癢也就一勺子rou,不如,養肥了,讓她自個親手剮出,那才叫做……。精彩!” “快去辦吧,回來后,我教你如何使用,中秋節,可是要派上用場的。” 中秋夜,這么熱鬧的日子,好戲先上演第一幕! ------題外話------ 妞們,全部冒泡,好戲要上場了,你們說,小良媛這是要做哪般呀。 ☆、07 為母則強 “別來纏我……別來纏我……。”周玉蘇嘴里念念有詞,意識仿佛被夢魘纏住一般,明明知道是在做夢,可怎么醒,也醒不過來。 珞明聽到動靜,剛想過去,鐘夫人遞了個眼神,“出去看著,這里有我。” “是,夫人。”珞明忙走了出去。 鐘夫人掀開輕紗帳,蹙著眉地推了周玉蘇幾把,“蘇兒,醒醒,醒醒,天都亮了,沒事了。” 周玉蘇驀地睜開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驚懼地看著揚州白緞的青花瓷刺繡,猛地揪住鐘夫人的手,“娘,玉鐲,玉鐲……我看到玉鐲了……我方才看到玉鐲,它回來了。”周玉蘇全身顫著,額上冒出的冷汗很快把兩鬢沁濕。 鐘夫人騰開一步,指著窗外的烈陽:“這青天白日,哪來的鬼,蘇兒,你平日里的精明哪去了,這就被病丫頭幾句胡話,你就嚇成這樣,要不是今兒梁婆子動作利索,你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這會又給落了。” “娘,我……。”周玉蘇瞪著眼睛,許久后,緊繃的肌rou方慢慢松懈下來,她看了一眼窗外,陽光隔著梨花木鏤空扇形窗射了進來,寢室里亮堂堂,這才緩緩地把胸臆中的半口氣吐了出來。 風吹過,窗前的貝殼風鈴發出脆脆聲響,她神思又是一凜,撩起褻衣輕撫微微鼓起的小腹,想到昨夜差點失去了孩子,眼眶一紅,“娘,現在什么時辰了?” “現在已是末時,怎么樣,睡了這么久,起來喝藥吧,這藥一天三次,一次也不能落下。”鐘夫人邊說邊邊暖爐上小火慢熨的藥倒進小碗,道:“我方才聽珞明說了,那玉鐲子給你打碎了,碎得好,我就不信那病丫頭說的話靠得住。你要是真怕,今天晚上開始,你搬到我的苑子,和娘一起睡。” “娘,卿書什么時候回來?” “中秋可能趕不回來,不過,娘已派人給他去了信,說你不舒服,讓他先回來。” 周玉蘇微微吸了口氣,將眼內那guntang的液體生生逼了回去,聲音沙啞,“您信中是說我不舒服……還是她?” 鐘夫人了然地挑了一下唇,“你還計較這些干什么?將來,一切還不是你的,現在,你說什么也要忍一忍,好好扮演夏凌惜的角色,記住,先想方設法,讓鄭中希知道,你如今身子不便,將來拍賣行的事,移交給娘來接管。第二步,好好把兒子生下,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了嫡子的身份后再把夏凌惜的死訊傳出。到時候,娘掌握了謝家的命脈,自然作主讓你堂堂正正地嫁給卿書,孩子還不是照樣是你的。” 鄭中希是西凌最大拍賣行的掌柜,謝家很多生意都要經手鄭中希的拍賣行。 謝書卿接手謝家典當生意以來,唯一不能作主的就是玉飾拍賣這一塊的利潤,這死板的老頭,只經手夏凌惜手上所出的玉質品。 可典當的利潤和拍賣的利潤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再加上夏凌惜一手的絕活,有時拍出一件,差不多是謝家典當行一年的利潤。 這也相當于,謝家的生意,命喉握在夏凌惜的手中。 更恨的是,這些年,她百般暗示,希望夏凌惜幫她與鄭中希搭個線,都被夏凌惜拒絕。 “也是,如果娘說是我不舒服,卿書不過是囑咐娘給蘇兒找個郎中,如果是她不舒服,謝卿書肯定馬不停蹄地往回趕。”周玉蘇慘笑一聲,顫悸難言的心緒堵在胸腔,澀澀苦苦,“我不知道我圖的是什么。” 鐘夫人冷笑出聲,“說這置氣話有用?你怎么不說說,是你抓不住男人的心?三年給他懷了兩次,連吭聲都不敢吭,自已乖乖把胎兒落下,白糟蹋了兩條命。現在,事情做到這一地步,你倒后悔了?行,你盡管想怎么著就怎么著,卿書到底是從我肚子里爬出來的,要怨要恨,也挨不了三五個月,你就獨善于其身吧!”